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br> 對蕭家姐弟來說,接下來的這段日子,真是難得那么平靜。小三小四小五不用再去“恨”云飛和阿超,都如釋重負(fù),快樂極了。</br> 這天,云飛和阿超帶了一輛嶄新的腳踏車,走進蕭家小院。阿超把車子往院內(nèi)一放,咧著大嘴,向涌到院中來看的五個兄弟姐妹笑。云飛站在旁邊解釋:</br> “我一直覺得,你們五個,缺乏一件交通工具!不論到哪兒,都是走路,實在有點沒效率,所以,我買了一輛自行車來,你們可以輪流著用,上街買個東西,出門辦點事,就不會那么不方便了!”</br> “你又變著花樣給我們送東西來就不對了!我不是說過不要這樣子嗎?這自行車好貴好貴,根本是個奢侈品嘛!”雨鳳說。</br> “食衣住行,它是其中一項,怎么能算是奢侈品呢?”云飛辯著。</br> 小三、小四、小五早就跑過去,摸摸這兒,摸摸那兒,對那輛車子興趣濃厚。雨鵑興趣也大極了,走過去按了按車鈴。</br> “可是,我們五個,沒有一個會騎車啊!”</br> “那個嗎?包在我身上了!”阿超笑得更開心了。</br> 結(jié)果,那天,全體都跑到郊外去學(xué)騎車。因為只有一輛車,不能同時學(xué),大家干脆把風(fēng)箏也帶去了,算是郊游。當(dāng)阿超在教雨鵑騎車的時候,小四和小五就在山坡上搶著放風(fēng)箏,大家嘻嘻哈哈,笑得好高興。雨鳳和云飛,好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笑聲,看到這樣的歡樂的畫面,兩人看著看著,想到這些日子以來,經(jīng)歷的種種事情,就都覺得已經(jīng)再世為人了。</br> 雨鵑騎在車上,騎得危危險險,歪歪倒倒,險象環(huán)生。阿超努力地當(dāng)教練,推著車子跑,跑得滿頭大汗,緊緊張張。</br> “你扶穩(wěn)了把手,不要搖搖晃晃的,身子要平衡,腳用力踩,對了,對了!越來越好!大有進步!”阿超一面跑著,一面教著。</br> 小三在一邊看,拼命給雨鵑加油。</br> “努力!努力!騎快一點!快一點!二姐,等你學(xué)會了,就輪到我了!阿超,是不是下面就輪到我了?”</br> “是啊!下面輪到你!”</br> 小四從山坡上回頭大叫:</br> “不行!下面要先輪到我!我學(xué)會了比較有用,每次幫你們跑腿買東西,就不會那么慢了!”</br> “我才比較有用,你現(xiàn)在都在上學(xué),跑腿都是我在跑!”小三喊。</br> 阿超扶著車,跑著,喊著:</br> “沒關(guān)系!沒關(guān)系!一個一個來,保證全體教會你們……”</br> 正說著,車子到了一個下坡,向下飛快滑去,阿超只得松手。</br> “我松手了!你自己控制車子……”阿超喊著。</br> “什么?你松手了?”雨鵑大叫,回頭看了一眼,“不得了!阿超……阿超……你怎么能松手呢?怎么辦?怎么辦……”她尖叫起來。</br> “扶穩(wěn)龍頭,踩腳剎車,按手剎車……”阿超大喊著,看看情況不對,又沖上前去追車子。</br> “腳剎車在那里?手剎車在那里?不得了……不得了!阿超……前面有一棵樹呀!樹……樹……樹……”她急著按手剎車,慌亂中按成了車鈴。</br> “轉(zhuǎn)開手龍頭!往右轉(zhuǎn)!往右轉(zhuǎn)……”阿超急喊。</br> 雨鵑急轉(zhuǎn)手龍頭,卻偏偏轉(zhuǎn)成左方,于是車子就一面叮鈴叮鈴地響,一面對著那棵樹筆直地沖過去。</br> 雨鳳、云飛、小三、小四、小五全都回過頭來,雨鳳驚喊:</br> “小心呀!雨鵑……”</br>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的時候,阿超飛躍上前,一把拉住車子的后座。豈知,車子驟然一停,雨鵑的身子就飛跌出去。阿超拋下車子,騰身而起,躥到車子前方,伸手一接。她不偏不倚,正好滾進他的懷里,這股沖力,把兩人都撞到地下。他本能地抱緊她,護著她的頭。兩人在斜坡上連續(xù)滾了好幾滾,“嗤啦”一聲,阿超的衣袖被荊棘扯破了。總算,兩人停住了,沒有繼續(xù)下滑。雨鵑驚魂未定,抬眼一看,和阿超灼灼然的眸子四目相接,兩人都有一剎那的怔忡。</br> 雨鳳、云飛、小三、小四、小五全都追了過來。云飛喊:</br> “摔著沒有?阿超!你怎么不照顧好雨鵑?”</br> “雨鵑?你怎樣?站得起來嗎?”雨鳳跟著喊。</br> 雨鵑這才醒覺,自己還躺在阿超懷里,急忙跳起來,臉紅了。</br> “我沒事!我沒事!”她喊著,低頭看阿超,“有沒有撞到你?”