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各有心思
,公主很忙 !
“蠢貨!!”河間王重重一拳砸桌子上,震得茶碗“叮當”亂響,猶自還不解氣,伸手用力一拂,上好金邊甜白瓷碎了一地。
一百天!隆慶公主太后身邊禁足一百天!
河間王氣得直喘氣,以他性格和年紀,很少有這樣失態(tài)時候了,咬牙切齒半晌,方才慢慢平復下來。
但是臉色依舊陰沉沉。
河間王妃找到書房時,便看見丈夫陰沉著一張臉,活像才死了老子娘,而且還被人把墳給刨了。
這是怎么回事?河間王妃下意識止住腳步,立門檻外,朝連廊上侍女招了招手,問道:“誰惹王爺生氣了?”
侍女搖搖頭,連大氣兒都不敢出。
“進來吧。”河間王收斂了情緒,淡聲道。
“原是不敢來打擾王爺。”河間王妃先找了個臺階,進了門,揀了一張椅子坐下,低聲道:“宮里頭才出了事兒,想必王爺外頭已經(jīng)聽說了。”
“嗯,隆慶被禁足一百天。”
“唉……”河間王妃不免嘆氣,抱怨道:“要說皇上這幾年實是……”不便說皇帝是非,只往心口指了指,“隆慶也是可憐,才死了駙馬,就惹上了那一對母女,嘖嘖……,皇上還真是下得去手啊。”
河間王妃娘家姓郗,郗家這一代共有兩個小姐,她是大郗氏,小郗氏是靖惠太子太子妃。因而說話時,自然而然向著郗皇后和隆慶公主,管明知道表妹性子驕縱,卻是一副幫親不幫理口氣。
當然了,那是因為她不知道,皇家表妹已經(jīng)爬了丈夫床。
她旁邊絮絮叨叨,河間王卻連嘲笑妻子心情都沒有,滿心煩躁,仍舊是隆慶公主不知輕重,無端端和玉氏母女起了爭執(zhí),----她被皇太后禁足一百天,自己計劃就要跟著耽擱一百天!
而這一百天,又會發(fā)生多少變數(shù)?!
----那女人真是一個蠢貨!蠢不可及!!
河間王妃一面說,一面瞧著丈夫臉色陰晴不定,還當是為郗家憤怒,想到此不由說道:“王爺幾時得空了,也皇上面前替公主開解幾句。別不講,單說王爺是由皇后娘娘養(yǎng)大,這份恩情就跟別人不一樣。”
“行了!”河間王目光一寒,“你先回去,我還有事找幕僚們商議。”
河間王妃正說得有幾分起了興頭,不免噎了一下。
“回去吧。”河間王很是能忍耐,哪怕被妻子戳到深痛心病,依舊還能面不改色,反倒放緩了口氣,“今晚我去你哪兒歇。”
河間王妃已經(jīng)三十多了,本來就長得平平,和王府里幾房年輕美貌姬妾相比,差距那還是相當大。聽得丈夫晚上要過去留宿,不由心頭一喜,哪里還顧得上幫襯隆慶公主?就連方才被打斷說話不悅,都給忘了。
像是生怕丈夫反悔似,趕忙起身,“好好,你先忙著。”
河間王根本沒看她,一腔幽幽心思早就已經(jīng)飄遠了。
時光往前倒退三十幾年,那時候慕容家還不是皇室,只是大蜀王朝一戶尋常武將人家,數(shù)代子孫為朝廷鎮(zhèn)守州郡。
當時慕容家一共三房人口。
大伯父襲祖上爵位襄陽縣侯,任益州刺史;二伯父,也就是現(xiàn)武帝,任寧州刺史;父親是兄弟之中小一個,祖母上官氏從小溺愛、管教寬松,便不如兩位伯父英武能干,因而并無官職,只老宅之中侍奉雙親。
慕容一家相處還算和和睦睦,其樂融融。
唯一一件美中不足事,二房唯一哥兒長到兩歲時,因為一場高熱而夭折了。偏生那之后,郗氏好幾年都沒有身孕,而侍妾葛氏等人,要么懷不上,要么懷上養(yǎng)不住,總之,二房一直都再沒有子嗣。
于是祖母上官氏做主,將自己過繼給了二房夫婦撫養(yǎng)。
初幾年,郗氏因為膝下沒有兒子,亦是全心全意撫育自己,哪怕后面諸如葛氏、傅氏,陸續(xù)添了幾個庶子,都動搖不了自己嫡子地位。
直到……,靖惠太子出生。
那時候自己已經(jīng)十八歲了,不僅封了晉王,還迎娶了郗氏侄女,兒子鈺哥兒,年紀比太子還要大幾個月。當時郗氏不顯山、不露水,對待自己和從前一樣,甚至把鈺哥兒接到宮中去撫養(yǎng),美名其曰,給太子找個伴兒。
直到后來自己才明白。
郗氏之所以還待自己一如從前,是怕自己嫉妒,對年幼太子下手,所以不得不維持慈愛假象,甚至還要做得好。而接鈺哥兒進宮撫養(yǎng),亦不是為了給太子找伴兒,而是……,一個人質(zhì)!
