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過于耀眼
有相同感受的人從不用表述過多的言語,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懂。
黎淼想,這應該也是陳雨晶愿意向她敞開心扉的原因。
跟陳雨晶道了別,黎淼回頭,看見錯落的樓宇間,那道奪目挺拔的身影。
他清雋的眉眼拂過夜風,溫柔又清冷。
心情本來很沉重,但看到他的這個瞬間,就像陰暗的小道被照進了燦爛的陽光,視野連帶著心情都明快起來。
她彎彎唇,一步一踢,朝他走去。
微弱的月光灑在兩人側臉,黎淼故意走在他左后方,讓他的影子斜壓過來。
看著兩道重合的影子,她又偷偷笑。
有他在,再漆黑的巷口也敢慢吞吞地溜達。
老舊小區(qū)再腐臭的味道,也能被他身上的天藍葵淡香遮住。
在深淵里下墜的心像綁了一顆名為喬亦陽的氫氣球,一點點被拉高。
目光所及逐漸斑斕,她看到石壁上的堅韌野花,看到山崖,看到郁郁蔥蔥的灌木,看到初升的太陽。
星辰晦暗,遮不住他的風骨華然。
她忽然在想,喬亦陽可真不愧是,驚艷了她一整個青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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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不是旅游旺季,酒店很多空房間,喬亦陽臨時定了一間,在她同樓層。
各自回了房間,黎淼洗掉一身火鍋味,從酒店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瓶礦泉水,打開包準備吃藥。
出門五天,她在藥盒里裝了十顆藥,但路途顛簸,塑料盒的卡扣不知道什么時候崩開的,掉出去了五顆藥。
雙肩包很久不用了,底端肉眼可見的臟,掉出去的還是不吃為妙。
黎淼嘴里含著水,思考了兩秒,決定這幾天每天吃一顆。
因為這種藥一次只開一個月的量,如果她還是吃兩顆,月底就會有幾天沒藥吃。
這一晚上睡得還行,雖然凌晨五點鐘自然醒,但是至少睡得過程很踏實。
吃了早飯,她整理了昨晚和陳雨晶聊天的材料,十一點左右,二組的成員抵達酒店。
黎淼沒跟他們說昨天發(fā)生的意外,三個人詳細交流了情況,和陳雨晶定下三點鐘的采訪時間,地點在這家酒店。
正聊著,“篤篤篤”的敲門聲響起。
楊雅慧瞪大眼睛:“誰啊?我靠,不會是阿餅跟來了吧?”
黎淼知道是誰,抿了抿唇,起身去開門。
喬亦陽還穿著昨天那身衣服,剛洗過澡,身上的男性氣息格外重,看見她直接問:“原來起床了,怎么沒回消息?”
“啊?啊啊啊啊啊啊?”楊雅慧尖叫,不管不顧地飛奔而來,一路跑還一路驚聲,“有男人!臥槽有男人!!”
她扒住黎淼的肩膀,一臉八卦地看著喬亦陽,然后用不大不小,但是所有人都能聽見的音量在黎淼耳邊說:“行啊,金屋藏帥哥啊。”
黎淼:“……”
喬亦陽:“……”
兩人再看向彼此的眼神頓時多了幾分尷尬。
半晌,黎淼清了清嗓子,回答他上一個問題,顯而易見地:“同事過來了,我們先開會,忘看手機了。”
“哦。”喬亦陽的目光移向楊雅慧,禮貌地微微笑道“那你們先忙。”
“哎。”他說完要回房間,但楊雅慧忽然開口叫住他,“你笑起來看著好眼熟啊,咱們是不是見過?”
完蛋。
就知道會被認出來。
黎淼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眼喬亦陽,楊雅慧這姑娘,在八卦這種事上向來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
憑借著良好的記憶力,楊雅慧很快想起來:“哦,你是警察對吧?我們在醫(yī)院見過的!”然后緊跟著一個死亡問題,“你微信是不是拒絕被添加好友來的?”
喬亦陽:“……”
這個瞬間,黎淼清晰地感知到了喬亦陽的絕望。
下一秒,這個絕望就轉移到了黎淼自己身上,楊雅慧看圖說話:“所以你倆暗度陳倉了?!我靠,在橙西之前還是在橙西之后啊?”
喬亦陽眉梢微抬:“橙西?”