</br> 阿超從地上彈了起來。笑著說:</br> “撞是沒撞到,不過,給樹枝刮了一下!”</br> “哪兒?哪兒?給我看看!”雨鵑一看,才發(fā)現(xiàn)阿超的袖子扯破了一大片,手臂上刮了一條傷口。</br> 小三跑過來看。</br> “二姐,你真笨,騎個車,自己摔跤不說,還讓老師受傷!”</br> “你敢罵我笨,等你自己學(xué)的時候就知道了!”雨鵑對小三掀眉瞪眼。</br> “還真有點笨,我跟你說往右轉(zhuǎn),你怎么偏偏往左轉(zhuǎn)?”阿超笑著問。</br> 雨鵑瞪大眼睛,也笑著,嚷:</br> “那么緊張,哪里還分得清左呀右呀,手剎車,腳剎車的!最氣人的是那棵樹!它居然呆在那兒不動,看到本姑娘來了,聽到車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也不讓讓!”</br> 這一說,大家全都笑開了。</br> 小五一手拖著風(fēng)箏,一手抱著小兔子,笑得好開心,崇拜地說:</br> “二姐,你摔得好漂亮,就這樣‘咻’的一聲飛出去,好像箭一樣!”</br> 小四不服氣地大聲接口:</br> “是阿超接得漂亮!先躥過去接車子,再一伸手接人,好像在表演功夫!”</br> 阿超和雨鵑對看一眼,笑了。雨鳳和云飛對看一眼,也笑了?小三、小四、小五通通都笑了。</br> 云飛看到大家這么快樂,這么溫馨,心里充滿了安慰和感動。雨鳳也是如此。悄悄地,兩人離開了大伙,走到山林深處。站在綠樹濃蔭下,面對浮云白日,萬樹千山,兩人都有好深好深的感慨。</br> “在經(jīng)過了那么多災(zāi)難以后,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溫馨的一天!我娘的身體狀況穩(wěn)住了,我的傷口也完全好了,你對我的恨……”云飛凝視她,“慢慢地淡了,連雨鵑,似乎都從仇恨中醒過來了。這一切,使我對未來又充滿了希望。你瞧,我們大家不去恨,只去愛,可以過得好快樂,不是嗎?”</br> 雨鳳沉思,似乎沒有云飛那么樂觀。</br> “你不要被雨鵑暫時的平靜騙住,我知道,她最近心情好,是另有原因。”</br> “什么原因?”</br> “你也看到了,你那個弟弟,最近很倒霉!輸了好多錢給鄭老板和高老板他們,已經(jīng)快變成待月樓的散財童子了!只要展夜梟倒霉,雨鵑就會很快樂!但是,她心里的恨,還是波濤洶涌,不會消失的!”</br> “云翔輸了很多嗎?有多少?”云飛不能不關(guān)心。</br> “我不清楚。他每次好像都是贏小的,輸大的!反正是越賭越大就對了!我想,你家有萬貫家財,才不在乎輸錢,可是,那些數(shù)字,常常會嚇壞我!人,真不公平,有人一個晚上,千兒八百地輸,有人辛辛苦苦,一輩子都看不到那么多錢!”</br> “他賭那么大,拿什么來付呢?我家雖然有錢,什么開銷都要入賬的,他怎么報賬呢?”云飛很驚異。</br> “那就是你家的事了!好像他一直在欠賬,畫了好多押!”</br> 云飛想想,有些驚心。再看雨鳳,臨風(fēng)而立、倩影翩翩,實在不想讓云翔的話題來破壞這種美好的氣氛,就用力地甩甩頭,把云翔的影子甩走。</br> “我們不要管云翔了,隨他去吧!”他抓住她的手,看進她眼睛深處去。心里有句話,已經(jīng)縈繞了好久,不能不說了,“你愿不愿意離開待月樓?你知道嗎?這種日子對我來說,很痛苦!我每晚看著那些對你垂涎欲滴的男人,心里七上八下。看著,會慪。不看,好擔(dān)心!這種日子,實在是一種煎熬!”</br> 雨鳳一聽,就激動起來。</br> “說穿了,你就是很在乎我的職業(yè)!其實,你和你的家人一樣,對我們這個工作,是心存輕視的!”</br> “不是輕視,是心痛!”</br> “說得好聽,事實上,還是輕視!如果我是個女大夫什么的,即使也要和男人打交道,你就不會‘心痛’了!”</br> “我承認(rèn),我確實不舒服!難道,你認(rèn)為我應(yīng)該很坦然嗎?當(dāng)那個高老板色迷迷地看著你,當(dāng)許老板有事沒事,就去拉拉你的小手,當(dāng)金銀花要你去應(yīng)酬這桌、應(yīng)酬那桌,當(dāng)客人吵著鬧著要你喝酒……你真認(rèn)為我應(yīng)該無動于衷嗎?”</br> 她抬眼,幽幽地看著他。</br> “我知道,我和你之間,問題還是很多很多,一樣都沒有解決!基本上,我對展家的排斥,并沒有減輕一絲一毫。我和以前一樣堅決,我不會嫁到展家,去做展家的兒媳婦,我爹在天上看著我呢!既然對未來沒把握,我寧愿在待月樓自食其力,不愿意被你‘金屋藏嬌’,我說得夠明白了嗎?”</br> 他震動地盯著她,是的,她說得好明白。