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我這個人
黎淼心里肯定是希望的,就算不能一起吃飯,能多跟他在一起待一會兒,她也開心,只不過怕他會麻煩,所以她問,“我明天是早上的票,你方便嗎?”
“嗯?”喬亦陽覺得好笑,“這有什么不方便的?”
黎淼以己度人:“不睡懶覺嗎?”
“沒那習(xí)慣。”喬亦陽笑意淡淡的,問,“你明天幾點的高鐵?”
“9點41。”
喬亦陽陰陽怪氣說:“這可太早了。”
黎淼:“……”
這里距離高鐵站一小時四十分鐘,最晚七點五十出門,那起碼七點半就要起床,對周末來說,就是很早啊。
喬亦陽笑了笑:“七點半,北門車庫等你。”
……七點半?!
“掛了,早睡。”說完,電話那頭傳來腳步聲,一般這時候,他是去喝水了。
他不掛電話,每次都等她掛。
“掛了。”黎淼躺在床上,把手機放在一邊,從窗戶往外看,從鄰居的十樓開始數(shù),往下數(shù)了七層,對三樓亮著燈那戶人家小聲說:“晚安,喬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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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六點五十的鬧鐘一響,黎淼關(guān)了就沒再睡,直接起床。
行李早就收拾好了,反正最多也就三四天,她沒拿行李箱,裝進雙肩包就夠。
洗漱完黎淼破天荒涂了防曬。
本來還想擦點粉什么的,但是那些剛在網(wǎng)上買完,還沒送到,她手里一樣化妝品都沒有,只能作罷。
要不然,把眼鏡摘了呢……
鼻梁兩側(cè)有兩小塊明顯的凹陷,是長期戴眼鏡的痕跡,眼球微微突出,所以不戴眼鏡甚至不像自己了。
不像自己,那應(yīng)該……也看不出黎花的痕跡。
她又照了會兒鏡子,確定這樣比平時的她好看,就把眼鏡摘了放進盒子里。臨出門前拿了個棒球帽,靠帽檐陰影遮住鼻梁上的痕跡。
本來預(yù)留了十分鐘的懶覺時間,因為沒睡,所以她到北門車庫的時間也比預(yù)期早了十分鐘。
沒想到喬亦陽已經(jīng)到了,他已經(jīng)熱好車,在車上跟人打電話。
她沒戴眼鏡,就算看見前面有人,喬亦陽也沒第一時間認(rèn)出來,反而把臉別過去。
又跟電話那邊的人說了幾句話,喬亦陽愣了愣,把臉轉(zhuǎn)回來。
他下車,跟電話那頭說了有事先掛了,接過她的雙肩包,好奇問:“你戴隱形了?”
“沒有,近視度數(shù)低,出差就不戴了。”分明是因為他才不戴的,黎淼說完就心虛,趕緊把話題岔開,“剛聽你在和家人打電話?”
喬亦陽把包放到副駕駛的后座,回過身彎腰撐著車頂:“嗯,我姐。”
天冷了,尤其現(xiàn)在時間早,氣溫更低,說話的時候空氣里會呵出奶白色的哈氣。
他說話的時候她剛好踩上車,從他嘴里拂出來的熱氣,似有若無地燙到了她的耳朵。
在喬亦陽關(guān)上車門輾轉(zhuǎn)到駕駛位的途中,黎淼捏了下,耳朵果然很熱。
喬亦陽毫無察覺,淡然上車,雙目平視前方:“對了,我不是獨生子女,我還有個姐姐,好像還沒和你說過。”
“哦……”黎淼點頭,“挺好的,有伴。”
“那沒有。”喬亦陽笑笑,“小時候關(guān)系不怎么好。”
他這么一說,黎淼想起來他這個姐姐了。
沒記錯的話,好像是他家重男輕女,導(dǎo)致他姐姐從小就不喜歡他。
“聽你們剛才打電話的語氣很輕松的。”黎淼說,“長大自然就好了?”
“不是,”喬亦陽略不自然地停頓,眼神往副駕駛的反光鏡瞟了下,“有其他原因。”
黎淼:“不方便說嗎?”
“方便,”喬亦陽并道到路右側(cè),說,“那你先答應(yīng)我,別生氣。”
這么一說,黎淼就懂了,肯定是跟哪個女生有關(guān)系,她故意夸張地“啊~~”,然后湊近他的方向,八卦的氣味使她眼神發(fā)光:“說來聽聽。”
喬亦陽:“你還記得袁浩說的那個校花么?”