楊雅慧從黎淼手里奪過門把手,把門打開,讓喬亦陽進房間。她把原本她的座位讓他,自己坐床上,用再拿把瓜子就是標準老太太嘮炕頭的姿勢說:“就我們一同事,哎呀可喜歡你了,一眼鐘情,當時找你要過微信,拒絕被添加好友之后不死心,還專門跑了好幾次醫(yī)院打聽呢。”
喬亦陽垂著眼想了想,結論就是對黎淼同事口中這個人完全沒印象。
但楊雅慧就像是啟動了什么開關似的,從看見喬亦陽開始嘴就沒停過,偏偏喬亦陽就特別有耐心,她問什么他回什么,滿足了她所有的好奇心。
微信的事,和黎淼想的一樣。
他有兩個手機,兩個微信,給橙西的那個是工作用的,常年處于拒加狀態(tài),但是另一個手機,其實是需要好友申請的,加黎淼那天,他提前改了設置。
對于楊雅慧所說的“那你就是對淼淼蓄謀已久咯”,他笑了笑,沒否認。
房間空調溫度似乎高了些。
黎淼臉頰發(fā)熱,眼睛隨意瞥向窗外,才看見到外面的朵朵紅梅花開得極為艷麗。
他們一直聊到兩點半,眼看陳雨晶就要過來了,楊雅慧才勉強收住:“我還有最后一個問題。”
她的眼神在喬亦陽和黎淼之間游離。
喬亦陽淡淡笑著:“問。”
楊雅慧的視線最終停在一直沒說話的黎淼身上:“你倆怎么認識的?”
黎淼差點脫口而出高中同學,就算后來改口說是丟手機偶遇,心臟也還是砰砰直跳。
幸好這段對于她來說驚心動魄的插曲,被工作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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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點過了五分。
陳雨晶給黎淼發(fā)短信,說她到了。
所有人收起玩笑的心思,進入工作狀態(tài)。
多了兩個人,陳雨晶一開始難免拘謹,不過很快就在黎淼的引導下進入了狀態(tài)。
被采訪人的高度配合,使這場采訪進行的非常順利。
結束后,陳雨晶又主動邀請黎淼一起吃飯,黎淼不好拒絕,只好扔下兩個小伙伴,跟陳雨晶離開。
陳雨晶說她很喜歡黎淼,黎淼也相信她說的是真的。
職高事件足夠惡劣,影響力也足夠大,想要采訪她的人不會少,但她目前只接了黎淼的采訪,并且跟她說,以后也不會再接。
送一個獨家新聞,對于他們這個行業(yè)來說,堪比送錢。如果不是真的有眼緣,黎淼想陳雨晶不會這樣做。
兩個人聊天,又喝了點啤酒,結束時已經快九點。
這一天忙忙碌碌不得閑,在火鍋店里等喬亦陽時,黎淼才意識到,今天都沒跟他好好待一會兒。
他留在這里,就是為了陪她,結果卻被冷落一整天,黎淼心里過意不去。
等他的時候,她搜了搜津沽本地的娛樂項目,結果還真的被她搜到一個特別好的去處。
——摩天輪。
也就十分鐘不到,黎淼看見在馬路對面的喬亦陽。
她忽然覺得好笑,幾步路的距離,還要天天接送,簡直把她當幼兒園小孩照顧了。
也不對,她上幼兒園中班就已經自己回家了。
那時候,小朋友們都希望幼兒園大門打開,第一個沖進來的是自己的家長。
只有黎花從來不期待。
記得如果誰的家長沒有跑贏,小朋友哭哭啼啼的時候,他們的家長都會拿黎花出來對比。
說,你看看黎花小朋友,她父母從來不來接她,人家怎么不哭?你們還是好朋友呢。
老師,小朋友家長和鄰居,都夸她獨立,懂事。
小孩子嘛,只要被大人夸,就挺開心的。
可直到這一刻,黎淼忽然發(fā)現,從前的獨立不是她的選擇。
像倦鳥需要歸巢,像小船需要泊岸。
她的內心,始終渴望,有個可以倚靠的人。
有一個出現晚了,就可以讓她撒嬌哭泣的人。
她好像等這個人。
等很久了。
人這一生,該走的彎路,一步都不會少走,該流的眼淚,也一滴都不會少流。
六歲因為知道無人問津而沒流出來的眼淚,二十四歲流。
矯情也好,造作也罷。
至少這一刻,她是勇敢的,因為她在直面那些不經意間對她造成的傷害。
心口發(fā)癢,好像陳年舊傷在愈合。
喬亦陽的身影穿過慢速行駛的來往車輛和散步的人。
他發(fā)來的語音壓過車輪壓過馬路的聲音,和讓小孩回家睡覺的催促聲。
他身上的天藍葵香氣,蓋過火鍋店的香辛料和燒烤店的孜然味,絲絲入扣地鉆進她的鼻腔。
他路過人間煙火,走到她面前。
喬亦陽雙手插兜,彎下腰來,看她。
黎淼蹲在地上,眼前本來是一雙筆直的長腿,忽然就換成一張干凈帥氣的臉。那種感覺,就像是陽光穿出地平線,打破黑暗。
他歪了歪頭,淺笑了下:“你倆聊什么了?還能聊哭?”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她是因為他的出現才哭的。
“不是。”黎淼站起來,“是太陽過于耀眼,曬哭的。”
晚上九點。
太陽太刺眼。
喬亦陽面露驚恐,手心覆上自己的額頭,感受了一下溫度,然后胳膊向下,手背輕輕貼上她的。
“不熱啊。”他喃喃道,“聊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