可恨自己后知后覺,還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幻象之中,直到今年,隨著一道冊封太子圣旨頒下,徹底粉碎了自己美夢!
十幾年養(yǎng)育之情,十幾年孺慕之心,口口聲聲“父皇、母后”,又有什么用?全都抵不過“親生骨肉”四個字!
從前那些巴結(jié)討好自己王公權(quán)貴們,漸漸開始疏遠;早年那些奴顏獻媚清客門人,紛紛辭別王府,他們就像哈巴狗一樣,趕著去太子府門前搖尾乞憐,盼著能夠成為入幕之賓。
為了這些,自己心情當然不會好。
有一次喝多了,火上頭,因為幾句口角不和,失手打死了府中一個姬妾,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人大做文章。
那姬妾原是良家子出身,父親是個窮秀才,有心人挑唆之下,一紙狀書告到京兆尹面前。若平時,以自己晉王身份,這點案子根本翻不起風浪,但是有人借機大做文章,又陸續(xù)找出不少其他罪狀,以至于鬧得滿城風雨。
鬧到后,皇帝下旨褫奪自己晉王封號,降一等,改封河間王。
河間王?呵呵,這算個什么狗屁封號?
是暗喻自己身處大河之中,朝不保夕嗎?還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怎么看都是一個嘲諷,是自己一輩子抹不去恥辱!
自己……,終于變成了一個大笑話。
幕后人就是要告訴自己,她要自己什么位置上呆著,就什么位置,絕對不可以有別念頭和任何不滿!
否則可以把自己捧上天,也可以將自己打入地獄!
那人曾經(jīng)把自己捧到了高點,又有了好選擇之后,將自己毫無感情狠狠摔下,捧得越高、摔得越重,……終于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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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駙馬到底是怎么死?!”上官太后沉聲問道。
隆慶公主捧著受傷手,臉扭到一邊。
郗皇后亦是皺眉道:“你皇祖母問你話呢?”什么駙馬失足落水,這種謊話只能場面上遮掩一下,只要有點腦子都不會相信,喝斥女兒,“不老實說,往后你再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皇祖母都不會管你!”
管我?隆慶公主心中一聲冷笑。
母親和祖母心里,只有太子,只有未來皇帝,生怕自己惹出事激怒父親,給弟弟臉上抹黑,自己不過是她們一個包袱罷了。
她不由想起了堂兄河間王。
當時商議應對計策是,就說駙馬和侍女畫屏酒后通*奸,被自己發(fā)現(xiàn),一時氣惱就殺了畫屏,駙馬就和自己對吵。堂兄聞訊趕來勸架,爭執(zhí)之中,堂兄聽駙馬不停辱罵自己,辱罵皇室,一時激憤就失手殺了他!
----堂兄處處為自己著想,半點責任和委屈都不讓自己擔。
不像祖母、母親還有弟弟,對自己如此冷淡,不用說偏心父親,居然生生折斷自己二指!那小丫頭手指多細多脆,自己一時不防才掰斷了,而自己兩根手指,比小丫頭何止粗了四、五倍?
父親生生折斷,得用多大力氣?心中得有多深恨意?!
----半點父女情分也無,如同仇人。
對比之下,堂兄河間王自然是千好萬好,因而臨時換了臺詞,眼淚“簌簌”落下,哽咽道:“駙馬……,是我殺。”
“你說什么?!”上官太后和郗皇后皆是大驚,互相對視了一眼。
“你真是糊涂啊!”郗皇后氣得發(fā)抖,指著女兒罵道:“駙馬有個侍妾是多大事兒啊?你看著心煩,把那賤*婢處置了就是了,都不用你沾手,怎么能謀殺親夫呢?!”
