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再見王熙鳳
聽到公雞打鳴聲,賈瑞睜開惺忪雙眼。揉了揉眼睛,把眼角的芝麻糊屈指彈飛,看了看天色尚早,又把被子蒙頭,重新睡個回籠覺。
這下直到日上三竿才醒來。起床后梳洗一番,神清氣爽,身上的疲倦一掃而空。
吃過早飯后祖母劉氏讓他宰羊。這時候天寒地凍,倒是殺豬宰羊的好日子,肉多些,也不怕腐壞。
割喉,放血,剝皮,清理內(nèi)臟,最后把四肢大羊腿分割后,便剩余肋骨和羊蝎子。其他羊蹄、羊鞭、羊頭、羊肚收拾起來太過繁瑣,留給祖母劉氏收拾也好,送人也好,倒是無所謂了。
這一番忙碌下來,倒是微微出汗。把羊腿和肋排、羊蝎子掛好,已是接近中午。
賈瑞洗涮一番,又換了身衣裳,辭別了祖母劉氏,來到薛氏木器店。
把昨日欠著的四十兩定金補齊,賈瑞跟著掌柜來到了后院。這筆生意三十四個輪盤,共計二百五十兩之多,稱得上是大買賣了。
即便對于薛氏木器店而言,這筆買賣至少有三成利,少說也能有個七八十兩利潤進賬,頂?shù)纳贤找粋€月的利潤了。
這掌柜把其余不要緊的買賣暫時推后,又從別處臨時調(diào)來二十多個匠人,連夜制作。
這后院中好生忙碌,三十多號木匠有拉鋸切割杉木的,有彈磨畫樣的,也有打磨刻字、調(diào)漆的。
賈瑞留神看了一會,也知道這等活計是精細活,盲目催促趕工未必好。他也不出聲,只是東看西瞧。
“我看這后生不過二十四五年紀,怎么這么些老匠人都聽他的?”賈瑞指著其中一個年輕的匠人問。
“瑞大爺別看這后生年輕,手藝挑尖先不講,這尺寸計算、關(guān)節(jié)布置是別個比不了的。不論多繁雜的物件,只要有圖冊,有注明,沒有他不能下料的。”掌柜嘿嘿一笑,“普通木匠一月不過二兩上下,一些熟手拿個三四兩已經(jīng)頂天。別看他年紀輕,一月工錢已是六兩。”
“嗯,倒也是,有志不在年高。”賈瑞點點頭。多數(shù)匠人不論做這行多少年,成就也有上限,有些則不一樣。這與人的天分有關(guān),木匠極講究結(jié)構(gòu)理解,有人看圖便能聯(lián)想實物的樣子,有些則不成。
“這后生可是你們店里的?”賈瑞問。
“這倒不是,這王力是從另一家店里調(diào)來的。怎么,瑞大爺相中了此人?”掌柜問。
賈瑞點點頭,“我打算做點新買賣,需要一兩個挑尖的匠人。”拍拍掌柜的肚皮道:“放心,我不開這木器店,不是與你搶生意。”
這掌柜笑道:“瑞大爺說笑了。這京城木器店沒有上百,也有七八十家。多您一個不多,少您一個不少。瑞大爺若是有意,我把他叫過來就是。”
掌柜叫過來這叫王力的匠人,賈瑞于他交談一番,也挺滿意。這王力看著寡言少語,對木料選擇、用途倒講的頭頭是道。
賈瑞又問了幾個球狀面積,體積等的計算,這對于這個時代的人算是難度很高的問題了,尤其對于匠人來說,沒想到這王力也能答出來大半,倒是讓賈瑞喜出望外。
“我這人有個特點,就是不怕別人工錢高。你有多高的本事,我便開你多高價錢。你現(xiàn)在一月六兩銀子,日后跟著我莫說六兩,便是十兩二十兩,我也一樣開得起,只要你值這個價!”賈瑞拍著比他還大幾歲的王力肩膀道。
王力看著眼前穿著比他還寒酸的賈瑞,半信半疑。
賈瑞也不勉強對方現(xiàn)在答復,“回去好生想想,想好了給我個準話。”說完把自家宅子地址告訴王力。
接下來兩日,這三十四個輪盤錢貨兩清,銀子落袋為安。京城里各處集市、廟會漸漸多了抽獎這門新的營生。
第三日早上,賈瑞剛出門,便被賈桂花堵在了她家門口,后面還跟著賈全。
“好啊,成日里把我們當成騾子使喚,你倒是天天閑逛做起甩手掌柜來。”賈桂花不忿道。
這三天她和賈全滿京城趕場子,就沒個消停的時間。京城的抽獎生意遍地開花,不論哪家的生意都想請他倆給指點指點,看看有無不妥。
這后面幾天的行程安排的滿滿當當,沒一天空閑。
最可恨的是每日別人給的工錢全被賈全收走了,賈桂花眼睜睜看著自己辛苦掙來的銀子進了賈瑞的腰包。
“桂花姐這話我就不愛聽。看看你現(xiàn)在這身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府里的姨太太跑出來了。”賈瑞打趣道。
這賈桂花嶄新的大紅百花爭春襖子,棕色絲錦裙,胭脂香料也不是以往便宜掉渣的次品。這么一打扮,原來的三分姿色倒變成四五分了。
單單就身上這一身新裝,估計就得十多兩銀子,可賈瑞前后不過開了她和秤砣十兩銀子。這娘們壓根就不是攢錢的主兒,有一個花兩個。
不過這是人家的家事,秤砣尚且管不住,賈瑞更不會多事。
“滾犢子。”賈桂花笑罵道,“我不管,這工錢給的太少,還得再漲!”