“金屋藏嬌”對她來說,比唱曲為生,是更大的辱沒,這就是她自幼承繼的“尊嚴(yán)”。他還來不及說什么,雨鳳又正色地,誠摯地說:</br> “不過,讓我鄭重地告訴你,我雖然在那個惡劣的環(huán)境里生存著,我仍然潔身自愛、是清清白白,干干凈凈的!”</br> 云飛心中猛然抽痛,他著急地把她的手緊緊一握,拉在胸前,激動地說:</br> “我不是這個意思,如果我有懷疑這個,讓我被天打雷劈!”</br> 她深深地凝視他。</br> “我跟你保證,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嫁給了你,我交給你的,一定是個白璧無瑕的身子!”</br> “雨鳳!”他低喊。</br> “所以,你不要再挑剔我的職業(yè)了,我好無能,除了唱小曲,也不會做別的!”</br> “我不說了!我再也不說了,我尊重你的意志!但是,你什么時候才要嫁我呢?嫁了我,就不算被我‘金屋藏嬌’了,是不是?”</br> “你身上的傷口已經(jīng)好了,我們一家五口,心上的傷口都沒好!直到現(xiàn)在,我們每個人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看到我們渾身著火的爹……請你不要勉強我,給我時間去復(fù)元。何況,你的爹娘,也沒準(zhǔn)備好接受我!我們雙方,都有太多的阻力……如果你愿意等我,你就等,如果你不愿意等我,你隨時可以娶別人!”</br> “你又來了!說這句話,真比拿刀捅我,還讓我痛!”他緊緊地看著她,看得深深切切,“我等!我等!我不再逼你了,能夠有今天,和你這樣愉快地在一起,聽著小三、小四、小五,甚至雨鵑的笑聲……在以前,我連這樣的夢都不敢做!所以,我不該再苛求了,應(yīng)該全心來珍惜現(xiàn)在所擁有的!”</br> 雨鳳點頭,兩人都深情地看著對方,他輕輕一拉,她就偎進了他的懷里。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站著,聽著風(fēng)聲,聽著鳥鳴。野地里有一棵七里香,散發(fā)著清幽幽的香氣,空氣里蕩漾著醉人的秋意,他們不由自主,就覺得醺然如醉了。</br> 那天,大家都玩得好開心,笑得好過癮,學(xué)騎車學(xué)得個個興高采烈。</br> 學(xué)完了騎車,回到蕭家小屋,雨鵑不由分說,就把阿超拉到里間房的通鋪上,忙著幫他上藥。阿超褪下了衣袖,坐在那兒,好不自然,手腳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雨鵑上藥,小三、小四、小五全圍在旁邊幫忙。房間太小,人擠不下,雨鳳和云飛站在通外間屋的門口,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幕。小五不住口地吹著傷口,心痛地喊:</br> “阿超大哥,我?guī)湍愦荡担筒煌戳耍抑郎纤幒猛矗 ?lt;/br> “二姐,你給他上什么藥?”小三問。</br> “這個嗎?是上次醫(yī)院給小五治燙傷的藥,剩下好多,還沒用完!”小四很懷疑,眼睛一瞪。</br> “治燙傷的藥?二姐,你不如拿紅藥水給他擦擦就算了!這燙傷藥可以治傷口嗎?不要越治越糟啊!”</br> 阿超笑嘻嘻地說:</br> “只要不用毒老鼠的藥,什么藥都沒關(guān)系!其實,我這一點點擦傷,根本就不用上藥,你們實在太小題大做了!”說著,就要穿衣服。</br> 雨鵑把他的身子,用力拉下來。</br> “你別動,衣服也脫下來,我?guī)湍憧p縫!”</br> “那怎么敢當(dāng)!”</br> “什么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shù)模≌f這種見外的話!喂喂,你可不可以不要動,讓我把藥上完呢?”她忽然發(fā)現(xiàn)什么,看著阿超的肩膀,“你肩膀上這個疤是怎么弄的?不是上次被展夜梟打的,這像是個舊傷痕了!”</br> “那個啊?小時候去山里砍柴,被野狼咬了一口!”阿超毫不在意地說。</br> “真的還是假的?”雨鵑瞪大眼睛問。</br> “野狼啊?你跟野狼打架嗎?”小三驚喊。</br> “野狼長什么樣子?”、小五問。</br> “它咬你,那你怎么辦呢?”小四急問。</br> “它咬我,我咬它!”</br> “真的還是假的?”雨鵑又問。</br> 小三、小四、小五的眼睛都張得骨溜滾圓,不敢相信地看著他。</br> “是真的!當(dāng)時我只有八歲,跟小五差不多大,跟著我叔叔過日子,嬸嬸一天到晚讓我做苦差事,冬天,下大雪,要我去山里砍柴,結(jié)果就遇到了這匹狼!”