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十一 少將 二
十七歲封將,在大魏不是沒有過,但像莫平奴這樣的卻還是第一次,莫家的發(fā)跡其實(shí)是因他而起。
年關(guān)將至,莫平奴從西北邊塞返回京城授勛,年輕人總是張揚(yáng)的,尤其少年得志的。
這一次姐弟相見無須再偷偷摸摸,朝會一散,莫平奴便隨尉遲南一起到后宮拜見自己的姐姐。
看得出來,他很喜歡平奴,甚至對他種種不羈的言辭都一并喜歡,可以想象,這種喜歡會招致多少人的妒忌。
“你覺得玉兒怎么樣?”她正幫他更衣,他卻陡然問了這么一句,玉兒是他的胞妹,今年剛滿十五,他說這話,她當(dāng)然明白什么意思。
“臣妾只怕平奴會慢待了玉兒殿下。”
“男婚女嫁,沒什么慢待不慢待的,太妃已經(jīng)在朕面前說了幾次了,我看朝廷里眼下就平奴的年紀(jì)可以跟玉兒相配。”
“可兩人的脾氣太像了,折騰起來,日子要怎么過?”玉兒公主是先皇的幺女,自小受寵,脾氣那可是天上地下的,平奴也不是省油的燈,這兩人要是攢在一起,恐怕有的好看了。
尉遲南要笑不笑地俯視著她,“你似乎始終都不怎么喜歡我們尉遲家的人。”
“臣妾不敢。”
“不敢?不敢還把朕大半夜趕回去?”他可沒忘之前被拒絕的事,“不娶玉兒也行,不過得拿些東西作交換。”俯下身子,將她抱了個滿懷,“給朕生個孩子吧。”有了孩子,也許她就不會那么淡漠了,而且這么一來,她們莫家在朝廷里也有了底氣。
她跟他的孩子?會長成什么樣呢?他竟突然有些期待。
宮燈昏暗,但遮不住這滿室的旖旎,面對他的求索,她反抗不了,這是個無恥的男人,他懂得怎么利用人心,他知道她現(xiàn)在的心里很矛盾,不知該迎合還是拒絕他,所以他要攪亂她的心思。
年節(jié)前夕,宮里喜訊頻傳,先是趙又欣晉升,后是衛(wèi)羅有了身孕,加之之前西北大捷,看上去今年是個不錯的年景。
但這一切的喜氣洋洋卻因?yàn)橐粓鎏擉@而消失殆盡。
十二月底的一個深夜,一名灰衣宮人急匆匆地來見李琛,在聽完宮人的話后,李琛不敢怠慢,趕緊到殿內(nèi)叫起尉遲南。
“太醫(yī)怎么說?”尉遲南揮開替他穿衣的宮人,衣服沒穿好便急匆匆地往外走。
“太醫(yī)說情況不大好。”
宮駕都沒乘,尉遲南徒步上了宮道,往東而去。
這一夜注定了是個不眠之夜,直到清晨太陽升起時,尉遲南才松下一口氣。
而此時,后宮上下早已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衛(wèi)羅動了胎氣,差一點(diǎn)母子雙亡。
莫蓉到的時候,很多人都已過來了,而尉遲南上朝去了,聽說他很生氣,差點(diǎn)把衛(wèi)羅的兩個侍女治罪。
“好些了?”衛(wèi)羅剛醒,只叫了她進(jìn)來陪伴。
“好多了。”聲音還顯得有些沙啞。
兩人沒談幾句,尉遲南過來了,身上還穿著朝服,外面的妃嬪都還沒走,或者根本就是非要等到他回來的,讓他看看她們的友愛之心。
莫蓉很識時務(wù)地退出了內(nèi)殿,這個時候恐怕衛(wèi)羅更希望能跟他獨(dú)處,她不想破壞她這難得的機(jī)會,一直以來,他都對她太過苛責(zé),原因自然是因?yàn)樗俏灰蝗酥氯f人之上的叔叔。
“娘娘,衛(wèi)娘娘不會有事吧?”步出芳碧苑,龐朵見四下無人,這才開口問。
“不會。”莫蓉的回答很肯定,從聽到衛(wèi)羅動了胎氣她就覺得哪里不對勁,有誰敢動她呢,又為什么要動她?“你沒事的話去給平奴傳個信,讓他回西北之前來看看我。”
龐朵微微點(diǎn)頭,知道她們這位主子是真有什么重要事,她很少主動去做什么。
莫平奴因?yàn)榈没实鄣奶貏e喜愛,允許他在京城期間可以隨時進(jìn)宮見莫蓉。
“姐,什么事急著見我?”他正在兵部點(diǎn)算給他們西北軍的封賞,就有人急著傳他進(jìn)宮。
“你什么時候回西北?”順手給他倒了杯熱茶。
“就這兩天。”莫名其妙地接過茶杯。
“見過大哥了嗎?”
