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靜虛師太
太太又打翻了一個花瓶,這已是昨天以來的第三個了。
丫鬟銀蝶小心地在一旁收拾。
太太昨天出去大半日,回來后看著心情就很不好,也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
作為尤氏的貼身丫鬟,她是知道太太和奶奶秦可卿之間是面和心不和。
太太獨自一個時常喃喃自語的“賤人”大概就是奶奶秦可卿,但這事她可絕不敢外傳。
權(quán)當沒聽見就是了。
原本奶奶秦可卿死了太太雖說嘴里講的很難過,還難受的胃病也犯了,但銀蝶知道太太的食欲反倒比以往好了不少。
結(jié)果昨天出去一趟,又不怎么吃飯了。
“太太,太太,璉二奶奶和寶少爺他們來看您了。”外面的丫鬟傳話道。
銀蝶忙服侍尤氏躺下,給她額頭敷上熱毛巾,把打碎的花瓶瓷片收起來。
“沒想到我那侄媳婦花骨朵一般的人兒,竟這般就沒了。”王熙鳳進門用手帕擦拭眼角,眼眶微紅道。
王熙鳳和秦可卿向來交好,同是賈家年輕一輩媳婦中的挑尖人物。
雖然輩分不同,但自認識以來便惺惺相惜。這流眼淚倒也不全是做給別人看的。
她后面還跟著寶玉、秦鐘、一個小尼姑和幾個丫鬟。
寶玉忙問:“大嫂子好些了么?”秦鐘等也跟著行禮問好。
銀蝶扶著尤氏坐起來,尤氏對秦可卿不愿意多提,“寶兄弟來看看我也就是了。這府里上上下下全靠你操持,還得過來看我這病秧子,也太難為你了。”尤氏對鳳姐兒道。
王熙鳳這邊主持操辦寧府喪事,那邊榮府和金屋坊的事兒也要管,平日里一絲也不得空閑。
“奶奶這胃病是老病,往常稍有心氣不順、難過就要發(fā)病。”銀蝶忙在一旁說道。
“我自知道你們太太有這一樁病根兒,這才叫人做了這丁香赤豆薏米粥,健胃養(yǎng)脾,吃了不積食兒。”王熙鳳坐床邊給尤氏掖了掖被角道。
后面一削肩膀、水蛇腰的丫鬟打開食盒,給尤氏端了過來,這丫鬟正是晴雯。
尤氏見這丫鬟模樣太過出挑,接過粥來調(diào)笑道:“好水靈的丫頭,難為鳳妹妹竟能容得下你。”
晴雯頭一次見尤氏,不敢多說話,老老實實退到一旁。
“我家那爺們?nèi)澦夭患桑@樣的丫頭給了他才是牛嚼牡丹,煞風景呢。”王熙鳳笑道。
“這原是寶玉房中的心頭肉,我不過借兩天使喚罷了。”
“奶奶雖這樣想,可有些人一出去還想不想回來就難說了。”開口的卻是寶玉帶來的秋紋,話里有話道。
晴雯羞的滿臉通紅,心中雖氣,卻知道這時候絕不能和這秋紋爭辯。
賈瑞往寶玉房中送了幾次禮物,雖然人人有份,可襲人、麝月、秋紋等都知道是沖著晴雯去的。
偏偏晴雯近些日子突然與寶玉生分起來,有寶玉的地方她能避就避,這些丫鬟早看出端倪來。
只是她們?nèi)疾m著寶玉而已,有些巴不得晴雯離得越遠最好。
王熙鳳微微掃了秋紋一眼,覺得這秋紋太過話多,但并沒有言語。
寶玉還在房中,這事兒被他聽去卻是不好。
她剛?cè)绱讼耄吐爩氂竦溃骸霸趺淳突夭粊砹?”寶玉剛才和秦鐘、小尼姑說笑,聽到這話大驚。
這秋紋只圖一時嘴快,此時后悔也來不及,諾諾不敢回話。
寶玉看看這秋紋,又看看紅著臉的晴雯,哪還不知道里面有事兒。遂對鳳姐兒急道:“好姐姐,我就這么一個稱心的,怎地就要把她從我身邊奪走?”
