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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近黃昏，戰(zhàn)事結(jié)束，那些在戰(zhàn)技上遜人一籌的北商團偵察團被一路絞殺，忠勇的士兵們幾乎沒有投降的，而是用自己的軀體標出一段清晰的逃離路線，五百多人活下來的不到十個。斯比亞的士兵們?nèi)齼梢唤M，抬著簡易擔架在死人堆里尋找著，卻沒找到多少值得救治的人。
    此時，這些帶著驕傲和榮譽犧牲的人正被他們的對手收殮。
    天邊的云霞連成了片，那充盈在眼簾里的艷紅，不知道是被殘陽照射而成，還是被大地上的鮮血染就。廣闊的原野上晚風徐徐，吹散了彌漫在空氣中的血腥味，一座臨時營地突兀的豎立著。零散的馬匹聽到軍號聲，遠遠的奔跑過來，卻又察覺那營地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風格，它們疑惑了，匯聚成群在營地外繞著圈，既不愿進門，也不想離開。
    亂哄哄的馬蹄聲在營外飄搖，到天色剛剛擦黑的時候，其中又混進一組遠道而來的蹄聲。因為這組蹄聲響得很有規(guī)律，所以就從雜亂中脫穎而出，讓人可以輕易的辨別。不一會，營地里分出一隊騎士迎了上去。雙方的旗幟遠距離一陣搖晃，就算是識別了彼此的身份。
    “停止前進！整理軍容！”從營地里出來的馬隊來了個急停，帶隊軍官拉馬橫奔，急匆匆的把自己放到隊，向著接近的馬隊大喊：“報告各位長官——我們是里瓦特遣軍第九聯(lián)隊巡邏營！今天下午在此無名原野殲滅敵軍偵察團。全殲對方五百余人！已方傷亡不到一百！”
    在減靠近的馬隊里起碼有三個準將，其中一個是騎兵們熟悉的特遣軍指揮官羅曼，他哈哈大笑著揮舞起鑲著銀絲的馬鞭：“知道了，小伙子們干得不錯！”
    “謝謝長官！”聽到夸獎，巡邏營的人在馬背上坐的筆直，胸膛高挺差點把皮甲撐破。
    “兩位，”羅曼準將轉(zhuǎn)頭，笑咪咪的對他身邊的人說，“我們里瓦特遣軍以前沒見過世面，更沒打過什么惡戰(zhàn)，一直就在這里扮馬賊，但這次的表現(xiàn)還算搶眼吧？比老部隊怎么樣？”
    “我是聯(lián)絡(luò)官，并不精通戰(zhàn)術(shù)。”一位年輕的準將回答，“閣下可以問問行家。”
    巡邏營這些初出茅廬的戰(zhàn)士，誰不希望自己的能力可以獲得長官的肯定？在聽了這句語氣平淡的推托話之后，他們齊刷刷的把目光放到另一名準將身上。
    果然，羅曼準將跟著向另一名準將問：“察臺準將，以你公正的訓練營標準，覺得他們的表現(xiàn)如何？”
    “都是合格的新兵，他們的作戰(zhàn)能力比里瓦近衛(wèi)軍強一些，但要跟老部隊比的話還差得很遠。”察臺準將的回答很直白，“我對特遣軍的普通戰(zhàn)斗能力大致了解，但你安排的偷襲和包抄什么時候上演？我們時間很有限，等著評估部隊的全面戰(zhàn)斗力。”
    “果然是訓練將領(lǐng)，眼光真是太苛刻了！”羅曼準將的回答也不客氣，“明天天亮以前，第七聯(lián)隊的后衛(wèi)營就會偷襲敵軍的另一支偵察兵。你的副官跟著后衛(wèi)營，應該能做出合理的評估——如果要趕上明天午夜的包抄合圍，那我們得馬上啟程才行。”
    “那就走吧！”察臺對這種緊密的安排很適應，只是點了下頭就要轉(zhuǎn)身。
    “報告長官！”巡邏營的軍官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事情沒匯報，趕緊趨馬上前，在長官耳畔一陣低語。
    揮手讓軍官離開后，羅曼才轉(zhuǎn)頭看著聯(lián)絡(luò)部的準將說，“你要的人就在幾里外的小裂谷里，看樣子是想趁夜逃跑，要怎么處理？”
    “那就讓他們跑。”聯(lián)絡(luò)官轉(zhuǎn)頭對察臺解釋，“對方是尤里西斯親王的長孫，大概是上戰(zhàn)場歷練的。上面的意思，是覺得把他殺了、抓了都可能壞事，就當不知道有這個人最好。”
    “這種身份應該不多見，我對放走他沒有異議。”察臺安排完了之后才問，“怎么尤里西斯的長孫都能上戰(zhàn)場了？尤里西斯的年紀有那么大嗎？”
    “皇族嘛，數(shù)不盡風流債。”聯(lián)絡(luò)官幾乎不正眼看羅曼，但對察臺的態(tài)度卻很親切，“尤里西斯的長子是私生的，聽說是舞會中的女仆游戲，后來等別人肚子大了才把對方娶回來，尤里西斯是個有意思的人，不計較女方的身份，硬是把這個兒子認定為長子。沒想到這兒子長大了跟尤里西斯一個德行，才十四歲就硬上了自己的表姐……”
