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6 章 番外一(五)
整整二十遍經(jīng)文抄過后,卅羅拿水杯時手都發(fā)抖,以往他拿重逾百斤的青銅劍練足一整日,都不見這么累過。</br> 靈脈受損,法力全無后,他就必須得和凡人一樣靠飲食茶飯維持正常生活。前些日子他傷得不輕,岳無塵便用肉糜煮了粥給他吃,助他調(diào)養(yǎng)恢復(fù),卅羅邊吃還邊暗自嫌棄,畢竟在魔道時誰也不敢虧著他酒肉,這點寡淡的肉糜哪里能滿足得了他的口腹之欲。</br> 然而現(xiàn)在……</br> 卅羅看著桌上的一碟白菜一碟豆腐和一碗白米飯,覺得自己被侮辱了。</br> ……這他媽喂羊嗎?</br> 卅羅不和其他弟子一起用餐,而是享受特殊待遇,在青竹殿里單獨支了一個飯桌。</br> 在弟子呈上飯菜時,岳無塵正和與他單獨二人在殿內(nèi)。</br> 卅羅壓著火問岳無塵道:“……只有這些嗎?”</br> 岳無塵斜倚于榻上,赤足便服,去了冠的長發(fā)沿肩膀披散而下,噙著酒壺嘴,飲下一口秋露白,方道:“弟子們都是吃這個的。”</br> 卅羅頗不可思議,拿著筷子掀開一塊豆腐:“這清湯寡水的,人能吃?”</br> 岳無塵抿著嘴笑了:“不吃就沒有別的了。”</br> 卅羅心煩意亂,把筷子一撂就發(fā)了脾氣:“我餓死也不吃這個。”</br> 岳無塵也沒多勸他,繼續(xù)抱著酒壺自飲自酌。</br> 岳無塵愛酒,因而飲酒時專心致志,不為外物所擾,地瓜燒都能被他喝出珍釀瓊漿的感覺來,他這般認(rèn)真品酒的模樣成功勾動了卅羅腹中酒蟲,叫他咽了好幾口口水。</br> ……但要他張口管岳無塵要酒,不如要他去死。</br> 很快,岳無塵臉上有了醉意,倚在榻上昏睡了過去。</br> 卅羅琢磨了好久要不要趁機(jī)掐死岳無塵,可見他毫無防備的樣子,卅羅反倒懷疑他是給自己下了什么圈套。</br> 對,他既知道自己是卅羅,現(xiàn)在定不會輕易信任自己,自己既然要裝失憶,那便要在有十足殺掉他的把握前裝到底,以免功虧一簣。</br> 去他媽的,不想了,睡覺。</br> 半夜。</br> 師徒輩分有別,自是不能同榻而眠,卅羅打地鋪睡在岳無塵腳下,卻翻來覆去地難以入睡,捂著咕咕亂響的肚子咬牙切齒。</br> 因為肚餓,卅羅胃里像燒了個火球,一身身出虛汗。他哪里吃過這種苦頭,咬牙強(qiáng)忍著熬人的饑餓感,把一身睡衣蹭得亂七八糟。</br> 青菜豆腐并沒有撤去,只是擱在了殿室一角,上頭用青紗罩了,還散發(fā)著一點香氣。</br> 對于餓極了的人來說,這點稀薄的香氣都能撓得卅羅心頭發(fā)癢。</br> 他正在地上折騰來折騰去、猶豫著要不要去吃時,床上的人似是聽到了什么動靜,翻身坐了起來,打了個哈欠,帶著剛睡醒的鼻音低聲喚他:“十三?”</br> 卅羅馬上裝死,但與此同時氣得滿臉通紅。</br> ……聽岳無塵這淺睡醒來的迷糊腔調(diào),難不成是真睡著了?!</br> 那他剛才糾結(jié)個屁啊直接抄個花瓶砸死岳無塵不得了?</br> 與此同時,岳無塵悄悄撤去了護(hù)身術(shù)法。</br> 他從床上下來,又叫他:“……十三?”</br> 他說話的腔調(diào)很柔,絲毫沒有那天要置他于死地的兇蠻,軟酥酥的聲音倒是讓卅羅心火稍稍平復(fù)了些。