話一出口,當即心驚肉跳頓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沒了。”隆慶公主含淚搖頭,“駙馬和那賤*婢都死了,除了我,再也沒有人知道了。”她開始瞎編謊話,“當時我一時氣憤殺了那賤*婢,駙馬舍不得,就和我吵了起來,我們拉拉扯扯之間,就失手把駙馬也給……”
----這世上只有堂兄對自己好,不能把他牽扯進來。
想到此處,隆慶公主眼淚越發(fā)洶涌。
她一面念著奸*夫堂兄好處,一面是把妹妹恨到了骨子里!自己是堂堂正正皇室嫡長公主,那小丫頭不過是妃嬪所生,父親居然為了妹妹,親自折斷了自己兩根手指,這個仇,不—能—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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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沅手指頭與其說是折斷,不如說是關(guān)節(jié)錯位,附帶一些軟組織挫傷,這種外傷,一般都是年紀越小好得越,因而不過七、八天時間,就已經(jīng)長得差不多了。
只是微微還有些疼,不敢用勁。
這些天,阿沅每時每刻都被當做重病號對待,吃飯喝水有人喂,穿衣洗澡就不用說,原本就是被人服侍,甚至就連走路都有人抱著。
喂!倫家受傷不是腳好伐?!
阿沅抗議了幾回,但是均以失敗而告終。
然后又是不能吹風,又是不能跳動,生生把她摁床上躺了十來天,就算她不是真小蘿莉,也有點悶得受不了了。
每次武帝過來時,就不停拉著皇帝爹哭訴,“好悶,好悶,我要悶壞了。”
如此努力哭訴了十幾天,武帝見女兒手上傷也好了,確也是悶壞了,終于松了口,與玉貴妃商議道:“不如……,讓小阿沅去學堂吧。”
阿沅淚流滿面,----爹啊,你是怕我不肯上學,才故意這么做吧?罷了,好歹也是應試教育走出來,上學就上學吧。
公主上學,伴讀那是必須!
阿沅打量著自己兩個小蘿莉伴讀。
高個兒小蘿莉叫姜胭脂,是興平長公主女兒,長了一張鵝蛋臉兒,眉目娟秀、爽朗大氣,----前世自己見到她時候,已經(jīng)是睿王妃了。
那時候她急巴巴護著自己,要找豫王妃評理,這份人情自己還記得,因而上前笑瞇瞇拉了她手,“胭脂姐姐。”
姜胭脂微微驚訝,去年過年進宮時候,這個小表妹還一副傲慢樣子,怎地才過了半年,就變得如此和氣了?不過對方身份尊貴,又是皇帝受寵小女兒,自己是來做伴讀,當然希望有一個好轉(zhuǎn)變和開始。
因而福了福,含笑道:“見過公主殿下。”
“免禮。”阿沅又朝另外一個看了過去。
冤家路窄,另外一個小不點兒周宛宛,正是隆慶公主獨生女兒。
阿沅看著比自己小幾個月外甥女,喊了一聲,“周小姐。”
一個稱呼閨名,一個稱呼姓氏,親疏立見!周宛宛皺了皺眉,不由想起母親咬牙切齒樣子,“那個作死死丫頭,不得好死!”
母親一直和小姨合不來。
不久之前,母親弄斷了小姨一根手指,外祖父就親手弄斷了母親兩根手指!當時自己光是聽到這個消息,就已經(jīng)覺得痛得不得了。
所以對這位小姨,真是又恨又厭又怕。
今天當著這么多人面,她又給自己難堪,故意顯得她和姜胭脂親熱,和自己生分,想到此處,不免有些鼻子酸酸兒。
上前委委屈屈行了禮,“見過公主殿下。”
阿沅和隆慶公主一向不卯,本能對周宛宛客套疏遠,沒想到一句稱呼,就惹得人家小姑娘眼淚汪汪,倒有些過意不去,何苦讓一個小姑娘哭哭啼啼呢?自己可不想難為她,況且她若是去隆慶公主那兒告一狀,只怕又要惹出別麻煩來。
因而拉了拉對方袖子,笑嘻嘻道:“宛宛,你怎么了?”