他掙開雨鵑上藥的手,比手畫腳地說了起來,“它對我這樣撲過來,我眼睛一花,看都沒看清楚,就被它一口咬在肩上,我一痛,當(dāng)時什么都顧不得了,張開嘴,也給它一口,也沒弄清楚是咬在它那里,反正是咬了一嘴的毛就對了!誰知,那只狼居然給我咬痛了,松了口噢噢叫,我慌忙抓起身邊的柴火,沒頭沒腦地就給了它一陣亂打,打得它逃之夭夭了!”</br> 小三、小四、小五聽得都發(fā)呆了。</br> “哇!你好勇敢!”小五叫。</br> “簡直太神勇了!”小四叫。</br> 站在門邊的云飛笑了。</br> “好極了,你們大家愛聽故事,就讓阿超把他身上每個傷痕的故事都講一遍,管保讓你們聽不完!而且,每一個都很精彩!”</br> “好啊!好啊!阿超大哥,你講給我們聽!我最愛聽故事!”小五拍手。</br> 雨鵑凝視阿超,眼光里盛滿了憐恤。</br> “你身上有好多傷痕嗎?在那里?給我看!”她不由分說,就去脫他的上衣。</br> 阿超大窘,急忙扯住衣服,不讓她看,著急地喊:</br> “雨鵑姑娘,別看了,幾個傷痕有什么好看的?”</br> 雨鵑抬眼看他,眼光幽柔。</br> “阿超,我跟你說,以后,你可不可以把對我的稱呼省兩個字?每次叫四個字,啰不啰嗦呢?我的名字只有兩個字,你偏要叫得那么復(fù)雜!”</br> 阿超一愣。</br> “什么四個字?兩個字的?”他糊里糊涂地問。</br> “叫雨鵑就夠了!姑娘兩個字可以省了!”雨鵑大聲說。</br> 阿超愣了愣,抬眼看雨鵑,眼神里有懷疑,有驚喜,有不信,有震動雨鵑迎視著他,被他這樣的眼光攪得耳熱心跳了。</br> 門口的雨鳳,看看云飛,眼中,閃耀著意外之喜。</br> 接下來,日子幾乎是“甜蜜”地流逝。</br> 秋天的時候,蕭家五個姐弟,都學(xué)會了騎車,人人都是騎車的高手。以前,大家駕著馬車出游,現(xiàn)在,常常分騎三輛自行車,大的載小的,跑遍了桐城的山前水畔。</br> 這晚,姐妹倆從待月樓回到家里。兩人換了睡衣,上了床。雨鵑嘴里,一直不自禁地哼著歌。</br> “雨鵑,你最近好開心,是不是?”雨鳳忍不住問。</br> “是呀!”雨鵑興高采烈地看雨鳳,“我告訴你一件事,鄭老板說,展家在大廟口的那家當(dāng)鋪,已經(jīng)轉(zhuǎn)手了!”</br> “誰說的?是鄭老板嗎?是贏來的?”</br> “大概不完全是贏來的,他們商場的事,我搞不清楚!但是,鄭老板確實在削弱‘南邊’的勢力!我已經(jīng)有一點明白鄭老板的做法了,他要一點一滴地,把南邊給蠶食掉!再過幾年,大概就沒有‘展城南’了!”</br> “你的高興,就只為了展夜梟的倒霉嗎?”</br> “是呀!他每次大輸,我都想去放鞭炮!”</br> “有沒有其他原因呢?我覺得,可能還有其他原因,你自己都不知道!”</br> “有什么其他原因?”</br> 雨鳳看了她一眼。</br> “雨鵑,我好喜歡最近的你!”</br> “哦?最近的我有什么不同嗎?”</br> “好多不同!你快樂,你愛笑,你不生氣,你對每個人都好……自從爹去世以后,這段時間,你是最‘正常’的!你不知道,這樣一個快樂的你,讓我們每一個人都好快樂!原來,快樂或者是悲哀,都有傳染性!”</br> “是嗎?”</br> “是!最主要的,是你最近不說‘報仇’兩個字了!”</br> 雨鵑沉思不語。</br> “你看!我以前就說過,如果我們可以擺脫仇恨,說不定我們可以活得比較快樂!現(xiàn)在就證實了我這句話!”</br> 雨鵑倒上枕頭,睜大眼,看著天花板。雨鳳低下頭,深深地看她。</br> “實在忍不住想問你一句話,你心里是不是喜歡了一個人?”</br> “誰?”雨鵑裝糊涂。</br> “我也不知道,我要你告訴我!”</br> “哪有什么人?”雨鵑逃避地說,打個哈欠,翻身滾向床里,“好困!我要睡覺了!”她把眼睛閉上了。</br> 雨鳳推著她。</br> “不許睡!不許睡!”她伸手呵她的癢,“起來!起來!人家有心事都告訴你!你就藏著不說!起來!我鬧得你不能睡!”</br> 雨鵑怕癢,滿床亂滾,笑得格格格格的。她被呵急了,反手也來呵雨鳳的癢。姐妹兩人就開始了一場“呵癢大戰(zhàn)”,兩人都笑得喘不過氣來,把一張床壓得吱吱軋軋。好半天,兩人才停了手,彼此互看,都感到一份失落已久的溫馨。雨鵑不禁嘆口氣,低低地說:</br>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什么人,只覺得有種滿足,有種快樂,是好久好久都沒有的,我不得不承認(rèn)了你的看法,愛,確實比恨快樂!”