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br>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殷家沒有采取任何行動,在表面上,一切就變得相當平靜了。事實上,殷文淵自從那晚和兒子談判之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犯了一個嚴重的錯誤。他不該如此直接,如此坦白,尤其如此迅速地向殷超凡提出反對意見。這就像拍皮球一樣,拍得越重,反彈的力量越高。如果當時能按兵不動,而逐漸地向超凡一點一滴地灌輸觀念,可能會收到相當?shù)男ЧF(xiàn)在,他卻把事情弄糟了!</br> 殷文淵并不是等閑人物,能主持這樣大的企業(yè),能掙出這么大家當?shù)哪腥耍徒^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經(jīng)過了一番深思,他認為暫時還是按兵不動,姑且讓他們去“戀愛”,而在暗中再做一番深入的調查,然后另出奇兵,才能“出奇制勝”。因而,他在第二天就對兒子說了:“我實在沒料到你會愛得這么深,這么切。我想,這件事是我做得太過火了,外面對芷筠的傳聞不一定是正確的。說實話,我反對芷筠,主要也不在閑言閑語,而是考慮到你們的下一代!”</br> 他說得很懇切,在他內心深處,這也確實是個最主要的原因,誰會愿意自己的孫子是白癡!即使只有一萬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做這種賭博!他的懇切使殷超凡的敵意化解了很多。事實上,殷超凡何嘗不覺得自己昨晚的表現(xiàn)太強烈?父母畢竟是父母,身為人子,基本的禮貌總該維持!何況,他應該為芷筠留一點轉圜的余地。于是,他也努力使自己表現(xiàn)得心平氣和。</br> “我知道,爸。我也不愿有個低能的兒子,只是,兒子是否低能是個未知數(shù),失去芷筠,我會陷入絕境是個已知數(shù)。為了那個未知數(shù),而寧可讓一個已知數(shù)的悲劇去發(fā)生,這不是太笨了嗎?你不能因為害怕肺癌,就去把肺割掉,是不是?”</br> 殷文淵被殷超凡的理論弄糊涂了。可是,他卻深切地了解了一件事,殷超凡愛芷筠,已經(jīng)到達一種瘋狂的、癡迷的、不可理喻的地步。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再采取什么硬性的舉動,他一定會失掉這個兒子!是的,為了“未知數(shù)”的孫子,失去“已知數(shù)”的兒子,到底是件太傻的事情!因此,他沉默了。表面上,他的態(tài)度是既不接受芷筠,也不拒絕芷筠筠,只說:</br> “結婚的事暫緩吧!大家都多考慮一下,好不好?”</br> 父親既是用商量的口吻來說,殷超凡也無法堅持。在他心目中,他仍然抱著“假以時日,父母一定會接受芷筠”的想法。而且,他對“婚事”還另有一番打算。在殷文淵心中呢,正相反,他可不相信愛情是永久不變的這句話:“等他厭倦了,他自然會放棄!”于是,父子兩人,各有所待,表面上,一切就變得平靜了。</br> 芷筠已經(jīng)辭了職,既然不去工作,每天待在家中,日子也變得相當無聊,竹偉呆呆愣愣,無法和他談任何話,殷超凡依舊要忙臺茂的工作。近來,殷文淵不落痕跡地,把很多實際的工作都移到殷超凡手中來,使殷超凡不能不忙,不能不全力以赴。可是,盡管忙碌,他每天依舊一下班就往芷筠家里跑。帶他們姐弟去吃晚飯,看電影,吃宵夜……總要弄到深更半夜才回家。而星期天,就是他們三個最愉快的時間!他們可以一清早就開著車子,到郊外去盡興而游。