</br> 見得不到他的回應(yīng),岳無塵披衣下地,走出青竹殿,并落上了鎖。</br> ……出去了?</br> 卅羅來不及多想,赤腳奔到小桌子旁邊,揭開青紗籠,連筷子都來不及拿,就塞了一塊豆腐到口中。</br> 悶頭大嚼一通,他總算覺得胃里好過些了。</br> 怕岳無塵回來發(fā)現(xiàn)異常,卅羅特意拿筷子把僅剩的幾塊豆腐擺了擺,盡力營造出未被動過的假象,才奔回床鋪,重新理好被子躺下,作酣睡狀。</br> 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吱呀響了一聲,一股濃郁的肉香自門外飄來,刺激得剛剛填了個小半飽的卅羅睫毛一顫,又咕咚咽了口口水。</br> 香味自門口一路飄到卅羅的小鋪蓋前。</br> 岳無塵在他身側(cè)蹲下,推一推他的胳膊:“十三,起來了。”</br> 卅羅的肚子又應(yīng)景地叫了一聲,他裝作初初醒來的模樣,伸了個懶腰:“師父?”</br> 岳無塵遞了個紙袋過來:“你今日抄了一日書,不吃飯身體熬不住。這是我去山下買來的,鹵水羊蹄。這是攤位上最后的兩個了,好在還是挺熱乎的。”</br> 卅羅一愣,抱著那兩個香味四溢的羊蹄,第一反應(yīng)是岳無塵在里頭下毒了,不然憑什么突然對他這么好。</br> “吃了吧。”岳無塵不知道卅羅的心思,柔聲道,“讓你一開始就徹底茹素是不大好。循序漸進(jìn),慢慢習(xí)慣齋戒,今后對你修行心法有好處。”</br> 卅羅大概判斷出來岳無塵是好意,他也的確是餓了,索性老實不客氣地收受了下來:“謝師父。”</br> 他拆開紙袋,一口咬下。</br> 肉汁的醬香在唇齒間彌漫開來時,他竟有了再世為人的幸福感。</br> “吃什么補(bǔ)什么。”岳無塵見他吃得香甜,撫了撫他的發(fā)頂,淺笑著說,“多補(bǔ)一補(bǔ),明天繼續(xù)抄書。”</br> 卅羅一噎,嚼了兩下,嘴里的肉也不覺得香了。</br> 當(dāng)然,毀傷靈體之仇不共戴天,卅羅不會因為這小小的恩惠就放棄弄死岳無塵的計劃。</br> 他決定下毒搞死岳無塵。但很快他發(fā)現(xiàn)自己想多了。</br> 自己的品級雖然一夜之間飛升至風(fēng)陵次徒之位,但岳無塵顯然還是提防著自己的,山中丹房藥爐弟子都說,師父特意交代過,二師兄尚未修成靈體,丹房藥爐這等地方就不要進(jìn)去了,萬一吃錯藥,那就糟糕了。</br> 一計不成,卅羅便又生出一計,好好表現(xiàn)了整整七八天,總算得了那個苛刻的廣府君允許,可以去山間玩上半日。</br> 在山里找了半天,卅羅灰頭土臉地回來了。</br> ……風(fēng)陵山里怎么這么干凈,一樣毒草都找不到。</br> 接連受挫,叫卅羅情緒愈發(fā)焦躁。</br> 萬般無奈下,他再次想到了被兄長送來的那個小雞崽子。</br> ……身為魔道之人,最起碼的烈性和反抗之心總要有吧。</br> 恰巧徐行之也對自己這個名喚羅十三的二師弟頗感興趣,聽說他傷勢漸愈,便在某日中午親自到了青竹殿,請卅羅來他殿中用午飯。</br> 卅羅應(yīng)了下來,盤算著要在飯后找他名義上的四師弟、實際上的小侄兒聊一聊,試探他有無成為自己幫手的可能。</br> 誰想,這場午飯徐行之直接請了九枝燈來,徐平生也在,四人各坐一桌,面前都是一應(yīng)的素齋。