</br> 雨鳳微笑,太高興了,心里,竟然萌生出一種朦朧的幸福感來。</br> 天氣漸漸涼了,這天,雨鵑騎著自行車,去買衣料。家里五個人,都需要準(zhǔn)備冬衣了。她走進一家綢緞莊,把腳踏車停在門口。挑好了衣料。</br> “這個料子給我九尺!那塊白色的給我五尺!”</br> “是!”老板介紹,“這塊新到的織錦緞,要不要?花色好,顏色多,是今年最流行的料子,你摸摸看!感覺就不一樣!”</br> 雨鵑看著,心里好喜歡,低頭看看錢袋,就猶豫起來。</br>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貴了,算了吧!”</br> 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身后響起。</br> “老魏!給她一丈二,是我送的!”</br> 雨鵑一回頭,就看到云翔挺立在門口,正對她笑嘻嘻地看著。她一驚,喊:</br> “誰要你送!我自己買!”</br> “到展家的店里來買東西,給我碰到了,就沒辦法收錢了!”云翔笑著說。</br> “這是你家的店?”</br> “是啊!”</br> 雨鵑把所有的綢緞,往桌上一扔,掉頭就走。</br> “不買了!”</br> 她去推車子,還沒上車,云翔追了過來。</br> “怎么?每天晚上在待月樓見面,你都有說有笑,這會兒,你又變得不理人了?難道,我們之間的仇恨,到現(xiàn)在都還沒消嗎?你要記多久呢?”</br> “記一輩子!消不了的!”</br> “別忘了,我們還有一吻之情啊!”云翔嬉皮笑臉。</br> 雨鵑臉色一板,心中有氣。</br> “那個啊!不代表什么!”</br> “什么叫做‘不代表什么’?對我而言,代表的事情可多了!”</br> “代表什么?”</br> “代表你在我身上,用盡心機!為了想報仇,無所不用其極,連‘美人計’都施出來了!”</br> “你知道自己有幾兩重就好了!如果誤以為我對你有意思,那我才要慪死!”</br> “可是,自從那天起,說實話,我對你還真的念念難忘!就連你編著歌詞罵我,我聽起來,都有一股‘打情罵俏’的味道!”</br> “是嗎?所有的‘賤骨頭’,都是這樣!”</br> “奇怪,你們姐妹兩個,都會用各種稀奇古怪的方法罵人!”</br> “反正是‘打情罵俏’,你盡量去享受吧!”雨鵑說完,準(zhǔn)備上車。</br> “你要去哪里?”他一攔。</br> “你管我去哪里?”</br> 他不懷好意地笑:</br> “我要管!我已經(jīng)跟了你老半天了,就是想把那天那個‘荒郊野外’的游戲玩完,我們找個地方繼續(xù)玩去!你要報仇,歡迎來報!”</br> 雨鵑扶住車子,往旁邊一退:</br> “今天本姑娘不想玩!”</br> “今天本少爺就想玩!”云翔往她面前一擋。</br> 雨鵑往左,云翔往左,雨鵑往右,云翔往右,雨鵑倒退,云翔跟進。雨鵑始終無法上車。她發(fā)現(xiàn)有點麻煩,就站定了,對他展開一個非常動人的笑。</br> “你家有嬌妻,你不在家里守著你那個得來不易的老婆,每天晚上在待月樓混,白天還到外面閑逛,你就不怕你那個老婆‘舊情復(fù)燃’嗎?”</br> 云翔大驚失色,雨鵑這幾句話,可歪打正著,刺中了他心里最大的隱痛。他的臉色倏然變白。</br> “你說什么?誰在你面前多嘴了?那個偽君子是嗎?他說些什么?”他對她一吼,“他怎么說的?”</br> 她知道刺到他了,不禁得意起來。</br> “慕白嗎?他才不會去說這些無聊的事呢!不過,整個桐城,誰不知道你展二少爺?shù)墓适履兀空l不知道你娶了紀(jì)天堯的妹妹,這個妹妹,心里的情哥哥,可不是你喲!”</br> “是誰這樣胡說八道,我宰了他!”他咬牙切齒。</br> “你要宰誰?宰全桐城的人嗎?別說笑話了!反正,美人不是已經(jīng)到手了嗎?”她眼珠一轉(zhuǎn),再接了幾句話,“小心小心啊!那個‘情哥哥’可比你有格調(diào)多了!只怕流水無情,落花還是有意啊!”</br> 雨鵑這幾句話,可把他刺得天旋地轉(zhuǎn),頭昏眼花。尤其,她用了“格調(diào)”兩個字,竟和天虹批評他的話一模一樣,他就更加疑心生暗鬼,怒氣騰騰了。他咆哮起來。</br> “誰說我沒格調(diào)?”</br> “你本來就沒格調(diào)!這樣攔著我的路,就是沒格調(diào)!其實,你大可做得有格調(diào)一點,你就是不會!”</br> “什么意思?”</br> “征服我!”</br> “什么?”</br> 雨鵑瞪著他,鄭重地說:</br> “你毀了我的家,害死我的爹,我恨你恨入骨髓,這一點,我相信是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如果你有種,征服我!