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寧瀾站起來,身體緊張地繃著,雙手握拳,指甲深深嵌進(jìn)肉里,拼命克制住想往后退的沖動。
謝天豪長了一張戾氣很重的臉,笑起來尤其可怖:“一年多沒見,可想死我了。”
寧瀾一邊用余光越過他肩膀往門口張望,一邊在心里計算——門是關(guān)著的,他要用至少五秒時間完成走到門口再開門跑出去的動作,速度還必須比謝天豪的反應(yīng)要快。
他對逃跑這件事算得上有經(jīng)驗,撐起笑容道:“新年好啊謝哥。”
謝天豪摸著下巴,一步一步慢慢向他靠近:“好?一整年都只能在電視上看看我的小瀾瀾,你說哥好不好?”
寧瀾心里咯噔一下:“錢已經(jīng)還了,咱們不是兩清了嗎?”
“兩清?”謝天豪歪著嘴笑,走過來捏寧瀾下巴,“誰說兩清了,利息還沒管你要,再說你媽……”
寧瀾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趁他錯愕,伸開腿就往外跑。
離門口還有三米遠(yuǎn),就被謝天豪拽著后領(lǐng)抓回來。
“臭婊/子,還敢跟老子撒潑,不想活了?”謝天豪怒了,掐住寧瀾的脖子往屋里拖,“今天讓老子爽快爽快,老子高興了就放你走。”
另一只粗糙的手扯開他的外套,撩開毛衣往皮膚上摸,寧瀾被他掐得頭暈?zāi)垦#Ьo牙關(guān)卯足勁抬起胳膊用硬水管往身后甩,謝天豪沒設(shè)防,被水管重重敲在頭頂,他痛叫一聲,手上剛松勁,寧瀾就迅速掙脫,兩大步跨到門口。
開門出去時被門檻絆了一下,顧不上站起來就連滾帶爬地跑。在樓梯口撞見趙瑾姍,二話不說拉著她一起跑,到一公里外人聲鼎沸的街道口才停下。
“哎喲哎喲,跑什么喲我的兒,你媽這把老骨頭要被你整散架了喲。”趙瑾姍靠著墻連聲抱怨
寧瀾大口喘著粗氣,臉色卻蒼白如紙。待到呼吸平穩(wěn),大腦開始供血,他才猛然想到什么,上前去翻趙瑾姍的衣服口袋。
“誒誒誒,瀾瀾你干什么啊?”趙瑾姍捂著不讓他碰,“我沒有錢啊,你翻什么?”
寧瀾不理她,把她所有口袋都檢查一遍,然后看著她問:“你鑰匙呢?”
趙瑾姍神色躲閃:“啊……啊?鑰匙,我想想……應(yīng)該是丟在家里了吧……”
寧瀾臉色愈發(fā)慘白,混著還沒干透的汗,皮膚看起來近乎透明。他不敢相信地問:“你把鑰匙給了謝天豪?”
趙瑾姍結(jié)巴起來:“沒……沒有啊?他剛才說的?他胡說,我怎么會、會干這種事?”
寧瀾怔忡片刻,扯開嘴角:“那你怎么知道我剛才見到他了?”
趙瑾姍驚恐地捂了下嘴,而后慢慢把手放下,拉住寧瀾的胳膊,諂媚地笑:“哎呀,其實也不是什么事,謝老板前兩天跟我說對你念念不忘,也不想著你跟他結(jié)婚過日子了,就想、就想……”她也有點不好意思,換話頭道,“你啊,別以為媽不知道,在首都傍上有錢人了吧?不然腰眼那塊紅印子哪兒來的?上次你換衣服的時候,媽都看到啦。”
寧瀾瞳孔一縮,嘴唇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趙瑾姍見他貌似動搖,接著道:“謝老板人多好啊,他答應(yīng)了給咱家弄套廉租房,你也不忍心看著媽住在那個到處是蟑螂老鼠的筒子樓里對不?你就給他、給他摸一摸弄一弄就行,男孩子能吃什么虧呀?就跟你伺候在首都那個老板一樣嘛。”
趙瑾姍越說越覺得這筆買賣劃算,覺得自己十分占理,親昵地拍了拍寧瀾的臉:“你說,你這副好相貌還不都是媽媽給你的?老天爺賞飯吃,誰羨慕得來啊?”
