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7 章 番外一(六)
夜間,四人均未回山。</br> 經(jīng)徐行之提議,他們并沒去清涼谷為他們安排的客殿,而是集體擠上了溫雪塵的床榻。所幸溫雪塵的床足夠柔軟寬大,四個(gè)正長身體的少年橫著躺下半點(diǎn)問題也沒有。</br> 溫雪塵提前警告道:“徐行之,你上去了給我老實(shí)點(diǎn)兒。”</br> 徐行之滿口答應(yīng)。</br> 四人各自理好鋪蓋躺下,一時(shí)間也睡不著,徐行之就側(cè)了身子,把躺姿改成斜臥:“哎,你們知道嗎?我最近新添了幾個(gè)師弟。”</br> 溫雪塵說:“正好我想問問此事。你那個(gè)二師弟是何出身?一非世家,二非名門,有何資格一躍升至風(fēng)陵次徒之位?”</br> “你說小黑啊。”徐行之愜意地翻了個(gè)身,對此不甚關(guān)心,“跟我出身差不多吧。師父喜歡到處撿徒弟,我不就是他撿回來的嗎。”</br> 睡在他左側(cè)的周北南一胳膊將徐行之推開:“你熱死了,往那邊去,別拱我。”</br> 睡在他右側(cè)的溫雪塵立即表態(tài):“……你別過來。”</br> 徐行之厚顏地把長腿往周北南膝蓋上一蹺:“雪塵身子不好,讓我擠他,你好意思?”</br> 周北南:“……再不下去我把腿給你撅折啊。”</br> 眼看這倆人又要掐起來,睡在床尾的曲馳出聲勸道:“好啦,不鬧了。”</br> 溫雪塵也說:“要鬧出去鬧。別弄壞我的床。”</br> 聞言,徐行之和周北南偃旗息鼓了一陣兒。</br> 片刻后,四人又聊起天來。</br> 曲馳問:“行之,那魔道質(zhì)子在你那里可住得習(xí)慣?”</br> “……還不錯(cuò)啊。”一提九枝燈,徐行之興致又起,“小燈挺好的一孩子,知禮節(jié)懂進(jìn)退,性子安靜,就是話少了點(diǎn)兒。他被廿載送來時(shí)瘦得只剩一把骨頭,一看就是在魔道被人欺負(fù)慣了。這些日子好生養(yǎng)著,身上已養(yǎng)出些肉來了。”</br> 說到此處,徐行之露出了些得色。</br> 溫雪塵對此不置一言。</br> ……在他看來,非道之人不值得他分神去追問和關(guān)心。</br> “老瞧著那幾個(gè)師弟,你沒病吧?”周北南向來看不慣徐行之得意洋洋,打擊他道,“上次去風(fēng)陵山呈送我爹給清靜君的手信時(shí),我瞧見了個(gè)女子,相貌是一等一的出色,看打扮也是個(gè)高階弟子,怎么從沒聽你提起過只字片語?”</br> 曲馳笑言:“能入北南眼的,那定是個(gè)真美人了。”</br> 徐行之想了一想:“噢,你是說元如晝元師妹?如晝是師叔新收的徒弟,劍修天賦一流,是個(gè)可塑之才,師叔甚是愛重她。”</br> 少年周北南雖然一百個(gè)看不慣徐行之的行事作風(fēng),但他不得不承認(rèn),徐行之其人在同輩中著實(shí)出色,上次他瞧見元如晝時(shí),驚鴻一瞥,便覺這女子就品貌而言與徐行之正相配,如今既然提起了,索性試探試探徐行之的口風(fēng),看他對這位師妹有無綺念,自己也好撮合撮合,誰想他扯了一堆修道之事,竟絲毫不提男女之事。</br> 周北南詫異道:“……沒了?”</br> “沒了啊。”徐行之自然道,“我跟她還沒說過兩句話呢。”</br> 周北南:“……”</br> 徐行之又道:“男女有別,我有事沒事往人家那兒跑作甚?瓜田李下的,也是麻煩,還不如跟男人在一起輕松快活。”</br> ……周北南聽這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勁。</br> 溫雪塵有些聽不下去了,皺眉道:“背后議論女子是非,是應(yīng)為之事嗎?”</br> 他不開口還好,這一開口就又催起了徐行之的賤性。他在黑暗中把臉轉(zhuǎn)向溫雪塵,笑嘻嘻的:“那好,咱們來談?wù)勑∠覂骸!?lt;/br> 一提那個(gè)永遠(yuǎn)溫和笑著的少女,溫雪塵心弦就是一動(dòng),腔子里一顆心控制不住地蹦跳起來,在黑夜中顯得格外響亮。</br> 為了掩蓋這點(diǎn)異常,溫雪塵將說話聲音微微提高了:“這和她有何關(guān)系?”</br> 徐行之湊趣道:“哎,聽聽,雪塵這心兔子似的,活蹦亂跳的,真熱鬧啊。”</br> 溫雪塵頰上生緋,咬牙喝道:“徐行之!”</br> 周北南并沒打算和徐行之同氣連枝地嘲笑溫雪塵:“……姓徐的,你不知道你體熱是吧?腿給我放下去!我真撅了啊。”