</br> 幾日持齋下來,卅羅看到綠油油的東西就心里冒火,偏偏那個叫九枝燈的小雞崽子卻對這一桌子素材甘之如飴,吃相安靜又斯文,一口青菜一口蘑菇,看得卅羅更加火大。</br> 這才不到十日,他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囟松蟿e家的碗了?!</br> 九枝燈沉默寡言,但卻自幼在摸爬滾打中磨出了一顆敏感的心。他能看得出對面這位二師兄對他意見不小,雖不知是何緣由,但他已暗暗起了疏離之意,只專心盯著上位的徐行之看。</br> 徐行之性格開朗,說笑起來神采飛揚,九枝燈只遠(yuǎn)遠(yuǎn)望著他便是滿心傾慕。</br> 他想不到這世上竟還有活得如此恣意快活之人。</br> 卅羅越看九枝燈越來氣,把筷子一頓,轉(zhuǎn)向徐行之,問道:“徐師兄,你會飲酒嗎?”</br> 徐行之桌上擺著一只銅酒壺,但自開宴后他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br> 聽卅羅這般問,他答道:“還成。怎么,羅師弟也擅飲酒?”</br> 卅羅一笑:“那是自然。不信的話,我們拼一回?”</br> 卅羅酒量如海,在魔道里沒一個人能靠喝酒拼過卅羅,眼前一個還沒成年的小屁孩兒,他自然不會放在眼里。</br> 徐行之據(jù)說是頗受岳無塵愛重之人,若是把這姓徐的灌醉了,自己借著照顧他的契機(jī),說不定能從他房中得到什么有利用價值的寶物。</br> 他這般有理有據(jù)地計劃著,誰想徐行之只取了一個小杯子,小心地給他倒了個杯底:“來,給你解解饞,抿一口。”</br> 卅羅臉都青了:“徐師兄,你不至于這般小氣吧?”</br> 徐行之道:“你重傷初愈,喝酒不好。抿一口,意思意思得了。”</br> 卅羅:“……”</br> 徐行之又補(bǔ)充道:“再說你年紀(jì)還小,我跟你拼酒,豈不是欺負(fù)人?”</br> 卅羅幾乎要冷笑出聲了。</br> 他接過徐行之遞來的杯子,將那佳釀一口悶下。</br> 小子,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酒神。</br> 不消片刻,卅羅頭重腳輕,面頰泛紅,咕咚一聲栽到了桌子底下。</br> 卅羅忘了,他現(xiàn)在是個無法力的凡人,還是個小孩兒,哪里耐得住酒力?</br> 徐行之看他喝酒架勢,還以為他是有些酒量的,沒想到倒得這么麻利,一時間哭笑不得,伸手去招呼九枝燈:“小燈,幫我搭把手,把人扶到我房里歇著吧。”</br> 九枝燈從未被人這般親昵地稱呼,微微紅了臉,走上前來,然而卅羅卻一把將徐行之推開,歪歪斜斜地倒在了九枝燈身上,壓得他身子一個踉蹌。</br> 徐行之又欲上前,被卅羅再度當(dāng)胸搡開。</br> 徐行之嘖了一聲:“小子還挺野。”</br> 九枝燈用單薄身體勉強(qiáng)撐住了卅羅,說:“師兄,我一個人送吧。”</br> 卅羅對自己好像挺抵觸,再說也就這幾步路的事兒,徐行之便沒多想,隨口道:“去吧去吧。快去快回。”</br> 待聽到爭執(zhí)聲和推搡聲、徐行之發(fā)覺不妙、離席拔足趕入自己殿中時,九枝燈已經(jīng)跌在了地上,疼得捂住左臂,小臉泛青。