還是王熙鳳起身拉著寶玉的手道:“瞧你急頭白臉的,姐姐還能害你不成。”
“只是梧桐院那邊確實忙不開,讓這丫頭過去幫我跑跑腿,傳個話。”王熙鳳心思電轉(zhuǎn)忙安慰道。
寶玉既然知道了此事,必會尋根問底。還不如把這晴雯丟到梧桐院去,讓賈瑞自己看著辦。
尤氏在一旁聽了問:“這梧桐院的掌柜是不是叫賈瑞?”
“好啊,原來你們一個個都瞞著我,把我當傻子待。”寶玉看看晴雯,又看看秋紋、鳳姐兒,心里又氣又急。
“好姐姐,我自問從沒虧待于你。為何竟突然要舍我而去?”寶玉拉著晴雯的胳膊道。
晴雯雖心里為斷了主仆情分難過,還是不自覺地把寶玉的手推開,只是眼中噙淚,沉默不語。
寶玉見她這般生分,心底更是如刀割。
“你可是與瑞大哥私底下說好了?”寶玉抱著最后一絲僥幸問晴雯。
晴雯微微點頭,跪地對寶玉道:“晴雯以后不能侍奉爺了,還請爺多多保重。”
寶玉恍然若失好一會,垂頭喪氣揮揮手道:“罷了罷了,你既然有意,我強留你在身邊就是害你,不如放你離去。”
“多謝爺體貼,晴雯會一直記得爺?shù)暮谩!鼻琏┙o寶玉磕了三個響頭。
這一磕頭,她和寶玉的主仆關(guān)系也就斷了。
寶玉也無心其他,草草說了幾句就離去了。秦鐘、小尼姑也跟著一同去了。
等鳳姐、晴雯她們也走后,尤氏對銀蝶道:“去把那老尼姑找來。”
“太太要找哪個老尼姑,這幾天咱府上的尼姑可不少。”銀蝶問。
“會做饅頭的那個。”尤氏道。銀蝶下去派一小丫頭傳話去了。
一老尼姑心事重重的來到尤氏院子前,碰到一男子迎面出來。
“靜虛師太,近來師太安好?”男子秦收含笑問。
這秦收是秦鐘的堂兄,因秦可卿的葬禮,也在寧府住下。
“哎,別提了。”老尼姑嘆氣道:“也不知太太叫我有什么事。”
當年她受他人之托曾給賈蓉做媒,娶了秦可卿。
不知道怎么回事竟同時得罪了賈珍和尤氏兩人。
這次若不是王熙鳳記起她有做饅頭這門手藝,請過來幫忙。又聽說老爺、太太都病了不理事,她是萬不敢踏進寧府的。
“師太可還是因為當年說媒的事兒?”秦收問。
“怎么,你知道怎么回事?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做了一樁好媒,卻落下天大的不是。”老尼姑問。
秦收嘿嘿笑道:“你連珍大老爺準備納我這死了堂妹為妾都不知道,竟瞞著他和太太把可卿妹子許給了他兒子。大老爺能不惱你?”
老尼姑捂嘴驚道:“原來是這么個緣故。”
“可太太為何也那般惱我?常聽人說太太是菩薩在世,人面心善。我卻不知又有什么地方得罪過她。”老尼姑不解追問道。
秦收抖抖眉毛笑道:“這事么,我就不好跟師太明說了。”
“你若告訴我原委,我自然承情重重謝你。”老尼姑求道。
“好!我正有一樁事拿不定主意,要請師太幫忙。你先去太太那里,我在這外邊等著。”秦收喜道。
不多時一穿著緇衣老尼姑隨著銀蝶進來。
把銀蝶支出去,尤氏從床上坐起對老尼姑笑道:“靜虛師太,你我有幾年沒見了。”
老尼姑一雙市儈眼勉強擠出笑臉:“太太身份尊貴,我不過一腌臜老泥鰍,哪敢上門打攪太太清凈。”
尤氏見她有些拘束,溫聲撫慰道,“你莫怕,我找你來也是有事相商。”
“不知太太有什么吩咐。”老尼姑走近床邊,陪著小心笑道。
“你不是會做媒么?今兒再給你一樁好姻緣。”尤氏似笑非笑的看了老尼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