</br> 徐行之嬉皮笑臉地把身子拗過去,肆無忌憚地一腳踩在周北南膝上,一腳落在他腹上:“我就不放。”</br> 他這姿勢一擺出來,整個(gè)上半身都貼在了溫雪塵身上。</br> 溫雪塵推他:“……你往那邊去。”</br> 曲馳無奈:“你們別吵。若是地方不夠,我給你們讓讓。”</br> 然而周北南已經(jīng)被徐行之撩火了,暴起一把攥住他惹是生非的左小腿,往上一抬一折,旋即一翻身騎在了他身上,制住他的腿死命往下壓。</br> 徐行之吃了痛,馬上討?zhàn)垼骸疤郏郏龋褎e掰別掰,周公子,周師兄!”</br> 溫雪塵被擠得無處棲身,只得繼續(xù)伸展了雙臂去推搡這糾纏在一起的兩人:“要打下去打。”</br> 徐行之一雙腿險(xiǎn)些被掰出個(gè)一字來,他畢竟是男人筋骨,不似女子柔軟,此刻疼極了,也顧不得自己剛嘲笑完溫雪塵的事實(shí),攀住他的胳膊求救:“雪塵兄!雪塵兄!救命啊!”</br> 眼看溫雪塵也要被攪入亂局之間,曲馳爬起身來,越過溫雪塵的身子竭力想把戰(zhàn)成一團(tuán)的周北南與徐行之分開。</br> 一張大床被搖得像是航行海面、顛簸起伏的帆船,嘎吱嘎吱,咣當(dāng)咣當(dāng),四條床腿本就被四個(gè)少年的體重壓得向四個(gè)方向撇去,如今又遭如此橫禍,終是不堪重負(fù),齊齊折斷。</br> 四個(gè)人隨著床板一起砸到了地上。瞬間下墜的感覺讓他們集體懵了一瞬。</br> 曲馳第一個(gè)爬起身來:“我沒事。你們有沒有事?”</br> 周北南一直騎在徐行之身上,下墜時(shí)不小心咬著了舌頭,此時(shí)也撒開了制住徐行之的手,捂著嘴巴眼淚汪汪地逞強(qiáng):“沒,沒事兒……”</br> 徐行之躺在床板上齜牙咧嘴地摸自己的腦袋。</br> 他摔下來時(shí)腦袋磕在床沿上,此刻抬手一摸,果然磕出了個(gè)滾熱的大包。</br> 但好笑遠(yuǎn)勝于疼痛,他一邊疼得直哎喲一邊大笑起來。</br> “有什么好笑的?”溫雪塵氣惱著合衣爬起,“早知就不該讓你們兩個(gè)上來!都給我睡客殿去!”</br> 徐行之從床上爬起,被周北南當(dāng)筷子掰的大腿根還隱隱作痛。他捂著酸痛處,趔趄著倒退了幾步,端詳著四分五裂的床鋪:“……別呀,我們?nèi)ニ偷睿闼膬海俊?lt;/br> 溫雪塵并不為他這姍姍來遲的良心所動(dòng),盤腿坐在垮塌的床上:“用不著你管。”</br> 徐行之滿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腦勺:“雪塵,今晚你跟我們?nèi)タ偷顪惡弦凰薨伞C魅瘴医o你做個(gè)新床。”</br> 徐行之這話不假,屋中停放著的那輛輪椅便是出自他的手筆,這等精細(xì)活兒他都能做成,修床自是不在話下。</br> 見徐行之有了悔改之意,溫雪塵也沒多追究,任他把自己抱上輪椅,推了出去。</br> 胡鬧一場,原先有的睡意也盡被消去。四人出了主殿,恰見天上星輝歷歷,徐行之突發(fā)奇想道:“哎,雪塵,你多久沒有登高觀星了?”</br> 溫雪塵警惕道:“……你想做什么?”</br> 半晌后,溫雪塵已被徐行之抱扶至屋頂某處坐好。他手里換了根楠木手杖支撐身體,而經(jīng)過剛才一通鬧騰,徐行之長了記性,不再東撩西撩,揉著大腿,貼著曲馳坐下,曲馳扶了他一把,又轉(zhuǎn)頭去關(guān)心周北南的舌頭傷勢重不重。</br> 彼時(shí)風(fēng)溫正好,星光正好,四人或坐或躺在屋頂之上,難得地靜下了少年的躁動(dòng)心性,欣賞著星辰,偶爾說上一兩句閑話,頗為融洽。</br> 而四人誰都沒有注意到,岳無塵正靜靜立在殿外,望向屋頂上的四人。</br> 因?yàn)榫屏ι嫌浚罒o塵玉面上隱隱透出薄紅,一張唇張了又張,似是想喚“行之”,但又咽了下去,只含笑看著屋頂上的幾人。</br> ……這樣就很好了。</br> 岳無塵不打算參與更多的事情。</br> 他擔(dān)心,如果自己干涉過多會(huì)適得其反,將本來正常的世界引向亂局,因此,他安心守在風(fēng)陵山中,與徐行之飲酒,練劍、閉關(guān),除了需要騰出些心思專心教養(yǎng)卅羅外,一切均與上一世差別不大。</br> 在卅羅將書架上的書抄過一半時(shí),五年一度的天榜之比到來了。</br> 如上一世一樣,徐行之以幾招之差輸給了曲馳。然而由他親手制作的仙兵“閑筆”,千機(jī)萬變,鬼神莫測,成功驚艷了四座,引得眾位君長紛紛議論起來。</br> 扶搖君湊到岳無塵身側(cè):“這仙器可是由你指導(dǎo)做下的?”</br> 岳無塵摩挲著玉酒壺,驕傲道:“不,是我徒弟自己做的。”