    “我可以想像，這家的男人并不比奴隸強多少。”察臺對此的評價很樸實，“準備出吧！”
    “好的——趕緊給我們換馬！”羅曼準將對他的下屬說，“從現(xiàn)在起，我們就要恢復斯比亞軍人的身份了！我們的番號是斯比亞聯(lián)盟第一方面軍，你們的番號是第一方面軍第九聯(lián)隊巡邏營，我們這支軍隊直接向待城效忠！我希望你們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遵命長官！”軍人們早就接受過本部隊皇家代表的培養(yǎng)，自然明白自家準將在說什么，齊的回應，“我們是斯比亞聯(lián)盟第一方面軍！只向待城效忠！只向至上效忠！！”就在三位準將分別就“待城”、“至上”兩詞以及日后的作為做解釋和闡述的時候，在距離他們不到十里的地方，在那個小小的隱蔽裂谷里，也有人在為接下來要做的事情營造基礎(chǔ)——要讓幾個剛剛目睹大批自己人被屠殺的手下恢復正常，這是一件很復雜的事情，不但考驗人的想像力，而且還對公共關(guān)系能力有很高的要求。
    幸好這兩種能力都算是一個合格貴族的基本技能，好容易，阿德勒中尉才把手下們冰冷的心組合起來，雖然還是傷痕累累，但手下們總算有個人樣，會像普通人那樣考慮問題了。
    “準備一下。”阿德勒中尉悄聲對手下說，“天再黑一點，我們就走。”
    “退路應該被截斷了。”副官醒來有一陣子了，他松開已經(jīng)被自己咬破的下唇說，“長官，我們很難躲過他們。”
    “恰好，我家有個老掉牙的**禮傳統(tǒng)，差不多在去年這個時候，我就被老頭子逼著完成了。”阿德勒淡淡一笑，“沒想到這種東西還能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難道……”副官眼睛一亮，“大少爺?shù)?*禮就是在這里做的？！”
    “我還想在這里逮只兔子什么的交差呢！但你覺得老爺子那種人肯答應？”中尉恢復了貴族少爺?shù)淖雠桑八亲屛胰ソ鹕乘_走私武器！”
    “走私？”圍攏在中尉身邊的人全是來自底層，都是苦哈哈的大頭兵，循規(guī)蹈矩的很，哪里知道顯赫家族的悠久傳統(tǒng)，乍一聽到這種內(nèi)容頓時一個個的目瞪口呆，“走私武器？”
    “是啊，走私武器。我曾經(jīng)好幾次經(jīng)過這里，不但知道兩條小道，還順手放了些東西在路上。你也知道，那老爺子一向?qū)ξ也粷M，我要是一不小心犯了家規(guī)，他必然會大義滅親的，那時候我就要被逼跑路……”阿德勒輕描淡寫的說，“咱們現(xiàn)在這幾個人，充其量也就是一個小走私團伙，正好可以利用上這些東西。”
    “太好了！”副官重重的點了下頭，“要做就做全套，我們不如輕身上路！”
    “好，每人只帶一弓一刀，盔甲什么的都留下！”阿德勒拍拍副官的肩，“就由你負責。”
    副官立即開始工作，士兵們有意無意的圍在他身邊，悄悄打探著中尉的家世。后者顯然知道這種事，也明白士兵們現(xiàn)在需要一種精神上的支撐，于是中尉在副官以目光詢問時點了頭。接下來，士兵們終于知道這個跟自己一起上陣的中尉，居然是尤里西斯親王的長孫！才十七歲！他嘴巴里的“老爺子”是親王的長子，其實才三十多歲，是領(lǐng)著三個精銳軍團的中將！
    無論從什么角度觀察，大伙兒的信心都在飆升。
    臨近午夜，云低星暗，一行人在阿德勒中尉的帶領(lǐng)下，牽著包住了四蹄的戰(zhàn)馬，偷偷摸摸的潛出了裂谷。在并不太高的植被掩蓋下，這一段路走的很是驚心動魄，八個人身上全被鋒利的野草割得鮮血淋漓不說，還得時刻留心敵人的游騎，但在光線黯淡又有風的夜里，這談何容易？
    起初，士兵們還擔心中尉忍受不住這種無窮無盡的痛苦，但情況卻出乎他們的意料。中尉堅持走在隊，對于那些不可避免的苦頭，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甚至還表現(xiàn)的很優(yōu)秀——他就像是一只機敏的狐貍，微微蜷曲著身體，腳步輕快，觀察仔細，帶領(lǐng)大家繞過了好幾處死路和敵方的巡查哨。
    如果說在之前，中尉的權(quán)威僅僅來自于軍團的任命和顯赫身世的話，那么在這個時候，中尉已經(jīng)憑藉他的本事贏得了大家的尊敬和服從。