黎淼向他靠近的身子頓住,臉色也霎時變得不自然,幸好這時他在開車,沒注意到她的反常。
“你們不是……”黎淼頓了頓,“沒在一起嗎?”
“嗯,是沒在一起,但她人挺好的。”喬亦陽語氣溫和,像是提起老朋友般,“以前我跟我姐關(guān)系不好的時候,她給我出了挺多主意,我聽她的,后來才跟跟我姐的關(guān)系緩和。”
好半天,黎淼才想起來,確實有這么件事。
最一開始知道,是他們?nèi)⒓邮欣飻?shù)學(xué)競賽那次。
坐著學(xué)校小巴車回來的路上,喬亦陽一直抿著唇不說話。
他一直都很溫和,忽然冷下臉就真的很嚇人,就算下了學(xué)校的車各自回家,黎花也不敢跟他搭話,就背著書包,默默走在他身后。
喬亦陽走在前面,仰頭喝完手里的水,捏癟了瓶子隨手扔進路邊垃圾桶,停頓間才注意到她一直在身后,疲倦地笑了笑:“聽老師說你這次挺細心的。”
黎花捏著雙肩包的兩側(cè)包帶,沒跟他玩顧左右而言他的把戲,單刀直入,問:“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他仰著頭,面容被傍晚的陽光曬得慵懶,點頭承認(rèn)。
黎花:“出什么事了?”
喬亦陽眼神略顯詫異,坦白說,他還沒遇到過誰會問的這么直接,一般情況下不都應(yīng)該是不打擾么。
想到這,他忽然笑了。
黎花沒理解到這個笑容的含義,茫然看著他:“你這是氣傻了?”
喬亦陽給氣笑了,拎著她的書包把人拽到蜜之塘,一路上就聽黎花嗷嗷叫。
“啊啊啊我不去我不去,我媽知道今天競賽放學(xué)早!我回家晚了解釋不清!”
喬亦陽滿不在乎,“你就跟你媽說喬亦陽給你補課。”
黎花打他:“喬陽你能不能要點臉!”
喬亦陽勾了勾唇角,自信到耀眼:“喬亦陽這名字,在家長那萬能。”
黎花:“……”
他倒沒說錯。
一個年級里,總要有那么一個人,如果出去玩或者回家晚了,只要跟家長說是跟他在一起,基本上都能躲過一劫。
蜜之塘是學(xué)校旁邊的一家甜品店,她跟許晨光偶爾早上會來,許晨光百分之八十的作業(yè)都是在這抄的。
喬亦陽點了兩杯招牌芒果冰沙,付錢時身子懶懶地斜倚著前臺,漫不經(jīng)心說了句:“而且你是真的和喬亦陽在一起。”
真的。和。喬亦陽。在一起。
被說中了心事,黎淼撓了撓后腦勺……那行吧。
那天傍晚,她看著天空藍紫相間的絢麗彩霞,吸著甜絲絲的橙色冰沙,聽完了喬亦陽和他姐姐的事。
重男輕女,玩不出什么新鮮的,就是他家剛搬進別墅,把他爺爺接來,他爺爺?shù)谝痪湓捑褪牵阂院筮@房子就是我們陽陽的,可不能分。
言下之意就是,喬家以后的財產(chǎn),都跟他姐沒關(guān)系。
甚至爺爺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姐也在場。
他姐從那以后再沒理過他,喬亦陽試圖跟家里人溝通也沒用,所以他很難受,覺得姐姐好可憐。
黎花那會兒是先開導(dǎo)他,讓他從負(fù)面情緒里走出來,后來他們常常因為他姐的事聊天,她教他該怎樣對姐姐好。
她以為那不是什么大事,從來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記了這么久。
不過如今看來,那時候的勸說挺有效果,黎淼頓時有點小驕傲。
是的,她就是這樣一個善良而優(yōu)秀的女子!
見她久久不說話,喬亦陽抿唇,試探問:“生氣了?”
