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br> 云翔郁悶極了。</br> 一連好多天,他做什么都不順心,看到天虹就生氣。</br> 怎么也想不明白,祖望為什么會把溪口的地給了云飛?他幾年的心血,一肚子計劃全部泡了湯!連紀(jì)總管也見風(fēng)轉(zhuǎn)舵,不幫他忙,反而附和著祖望。他那一口悶氣,憋在心里,差點沒把他憋死。他知道紀(jì)總管老謀深算,說不定是以退為進,只好放下身段,低聲下氣去請教他。結(jié)果,紀(jì)總管給了他一大堆警告:不能欺負(fù)天虹,不能對天虹疾言厲色,不能讓天虹不快樂,不能讓天虹掉眼淚……如果他都能做到,才要幫他。好像天虹的眼淚是為他流的,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他心里慪得要命,卻不得不壓抑自己,一一答應(yīng)。紀(jì)家父子,這才答應(yīng)“全力協(xié)助”。要對天虹好,但是,那個天虹,就是惹他生氣!這天,云翔要出門去,走到大門口,就發(fā)現(xiàn)天虹和老羅,在那兒好熱心地布施一個來化緣的老和尚。那個和尚敲著木魚,嘴里念念有辭,天虹就忙不迭把他的布施口袋,裝得滿滿的。云翔一看就有氣,沖上前去,大聲嚷嚷:“老羅,我說過多少次了,這和尚尼姑,一概不許進門!怎么又放人進來?”忍不住對天虹一瞪眼,“你閑得沒事做嗎?”</br> 和尚抬眼看見云翔,居然還不逃走,反而重重敲著木魚,嘴里喃喃地念:“一花一世界,一木一菩提,回頭才是岸,去去莫遲疑!”</br> 云翔大為生氣,把和尚往外推去。</br> “什么花花世界,不提不提!走走!你化緣也化到了,還在這里念什么經(jīng)?去去!去!”</br> 和尚一邊退出門去,一邊還對云翔說:</br> “阿彌陀佛,后會有期!”</br> 云翔怒沖沖地喊:</br> “誰跟你后會有期?不要再來了,知道不知道?”</br> 和尚被推出門外去了。云翔還在那兒咆哮:</br> “老羅!你注意一點門戶,我今天還計劃要去賭個小錢,你弄個光頭上門,是什么意思?”</br> “是是是!”老羅一迭連聲認(rèn)錯。</br> 天虹忍不住說:</br> “一個和尚來化緣,你也可以生一場氣!”</br> “怎么不氣?什么事都不做,一天到晚‘沿門托缽’,還一副很有學(xué)問的樣子,說些玄之又玄的話,簡直和我家老大異曲同工,我聽著就有氣!他們會上門,就因為你老是給錢!”</br> “好了好了,我不惹你!”天虹聽到這也扯上云飛,匆匆就走。</br> 云翔看著天虹的背影,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還想追上去理論。幸好,天堯正好回來,一把拉住了云翔。</br> “你別找天虹的麻煩了!走!有天大的新聞要告訴你!包你會嚇一大跳!”</br> “什么事?不要故弄玄虛了!”</br> “故弄玄虛?”天堯把他拉到無人的角落,盯著他,“想知道云飛在做些什么嗎?想知道‘待月樓’的故事嗎?”</br> 云翔看著天堯的臉色,立即明白,天堯已經(jīng)抓到云飛的小辮子了。不知怎的,他渾身的細(xì)胞都開始跳舞,整個人都陷進莫名的亢奮里。</br> 這晚,待月樓中,依舊燈燭輝煌,高朋滿座。</br> 云飛和阿超,也依舊坐在老位子上,一面喝酒,一面全神貫注地看著姐妹倆的表演。這天,她們唱了一首新的曲子,唱得非常熱鬧。</br> “你變那長安鐘樓萬壽鐘,我變槌兒來打鐘……”</br> “打一更當(dāng)當(dāng)叮……”</br> “打二更叮叮咚……”</br> “打三更咚咚當(dāng)……”</br> “打四更當(dāng)當(dāng)咚……”</br> “旁人只當(dāng)是打更鐘,”</br> “誰知是你我鐘樓兩相逢!”