第 67 章
葉一舟又回到了貴市,開始了和以前一樣的生活,她其實想讓媽媽上來和他們一起生活,可是媽媽說她在那里生活的時間很久了,如果離開,房子就空了,沒人打掃,她說她舍不得;
葉一舟當然知道母親舍不得的是什么,她也不勉強;
最近一些日子,她總是產(chǎn)生一種錯覺,總覺得那些悲傷的事情都是一場夢,有些時候渾渾噩噩,突然的樂觀,覺得一切都無所不能,有時候又異常清醒,當心里的自卑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那些覺得無所不能的事情會在瞬間被全盤推翻;
這是第幾個在她面前死去的人了呢?
第三個,第一個是她的外公,是她年少時心里全部的依賴,卻在一個寒冷的夜晚,萬家燈火的時候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第二個是她第一次深愛的人,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和手中的花瓣一樣,散落一地;
第三個是她的親生父親,把她帶到世界上的男人,也是自殺,在夜深人靜,日落之后,日出之前;
好諷刺是不是,都是在夜晚,下一個又是誰呢....
葉一舟這段時間總是在想一個事情,倘若,真的有時光機就好了,真的能回到過去就好了,不管付出什么樣的代價,她想回到回到她沒出生的時候;
如果真的能回到過去,她會第一時間去找她的父母,去看看在沒有她的時候,她的父母是怎么生活的,是不是相愛,是不是真像父母說的,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她的出現(xiàn),所以給父母帶來了霉運;
她會跪在他們面前,磕三個頭,向他們道歉,然后再哀求他們,把她打掉;
告訴他們肚子里的孩子是個女孩,她來到這個世界上,會受盡折磨,看盡世態(tài)炎涼,嘗遍人間冷暖,她沒有能力愛自己,也沒有余力去愛別人;
她會眼睜睜看著一個個愛自己的人,或者自己愛的人,親人或者愛人,一個一個在自己面前死去,比如她的外公,比如她第一次愛的人,比如她的父親;
她會一輩子都走不出這些傷痛,在以后的日子里,對待感情,她再也不敢放開自己,變得小心翼翼;
她會求父母重新要一個孩子,說不定是個男孩呢;
可是沒有時光機,這一切也不是小說的劇本,她不能找出原稿重新修改,也不能把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情一筆抹去;
終究還是要活下去,只是好像突然間再也找不到生活的意義,很多時候她都想不起來自己要做些什么;
有時候在夜晚的時候她突然醒來,會一個人開著車子繞這個城市轉(zhuǎn)一圈,然后停在某個地方,就那么坐著,看著,不知道時光是怎么流逝的,也不清楚風是怎么來去的;
原來太陽是這樣升起的,原來夕陽是那樣消失的,可這么美的景,被幾片花瓣打破了心境,它隨著時間的流逝,耗盡了生命,無奈的凋零,被風帶到不知名的地點,卻還要被無情的踐踏;
讓她不知不覺陷入一片茫然中,讀取光陰荏苒,沉思在荒蕪的落寞中,就這樣感慨萬千;
她車里一直單曲循環(huán)的一首歌,每一次聽,好像都能聽出不同的意境,她已經(jīng)想不起第一次聽這首歌的時候是什么心情;
只記得那時風吹過耳邊,她閉上眼睛,感受著世間萬物的生命,那是第一次,她當時只是覺得這首歌很好聽,歌詞寫得很好,旋律也很好聽,唱歌人的聲音也很好聽,怎么會有這么好聽的聲音呢?
