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2565
三十分鐘后,高鐵抵達津沽高鐵站。
黎淼打上車,跟喬亦陽說她到了。
好笑的是,她都已經換了個城市,喬亦陽還堵在高鐵附近的高架橋上。
更好笑的是,二十分鐘后,黎淼抵達公司預定好的酒店,喬亦陽仍然堵在同一個高架橋上。
喬亦陽極其無奈:“我想起一個笑話。”
黎淼:“什么?”
喬亦陽:“說有個人送他朋友去機場,兩小時前,朋友在登機,他在燕城市朝遠區(qū),兩小時后,朋友到海南了,他還在燕城市朝遠區(qū)。”
講完這個笑話,喬亦陽心情似乎好了些,低低地笑了。
黎淼跟著笑,但心里又內疚起來。
她知道做警察很辛苦,經常連雙休都不能保證,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休息日,他卻把一個早上和一個上午的時間都給她,甚至還有半程,是只有他自己一個人的額外付出。
她是方便了,但他好辛苦。
心尖一動,她無法控制地叫他的名字:“喬亦陽。”
“嗯?”
黎淼:“……”
想跟他說,不要這么辛苦,也不用對她這么好,她自己什么都能做,但轉念一想,如果這樣說了,那剛才在麥當勞里的話他就都白說了。
她不說話,電話那頭喬亦陽“喂”了聲。
“嗯……想說聲謝謝。”黎淼像是做賊般半秒說完五個字,迅速換了一個毫不相關話題試圖讓他忽略前半句,“對了我還沒問過你,你說你以前的夢想是當宇航員,那后來為什么該當警察了?”
她說的聲音小,但喬亦陽聽到了,而且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鼻息忍不住發(fā)出幾聲帶著笑意的輕喘,低沉的,很性感,又莫名曖昧。
“這么急著了解我啊?”他故意問,擔心她不禁逗,很快回答,“是上學時候一個很重要的朋友,遇到了不好的事,去警局辦案,警察的態(tài)度很敷衍,導致我朋友沒有得到應有的公平對待,所以我就選了這份工作,希望不公平的事可以少發(fā)生,哪怕只有一件,哪怕只能拯救一個被害人。”
他說這句話時,黎淼剛辦理好入住,刷卡進入房間。
她摘了帽子,瘦小的身子被雙肩包壓垮,重重地跌坐在電視柜,雙邊長發(fā)垂落,形成巨大的黑色陰影,將她全部視線裹挾。
她保持著同一個姿勢,緩了好幾秒,才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哦,那應該是很重要的朋友吧?”
“嗯。”
黎淼又問:“那你們現(xiàn)在還有聯(lián)系嗎?”
“有。”
真好。
好羨慕他的朋友。
正要再說什么,語音電話被電話打斷,黎淼看了眼是陌生號碼,想著也許是工作相關,就先接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有禮貌:“喂您好,請問是黎淼女士嗎?”
“嗯,是,您是?”
“這邊是疫情防控中心,您所乘坐的c2565次列車中發(fā)現(xiàn)有陽性病例,需要進行集中核酸檢測,請問您現(xiàn)在是入住的是文化街的桔子水晶酒店嗎?”
黎淼驚了下,語速不自覺加快:“是的,請問現(xiàn)在我應該做什么?”
“請您現(xiàn)在避免與任何人接觸,更不要離開酒店,我們會在五分鐘內抵達酒店后再次與您聯(lián)系。”
“好的。”
掛了電話,黎淼又一次感嘆大數(shù)據(jù)的可怕,她才剛到酒店,就被查到了。
趕緊卸了雙肩包,松了松肩膀,開始祈禱等下的檢查沒事。
她不想被隔離,隔離的話,就要很久見不到喬亦陽了。
心里想著他,也就把電話撥回去,給他解釋了掛斷的原因,也說了疫情的事。
本以為他會囑咐她檢查路上要小心,可沒想到他的聲音忽然嚴肅:“等等。”
黎淼:“啊?”
“你坐的高鐵,是c2565?”