</br> “自己打鐘自己聽……”</br> “自己聽來自打鐘……”</br> “你是那鐘兒叮叮咚……”</br> “我是那槌兒咚咚當(dāng)……”</br> “沒有鐘兒槌不響……”</br> “沒有槌兒不成鐘……”</br> 下面,兩人就合唱起來:</br> “叮叮咚來咚咚當(dāng),咚咚當(dāng)來當(dāng)當(dāng)咚,咚咚叮叮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叮叮咚咚咚……”越唱越快,越唱越快,一片叮叮咚咚,咚咚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簦澙@在整個大廳里。</br> 觀眾掌聲如雷,瘋狂叫好。云飛和阿超,也跟著拍手,叫好,完全沒有注意到,待月樓的門口,進來了兩個新的客人!那兩人杵在門口,瞪著臺上,驚奇得眼珠都快掉出來了!他們不是別人,正是云翔和天堯!</br> 小范發(fā)現(xiàn)有新客人來到,急忙迎上前去。</br> “兩位先生這邊請!前邊已經(jīng)客滿了,后邊擠一擠,好不好?”</br> 云翔興奮極了,眼睛無法離開臺上,對小范不耐地?fù)]揮手。</br> “不用管我們!我們不是來吃飯的,我們是來找人的……”</br> 又有客人到,小范趕緊去招呼,顧不得他們兩個了。</br> 云翔看著正在謝幕的雨鳳和雨鵑,震驚得不得了。</br> “這是蕭家那兩個姑娘嗎?”</br> “據(jù)我打聽的結(jié)果,一點也不錯!”</br> “怪不得云飛會被她們迷住!帶勁!真帶勁!那個扮男裝的是不是那天搶我馬鞭的?”</br> “不錯,好像就是她!”</br> “怎么想得到,那蕭老頭有這樣兩個女兒!簡直是不可思議!那么,云飛迷上的是哪一個?”</br>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br> 云翔四面張望,忽然看到云飛和阿超了。</br> “哈哈,這下,可熱鬧了!我渾身的寒毛都立正了,不是想打架,是太興奮了!”指著,“看!云飛在那兒,我們趕快湊熱鬧去!”</br> 天堯拉住他。</br> “慢一點!讓我們先觀望觀望再說!”</br> 雨鳳雨鵑謝完了幕,金銀花對姐妹倆送去一個眼光。兩姐妹便熟練地下臺來,走到鄭老板那桌上。和上次的別扭已經(jīng)完全不一樣,雨鵑自動地倒了酒,對全桌舉杯,笑吟吟地說:</br> “我干杯,你們大家隨意!”她舉杯干了,就對那個胖子許老板,嫵媚地一笑,唱到他眼前去,“前面到了一條河,漂來一對大白鵝,公的就在前面走,母的后面叫哥哥……”唱完,就膩聲說:“嗯?滿意了吧?這一段專門唱給你聽,這聲‘哥哥’,我可叫了,你欠我三天酒席!”她掉頭看鄭老板,問:“是不是?”</br> “是是是!”鄭老板笑著,伸手拉雨鵑坐下,喜愛地看著她,再看金銀花,“這丫頭,簡直就是一個‘小金銀花’,你怎么調(diào)教的?真是越來越上道了!”</br> “你們當(dāng)心喲,這個‘小金銀花’有刺又有毒,如果被她傷了,可別怪我沒警告你們啊!”金銀花笑著說。</br> 一桌子的人,都大笑起來。</br> 雨鳳心不在焉,一直悄眼看云飛那桌。</br> 金銀花看在眼里,就對雨鳳說:</br> “雨鳳,你敬大家一杯,先告退吧!去幫我招呼招呼蘇先生!”</br> 雨鳳如獲大赦,清脆地應(yīng)著:</br> “是!”</br> 她立刻斟滿了杯子,滿面春風(fēng)地笑著,對全桌客人舉杯。</br> “希望大家玩得痛快,喝得痛快,聽得痛快,聊得痛快!我先走一步,等會兒再過來陪大家說話!”她一口干了杯子。</br> “快去快回啊,沒有你,大家還真不痛快呢!”高老板說。