周宛宛目光一跳,這么就察覺到自己心思了?她還換了稱呼,又是一副笑瞇瞇樣子,只怕沒安什么好心,頓時緊張起來。
不怪她多心。
上一次還是正主兒阿沅,對周宛宛笑瞇瞇時候,給人家塞了一條裹著肉蟲子手帕,嚇得小姑娘哭了半天。
而這邊換了瓤兒阿沅斷乎想不到,自己左也不對,右也不對,已經(jīng)讓人家小姑娘變成了帶刺兒刺猬,正打起精神來戒備呢。
她這會兒,正豎起耳朵聽宮女介紹。
原來這個學堂還分大班、中班、小班,第一進大班宮殿里,坐著靖惠太子和伴讀姬暮年等人;第二進中班宮殿,則是以睿王和代王為主,加上幾個伴讀;里面,第三進小班宮殿,當然就是阿沅這幾個小丫頭了。
大班、中班、小班,屬于同一座獨立宮殿。
負責引導生宮女繼續(xù)道:“每逢三、六、九日,夫子們會讓所有皇子公主聚集一起,然后講解為人處世道理,逢十日子則是休息……”
咦……,照這么說,豈不是還會碰見姬暮年他們?阿沅眨了眨眼,想起前世那一連串事情,給人戴綠帽子,間接害死姬氏母子……
正浮想聯(lián)翩之際,“程夫子到。”
隨著宮人一聲響亮唱諾,小班開始開課啦。
從講臺旁邊小門里走出一位老者,骨骼清奇、精神矍鑠,就是表情略微古板嚴厲,先按規(guī)矩給阿沅問安,然后便是“啪”一聲,竹板重重敲書案上頭,“肅靜,開始上課!”
阿沅是應試教育老油條了。
不管老師是古板也好,親切也好,對她來說影響都不大,一雙眼睛睜得大大,哪怕已經(jīng)走神十萬八千里,樣子看起來還是一個好好學生。
反正小班授課內(nèi)容有限,目前就是認幾個字,連“人之初,性本善”之類東東都沒開講。這一批學生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宗親貴戚家小姐們,早就有人教過字,都不是目不識丁蠢蛋,因而課程略顯無聊。
程夫子掃了一圈兒,說道:“我知道你們大都是識一些字,覺得從頭再學十分無趣。但是來學堂上課,不僅僅是要學識字、學文章、學道理,是要學習皇室貴族們應有規(guī)矩。”又是“啪”一聲,“今兒規(guī)矩就是,守得靜、耐住性,不可浮躁,平心靜氣上完這一課。”
這番話說下來,殿內(nèi)三個小姑娘頓時老實了許多。
“好了。”程夫子又道:“識完了字,下面開始寫字。”
兩個宮女上來分發(fā)文房四寶,----武帝有給女兒準備好紙墨筆硯,但那只是私下使用,學堂未免引起大家攀比之心,都是統(tǒng)一配送。
“哎呀!”周宛宛忽地輕聲抱怨,“我這里有張紙弄臟了!”惹得眾人都回頭去看,她氣呼呼將弄臟紙抽出來,忽地頓住,“這、這……,這團污漬好像是……,貓兒爪子印!”
“啊!”她一聲尖叫,把那張紙扔了地上。
“我看看。”阿沅低頭把紙揀了起來。
“怎么會有貓?”周宛宛一臉害怕,神色復雜看了她一眼,“不是說,宮里貓兒都已經(jīng)被……,那個處理了嗎?”
“或許是野貓躥了出來。”阿沅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云淡風輕道:“再說不一定就是貓兒踩,或許……,剛巧印記有點像罷了。”隨手揉成一團,然后遞到宮女手里,“什么大不了?去扔了。”
周宛宛卻一臉心有余悸樣子,“什么有點像?分明就是真!”氣鼓鼓鼓著腮幫子,“反正這搭紙,我……、我都不要了。”
----像是十分抗拒樣子。
阿沅皺了皺眉,上前道:“既然你是認得字,那么暫時不寫也沒關(guān)系,就老老實實坐那兒,回家再慢慢寫吧。”
不說讓人另外拿紙給她逾越規(guī)矩,若是拿了,豈不是越描越黑?好似大家都疑神疑鬼怕貓兒似,回頭再鬧得整個后宮流言蜚語。
周宛宛咬了咬嘴唇,不好跟長輩頂嘴,沒吭聲兒。
程夫子一敲竹板,“好了,都坐回去。”
阿沅拎起毛筆,低頭認真寫字。
不管這事兒周宛宛有沒有摻和,想來都不會這么簡單,看來……,原本已經(jīng)沉寂貓兒事件,又要被有心人翻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妖精們,都出來撒花吧吧吧吧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