他這句話問的親昵又縱容,黎淼眼睛彎起來:“不會啦,都沒在一起,有什么好生氣的。”頓了頓她又補充,“而且,就算在一起,也是學(xué)生時代的事情,沒關(guān)系的。”
再說了,自己生自己的氣,這不純純變/態(tài)么。
喬亦陽把車拐進停車場里,停車后他熄了火,單手搭在方向盤上,人往后靠,眼睛一瞬不眨地看著她,像是做出某種承諾:“如果,你同意和我在一起的話,那就是我的初戀。”
幽黑的車庫,他黑色的瞳仁格外明亮,看得黎淼心頭癢癢的。
“嗯……”她點頭,小聲接道,“我也是。”
而且。
不僅是初戀,還是初戀中的初戀。
黎淼跟在他身后,看著他比從前更加寬闊的背脊,在心底默默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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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出發(fā)的早,路上又沒堵車,站臺顯示她要坐的這趟車沒開始檢票。
喬亦陽在站里的麥當(dāng)勞點了兩份套餐,付錢的時候,黎淼搶了一下。喬亦陽意外地看她一眼,右胳膊稍抬起,輕而易舉擋住了她的動作。
然后他端著盤子,走到?jīng)]人的座位上,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坐對面。
他臉上沒笑容了。
黎淼心里一緊,感覺好像是要挨訓(xùn)了似的,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小圓凳上,一聲不敢吭。
搶著付錢,算是做錯事了嗎?
是不是顯得生疏,或者看不起他了?
可不是這樣的,她就只是覺得,喬亦陽對她已經(jīng)夠好,起這么早,開一個半小時的車送他,還要一個人開回去,她沒什么可以報答的,就至少讓他少花點錢而已。
畢竟還沒在一起,他付出這么多,黎淼也怪心疼。
想好這些,黎淼的腰板稍微挺直了些,也敢抬起頭看他。畢竟她的行為,出發(fā)點確實沒有惡意,她一定能解釋清楚。
看她抬起頭了,喬亦陽笑了笑,把手里的熱飲放一邊,紙杯磕在木桌上,發(fā)出一聲很好聽的“噠”聲。
“你呢。”他抬眸,“不用想著報答我。”
黎淼的心忽然就亂了。
他一語中的,讓她打好的上千字腹稿都成了廢話,只有愣愣看著他說話的份兒。
“啊,這誠摯的小表情。”喬亦陽笑著調(diào)侃,曲起手指磕了下她的帽檐,“那我就勉為其難多給你講兩句。”
帽檐下垂,眼前暗下去,黎淼重新調(diào)整帽子角度,真就一副等待上課的認(rèn)真表情。
喬亦陽眉眼彎彎地剝開豬柳蛋漢堡的包裝紙,遞到她面前:“男孩子呢,在追女孩子的時候,肯定要用心啊,否則不就活該單身么。”
黎淼接過漢堡,一言不發(fā)地聽他胡說八道。
“所以呢。”他懶懶的,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作為被追求者,你安心享受就行。”
黎淼小口咬著漢堡,還是沒吭聲。
“還有最重要的事。”
這下黎淼抬起頭,看他。
“因為追求期,肯定要常常接觸,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我肯定會把我能做的都做了。”他單手撐著頭,也垂著眼皮,跟她對視,眼睛里盛著干干凈凈的認(rèn)真,像是要透過她的眼睛,溫柔地撞進她的心,“那你在考慮要不要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就要忽略我對你好的那部分,你要好好考慮我這個人。”
黎淼微微皺眉,有點沒懂。
“就是除去對你好的地方,我這個人。”喬亦陽看她疑惑的表情,不確定是不是自己沒說明白,上下指了指自己,努力讓她看到什么是“他這個人”,然后慢慢說,“看我這個人,值不值得你喜歡,或者托付。”
他低眸:“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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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黎淼當(dāng)時還是沒聽明白,因為她在她的思維里沒走出來,還想著他誤會她付錢是看不起他,所以聽得云里霧里,以為他是暗示什么。
直到高鐵開動,車窗外的景色迅速向后,光禿禿的樹像一排排小標(biāo)兵在送別,黎淼有如被擊中一般,腦海短暫空白。
幾秒后,她忽然明白喬亦陽說的話。
他想告訴她,他對她好,不是因為想要她也對他好,而是因為在他心里,她值得被這樣對待。
寒冷的冬天里,黎淼的心底卻生出蟬鳴不止的仲夏,熱烈而滾燙。
原來被愛是真的會幸福。
原來被愛是真的會讓人變得有力量。
畏縮在陰暗窄巷不起眼的泥濘夾縫里,那朵終日與潮濕苔蘚作伴的白梨花,忽然也很想,向陽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