寧瀾默默聽著,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從鼻子里短促地哼了一聲:“羨慕?”
“可不。”趙瑾姍來勁了,“得虧你長得像我,要像你那個早死的爹,哪兒能混到電視上當(dāng)明星?哪兒會有人看得上?哪兒……”
寧瀾腦袋里面嗡嗡作響,他什么都不想聽,猛地抽胳膊甩開她,趙瑾姍身子一歪摔坐在地上,咬著嘴唇就要哭,捏著嗓子喊:“哎喲快來看看吶,兒子打親娘啦……”
寧瀾蹲下來看著她,森寒的目光與她平齊,把趙瑾姍嚇得收了聲,生怕挨打似的往后挪了挪。
他們在鬧市口的巷道里對峙,周圍慢慢有人聚集過來看熱鬧。寧瀾面無表情,眼睛里也是空的,泥雕木塑一般,只有口鼻間呼出的白氣證明這是個活人。
過了幾分鐘,他才開口,一字一句道:“從今往后,除了每個月固定的生活費,別想我再多給你一分錢。”
趙瑾姍急了:“那、那怎么行,媽媽身體不好,要、要看病的,看病要花很多錢的……”
寧瀾看著面前和他有著最深的血緣關(guān)系的女人,上一秒還覺得這副眉眼親切溫暖,下一秒又如同隔著重巒疊嶂般陌生。他很少花時間去思考該不該對她好,她值不值得,他相信至少在媽媽決定生下他的那一刻,一定是愛他的。
他想要的從來就不多。??Qúbu.net
“嫌少,可以不要。”他冷冷地說。
趙瑾姍忙道:“要的,要的,蒼蠅再小也是肉啊……”說著還有點委屈,眸中淚光閃爍,“那、那媽媽要是病了,要是被人欺負(fù)了,你、你就不管啦?”
寧瀾緩緩站起來,蹲久了發(fā)麻的腿讓他有些站不穩(wěn)。
“那我要是死了呢?我要是死了,誰管你?”
聲音比他的表情還要平靜。趙瑾姍抬頭看寧瀾,他逆著光站,東升的太陽勾勒出一個佝著身體的剪影,脆弱得好像隨便一陣風(fēng)就能將他吹走。
趙瑾姍身體無端地瑟縮了一下,張了張嘴,終是沒再說話。
寧瀾沒再回家,一個人沿著人行道悶頭往前走,城市很小,穿過幾條街便能看到火車站。
自從那次被趙瑾姍偷走身份證,他就養(yǎng)成了把證件隨身攜帶的習(xí)慣。到窗口排隊時摸出手機(jī),拆掉殼子拿出身份證,里面還壓著三張百元鈔票。
直到上了車,看著窗外蕭條陌生的冬景,寧瀾才有了些遠(yuǎn)離家鄉(xiāng)的真實感。
他只是不想再呆在那里,想快點離開,去哪里都好。買票的時候腦袋里還是一片茫然,自己說了哪個目的地都稀里糊涂的,現(xiàn)在聽著報站聲,才知道列車正在一路北上,終點站是首都。
寧瀾緩慢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
在最落魄最傷心的時候只能想到他,這個習(xí)慣不好,得改掉。
第二天上午在首都站下車,出站時塑料水管又被安檢員攔下來里里外外檢查一遍,畢竟背著琴包到處跑的常有,抱著根裝著琴弓的棍子到處跑的不太常見。
走出火車站,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寧瀾把水管抱得更緊了。這東西不僅是他全身上下最值錢的東西,還是救了他一條命的寶貝。
寧瀾吸吸鼻子,心想,都有點舍不得把它送給隋懿了呢。
他用身上最后幾個鋼镚乘地鐵前往宿舍,到樓下抬頭看,黑燈瞎火的不像有人在,上去敲門果然沒人應(yīng)。
他沒帶鑰匙,站在門口給方羽打電話,這小子從假期開始就沒聯(lián)系過他,發(fā)微信也不回,這會兒電話直接打不通,全程忙音,不知道跑哪兒浪去了。
寧瀾又站了會兒,撥通隋懿的電話。
響了好幾聲才接,接電話的不是隋懿,是一個陌生男人,聲音很溫和:“找隋懿嗎?他出去了,待會兒我讓他給你回電話。”
等到隋懿再打過來,寧瀾已經(jīng)被巡邏保安攆到樓底下了。他是租客不是業(yè)主,因為職業(yè)原因每次進(jìn)出小區(qū)都捂得像個賊,這會兒又掏不出鑰匙,保安不僅不眼熟他,甚至以為他是混進(jìn)來避寒的流浪漢。
寧瀾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破到漏棉花的棉襖,確實挺像流浪漢的。
電話接通后隋懿先說話:“喂,你找我?”