</br> 在大家的大笑聲中,雨鳳已經(jīng)溜到了云飛的桌上。</br> 雨鳳坐定,云飛早已坐立不安,盯著她看,心痛得不知道如何才好。</br> “看你臉紅紅的,又被他們灌酒了嗎?”他咬咬牙,“雨鳳,你在這兒唱一天,我會短命一天,我就不明白,為什么你到現(xiàn)在還不肯接受我的安排,離開這個地方?”</br> “你又來了!我和雨鵑,現(xiàn)在已經(jīng)唱出心得來了,至于那些客人,其實并不難應(yīng)付,金銀花教了我們一套,真的管用,只要跟他們裝瘋賣傻一下,就混過去了!”</br> “可是,我不舍得讓你‘裝瘋賣傻’,也不舍得讓你‘混’。”</br> 雨鳳瞅著他。</br> “我們不要談這個了,好不好?再談下去,我會傷心的。”</br> “傷心?”云飛一怔。</br> “就是我們上次在山上談的那個問題嘛,最近,我也想了很多,我知道我像個蛇鳥,對于不敢面對的問題,就一直逃避……有時想想,真的對你什么都不知道……”</br> 話說到這兒,忽然有一個陰影遮在他們的頭頂,有個聲音大聲地,興奮地接口了:</br> “你不知道什么?我對他可是熟悉得很!你不知道的事,我全體可以幫你弄清楚!”</br> 雨鳳覺得聲音好熟,猛然抬頭,赫然看到云翔!那張臉孔,是她變成灰,磨成粉,化成煙也忘不掉的!是每個噩夢里,一再重復(fù)出現(xiàn)的!她大驚失色,這個震動,實在太大,手里的杯子,就砰然落地打碎了。</br> 云飛和阿超,也大驚抬頭,震動的程度,不比雨鳳小。云飛直跳起來,臉色慘白,聲音顫抖。</br> “云翔!是你?”</br> 云翔看到自己引起這么大的震動,太得意了。伸手重重地拍著云飛的肩。</br> “怎么?看到我像看到鬼一樣,你反應(yīng)也太過度了吧?”他盯著雨鳳,“有這樣的姑娘,你怎么一個人在這兒獨樂樂,也不告訴我一聲,讓我們兄弟眾樂樂不好嗎?”</br> 雨鳳面如白紙,重重地吸著氣,身子搖搖欲墜,似乎快要昏倒了。</br> “你們認(rèn)識?你們兩個彼此認(rèn)識……”她喃喃地說。</br> 云翔好驚愕,接著就恍然大悟了,怪叫著說:</br> “我就說呢,蕭家的姑娘也不過如此!有點錢就什么人都跟!搞來搞去,還是落到姓展的手里!原來……”他瞪著雨鳳,伸手就去抬雨鳳的下巴,“你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哈哈哈哈!太好笑了……”</br> 阿超看到云翔居然對雨鳳動手,一躍而起,伸手就掐住了云翔的脖子。</br> “你住口!否則我讓你永遠(yuǎn)開不了口!”阿超暴怒地喊。</br> “你反了嗎?我好歹是你的主子,你要怎樣?”云翔掙扎著。</br> 天堯過去拉住阿超的胳臂,喊著:</br> “阿超!不得無禮,這兒是公共場合啊,你這樣幫不了云飛,等到老爺知道他們兄弟兩個,為了唱曲兒的姑娘,在酒樓里大打出手,你以為,老爺還會偏著云飛嗎?”</br> 雨鳳越聽越糊涂,眼睛越睜越大,嘴里喃喃自語:</br> “兄弟兩個……兄弟兩個……”</br> 這時,整個酒樓都驚動了,大家都圍過來看。有的客人認(rèn)識云翔,就議論紛紛地爭相走告,七嘴八舌地驚喊:</br> “是展家二少爺!這展城南,居然也到鄭城北的地盤上來了!”</br> 雨鵑早已被雨鳳那桌驚動,本來以為有客人鬧酒,這是稀松平常的事了。心想有云飛阿超在,雨鳳吃不了虧,沒有太在意。這時,聽到“展家二少爺”幾個字,就像有個巨雷,在她面前炸開。她跳起身子,想也不想,就飛快地跑了過來,一看到云翔,她的眼睛就直了。</br> 同時,鄭老板、金銀花都驚愕地跑了過來,金銀花一眼看到阿超對客人動粗,就尖叫著說:</br> “哎喲,阿超小兄弟,你要是喜歡打架,也得出去打!這兒是待月樓,你敢砸我的場子,得罪我的客人!以后,你就不要想進待月樓的大門了!”