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末時，一黑色大氅，氣度不凡的少年來到了攤位前，后面還跟著五六個奴仆。

“喲，薔哥兒也來試試手氣？”賈桂花丟下客人，殷勤的招呼來人。

“閑著無事，出來逛逛。沒想到桂花姑姑也在這里，倒是不吭不響做起了好大買賣。”賈薔任由賈桂花貼著自己肩膀笑道。

“我看著這生意不錯，怎么好好的買賣不做了？”賈薔問指著前面掛著的攤位轉(zhuǎn)讓的牌子道。

賈桂花竹筒倒豆子般把這生意怎么令人眼紅，怎么有人去官府誣告他們，賈瑞又怎么疏通關(guān)系一五一十的告訴了賈薔，賈瑞竟是插不上嘴。

賈瑞試圖阻止賈桂花自爆家底時，賈桂花還振振有詞道賈薔是自己人。

上午剛查到賈蓉與程二一家關(guān)系匪淺，背后說不定便是誣告自己的主謀，下午賈薔便來。看來賈薔、賈蓉定是幕后主使之人了。

賈桂花見賈薔生的唇紅齒白，行止風(fēng)度與眾不同，招待伺候的越發(fā)殷勤。使喚幾個伙計輪流過來伺候賈薔，倒是不記得賈瑞才是東家。

見兩人好似蜜里調(diào)油，把一旁的秤砣當(dāng)成是紙糊的一樣，賈瑞只得自己代替賈桂花主持抽獎買賣。中間有幾個詢問攤位轉(zhuǎn)讓事宜的，賈瑞都讓賈全把人領(lǐng)去茶樓等信兒。

等到賈薔說今日找賈瑞另有要事，來日再與賈桂花長談時，賈桂花才依依不舍的起身，還囑咐賈薔切莫忘了今日約定。

“瑞大爺，侄子的來意想必已經(jīng)知曉。”賈薔拿出欠條扔到賈瑞面前，“不是侄子要催你，實在是榮府璉二嬸子那里沒法交差。”

賈瑞看著欠條心中冷笑。這欠條乃是當(dāng)初調(diào)戲王熙鳳未遂，被賈蓉賈薔兩個逼著寫的。這賈薔、賈蓉上午讓人官府封了一次攤子，并把聚運輪盤拿走。下午見自己重新開張便來催債，這是鐵了心想把自己抽獎的生意攪黃，然后自己獨吞。

“薔哥兒，我如今情況你桂花姑姑也和你說清楚了。我的本錢全砸在這樁買買上了，如今實在沒有余錢還賬，你再寬限我?guī)滋臁！辟Z瑞道。

賈薔不依，言稱賈瑞若不還賬，到時候他讓王熙鳳的丈夫賈璉親自過來要賬。即便賈瑞提醒道賈璉此時已經(jīng)跟著林黛玉下了揚州，賈薔仍舊威脅要把欠條交給榮府大老爺賈赦。

賈瑞雖知王熙鳳不欲聲張此事，他又提前在王熙鳳跟前做了不少功夫。王熙鳳大抵上已經(jīng)沒有致自己于死地心思，但這賈薔暫時還不必于他撕破臉。

他與程二誣告自己一事，賈瑞不打算捅破，讓賈薔以為自己手段隱蔽、高明也是好事。賈瑞現(xiàn)在還有一名未知的生死大敵就藏于寧榮二府之間。

與隱于暗處的大敵相比抽獎買賣以及與賈蓉、賈蓉這么點恩怨倒顯得不那么重要。

“瑞大爺這抽獎輪盤哪里來的？看著倒也精致、有趣”，賈薔漫不經(jīng)心的問。

“此輪盤乃是海外泊來，是我花高價從一商販處購得，僅僅只有四個。前面兩個上午被官府弄丟了，剩下這兩個已經(jīng)是絕品了。”賈瑞嘆口氣道。

“此輪盤當(dāng)真只有四個？看著這上面的漆色明亮、嶄新，不像是老物件，倒是作坊里剛剛出來的一樣。”賈薔不信，問道。

“薔哥兒若是有意，這輪盤我賣與你也就是了，反正這買賣我也不打算干了。”賈瑞笑道：“一個輪盤五十兩，如何？”

賈瑞臉色不自然笑道：“我要這東西做什么，倒是做這輪盤的匠人手藝了得，我自己也有意找個好匠人打造幾件家具。不知這匠人瑞大爺可知道是誰？”

賈瑞自然推說不知。此時攤子已經(jīng)收了六十多吊錢，也就是六十多兩銀子。賈瑞數(shù)出來六十吊，交給賈薔。

接著賈瑞從口袋中拿出一面銅鏡，對著鏡子整理下衣裳。

“這鏡子是哪里來的？”賈薔捏緊了拳頭問。

這銅鏡自然就是風(fēng)月寶鑒了。雖然里面機關(guān)已壞，但外表已被處理粘合，仍舊能當(dāng)鏡子使用。

“哦，薔哥兒見過這東西？”賈瑞明知故問。薛蟠就是從他手里拿走寶鑒，才把賈薔給睡了。

“沒有。”賈薔一口否認道。

“這東西是薛蟠給我的。我見他手里也有這么一件東西，和我的一樣。雖然已經(jīng)摔的七零八落，扔了倒也可惜。我就把他粘合在一起，拿來當(dāng)鏡子用了。”賈瑞半真半假道。