讓我的恨化為愛,讓我誠心誠意為你付出!那么,你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br> 云翔死瞪著她,打鼻子里哼了一聲,不住搖頭。</br> “那種‘征服’,我沒什么把握,你太難纏!而且,你這種‘激將法’對我沒什么大用,既然說我沒格調(diào),就沒格調(diào)!我今天跟你耗上了!”</br> 雨鵑發(fā)現(xiàn)情況不妙了,推著車子,不動聲色地往人多的地方走。云翔亦步亦趨,緊跟過去。走到了人群之中,她忽然放聲大叫:</br> “救命啊!有小偷!有強盜!搶我的錢袋呀!救命啊……”</br> 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都驚動了,就有一大群人奔過來支援,叫著:</br> “哪里?小偷在哪里?”</br> 雨鵑對云翔一指:</br> “就是他!就是他!”</br> 路人全都圍過去,有的喊打,有的喊捉賊,云翔立刻陷入重圍,脫身不得。雨鵑乘亂,騎上腳踏車,飛馳而去。</br> 云翔陷在人群中,跟路人糾纏不清,急呼:</br>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賊!你們看看清楚,我像是賊嗎?”</br> 路人七嘴八舌喊:</br> “那可說不定!搜搜看,有沒有偷了什么!別給他逃了……”</br> 云翔伸長脖子,眼見雨鵑脫身而去,恨得咬牙切齒,跺腳揮拳。</br> 雨鵑擺脫了云翔的糾纏,生怕他追過來,拼命踩著腳踏車,逃回家里。車子沖進小四合院,才發(fā)現(xiàn)家里有客人。</br> 原來,這天,夢嫻和齊媽出門去上香,上完了香,時辰還早,夢嫻心里一直有個念頭,壓抑好久了,這時候,心血來潮,怎么都壓抑不住了。就帶著齊媽,找到了蕭家小院,成了蕭家的不速之客。</br> 夢嫻和齊媽敲門的時候,雨鳳正在教小三彈月琴。聽到門聲,她抱著月琴去開門。門一開,雍容華貴的夢嫻和慈祥溫和的齊媽,就出現(xiàn)在她眼前。</br> “請問,你是不是蕭雨鳳蕭姑娘?”夢嫻凝視著雨鳳問,看到雨鳳明艷照人,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br> 雨鳳又驚奇又困惑,急忙回答:</br> “我就是!你們是……”</br> “我是齊媽……”齊媽連忙介紹,“這是我們家太太!”</br> “我是云飛的娘!”夢嫻溫柔地接口。</br> 雨鳳手里的月琴,“叮咚”一聲,掉到地上去了。</br> 接著,雨鳳好慌亂,小三和小五,知道這是“慕白大哥”的娘,也跟著雨鳳忙忙亂亂。雨鳳把夢嫻和齊媽迎進房里,侍候坐定,就去倒茶倒水。小三端著一盤花生,小五端著一盤瓜子出來。雨鳳緊緊張張地把茶奉上,再把瓜子花生挪到兩人面前,勉強地笑著說:</br> “家里沒什么東西好待客,吃點瓜子吧!”回頭看小三,小五,“過來,喊伯母呀!”又對夢嫻解釋,“這是小三和小五,小四上學(xué)去了!”</br> 小三帶著小五,恭恭敬敬地一鞠躬。</br> “兩位伯母好!”</br> “好好好!好乖巧的兩個孩子,長得這么白白凈凈,真是漂亮!”夢嫻說。</br> 小五看到夢嫻慈祥,忍不住親切地說:</br> “我很丑,我頭上有個疤,是被火燒的!”她拂起劉海給夢嫻齊媽看。</br> 雨鳳趕緊說明:</br> “她從小就是我爹的寶貝,爹常說,她是我們家最漂亮的女兒。寄傲山莊火燒那晚,她陷在火里,受了傷。額上留了疤,她就耿耿于懷。我想,這個瘡在她心里烙下的傷痕,更大過表面的傷痕!”</br> 夢嫻聽雨鳳談吐不凡,氣質(zhì)高雅,不禁深深凝視她;心里,就有些歡喜起來。</br> 齊媽忍不住憐愛地看小五,用手梳梳她的劉海,安慰著。</br> “不丑!不丑!根本看不出來,你知道,就連如來佛額上,還有個包呢!對了……你那個小兔兒怎么樣?”</br> “每天我都帶它睡覺,因為它有的時候會做噩夢!我要陪著才行!”</br> 雨鳳對齊媽感激至深地看了一眼:</br> “謝謝你!那個小兔兒,讓你費心了!”</br> “哪兒的話?喜歡,我再做別的!”齊媽慌忙說。</br> 雨鳳知道夢嫻一定是有備而來,有話要說,就轉(zhuǎn)頭對小三說:</br> “小三,你帶小五去外面玩,讓大姐和伯母說說話!”</br> 小三就牽著小五出去了。</br> 雨鳳抬頭看著夢嫻,定了定心,最初的緊張,已經(jīng)消除了大半。</br> “前一陣子,聽慕白說,伯母的身體不大好,現(xiàn)在,都復(fù)元了嗎?”