竹偉對于大自然,有種本能的愛好,一到青山綠水之間,他就快樂得像個飛出籠子的小鳥。</br> 這個星期天,他們再度去了“如愿林”。奇怪,那紫蘇越到天冷,就長得越茂盛,顏色也越紅。他們在那林中追逐嬉戲,樂而忘返。當疲倦的時候,就席地而臥,仰看白云青天,和那松枝搖曳,他們就覺得世界上其他的人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他們,深深相愛的他們。</br> 殷超凡從沒提過父母對芷筠的那篇強烈攻擊,但是,他也不再提請芷筠去家里玩的話。芷筠是相當敏感的,她雖然沒有多問,心里已有了數(shù)。這天,他們并躺在小松林里。天氣已經(jīng)相當冷了,松林里穿梭的風,帶著深深的涼意,不住吹拂過來。殷超凡脫下自己的夾克,蓋在芷筠身上。</br> “超凡!”芷筠叫了一聲。</br> “嗯?”</br> “我想再去找個工作。”</br> 殷超凡一怔。</br> “為什么?”他問。</br> “什么為什么?”芷筠的眼光一直射向層云深處。“我上班上慣了,閑著很無聊,而且,我不習慣……用你的錢。”</br> “我們之間,還要分彼此嗎?”他用手支著頭,躺在她身邊,注視著她。</br> “我想,”她慢吞吞地說,“還是應該分一分的。”</br> “試述理由!”</br> “你只是我的朋友……”</br> “‘只是’嗎?”他打斷了她。“我正要告訴你我心里打算的事。你太驕傲,除非我成為你的丈夫,否則你永遠要和我分彼此,所以,我們明天就可以去法院,我們都已到達法定年齡,我們去公證結婚!”</br> 她把眼光從云端收回來,落在他的臉上。她抬起手來,用手指輕輕地、溫柔地撫摩著他的面頰,鼻頭,和下巴。</br> “你父母會很傷心,”她低語。“超凡,為什么不告訴我?”</br> “告訴你什么?”</br> “你父母對我的批評和看法!”</br> “他們并沒有說什么……”他望著她,她那對黑白分明的眼睛正靜靜地瞅著他,瞅得他心跳,瞅得他無法遁形。他輕咳了一聲,啞聲說:“我們何必管父母的批評和看法呢?愛情和婚姻,是我們之間的事,對嗎?”</br> 她用手勾住他的脖子。</br> “他們說我些什么?”她低問。</br> 那是不能說的,也是他不愿說的,更是他不敢說的。俯下頭,他熱烈地、輾轉地、深情地吻她。這一吻述說了千言萬語,也表達了他的萬般無奈,和千種柔情。她體會出來了。體會的比他表達的更多,她深深地嘆息了。</br> “為什么你要姓殷?”她悲哀地問。</br> “對不起,”他說,“我沒有選擇的余地。”</br> 她不由自主地微笑了。</br> “為什么你要愛上我?”</br> “這一點,幸好我還有選擇的余地!”</br> “傻瓜!你要付代價的!”</br> “人生的事本來就如此,你要求的越高,付的代價也越高!”他盯著她。“誰教我要求這么高?像我母親說的,天下的女孩那么多,為什么你挑了一個最特殊的來愛?”</br> 她的眼光深沉。</br> “他們是這樣強烈地反對我啊?”</br> 他咬牙。言多必失!你何苦多說話!</br> “芷筠,”他正色說,“嫁我吧!我們去公證結婚!好不好?讓我負起一個丈夫的責任來,好不好?你太驕傲,如果我不娶你,你不會讓我來養(yǎng)你!假如你去工作,我實在不放心!”</br> “不放心什么?”</br> “竹偉需要有個人照顧。而且……”</br> “而且什么?”</br> “你太可愛,芷筠。”他坦白地說,“認識了你,我才知道‘我見猶憐’四個字的意思。我不愿再跑出一個方靖倫來!而這是非常可能的事!所以,芷筠,嫁我吧!這兩天我想了又想,除非塵埃落定,要不然,總是夜長夢多!何況,你身邊又有那么多包圍你的人,這樣拖下去,我會發(fā)瘋!”