“你還有一件一模一樣的銅鏡？”賈薔追問道。

“當(dāng)然。這銅鏡是一個跛足道士為了害我，把這銅鏡給了我。也不知這賊道士為了禍害誰，才把這鏡子交給了薛蟠。”賈瑞當(dāng)沒看見賈薔臉色鐵青一樣，不疾不徐道。

賈薔聲音有些顫抖，卻竭力忍耐道：“你說這道士為了害人，才把這銅鏡交給薛蟠？”

“薔哥兒，誰都知道薛蟠是大呆子一個，最好利用不過。難不成你覺得這道士把銅鏡給了薛蟠，還操了什么好心思？”賈瑞反問道。

賈薔原本就對薛蟠這呆霸王把自己睡了一事恨恨不已，此時才驚覺此事另有緣由。心中想薛蟠粗枝大葉、蠢笨如牛，背后若是沒人指點，怎么能想到這么陰毒的法子。

賈薔心頭急轉(zhuǎn)，佯作平靜道：“這道士我倒見過。就是不知道瑞大爺有沒有膽量尋仇了？”

這下輪到賈瑞吃驚了，他真沒想到賈薔能知道跛足道人的行蹤。他只是抱著先給跛足道人尋個仇家，不論有棗沒棗，打兩桿子再說。

“這道士眼下就在寧國府內(nèi)。瑞大爺若想尋仇，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賈薔循循善誘道。

“那我現(xiàn)在就去報官。”賈瑞佯作急不可耐道。

賈薔趕忙攔著：“尋常衙役敢進寧國府內(nèi)拿人么？何況萬一驚動了這賊道士，他從寧府逃竄，這才是魚入大海，無處可尋啊。”

“那你說如何辦？這殺身之仇難道不報了？”賈瑞瞇起了眼睛道。

他壓根不在意賈薔拿他當(dāng)槍使。無論這道士有怎么的緣由，他賈瑞都不會坐以待斃。即便賈瑞前身作惡多端，因果也只能由著自己承受。

難道還能指望別人相信賈瑞的靈魂已經(jīng)換做另一人，以往所有罪責(zé)與自己無關(guān)不成？

賈薔與賈瑞隨后又進入帳篷內(nèi)低聲商議了半個時辰，賈薔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回去了。

到了傍晚，賈瑞囑咐眾人收了攤子，另外讓賈桂花他們盤點剩下的貨品、牲畜，這才起身來到約定好的茶館，走了進去。

房間內(nèi)，有意接手賈瑞抽獎生意的商戶已經(jīng)有十三四位。有數(shù)人已經(jīng)隱隱透露自己來歷，要求賈瑞不得把買賣交給旁人。這幾人有代表西城城防牛千戶的，也有西城數(shù)得上的民間實力百戰(zhàn)堂的，甚至還有應(yīng)天府衙門的。

也不知這些個人是不是扯了張虎皮就敢來狐假虎威還是真的有所依仗。賈瑞倒恨不得這些人多來些才好。

既然聚運輪盤的秘密已經(jīng)暴露，索性在消息傳開前把利益最大化。賈蓉、賈薔想要獨吞買賣只能是空想而已。

“諸位的來意我已知曉。你們當(dāng)中有些是大有來歷之人，說實話，這樁買賣賣給誰，不給誰，本人都非常作難。”賈瑞開門見山道。

“大家也都知道，這樁生意難就難在這聚運輪盤上，因此我特意準(zhǔn)備了二三十個輪盤，在場的諸位人人有份。”賈瑞接著道。

“目前一百三十四號攤位剩余貨值一百二十兩，聚運輪盤兩個。價高者得！諸位可以出價了。”賈瑞不給眾人反應(yīng)時間，直接開價。

“今日競價最高者，明日即可開張。愿意用原班人馬的可以全盤接下，不愿意用的也可由原班人馬幫忙照看一日，助力買賣順利開張。”

很快有人一百七十兩接下了這攤位，自有賈桂花、賈全他們領(lǐng)著盤點貨物。

“聚運輪盤一個，二十兩銀子。今日交付定金十兩，三天內(nèi)貨款兩清。”賈瑞道。

其余人開始交頭接耳。這一下子賣出去這么多輪盤，這買賣也就不值錢了。這輪盤看著雖然精致，但日后流傳出去，想必價格定不會還賣這么貴。

“大家都是生意人，自然知道生意就是先到者吃肉，后來者喝湯。至于遲到的人，只有喝西北風(fēng)了！”賈蓉打斷眾人議論，“京城這么大，此時又是年關(guān)將至，城內(nèi)廟會、集市每日都有數(shù)十處之多，足夠容得下諸位了。這輪盤制作不易，我也不瞞諸位，這輪盤你們自己制作，也得十余兩。若是沒有圖冊、說明，最終未必能做出一模一樣的輪盤來！先買先得。后買著只能排隊靠后了。”