</br> 夢嫻聽到“慕白”二字,微微一愣,更深刻地看她。</br> “我的身子沒什么,人老了,總有些病病痛痛,倒是,和你家小五一樣,心里總烙著一個疙瘩,時時刻刻都放不下,所以,今天就這樣冒冒失失地來了!”她頓了頓,直率地問:“我剛剛聽到你喊云飛為‘慕白’?”</br> 雨鳳立即武裝起來,接口說:</br> “他的名字沒有關(guān)系,是不是?就像小三、小四、小五,我爹都給他們?nèi)×嗣郑覀冞€是叫他們小三小四小五。”</br> 夢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問:</br> “你真的愛他嗎?真的要跟他過一輩子嗎?”</br> 雨鳳一驚,沒料到夢嫻這樣直接地問出來,整個人都怔了。</br> “我可能問得太直率了,可是,對一個親娘來說,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不問清楚,我夜里連覺都睡不著!最近一病,人就更加脆弱了!好想了解云飛的事,好想幫助他!生怕許多事,現(xiàn)在不做,將來就晚了。你可以很坦白地回答我,這兒,就我們?nèi)齻€,沒有什么不能說的!”夢嫻真摯地說著。</br> 雨鳳抬頭直視著夢嫻,深吸口氣:</br> “伯母,我真的愛他,我很想跟他過一輩子!如果人不只一生,我甚至愿意跟他共度來生!”</br> 夢嫻震撼極了,看著雨鳳。只見她冰肌玉膚,明眸皓齒。眼睛,是兩潭深不可測的深泓,唇邊,是無盡無盡的溫柔。夢嫻心里,就涌上了無法遏止的欣喜。</br> “雨鳳啊,這話你說出口了,我的心也定了!可是,當(dāng)你愛一個人的時候,你一定要愛他所有的一切!你不能只愛他某一部分,而去恨他另一部分,那樣,你會好痛苦,他也會好痛苦!”</br> “我知道!所以,有的時候,我寧愿我們兩個都很勇敢,可以拔慧劍,斬情絲!”雨鳳苦惱地說。</br> “你的意思是……”夢嫻不解。</br> “我不會進展家的大門!他對我而言,姓蘇,不姓展!”雨鳳沖口而出。</br> “那么,如果你們結(jié)婚了,我是你的蘇伯母嗎?你們將來生了孩子,姓蘇嗎?孩子不叫我奶奶,不叫祖望爺爺嗎?你們家里供的祖宗牌位,是蘇某某人嗎?清明節(jié)的時候,你們?nèi)ソo不存在的蘇家祖墳掃墓嗎?”</br> 一連串的問題,把雨鳳問倒了。她睜大眼睛,愕然著。</br> “你看,現(xiàn)實就是現(xiàn)實,跟想象完全不一樣。云飛有根有家,不是一個從空中變出來的人物,他擺脫不掉‘展’家的印記,永遠永遠擺脫不掉!他有爹有娘,還有一個讓所有人頭痛的弟弟!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都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你無法把他切成好幾片,選擇你要的,排除你不要的!”</br> 雨鳳猛地站起來,臉色蒼白。</br> “伯母,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要我離開慕白?”</br> 夢嫻也站起身來,誠摯地說:</br> “聽我說!我不是來拆散你們的!你誤會了!我本來只是想看看你,看看這個捅了云飛一刀,卻仍然讓云飛愛得神魂顛倒的姑娘,到底是怎樣一個人?今天見到了你,你完全出乎我的意料,這么冰雪聰明,纖塵不染!我不知不覺地就喜歡你了!也終于明白云飛為什么這樣愛你了!”</br> 雨鳳震撼了,深深地看著她。夢嫻吸口氣,繼續(xù)說:</br> “所以,我才說這些話,雨鳳啊!我的意思正相反,我要你放棄對‘展家’的怨恨,嫁給‘云飛’!我的歲月已經(jīng)不多,沒有時間浪費了!你是云飛的‘最愛’,也是我的‘最愛’了!即使你有任何我不能接受的事,我也會一起包容!你,難道不是這樣嗎?”</br> 這樣一篇話,使雨鳳整個憾動了。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夢嫻,感動而痛楚著。半晌,才掙扎地說:</br> “伯母,你讓我好感動!我一直以為,像你們那樣的家庭,是根本不可能接受我的!我一直想,你會歧視我,反對我!今天聽到你對我的肯定,對我的包容,我覺得,這太珍貴了!”說著,眼淚就掉下來了。</br> 夢嫻一見到她落淚,更是感動得一塌糊涂,沖過去,就把她的手,緊緊地握在胸前。</br> “孩子啊,我知道你愛得好辛苦,我也知道云飛愛得好痛苦,我真的不忍心看著你們這樣掙扎而矛盾地愛著,把應(yīng)該朝夕相守的時間全部浪費掉!雨鳳,我今天坦白地告訴你,我已經(jīng)不再排斥你了!你呢?