</br> 卅羅趴在榻上,嘀嘀咕咕地罵道:“你個廢物……要你,要你何用……吃著碗里瞧著鍋里的,忘了自己的出身……”</br> 徐行之先把九枝燈抱起,擼起他的袖子檢查傷勢,只見他左肘處腫了一大片,揉按一番,徐行之才放下心來:“還好,沒傷著骨頭,沒事兒。……他怎么了?”</br> 對于卅羅為何會突然發(fā)作拿自己出氣,九枝燈亦是摸不著頭腦,道:“我不知道。”</br> 卅羅繼續(xù)夢囈:“一個魔道中人……人模狗樣的,倒充起正道君子來了……”</br> 九枝燈一哽,臉色隱隱變了,悶頭躬身對徐行之施以一禮,低聲道:“師兄,我先告退了。”</br> 徐行之:“哎,小燈……”</br> 九枝燈努力裝作對此事渾不在意的模樣,掩住左臂,轉(zhuǎn)身退出殿中。</br> 徐行之再回過頭來看向卅羅時,神色已冷了下來。</br> 他將長袖挽起,走向了趴在他榻上兀自喃語不止的卅羅。</br> 徐平生也跟著進(jìn)了殿來,剛才發(fā)生的一幕他也都瞧見了,眼見徐行之去者不善,他急忙上前攔阻:“你干什么?”</br> 徐行之言簡意賅:“收拾他。”</br> 徐平生:“喝醉的人,和他計較什么?”</br> 徐行之:“酒后傷人便不算傷人了?”</br> 徐平生皺眉:“你別惹禍啊。他是師父親收的二徒弟,萬一事后計較起來,怕是師父都保不了你。”</br> 兄長的話徐行之還是能聽得進(jìn)去的,他思忖一番,走至床邊,將聲調(diào)放得柔和了些,對卅羅說:“十三,你知不知道你對小燈做了什么?酒醒后跟我去找他道歉,聽見沒有?”</br> 卅羅粗魯?shù)溃骸暗纻€屁。”</br> ……徐平生望天。</br> 完了。</br> 就算是他也攔不住徐行之了。</br> 徐行之注視著卅羅,頭也不回道:“兄長,揍過他后,我自會去領(lǐng)罰。”</br> 徐平生還打算挽救一下:“他身上有傷。……莫要下手太狠。”</br> 徐行之說:“我手上有數(shù)。”</br> 褲子被扯下褪到膝彎處時,卅羅已覺出了些不對勁來,哼哼著想要起身,卻已是來不及了。</br> 從他身后傳來了啪的一聲脆響。</br> 他腦袋嗡的一聲,只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右手顫抖著撫上被揍得發(fā)麻的光溜溜的后臀,在真真切切地感覺到痛意后,他才炸了:“……你敢打我?!”</br> 徐行之將他摁在床邊,反問道:“你打得別人,我打不得你?”</br> 卅羅氣得熱血一股股往腦袋里涌,奮力掙扎起來,可肉體凡胎又怎么杠得過徐行之這種年紀(jì)輕輕已入金丹期的修士,轉(zhuǎn)眼間又結(jié)結(jié)實實吃了十來記巴掌,酒意被噼里啪啦地揍了個無影無蹤。</br> 他幾欲吐血,直著嗓子叫罵,直到痛得受不了了,囂張氣焰才下去了不少,嘶嘶地吸著冷氣,拱來拱去妄圖躲避徐行之的巴掌。</br> 將他一通暴揍后,徐行之拎著卅羅,返回青竹殿領(lǐng)罪。</br> 卅羅想不到,那個王八蛋徐平生居然替徐行之作證是他先欺負(fù)九枝燈的。</br> 更可氣的是,岳無塵在聽了他們的話后,竟沒罰徐行之,揮揮手就叫他回去了,岳溪云還說自己欺凌同門,叫自己將風(fēng)陵史錄抄上十遍,以示懲戒。</br> 卅羅抓住自己松松垮垮的褲帶,氣得兩眼發(fā)花。</br> 正道這群偽君子蛇鼠一窩!一個個都不是好東西!