阿超見情勢不利,只得放手。</br> 云翔咳著,指著阿超。</br> “咳咳……阿超!你給我記著,總有一天,讓你是怎么死的,你自己都弄不清楚!”一抬頭,他接觸到雨鵑那對燃燒著烈火的眸子,“喲!這不是蕭家二姑娘嗎?來來來!”大叫,“小二!我要跟這位姑娘喝酒!搬凳子來,拿酒來……”</br> 云飛睜大眼睛,看著姐妹兩人,一時之間,百口莫辯。心里又急又怒又痛,這個場面,根本不是說話的場合,他急急地看雨鳳。</br> “雨鳳,我們出去說話!”</br> 雨鳳動也不動,整個人都傻了。</br> “出去?為什么要出去?好不容易,這哥哥弟弟,姐姐妹妹全聚在一塊兒了,簡直是家庭大團圓,干什么還要出去談呢?”云翔對雨鳳一鞠躬,“我來跟你好好介紹一下吧!在下展云翔,和這個人……”指著云飛,“展云飛是親兄弟,他是哥哥,我是弟弟!我們住在一個屋檐底下,共同擁有展家龐大的事業(yè)!”</br> 客人們一陣驚嘆,就有好幾個人上去,和云翔打招呼。云翔一面左左右右招呼著,一面回頭看著雨鵑。</br> “來來來!讓我們講和了吧!怎樣?”</br> 雨鵑端起桌上一個酒杯,對著云翔的臉,潑了過去。</br> 云翔猝不及防,被潑了滿臉滿頭,立刻大怒,伸手就抓雨鵑。</br> “你給我過來!”</br> 雨鵑反身跑,一面跑,一面在經(jīng)過的桌子上,端起一碗熱湯,連湯帶碗砸向云翔,云翔急忙跳開,已經(jīng)來不及,又弄了一身湯湯水水。這一下,云翔按捺不住了,沖上前去,再追。雨鵑一路把碗盤砸向他。</br> 客人躲的躲,叫的叫,場面一片混亂。金銀花跺腳。</br> “這是怎么回事!來人啊!”</br> 待月樓的保鏢沖了進來,很快地攔住了云翔。</br> 雨鵑就跑進后臺去了。</br> 雨鳳看到雨鵑進去了,這才像大夢初醒般,站了起來,跟著雨鵑往后臺走。云飛慌忙攔住她,祈求地喊:</br> “雨鳳,我們必須談一談!”</br> 雨鳳站住,抬眼看云飛。眼底的沉痛和厭惡,像是一千萬把冰冷的利刃,直刺他的心臟。她的聲音中滴著血,恨極地說:</br> “人間,怎么會有像你們這樣的魔鬼?”</br> 云飛大震,被這樣的眼光和聲音打倒了,感到天崩地裂。</br> 雨鳳說完,一個轉(zhuǎn)身,跟著雨鵑,飛奔到后臺去了。</br> 雨鵑奔進化妝間,就神情狂亂地在梳妝臺上翻翻找找,把桌上的東西推得掉了一地,她顧不著掉落的東西,打開每一張抽屜,再一陣翻箱倒柜。雨鳳跑進來,看到她這樣,就呆呆地站在房中,睜大眼睛看著。她的神志,已經(jīng)被展家兄弟,砍殺得七零八落,只覺得腦子里一片零亂,內(nèi)心里痛入骨髓,實在顧不得雨鵑在做什么。</br> 雨鵑找不到要找的東西,又煩躁地去翻道具箱,一些平劇用的刀槍滾了滿地。</br> 雨鵑看到有刀槍,就激動地拿拿這樣,又拿拿那樣,沒有一樣順手。她轉(zhuǎn)身向外跑,喊著:</br> “我去廚房找!”</br> 雨鳳一驚,這才如夢初醒,伸手抓住了她,顫聲問:</br> “你在做什么?”</br> “我找刀!我去一刀殺了他!”她兩眼狂熱,聲音激烈,“機會難得,下次再見到他,不知道又是什么時候!我去殺了他,我給他償命,你照顧弟弟妹妹!”說完,轉(zhuǎn)身就跑。</br> 雨鳳心驚肉跳,攔腰一把抱住她。</br> “不行!你不許去……”</br> 雨鵑拼命掙扎。</br> “你放開我,我一定要殺了他!我想過幾千幾萬次,只要給我碰到他,我就要他死!現(xiàn)在,他在待月樓,這是上天給我的機會,我只要一刀刺進他的心臟,就可以給爹報仇……”</br> “你瘋了?”雨鳳又急又心碎,“外面人那么多,有一半都跟展家有關(guān)系,怎么可能讓你得手?就是金銀花,也不會讓你在待月樓里殺人,你根本沒有機會,一點機會都沒有……”</br> “我要試一試,我好歹要試一試……”雨鵑哀聲大喊。