賈瑞嘿嘿冷笑道:“工錢少你日后可以單干。我看這兩日你干的有聲有色么,居然還學會吃拿卡要,偷偷摸摸多收酬勞了。”
賈桂花仗著這些抽獎商家有求于她,暗地里背著賈瑞每次額外多收人家一、二百文錢。也是這兩日生意還好,沒人與她計較而已。這些事賈全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賈瑞。
賈桂花屬于典型的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論能力、口才也是有的,只不過論闖禍能力更勝一籌,至于道德、承諾對她講更是奢侈物件。
“賈全好好看著她,她伸一次手,罰一倍工錢,罰完為止!”賈全應了一聲,賈瑞留下賈桂花不理,獨自去了。
過了老遠還能聽到賈桂花罵賈全的聲音。賈瑞聽了直搖頭,這賈桂花還得時不時敲打一番。
今天賈瑞口袋里揣了銀子,準備上榮府找王熙鳳一趟。賈薔雖然現(xiàn)在和他有了共同的仇人跛足道士,但保不準日后還會拿前身與王熙鳳那點事要挾于他。
雖然未到月底,還不是還王熙鳳銀子的日子,但賈瑞一來也想著早日把他和王熙鳳這點事了結(jié),二來也有個大概想法還有借助王熙鳳的地方。
到了榮國府角門前,有小廝帶路,一路行到王熙鳳院子門口,另有丫鬟進去通報。此時賈府大觀園還沒建,薛寶釵和她母親住的倒是離王熙鳳不遠,都在賈政的院子榮禧堂附近。
若說賈瑞心里有多不堪也談不上,只是薛寶釵既然與林黛玉并列的金陵十二釵釵首,能一睹芳顏,也是不虛此行。
心里正想那些有的沒的,丫鬟過來傳話,放他進去。
賈瑞進屋后依舊如上次一般,目不斜視。不過安安分分施禮后挺直了腰板,眼角余光看到一婦人坐于輕紗帳之后。
“瑞大爺有什么事可以說了。”旁邊的平兒開口道。
“賈瑞這幾日做了點小買賣,僥幸掙了點銀子。”賈瑞說完從口袋中拿出銀子,交給平兒。
“這是一百兩?”平兒察覺這銀子的分量比五十兩沉的多,驚訝問道。賈瑞應了一聲。
“聽人說城里這兩日多了好些個做抽獎營生的,據(jù)說這法子還是從你手里傳出去的,可有此事?”輕紗賬內(nèi)的王熙鳳起了點興致,問道。
賈瑞一五一十的把抽獎買賣從頭介紹到尾,包括后來察覺被人盯上后直接賣輪盤一事也交代的一清二楚。
“這好好的營生卻是丟了。”王熙鳳有些惋惜道。
賈瑞搖了搖頭,“這買賣門檻太低,輪盤這點秘密早晚保不住,倒算不上多可惜。”
“哦?”王熙鳳直了直慵懶的身子,“聽你這意思,還有別的主意?”
這王熙鳳的聲音實在好聽,圓潤婉轉(zhuǎn),好似珍珠墜玉盤,兼又偶爾拉長的尾音,更是甜膩如蜜。
青紗帳打開,王熙鳳走了過來。
好一個紅顏禍水!