</br> 她凝視著他的眼睛。</br> “你真要和我去公證結婚?”</br> “我真要!”他熱切而懇求地望著她。“答應我,芷筠。或者,婚禮會辦得不很隆重,或者,你會感到終身大事不該草率……”</br> “不。我并不在乎婚禮隆重與否!”她說,“可是,我不贊成你瞞著父母娶我!假如我嫁給了你,我總逃不開你的父母,我們私下結婚,你父母一定會勃然大怒……”她的眼睛清朗而悲哀。“在他們的怒火底下,我這個兒媳婦怎么當呢?”她用手親切地撫摩著他那帶著胡子茬的、粗糙的下巴。“所以,你必須想清楚,如果你要和我公證結婚,我們就只有一條路可走!”</br> “什么路?”</br> “從此,你和殷家就斷絕了關系!”</br> 殷超凡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戰(zhàn)。芷筠沒有忽略他這個冷戰(zhàn),她嘆了口氣,手從他的面頰上軟軟地垂下去,碰到身下的草地。她拔起一片小草,無意識地把那草葉撕成好幾條,一面撕著,她一面說:</br> “我知道,這對你是多么困難的事!你父母一向寵你,愛你,順著你,幾乎對你是言聽計從的!除了我,他們大概從沒有反對過你任何事!現(xiàn)在,你是不是狠得下心來背叛父母,拋棄養(yǎng)育你二十四年的家庭,同時,還有臺茂的企業(yè)!如果你娶了我,你就什么都沒有了!”</br> “我并不認為有這么嚴重!”殷超凡勉強地說。自從父母強烈反對芷筠那夜開始,他就一直在計劃和芷筠公證結婚。在他心里,多少在打一個如意算盤,只要父母發(fā)現(xiàn)生米煮成了熟飯,就也只好認了。問題在如何說服芷筠,不鋪張,不請客,來一個簡簡單單的婚禮。而現(xiàn)在,芷筠提出的問題,是他從沒有想過的。“你不了解,芷筠!”他盯著她。“我父母把兒子看得很重,生了三個姐姐之后,才有了我,他們對我實在是愛到極點。我想,不告而娶當然會使他們很生氣,可是,氣一陣也就會算了。因為,兒子總之是兒子,何況是唯一的兒子!”</br> 芷筠瞅著他,她的眼神是深沉的、研究的。像在細讀一本費解的書。</br> “你在利用父母的弱點,”她說,“這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br> “他們反對你,也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殷超凡忍不住脫口而出。</br> “你終于招認,他們是在反對我了!”芷筠的嘴角邊,浮起一個若有所思的、凄涼的微笑。“超凡,殷家的一切,對你都很重要嗎?”</br> “沒有你重要!”</br> “可是,要求你為我而放棄家庭,是太過分了,是不是?”芷筠輕蹙著眉頭,“一個好女孩,不該引誘別人的兒子背叛父母!”</br> “我并不是要背叛他們!”殷超凡有點煩躁地說,“我只是要和你結婚!你為什么一定要用如此嚴重的兩個字?我有把握,在我們婚后,他們會讓步的!”</br> “這是逼迫他們不得不讓步,這樣是勝之不武!”</br> “我不了解你,芷筠,”殷超凡不安而煩惱。“你一定要通過我父母才和我結婚嗎?你是嫁給我,還是嫁給我父母?你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難道……”他想起父親對芷筠選擇他的那幾句評語,心里有點發(fā)冷。</br> 芷筠搖搖頭,她覺得被傷害了。她的眼神陰郁,而聲音里充滿了無助與無奈。</br> “你應該了解我的!”她說,“難道要讓別人批評我,不擇手段地引誘你,以達到結婚的目的!再利用父母不得不承認的弱點,來當殷家的少奶奶!”</br> “那么,”殷超凡更加懷疑而且生氣了。“如果父母永遠不批準,你就寧可永遠不嫁給我嗎?