幾乎是聽到聲音的這一刻,寧瀾鼻子猛地一酸,突然想哭了。
他狠狠咽了口唾沫,仰起頭把眼淚硬憋回去,迅速找了個背對風(fēng)口的地方,說:“嗯。”
“什么事?”隋懿問。
寧瀾在剛才短短的十幾分鐘里,想了許多要說的話,現(xiàn)在在哪里,早飯吃的啥,年過得好嗎,長胖了嗎,猜猜我在哪兒……還有上次沒發(fā)出去的那四個字,他也想對他說。
可真到這個時候,他反而說不出口了。
說起來有點可笑,他還期望著有朝一日跟隋懿展開一段平等的關(guān)系,所以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向他示弱。
“我可以再跟你借點錢嗎?”寧瀾喉嚨苦澀,話語艱難,“等拿到片酬就……”
隋懿并沒有耐心聽他說完,直截了當(dāng)問:“要多少?”
手機(jī)上收到轉(zhuǎn)賬提示,寧瀾在網(wǎng)上買完票,沒有立刻起身離開,而是在小區(qū)門口的路牙上繼續(xù)蹲著,直到手機(jī)最后一丁點電耗光,才揣回口袋里,站起來往火車站方向去。
他有些遺憾,又覺得慶幸,如果隋懿剛才哪怕隨便問一句怎么了,為什么要錢,他說不定會腦袋一熱,把滿腹的傷心和委屈都向他傾訴。
幸好他沒問。
寧瀾再次坐上火車的同時,隋懿正看著他的父親被推進(jìn)手術(shù)室。
昨天老師給他打電話時,他還以為這兩人又在耍什么手段,一會兒這個倒下一會兒那個生病。聽到電話里隋承壓抑不住的咳嗽聲,才意識到可能不是在誆他。
昨天晚上他驅(qū)車到醫(yī)院,按照老師發(fā)過來的房號摸到病房,隋承安靜地躺在床上,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比上次在劇組賓館樓下見到時更加憔悴。
他不再接受父親的給予,不代表他在這樣的生死關(guān)頭真的能棄自己的親生父親于不顧。
手術(shù)燈亮,隋懿把同樣病著的老師送回病房,然后回到手術(shù)室門口繼續(xù)守著。幾個小時后,醫(yī)生出來告訴他手術(shù)很成功,等到護(hù)工到崗,他才離開。
路上車?yán)锓诺紸OW的歌,聽見寧瀾的聲音,他恍惚想起早上寧瀾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有點不放心,在等紅燈的時候回?fù)苓^去,連打三遍都沒有接通。
隋懿嘴角上挑,彎成一個自嘲的弧度。那家伙開口就是要錢,達(dá)到目的了當(dāng)然懶得再搭理自己。
笑容只在臉上維持幾秒,便消失無蹤。隋懿一整晚沒睡,把手機(jī)扔回中控臺上,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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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xí)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zhèn)魔司,乃是維護(hù)大秦穩(wěn)定的一個機(jī)構(gòu),主要的職責(zé)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dāng)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yè)。
可以說。
鎮(zhèn)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dāng)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yīng),可久而久之也就習(xí)慣了。
鎮(zhèn)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zhèn)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qiáng)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zhì)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zhèn)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yè),一為鎮(zhèn)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jìn)入鎮(zhèn)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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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zhèn)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zhèn)魔司中的一個見習(xí)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zhèn)魔司的環(huán)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zhèn)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zhèn)魔司中,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jìn)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入閣樓。
環(huán)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zhèn)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