“我要四個!”一掌柜打扮搶先道。“我要三個！”“我要一個!”眾人開始紛紛搶先。很快三十只輪盤銷售一空，還有三人沒能排上，賈瑞只得又追加了七個輪盤。

很快三百七十兩銀子堆到賈瑞跟前，加上攤位轉(zhuǎn)賣的一百七十兩，合計已經(jīng)有五百四十兩之多。

賈瑞從懷中掏出一疊紙張，“聚運輪盤說明一份，一張五兩。”

“賈掌柜，一張紙賣五兩銀子，是不是過分了點？”一絡(luò)腮胡大漢口氣不善道。這人便是西城百戰(zhàn)堂之人。

“不強求。”賈瑞笑嘻嘻道。“這說明中不僅僅關(guān)于聚運輪盤。還包含如何控制獎勵價值，以及如何設(shè)置單次抽獎金額。”賈瑞一副愛買不買的樣子。

越是這樣，眾人越發(fā)覺得這張紙重要。想想也是，這買賣除了聚運輪盤之外，獎品以及抽獎金額也是大有學(xué)問。買賣做的再紅火，也得掙錢才行。顯然這張紙就是告訴諸人如何掙錢的不二法門。

“我們幾個合買一張，怎么樣？”絡(luò)腮胡問旁邊的。這張紙到手，自己謄抄幾份不就得了，還能省下幾兩銀子。

賈瑞笑道，“諸位當(dāng)然可以合買一份。只不過若有不懂之處，我就愛莫能助了。凡是購買此說明者，都有機會提出疑問，我會派專人解答其中疑難之處。”

這樣一說，打算合買的幾人都猶豫不定起來。最后還是不敢大意，萬一其中的門道沒有摸清，這買賣可就做不下去了。他們這些人中就有昨天的兩個倒霉蛋。

倆個倒霉蛋看著賈瑞生意掙錢，也照著葫蘆畫瓢，結(jié)果一個單單貨品賬面就賠了四五十兩，一個也在今日大甩賣之中賠了十多兩。

最終一人一份的說明賣了出去，又是七十兩進賬，合計以及收了六百一十兩銀子。

賈瑞剛把銀子收好，賈桂花跟著賈全進來。賈桂花氣勢洶洶道：“賈瑞，你當(dāng)初可承諾我一月六兩銀子。你現(xiàn)在想撒手不管，們都沒有。”

賈瑞后來見賈桂花賣力，又想著替前身還風(fēng)流帳，便把她的工錢由四兩增加到每月六兩。

稍一問詢便知現(xiàn)在接手的東家只肯開賈桂花二兩工錢。而賈全這樣負責(zé)記賬收錢的人更是只愿意找自己人，說什么也不肯用。

其他人工錢不高，又是熟手，這東家倒還愿意先用著試試。

賈瑞聽了，稍一盤算，道：“既然你二人還愿意跟著我，那我就仍按原來的工錢給你們便是。”

賈桂花、賈全聽了自然喜不自勝。

賈瑞這才對在座的諸位說：“。這兩位都是我買賣上的左膀右臂，對抽獎流程、事物非常清楚。諸位日后開張，若有用人之處，我派這二位過去幫忙。”

賈瑞笑嘻嘻道：“當(dāng)然，也不是白幫忙。兩個人去一次五百文，限時半日，也就是兩個時辰。”

賈瑞很快便給賈桂花、賈全找到了新的用武之地。

新買賣開張，自然由兩個熟手幫忙最好不過。反正只要等自己熟悉，日后自然還是自己人用的放心。

很快便有人與賈桂花、賈全約定日子。兩個人半天工錢五百文自然是高價，好在他們頂多也就需要一兩天來熟悉。

與諸人再次確認收貨日期后，十多號人這才離去。賈瑞把其余人的工錢一并結(jié)清了，全按滿月結(jié)算。

跟著自己忙活一場，多開點工錢也是應(yīng)有之義，總共也不過花了十多兩銀子。

其后三天還有三百四十兩進賬，加上原本自己身上還有數(shù)十兩，到時候賈瑞身上銀子合計九百八十兩之多。不過還需除去薛氏木器店的二百四十兩聚運輪盤的貨款。

即便再除去王熙鳳的一百兩和賈府的三十兩債務(wù)，仍舊可以剩余六百多兩。

這抽獎買賣出手，賈瑞也是身心輕松了許多。這些日子馬不停蹄，白天做生意，夜里還要聯(lián)系商家訂好來日貨品，甚至半夜還要起身查看、照顧牲畜，實在是疲憊不堪。

之前能撐住全是因為看到每天生意越做越好，掙的錢越來越多。這下驟然卸下?lián)樱拐嬗行┎涣?xí)慣。

回到家好生洗漱一番，飯桌上與祖父祖母大致交代一下今日的官司，免得他們擔(dān)心，又拿出五十兩交給祖母劉氏以備家用。

賈代儒、劉氏見賈瑞如此上進又知敬奉二老，又是欣慰又是憐惜，皆是囑咐賈瑞日后不可如此操勞。

賈瑞點頭應(yīng)是，稍稍收拾一番，便回房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