再后來,她心情不好就聽這首歌,有時候腦海中會浮現(xiàn)一個人的笑容,那是第一次,她被一首歌治愈,很多時候,她靠著這首歌療傷,一邊聽歌,一邊不斷尋找精神力量支撐自己;
曾經(jīng)也有一個笑容出現(xiàn)在她的生命里,可是最后還是如霧般消散,而那個笑容,就成為她心中深深埋藏的一條湍急河流,無法泅渡,那河流的聲音,就成為我每日每夜絕望的歌唱;
爸爸死了以后,葉一舟記憶中那些我拼命想塵封的痛苦又開始冒出來,她又想起了她的外公;
有些事情,越想忘記,就越是清晰,那些過去的不堪的回憶像潮水般一樣,讓人無處可藏;
外公死的時候,葉一舟13歲,這個年紀,對于大多數(shù)孩子來說,應該剛好進入青春期的關(guān)鍵時刻,可是外公死了,自殺;
她記得她去上晚自習的時候,外公還在院子里劈柴,等她下了晚自習回去的時候,家里突然來了好多人;
村里的人告訴她,外公死了,自殺,前后不過幾個小時的時間,外公就從一個好端端的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體;
外公死后的很長一段時間,葉一舟的情緒會在某一瞬間產(chǎn)生一種莫名的波動,很多時候,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自殺沖動;
沒有人知道她那些年是怎么過來的,從表明上看,她沒有任何變化,照樣吃喝,可是每到夜深的時候,每一天每一天,她都被噩夢驚醒,后來大學學了心理學,她才知道這種情緒的恐怖性;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去了十五年了,在這十五年的時間,她開始學習心理學,去對抗自己的負面情緒;
在很多次遇到不如意的事情的時候,她都拼命控制自己的情緒,不斷地去尋找內(nèi)心力量支撐自己度過最艱難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曾經(jīng)天真的以為,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忘不掉的都會忘掉,看不見的都會看見,可事實是,曾經(jīng)遺忘的都會出現(xiàn),看見的都會再也看不見;
爸爸的死,卻像一顆炸彈一樣,讓她冰封的記憶,都噴涌而出;
關(guān)于外公,葉一舟連他的長相都已經(jīng)記不清了,可是那種感覺永遠都不會消失;
記憶中外公從來不打她,也不罵她,不會因為她是女孩而苛待,大概就是這一點,就足夠溫暖她的整個童年所受的傷害,所以外公的死,足以毀了她的整個少年時代;
那是她第一次看著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面前,如此近距離地感受到死亡,在那個年代,外公幾乎成了她全部的心里依靠,因此外公的離去對她的打擊可想而知;
經(jīng)過了這么多年的調(diào)節(jié)和成長,如果不是有人特地提起,她都已經(jīng)不會刻意去想這件事情,以為時間終于是解藥的時候;
爸爸的死,又給了她一個警告.這是詛咒嗎讓她一輩子都無處可逃;
她一直規(guī)規(guī)矩矩的生活,雖然受過很多委屈,承受過很多痛苦,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沒有人陪伴,沒有人疼愛,極少數(shù)人給過她一些溫暖,很多時候也想安靜地離開,也有過跟誰同歸于盡的想法;
但是活到現(xiàn)在,也跌跌撞撞走過最難熬的時光,內(nèi)心雖然從未改變,但終究帶上了面具學會了偽裝,她并不曾真正去傷害任何一個人,沒有做過違法犯罪的事情,也沒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雖然無數(shù)次想要自殺,但是從未真正想過要殺人;
她對世界很寬容,就連想要她命的外婆和父母,她恨極了他們,但是也從未做過任何傷害他們的事情,她能對得起所有人,可是所有人都在為難她,包括她自己,她一直都在自欺欺人的勸自己,總會過去的;
葉一舟總是夢到外公,看不清他的樣子,夢里很冷,有很大的霧,她覺得他好像要說些什么,可是卻一個字都沒有聽清;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做了很多個場景的夢,有時候他在院子里劈柴,有時候在晾衣服,有時候挑著水,有時候在樹林里砍柴,有時候在用竹條編各種筐;
像不像是一種斷斷續(xù)續(xù)的思戀,變成一種悲傷的延續(xù);
但是不管什么景象,夢里無一例外都是冬天,猛然醒來時,都還是覺得有點冷,還有些悵然若失的感覺,覺得這一覺有一輩子那么長;
然后睡意就徹底消失,她曾天真地以為,有些事情,不特地去想起,時間久了就會慢慢忘記;
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回憶不會消失,只會沉淀,向火山一樣,經(jīng)過長久的積累,一旦爆發(fā),就會一擊致命。
葉一舟想要陷在夢中永遠不要醒來,因為她知道,但凡睜開眼,她就不得不處理自己那些崩潰的情緒,就不得不去回憶那些她拼命想忘記的過去;
縱然時間已經(jīng)過去了很多年,她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河里,從未得到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