    副官很清楚親王家的長子教育方式，長子降生下來不可能在父母身邊待，而是被變換身份丟到其它帝國的末流寄宿學校，配一男一女兩名導師充當養(yǎng)父母。六歲加禮儀導師，八歲接受家庭教育，十四歲要通過騎士認證才能回家！凡是在此過程中出現(xiàn)問題的人，都絕不會被家庭承認為長子……所以阿德勒中尉被親王丟到戰(zhàn)場上，恰恰證明他的能力不成問題！
    走了大概十五里，九個人有驚無險地摸到原野邊緣，阿德勒中尉帶領(lǐng)大家走進一條干枯的河道，周圍的枯草比較茂密，有的地段甚至完全遮蓋住頭頂。七彎八拐的又向前拱了幾里地，中尉終于在一塊橫亙的巨石前停下，讓大家上馬。
    “這是干枯的古河道，岔路極多，敵人就是現(xiàn)我們也別想追上。”他說，“都跟緊我走！”
    “我來斷后。”副官很貼心地來了一句，“大家都要注意前后，互相照顧。”
    中尉選的路徑很詭異，也真的充滿了走私販子的風格。明明通道寬大，他卻小心翼翼地前進，而在某些看起來很險惡狹窄的地方，他卻用極快的度通過。跟在后面的人誰也不敢掉以輕心，生怕一個不注意就失去同伴的方向，都把眼睛睜得大大的，手腳并用努力跟上……誰都知道，離敵軍遠一點，自己就更安全一點。
    馬匹累了、倒了，人困了、乏了，在當天夜里，有限的食水也消耗殆盡。但中尉并不在意這一切，反面讓大家丟棄武備只身趕路。到天色再次微微亮時，阿德勒中尉帶領(lǐng)大家進了一處連綿的森林，與之前不一樣，他的神態(tài)輕松了不少。
    大家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緣故，因為這里有一個走私販的密營，中尉帶著他們直接進入，不但在營地取得一切必須的補給，而且還獲知了周圍幾十里的確切情報。
    副官從這些走私販子們的恭謹態(tài)度推測，中尉大概就是他們的老板。
    “這里，距離敵軍有足足百多里地，他們不可能再追上我們。”阿德勒中尉搞來一張地圖，跟眾人交代說，“我們吃了飯之后走水路，繞過軍團去第二線。”
    “為什么不直接去軍團呢？”副官問出了大家的心里話。
    “軍團嗎？”阿德勒中尉苦笑著反問副官，“我們的偵察團是軍團里機動能力最強的部隊，敵軍大張旗鼓的絞殺偵察團，這背后難道沒有更深的安排？清剿了這些能傳送消息的耳目，大概就是為了他們的真實目標——恐怕軍團的處境不太妙。”
    “那我們不是更應該去提醒軍團嗎？”有個毛躁的家伙說。
    “傻子，你是真傻啊！”阿德勒中尉拍拍對方的頭，“偵察團一天兩夜沒有聯(lián)系軍團，對指揮官來說這就是最充足的警報了。現(xiàn)在我擔心的是軍團被圍，無法把情報送至大后方。所以，我們必須從更高的角度考慮問題，確定什么才是目前最緊要的任務。”
    “我同意中尉的想法。”副官畢竟不是只知道砍殺的大頭兵，“但怎么安排？”
    “我的走私線直通坦西，只要你們拿著我的信物，這都會有向?qū)Ыo帶路，下去，應該很快就能上商路。”
    “你的經(jīng)驗豐富，所以商團總部要由你親自去。”阿德勒中尉先安排了副官，然后才對其他士兵說，“沿途還有很多關(guān)卡和部隊駐地，這些也可能是敵軍的襲擊目標！所以你們要分頭前往我選定的地方，把我寫的信箋交給當?shù)刂笓]官。記住，一定要面呈指揮官！”
    “是的長官！”副官問，“但是您呢？”
    “我讀過上次大戰(zhàn)的戰(zhàn)史記載，這附近應該有烽火臺，不知現(xiàn)在還能不能用。”阿德勒輕描淡寫地說，“至少要給大后方一個最初的預警。”
    副官一愣，“可烽火臺不是在……”
    “我也不愿意去爬山，但你們知道地方帝國的高級別口令嗎？遇到被占領(lǐng)的烽火臺，你們能攻下來嗎？別逗了。”中尉毫不在意地呸了一口，“烽火能傳遞的資訊很少，后面的事情還得看你們！說不定我還有后續(xù)的情報，你們要堅守在走私路線上，確保通訊順暢。”
    “明白！”副官知道自己跟去只能成為大少爺?shù)睦圪槪谑青嵵仄涫碌叵蛩辛藗€軍禮，“我們這就出，請長官多加小心！”
    “完事兒后都在總部等著我。到時候，我?guī)銈兩蠒_葷去啊！”
    中尉的語調(diào)雖然帶著公子哥的流里流氣，但落在其他人耳中卻顯得悲壯和決絕。哪怕是想像力最貧乏的人也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點烽火是件多艱難和危險的事——敵人顯然會控制一段烽火線路，想盡快點火的話，必須有膽有謀外加不要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