盛世美顏加之妖嬈身段,真真就像薛蟠說的那樣,小腰肢一扭,是個男人都扛不住。
香風撲鼻,賈瑞咽了口唾沫斜瞄一眼,登時便被王熙鳳察覺。
鳳目如電,像是把賈瑞穿透。剛剛還是風情嫵媚,瞬間便是凌厲冷然。
不過冷然目光稍縱即逝,轉(zhuǎn)又像春風般溫暖。不過短短對視剎那,賈瑞竟在一女子身上感受到四季輪轉(zhuǎn)。
“瑞大爺怎么不說了?這買賣越做越大,膽子倒是越來越小。我不是老虎,還能吃了你不成?”王熙鳳嬌笑道。
轉(zhuǎn)又是紅顏一笑百媚生。賈瑞剛被王熙鳳氣度、姿容所攝,盡力收回心神,道:“這營生本就沒準備瞞著嫂子。單憑我自身之力,這買賣大概是做不成的。必須有一勢力、背景、財力、手段遠超于我的人合作,才有一半的可能成事。”
又一陣嬌笑聲響起,“瑞大爺所說之人莫不是妾身?”王熙鳳花枝亂顫。
“平兒,瑞大爺來這般久了,還不看座上茶。一點規(guī)矩也沒有!”王熙鳳佯怒道。
賈瑞坐在王熙鳳下首,又有丫鬟進來奉茶,接著道:“京師人口近兩百萬,按戶數(shù)算也有四十多萬戶。”
“每年買賣的宅子至少過萬數(shù)之多。一處宅子往少了算按五百兩計,每年買賣交易也至少有五百萬兩。這樁買賣只需做到其中一成,再從這一成買賣中抽取一成的交易費用,每年也有五萬兩之多。”賈瑞徐徐說道。
“你的意思是從買賣雙方抽取傭金?”王熙鳳問。
這女人倒是一點就透。“不錯。”賈瑞回道。
王熙鳳摸了摸指甲,思索道:“這宅子比不得別的物件。大多是雙方談判摸底,最后成交。少量則有賣家寄存于當鋪,價高者得。別人憑什么乖乖把傭金交給你?”
“正是因為宅子買賣大多是私下交易,價格并不透明。還有一處宅子從發(fā)賣到成交往往需要數(shù)月甚至數(shù)年之久。”賈瑞解釋道。
“如果我們能聚合數(shù)百上千處宅子,大小、價格、位置、風水各種類別的宅子應有盡有。買家可以從中輕易買到稱心如意的宅子,自然就會把傭金交給我們。”賈瑞道。
王熙鳳依舊搖頭,“買家也會挑選宅子。不看個十幾二十處對比,怎么會輕易交易。這京城這般大,一處一處看下來,花費的時間仍然不少。雖然多了點選擇,好像也沒多大用處。”
賈瑞笑了笑,“我可以做到買家在同一天內(nèi)挑選數(shù)十上百處宅子,直到滿意為止!”
王熙鳳鳳眼微瞇,轉(zhuǎn)又明亮起來,“哦?怎么做?”
“嫂子容我先賣個關(guān)子,過兩日東西帶過來嫂子一看便知。”賈瑞胸有成竹道。
王熙鳳慵懶的揉揉額頭,“這人一旦做了買賣,即便實心的老實人也變的油腔滑調(diào)。你瞧瞧這才幾天,瑞大爺便開始學會吊人胃口了。”
“行了,我也有些乏了。平兒,替我送客。”王熙鳳端起茶喝了一小口。
等賈瑞走后,平兒對沉思不語的王熙鳳道:“奶奶不會真信了賈瑞的鬼話吧。他張嘴就是數(shù)萬、數(shù)百萬兩銀子,簡直就是癩蛤蟆敲大鼓,好大的動靜。”
“咱們權(quán)當看一場把戲,讓他接著演便是了。若是真能騙倒我,也算他的本事。”王熙鳳不以為然笑道。
話鋒一轉(zhuǎn),王熙鳳道:“你還真別小瞧他。我聽說抽獎的生意僅僅做了幾天,他便掙了數(shù)百兩銀子。你瞧瞧,這一百兩銀子放這兒,欠條竟是提也沒提。”
“那是他怕奶奶的手段,自然不敢提。”平兒憂心道:“我只怕不只我小瞧了他,奶奶您也小瞧了他。他既然有本事賺這么些銀子,又這般三番兩次接近奶奶,只怕心中對奶奶還有什么鬼心思。”
王熙鳳芊芊玉指握緊,“他若安分守己,踏踏實實為我出力,自然少不了他的好處。若是還敢有那些腌臜心思,我自有手段讓他生死兩難。”
“不必聒噪,讓我一個人靜一會。”王熙鳳揮揮手,把她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