還排斥我嗎?”</br> “伯母,我從來沒有排斥過你!我好感激你生了慕白,讓我的人生,有了這么豐富的收獲,如果沒有他,我這一生,都白活了!”</br> 夢嫻聽到她如此坦白的話,心里一片熱烘烘,眼里一陣濕漉漉。</br> “可是,我是展家的夫人啊!沒有祖望,也同樣沒有你的‘慕白’!”</br> 雨鳳又愣住了。夢嫻深深地看她,掏自肺腑地說:</br> “不要再恨了!不要再抗拒展家了!好不好?只要你肯接受‘展家’,我有把握讓祖望也接受你!”</br> 雨鳳更痛苦,更感動,低喊著說:</br> “謝謝你肯定我,謝謝你接受我!你這么寬宏大量,難怪慕白有一顆熱情的心!今天見了你,我才知道慕白真正的‘富有’是什么!我好希望能夠成為你的媳婦,和你共同生活,共同去愛慕白!但是,伯母,你不了解……”她的淚珠滾滾而下,聲音哽咽,“我做不到!我爹死的那個晚上,一直鮮明如昨日!”</br> 夢嫻嘆口氣,溫柔地說:</br> “好了好了,我現(xiàn)在不勉強你!能愛自己的爹,才能愛別人的爹!我不給你壓力,只想讓你明白,你,已經(jīng)是我心里的媳婦了!”</br> 雨鳳感動極了,喊了一聲伯母,就撲進她懷中。</br> 夢嫻緊擁著她,兩人都淚汪汪。齊媽也感動得一塌糊涂,拭了拭濕潤的眼角。</br> 就在這充滿感性的時刻,雨鵑氣極敗壞地回來了。她一沖進大門,就急聲大喊:</br> “小三!趕快把門閂上!快!快!外面有個瘟神追來了!”</br> 雨鳳、夢嫻、和齊媽都驚動了,慌忙跑到門口去看。只見雨鵑臉孔紅紅的,滿頭大汗,把車子扔在一邊,立即去閂著大門。雨鳳驚奇地問:</br> “你干什么?”</br> 雨鵑緊張地喊:</br> “快快!找個東西來把門頂上!”</br> 這時,大門已經(jīng)被拍得震天價響,門外,云翔的聲音氣呼呼地喊著:</br> “雨鵑!你別以為你這樣一跑,就脫身了!趕快開門,不開,我就撞進來了!大門撞壞了,我可不管!”</br> 雨鳳大驚,問雨鵑:</br> “你怎么又惹上他了?”</br> “誰惹他了?我買料子,他跟在我后面,攔住我的車子不許我走,怎樣都甩不掉!”</br> 夢嫻和齊媽面面相覷,震驚極了。夢嫻走過來,問:</br> “是誰?難道是云翔嗎?”</br> 雨鵑驚奇地看夢嫻和齊媽,雨鳳趕緊介紹:</br> “這是慕白的娘,還有齊媽!這是我妹妹雨鵑!”</br> 雨鵑還沒從驚奇中醒覺,門外的云翔,已經(jīng)在囂張地拍門,撞門,踢門,捶門……快把大門給拆下來了,嘴里大喊大叫個不停:</br> “雨鵑!你就是逃到天上去,我也可以把你抓下來,別說這個小院子了!你如果不乖乖給我出來,我就不客氣了……”</br> 雨鵑看著夢嫻和齊媽,突然明白了!這是慕白的娘,也就是展家的“夫人”了。她心里一喜,急忙說:</br> “好極了,你既然是展家的夫人,就拜托幫我一個忙,快把外面那個瘋子打發(fā)掉!拜托!拜托!”</br> 夢嫻還沒鬧清楚是怎么回事,雨鵑就一下子打開了大門。</br> 云翔差點跌進門來,大罵:</br> “你這個小蕩婦,小妖精,狐貍精……”一抬頭,發(fā)現(xiàn)自己面對著夢嫻和齊媽,不禁嚇了一大跳,“怎么?是你們?”</br> 夢嫻驚愕極了,皺了皺眉頭。</br> “你為什么這樣撞人家的大門?太奇怪了!”</br> 云翔也驚愕極了。</br> “嘿嘿!你們在這兒,才是太奇怪了!”想想,明白了,對院子里掃了一眼,有點忌諱,“是不是老大也在?阿超也在?原來你們大家在‘家庭聚會’啊!真是太巧了,我們跟這蕭家姐妹還真有緣,大家都會撞在一堆!算了,你們既然要‘會親’,我先走了!”</br> 云翔說完,一溜煙地去了。</br> 雨鵑急忙將門關(guān)上。小三已經(jīng)沖上前來,抓著雨鵑,激動地問:</br> “這個‘大壞人’怎么又出現(xiàn)了?他居然敢來敲我們的大門,不是太可怕了嗎?”</br> 小五嚇得臉色蒼白,奔過來投進雨鳳懷里,發(fā)著抖說:</br> “大姐,我記得他!他把我們的房子燒了,他打爹,打你們,他就是那天晚上那個人,那個騎著大馬的魔鬼啊!”她害怕地驚喊:“他會不會再燒我們的房子?會不會?會不會……”</br> 雨鳳緊緊抱著她。</br> “不怕不怕!小五不怕!沒有人再會燒我們的房子,不會的,不會的……”</br> 夢嫻震驚地看著,這才體會到那晚的悲劇,怎樣深刻地烙印在這幾個姐妹的身上。親眼目睹云翔的拍門、踹門,這才體會到云翔的囂張和肆無忌憚。她看著,體會著,想著云飛說的種種……不禁代這姐妹幾個,心驚膽戰(zhàn)。也代展家,憂心忡忡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