你的愛情就如此經(jīng)不起考驗?你把名譽看得比愛情更重要?”</br> “不是,”芷筠說。“只因為你是殷家的獨生子,只因為你會繼承龐大的產(chǎn)業(yè)!如果你一無所有,我不會在乎你父母的反對與否!”</br> “我還是不懂!”</br> 她翻身坐了起來。拂了拂散亂的頭發(fā)。</br> “算了!我們不要談這個問題吧!”</br> “要談!”他固執(zhí)起來,“你說說清楚,是不是一天得不到我父母的同意,你一天不愿意結婚?是不是你決不考慮和我去法院公證?”</br> “我考慮,”她說,深深地、深深地凝視著他,聲音低得幾乎聽不出來。“我說過的,在那唯一的一條路之下,我愿意嫁你。”</br> 他怔了,努力地想著,一時間,腦子里是一團混亂。</br> “什么唯一的一條路?你再說一遍好嗎?條路?”</br> “哦,不不!”她慌忙搖頭,一把抱住了他,激動地說,“忘了我的話!我無權、也不該做這樣的要求!哦,不不!超凡!讓我告訴你吧,我愛你!全心全意地愛你!我們先不要談公證結婚這件事,最起碼,你讓我考慮一段時間!好不好?我只對你說一句。”她正視著他,滿臉的激情。“活著,我是你的人!死了,我是你的鬼!無論生與死,我發(fā)誓除了你,不讓任何一個男人碰我!否則,我會被天打雷劈,萬馬……”</br> 他一把緊擁住她,迅速地用嘴堵住了她的唇。強烈地、激動地、瘋狂地吻著她。所有的懷疑和陰影都飛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們滾倒在草地上,身子貼著身子,心貼著心,彼此的呼吸熱熱地吹在對方的臉上,雙方都感覺得到對方的心跳。他們的頭頂上,有藍天,有白云,有搖曳的松枝。他們的身子底下,有小草,有野花,有落葉與青苔。天地,因他們的愛而存在,世界,因他們的愛而美麗!連那癡癡傻傻的竹偉,也被這份愛所感染了!他跳著,蹦著,唱著地跑了過來。</br> 竹偉嘴里在哼著歌,手中,不知從何處采來了一大把類似蘆花的植物,那白色的花穗在風中輕顫,別有一股楚楚動人的韻致。芷筠從草地上坐了起來,她的眼睛里閃著奇異的光芒,怔怔地望著竹偉,她側耳傾聽著竹偉的歌聲。竹偉玩著蘆花,斷斷續(xù)續(xù)地哼著、唱著,隱約可以聽出那調子婉轉柔和。殷超凡也被吸引了,他看看竹偉,又看看芷筠:</br> “我從沒聽過竹偉唱歌!”他說。</br> “他在唱媽媽生前最愛唱的一支歌!”芷筠說,她的眼睛發(fā)亮,面頰發(fā)紅,整個臉龐都綻放著一種稀有的光彩。“那時候,我們住在郊外,倚山面水,到處都是草原。爸爸媽媽常帶著我和竹偉,到山里去玩。爸爸媽媽那么恩愛,你很難看到如此恩愛的夫妻!我和竹偉就到處采草莓,采蘆花。那是我們全家最幸福快樂的一段時期,竹偉才五六歲,我們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毛病。那時候,媽媽總是唱這一支歌,后來,為了給竹偉找醫(yī)生,家里的氣氛就變了,等媽媽去世之后,我就再也沒聽過這支歌。奇怪的是,竹偉怎么會唱起來?”</br> “知道嗎?”殷超凡感動地說,“那段幸福的時光一定在他腦中有極深刻的印象,現(xiàn)在,在這山林之中,又有如此相愛的我們,就把他帶回到幸福的過去里去了?”</br> “我想也是的。”</br> “我很好奇,你還會唱那支歌嗎?”殷超凡問,傾聽著竹偉那忽斷忽續(xù),模糊不清的句子。這時,竹偉正試著把那些摘下來的蘆葦,再種回泥土里去,忙得不亦樂乎,對芷筠和殷超凡的對白完全沒有注意。</br> “是的,只是我唱得不好聽?”</br> “我要聽你唱!”</br> 她唱了,那是支音韻柔美的小歌,殷超凡一上來就被抓住了,而且激動了。