黎淼從兜里拿出高鐵票,對了下,說:“是。”
“你等我五分鐘,最多五分鐘,我會給你打回去,在我給你打回去之前,你不要下樓。”掛電話之前,他又補了一句,“任何人敲門也不要開。”
這次喬亦陽很急,黎淼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連一句好的都沒說出口,他就把電話掛了。
黎淼不自覺皺起眉頭,也開始明白,事情的真相和她所知道的,有所出入。
等喬亦陽回電話的途中,她在幾個軟件上來回換關鍵詞,都沒有搜到從燕城到津沽有疫情的消息。
但這并不能說明什么,因為事情才發(fā)生了二十分鐘,或許是為了避免恐慌,在控制住相關人員之前,具體信息沒有在這時公開也很正常。
那到底是哪里不對。
她的口罩還沒摘,呼吸聲被收攏,口罩起伏一下比一下明顯。
這時,門鈴響了。
黎淼四處看周圍有沒有可以用來防身的東西,但是剛入住的酒店,只有常見物品。別說防身,連個稍微硬一點的東西都沒有。
她屏起呼吸,小步小步朝門口走,每走一步,心底的恐懼都會被放大無數(shù)倍,還沒碰到防盜鏈,她的手已經抖得不行。
后背濕透了。
手機在這時亮起,黎淼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樣,瞬間接起來,急促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喂,喬亦陽,有人敲門了。”
“我問過疫情防控中心,c2565沒有任何異常。”他冷靜的聲音在電話另一端同時響起。
黎淼已經控制不住了,常年吃藥的她體質并不算好,大量盜汗導致她眼前發(fā)黑,只能后背貼著墻撐著身體不倒下,手抖的程度大到手機離開臉頰,再一下一下拍回臉上。
“房間清潔,有人不?”一個帶有津沽當?shù)乜谝舻闹心昱寺曇粼陂T口響起。
她的聲音不小,安靜的環(huán)境里,準確無誤地通過電話傳到喬亦陽那頭,喬亦陽聲音很低:“沒事,別怕,應該不是給你打電話的那些人。”
他話音剛落,房門被人從外面用通用卡打開,黎淼攥著手機,死死地盯著房門。
短短的防盜鏈一下被抻到極限,保潔阿姨看見里面有人還嚇了一跳,道歉說:“哎呀,有人啊,對不起啊,我聽沒聲以為人不在呢。”
等她關上門,黎淼已經瀕臨虛脫,整個人貼著墻無力墜落,后背的衣服被墻面滑起來,鈍厚的墻皮刮得她已經濕透的后背刺麻麻的,可她已經完全顧不上,抱著腿蹲在地上,把全身上下的力氣都放在攥著手機的手上。
喬亦陽低聲問:“淼淼,能聽見我說話么?”
淼淼。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叫她,像是在這個疊字里注入了溫柔的力量。黎淼用力點頭,眼淚順著點頭的幅度大顆大顆往外冒,好久反應過來他看不見,她才咬著下唇用力“嗯”了一聲。
“現(xiàn)在聽我說話。”他沉聲說,“你現(xiàn)在遇到的應該是人口拐賣組織,他們查到你的個人信息后通過疫情讓你進入圈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們會幾個人開一輛車說接你去做核酸,等你上了車,就再也回不來了。”
人口拐賣。
黎淼閉了閉眼。
她從不走夜路,也從不一個人去任何偏僻的地方,所以一直覺得,這個詞離她好遠好遠。
“他們會再給你打電話,你不用再接了。“那邊車速很快,給他的聲音鑲了一圈震音,“我已經發(fā)起津沽當?shù)貐f(xié)警,我和他們都正在往你那邊趕,不會有事了。”
或許是他的嗓音太清沉好聽,又或許是知道現(xiàn)在許多警察都即將到她身邊,黎淼背后的冷汗逐漸風干,人也隨之冷靜下來。她理了理被墻壁刮亂的衣服,小聲問:“如果我不接電話,他們會不會發(fā)現(xiàn)異常?”
沉默了兩秒,喬亦陽說:“我不確定。”
她沒及時應答,他察覺過來反常:“你想干嘛?!”
“喬亦陽,你剛剛跟我說,你有個朋友,以前遇到過不好的事情,對嗎?”她揉了揉眼睛,已經沒有眼淚了,但是有些酸疼。電話那頭的引擎噪音加重,黎淼在他說話之前開口,“我以前上學的時候,也遇到過。”
她沒有那樣偉大,選擇一份偉大的工作,去造福更多人,拯救更多人。
可既然事情已經趕上了,至少可以多點什么,去幫助一小部分人。
如他所說,哪怕只有一個。
既然他不需要她報答,那她就盡可能的變得更好,活的更有意義,這樣和他在一起,心里才更有底氣。
黎淼站起來,背脊挺得直直的。
猜到她要做的事,喬亦陽急了,爆了粗口:“黎淼,你他媽給我聽著,這不是鬧著玩的事,誰知道等會兒他們帶你去哪啊?!”
黎淼:“你已經通知協(xié)警了。”
喬亦陽是真的服了,喝道:“萬一給你下藥呢!”
“你讓協(xié)警的車跟著我吧。”她甚至還笑了笑,“要是他們給我下了藥,那我希望我醒過來,第一個看見的人,是你。”
嘈雜的汽車聲音被打斷,同樣的陌生號碼再次撥了進來。
黎淼還是沒她想象中的那么勇敢,手還是不自覺地在發(fā)抖,可還是接了起來。
男人的聲音還是禮貌的:“黎淼女士,我們到桔子水晶樓下了,麻煩您帶著手機、身份證盡快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