</br> 一旁侍立的卅羅聞言暗暗冷笑,不屑地看向臺(tái)下?lián)u扇笑語的徐行之。</br> 風(fēng)陵山水向來養(yǎng)人,哪怕是外門負(fù)責(zé)灑掃的弟子,也在這方水土里被養(yǎng)得膚色潤白。但卅羅皮膚天生偏黑,無法轉(zhuǎn)圜,再著一襲白衣,活似綿羊圈里混了頭小黑羊,為此,他沒少被弟子們私下里取笑。</br> 岳無塵為免麻煩,索性吩咐制衣坊將卅羅的衣裳染黑,這樣他能自在些,也能免去弟子們與卅羅的無謂爭端。</br> 眾弟子當(dāng)然不曉得岳無塵的心思,因此議論紛紛,說師父果然是偏寵這位來路不明的二師兄,連風(fēng)陵傳承至今的服制都能為他輕易更改。</br> 卅羅將閑話聽在耳里,亦不去反駁,只在心里冷笑。</br> ……岳無塵分明最偏寵的是那姓徐的,哪里把自己真正放進(jìn)眼里過?</br> 一想到此事,卅羅就覺得心中躁郁。</br> 明明自己將岳無塵視作一等一的仇敵,可岳無塵的眼里心里,視作第一及唯一的,卻只有徐行之一人。</br> 卅羅不允許。</br> 他既將岳無塵看得如此重要,那么,岳無塵眼中也只能有自己!</br> 他在袖中攥緊雙手,想,待自己能握劍,修習(xí)了那風(fēng)陵劍法,他就要讓岳無塵瞧一瞧,被他視若珍寶的徐行之,在自己劍下什么都不算!</br> 岳無塵似是不知他的心思,又似是根本不關(guān)心他存有什么心思,只一味對著座下的徐行之淺笑。</br> 次年,兩年一度的東皇祭禮召開。</br> 岳無塵心中早有準(zhǔn)備。因此,當(dāng)徐行之將一個(gè)好奇地左顧右盼的漂亮孩子帶到他面前時(shí),他半分驚訝都無,只溫和詢問道:“這孩子是誰?”</br> 徐行之對答如流:“回師父,這是我從山里撿來的小孩兒,名喚重光。我看他無父無母,著實(shí)可憐,又懷有靈根,是個(gè)可塑之才,便將他帶了回來,想問問師父,能否將重光收入山中,給他一個(gè)落腳之處?”</br> 重光從不懼人,大膽地上下打量岳無塵一番,便轉(zhuǎn)頭問徐行之道:“徐師兄,是不是拜入這位仙人門下,我便能做你的師弟了?”</br> 徐行之失笑,并不允諾,而是將目光轉(zhuǎn)向岳無塵:“……師父?”</br> 對著重光這張唇紅齒白卻野性難馴的美人面,岳無塵心中一分分地柔軟下來。</br> 他想到了那在蠻荒中天懸掛著的光輪,想到了那往日受了一點(diǎn)傷都要撒嬌哭泣、卻死活不肯將自己身負(fù)因果、皮焦肉爛的原因告知徐行之的偏執(zhí)青年。</br> 岳無塵輕聲道:“重光……重光。是個(gè)好名字。可有姓氏嗎?”</br> “重光”之名是徐行之為他取的,姓氏還未想好,但聽岳無塵這般詢問,徐行之哪里不知師父這是已起了將他收入山中之意,忙拉著重光,示意他跪下。</br> 重光撅了噘嘴,不大情愿對一陌生人下跪,但一想到今后或許能和這個(gè)有趣之人多相與些時(shí)日,他權(quán)衡一下,覺得還是劃算的,便撩袍跪下,乖巧道:“……回師父,還沒有。”</br> 岳無塵目光溫柔,道:“我賜你一姓,為孟。你覺得如何?”</br> 作者有話要說:孟是孟浪的孟,也是孟姜女哭長城的孟</br> 番外日常卡文……</br> 最近三次元的事情多了起來,要著手準(zhǔn)備論文了,所以垃圾桶可能要攢攢再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gè)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gè)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gè)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dòng)不動(dòng),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shí)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xiǎn)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dòng),它就會(huì)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huì)。</p>
良久之后,機(jī)會(huì)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