</br> 徐行之的姓名從他的死亡名單上從原先的第四位一路提升,瞬間高居榜首。</br> 三日之后,屁股疼痛漸消,卅羅才咬牙切齒地把他撤到了第二。</br> 徐行之可不知道這個師弟腦袋里在轉(zhuǎn)什么殺人放火的念頭,打過他的當(dāng)日下午就送了傷藥過來,結(jié)果被卅羅一股腦全扔到了青竹殿后殿的竹林里去。</br> 師弟難馴,著實讓徐行之苦惱了一陣,但溫雪塵的生辰讓他很快淡忘了和這位師弟的齟齬。</br> 在溫雪塵生辰當(dāng)日,他提著早已備好的金銀香盒,以及從半年前就開始著手搜羅的十本風(fēng)水典籍的孤本,打算出門時,卻在山門處見到了同樣換上了外出服飾的岳無塵。</br> 徐行之驚喜迎上:“師父,你也去嗎?”</br> 岳無塵一張君子笑靨明玉如水:“……陪你。”</br> 徐行之樂了:“那您送什么禮啊。”</br> 岳無塵自身后取出一只小小禮盒,道:“雪塵心疾嚴(yán)重,我贈他一些藥,權(quán)作護(hù)心之用。”</br> “師父真用心。”徐行之沒規(guī)沒矩地玩笑道,“咱們爺倆兒現(xiàn)在就走?”</br> 岳無塵低頭一笑,恍若清風(fēng)拂過:“……走呀。”</br> 溫雪塵性喜靜,因此也只邀請了幾個熟人來谷中參與他的生辰會。岳無塵怕自己在場,幾人會不自在,于是在進(jìn)谷前便與徐行之分開,去尋清涼谷扶搖君下棋飲酒去了。</br> 徐行之輕搖折扇,欣賞著難得有幾分熱鬧之氣的清涼谷,路過他身旁的每一個弟子都規(guī)矩至極地喚他“徐師兄”,他也一一點頭回應(yīng)。</br> 穿過清涼谷第二道谷門,出現(xiàn)在徐行之眼前的是一條漫長的下行谷道。</br> 日光如瀑,炫目異常,隱有微風(fēng)吹過,將徐行之腦后束起的縹帶揚起。他將折扇擋在頭頂,瞇著眼睛看向谷道盡頭,只見到幾個熟悉的身影或站或立的在那里聊天,便露出了個燦爛無雙的笑臉。</br> “周胖子!溫白毛!曲馳!小弦兒!”</br> 聽到身后的呼喚,身著藏藍(lán)華衣、雙臂抱至身前的少年周北南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回過頭去,不滿抱怨道:“……你來得真慢啊。”</br> 他頭上偃月冠上鑲嵌著幾枚玉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輝。</br> 另一名朱衣素帶的青年聽到那呼喊聲,微微笑了,出聲應(yīng)道:“行之,來了?”</br> 溫雪塵掐著陰陽環(huán),漠然道:“大呼小叫,不像話。”</br> 推著溫雪塵輪椅的周弦掩口一笑:“徐師兄,你快來吧。溫師兄方才還問起你怎么還不來呢。”</br> 溫雪塵眉頭一緊,責(zé)備道:“……不要胡說。”</br> 周弦一笑,俯下身來,在溫雪塵耳側(cè)道:“好,不胡說。今日是塵哥生辰,塵哥最大。”</br> 溫雪塵聞言,不自在地偏開臉,蒼白的頰側(cè)泛起一層淺淺的緋紅來。</br> 徐行之啪的收了扇面,自臺階上奔下,跑向他的摯友們,滿眼皆是笑意。</br> 作者有話要說:卅狍子:記仇.jpg</br> 下一章男生宿舍夜話,爭取把撓墻的光光放出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