“昨天還去過。”
“那記得臨走前再去看看他。”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剝著橘皮。
“姐,你急著叫我來就為了這事?”
把剝好的橘子遞給莫平奴,“你幫我?guī)Ь湓捊o大哥。”她也只是猜測,或者是擔(dān)心,“告訴他,‘觀滄海,上下其所,去肖路不走,取南財(cái)可用’。”
莫平奴往嘴里扔一粒橘子,酸得皺眉,“什么意思?”
“你告訴他,他明白我什么意思。”
莫平奴靜默良久后,才微微點(diǎn)頭,“姐……”似乎是想說又不知道該怎么說,“其實(shí)——我覺得皇上對你挺好的……”
莫蓉覺得好笑,“你是不是以為我跟大哥在做什么壞事?”
莫平奴摸摸下巴,傻笑。
“平奴,大哥跟你不一樣,你只是帶兵打仗,他要面對的是比帶兵打仗更可怕的事。”漢人這千年的時間都在做什么?他們在用“強(qiáng)大”與“弱小”兩個極端研究人類的本性,因此才有了權(quán)謀、兵略、為人處世之道,“你只要記住自己在為誰拼命,而且相信家人就行了,皇上對我們莫家好,姐姐知道,姐姐還知道咱們莫家也同樣不會愧對他。”
“姐,我只是——說說而已,沒什么別的意思。”
“姐姐也沒什么別的意思。”笑,看來這小子是真得被他馴服了,“回到軍中,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你現(xiàn)在封將了,要有將軍的肚量,再有,多跟家里去信。”
頷首。
一盞茶的功夫,莫平奴便要起身離去了,離開之前,他卻陡然從懷里掏了只錦袋出來,“上次在宮門前撞了個女子,當(dāng)時急著見皇上,沒仔細(xì)跟她道歉,這是她丟得東西,姐姐代我還給她吧。”
錦袋里是一支鳳吐珠的步搖,步搖背面以篆字刻著“季姜”二字,“季姜殿下?”一位苦命的公主,十五歲下嫁馮家,十六歲便守了寡,生母又走得早,根本沒人管她。
“我記下了,等見到了,我替你賠罪就是了。”
目送莫平奴的背影轉(zhuǎn)進(jìn)宮道深處,莫蓉這才緩緩轉(zhuǎn)身回去。
她不是不能直接讓人去提醒大哥,但通過平奴傳話更保險(xiǎn)一些,眼下宮里宮外都對“京東直道”的修建虎視眈眈,尉遲南修直道的主意已定,只是差一個總管的人,他是在等,等時機(jī)成熟,等路障消除了再放大哥出來,只是大哥現(xiàn)在需要的不只是他的支持,他還需要借助其他勢力,趙家最近勢頭正盛,而且似乎也對“京東直道”頗有意思,她擔(dān)心大哥舍遠(yuǎn)求近,與趙家過從甚密。
衛(wèi)羅的事提醒了她,衛(wèi)鋒已經(jīng)被打壓到了極限,適時要做反擊了……這種時候,大哥怎么能跟趙家交好呢?
站對位置才能一帆風(fēng)順,眼下東省在為西北戰(zhàn)事存糧,那修路的銀子除了國庫還能跟誰要?自然是富饒的南省了,所以大哥啊,趙家這條路走不通,只有靠著衛(wèi)鋒了。
后宮這盤棋的一搖一動,那可是牽扯著朝堂上的晴雨表,趙家、衛(wèi)家這第一回合,已經(jīng)從衛(wèi)羅的肚子開始了。
陛下,你要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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