</br> 還記得那個秋季,</br> 我們同游在一起,</br> 我握了一把紅葉,</br> 你采了一束蘆荻,</br> 山風在樹梢吹過,</br> 小草在款擺腰肢。</br> 我們相對注視,</br> 秋天在我們手里。</br> 你對我微微地淺笑,</br> 我只是默默無語,</br> 你唱了一支秋歌,</br> 告訴我你的心跡,</br> 其實我早已知道,</br> 愛情不需要言語。</br> 我們相對注視,</br> 默契在我們眼底。</br> 她唱完了,眼睛閃爍著,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br> “好聽嗎?”她問。</br> 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氣。</br> “芷筠!”他叫著說,“這支歌是為我們而作的!”</br> “什么?”她愕然地問,仔細回想著那歌詞,她就也興奮而激動起來。“真的!好像就是在說我們!”</br> “芷筠!”他嚷著,用手握著她的手臂。“你還敢說不嫁我嗎?你敢說嗎?你母親的歌,卻冥冥中唱出了我們的故事,我們的愛情,和我們要抓住的秋天!芷筠,我告訴你!我們的事,早就命定會發(fā)生的!從那天摔跤開始,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命中你有個竹偉這樣的弟弟,才會在巷子里丟掃帚,命中要我那一刻經(jīng)過那巷子,才會遇見你!竹偉的不健全,就是老天為了要撮合我們的!芷筠,你瞧,你母親怎會唱這樣一支歌?因為她知道我會遇見你!現(xiàn)在,她一定在天上看著我們,要保佑我們相愛,撮合我們的婚姻,所以,她使竹偉及時唱出這支歌!”</br> 芷筠睜大眼睛,怔怔地望著他。</br> “哦,超凡!”她喘息地說,“你不要說得太玄!”</br> “真的!真的!”他叫著,“人類的姻緣,本就是命中注定的,你難道不信嗎?人死而有靈,你難道不信嗎?你父母泉下有知,一定會讓我順利娶到你,因為——”他強調地說,“他們知道我有多愛你!”</br> “哦,超凡!”芷筠激動地嚷著,熱烈地看著他。然后,她抬起頭來,望著那廣漠穹蒼,父親母親,你們真的在層云深處嗎?真的在冥冥中保佑著我們嗎?那么,指示我一條路吧!指示我一條正確的路!怎樣做我才沒有錯?嫁他,或不嫁他?</br> “芷筠!”好像是在答復她的心聲,殷超凡及時地說,“嫁我!我明天就去登記,下個星期就可以公證結婚!不要再去管那些反對的力量,你勇敢,你倔強,沒有反對可以推翻我們的愛情!嫁我!芷筠!”</br> “我……我……”她囁嚅著,目光仍然在層云中搜索,父親母親,你們在哪里?風在呼嘯,松林在嘆息。她聽不到父母的回音。</br> “不要再猶豫!”他命令著,“嫁我!”</br> “我——必須再想一想。”</br> “想多久?五分鐘?十分鐘?還是半小時?”</br> “給我一個月時間!”</br> 他盯著她,眼中燃燒著熱烈的火焰。</br> “為了折磨我嗎?”</br> “為了愛你,我不想做錯事!”</br> “我給你一星期!”</br> “半個月!”</br> “哦,你真會討價還價!好吧!”他重重地一甩頭,“半個月后,我們去公證!”</br> “我并不是說半個月就嫁你哦,我只是說考慮……”</br> 他用嘴唇堵住她的話。</br> “你要嫁我!半個月后,你將成為我的妻子!”</br> 是嗎?會嗎?命運是這樣安排的嗎?半個月!事實上,一星期后,一件事發(fā)生了,扭轉了他們整個的命運,也改寫了他們的歷史!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