</br> 雨鳳心里一陣劇痛,喊著:</br> “你別試了!我已經(jīng)不想活了,你得照顧弟弟妹妹……”</br> 雨鵑這才一驚,停止掙扎,抬頭看雨鳳。</br> “你說什么?”</br> “我不想活了,真的不想活了……”</br> 雨鵑跺腳。</br> “你不要跟我來這一套,你不想活也得活!是誰在爹臨終的時候答應(yīng)爹,要照顧弟弟妹妹?”她吼到雨鳳臉上去,“我告訴你!你連不想活的資格都沒有!你少在這兒頭腦不清了!報仇,是我的事!養(yǎng)育弟妹,是你的事!我們各人干各人的!我走了!”她掙脫雨鳳,又向門口跑。</br> 雨鳳飛快地追過去,從背后緊緊地抱住她。</br> “我不讓你去!你這樣出去,除了送死,什么便宜都占不到……你瘋了!”姐妹兩個正在糾纏不清,金銀花一掀門簾進來了。看房間里翻得亂七八糟,東西散落滿地,姐妹兩個還在吵來吵去,生氣地大嚷:</br> “你們姐妹兩個,這是在干什么?”</br> 雨鵑喘著氣,直直地看著金銀花,硬邦邦地說:</br> “金大姐,對不起,我必須出去把那個王八蛋殺掉!我姐和我的弟妹,托你照顧了!你的大恩大德,我來生再報!”</br> 金銀花稀奇地睜大眼睛。</br> “赫!你要去把他殺掉?你以為他是白癡?站在那個大廳里等你去殺?人家早就走掉了!”</br> 雨鵑怔住。</br> “走掉了?”她回頭,對雨鳳跺腳大喊,“都是你!你攔我做什么?難道你不想報父仇嗎?難道你對他們展家動了真情,要哥哥弟弟一起保護嗎……”雨鳳一聽雨鵑此話,氣得渾身發(fā)抖,臉色慘白,瞪著雨鵑說:</br> “你……你……你這么說,我……我……”</br> 雨鳳百口莫辯,抬頭看著房中的柱子,忽然之間,一頭就對柱子撞去。金銀花大驚,來不及阻攔,斜刺里一個人飛躥過來,攔在柱子前面。雨鳳就一頭撞在他身上,力道之猛,使兩人都摔倒于地。</br> 金銀花定睛一看,和雨鳳滾成一堆的是云飛。阿超接著撲進門來,急忙攙起云飛和雨鳳。</br> 云飛被撞得頭昏眼花,看著這樣求死的雨鳳,肝膽俱裂。心里,是滾鍋油煎一樣,急得六神無主。還來不及說什么,雨鳳抬眼見到他,就更加激動,眼神狂亂地回頭大喊:</br> “雨鵑,你去拿刀,我不攔你了!走了一個,還有一個,你放手干吧!”金銀花忍無可忍,大喊一聲:</br> “你們可不可以停止胡鬧了?這兒好歹是我的地盤,是待月樓耶!你們要殺人要放火要發(fā)瘋,到自己家里去鬧,不能在我這兒鬧!”</br> 金銀花一吼,姐妹倆都安靜了。</br> 云飛就上前了一步,對金銀花深深一揖。</br> “金銀花姑娘,真是對不起,今晚的一切損失,我都會負(fù)擔(dān)。我和她們姐妹之間,現(xiàn)在有很深很深的誤會,不知道可不可以讓我向她們解釋一下?”金銀花還沒有回答,雨鳳就急急一退。她悲切已極、痛恨已極地看著云飛,厲聲地問:</br> “我只要你回答我一句,你姓展還是姓蘇?”</br> 云飛咬咬牙,閉閉眼睛,不能不回答。</br> “我告訴過你,我還有一個名字叫云飛……”</br> 雨鳳凄厲地喊:</br> “展云飛,對不對?”</br> 云飛痛楚地吸了口氣。</br> “是的,展云飛。可是,雨鳳,我騙你是因為我不得不騙你,當(dāng)我知道云翔做的那些壞事以后,我實在不敢告訴你我是誰,那天在山上,我已經(jīng)要說了,你又阻止了我,叫我不要說……”</br> 雨鳳悲極地用手抱著頭,大叫:</br> “我不要聽你,不要見你!你滾!你滾!”</br> 金銀花大步走上前去,把云飛和阿超一起往門外推去。</br> “對不起!她們蕭家姑娘的這個閑事,我也管定了!你,我不管你是蘇先生還是展先生,不管你在桐城有多大的勢力,也不管你什么誤會不誤會,雨鳳說不要聽你,不要見你,就請你立刻離開我們待月樓!”</br> 云飛還要掙扎著向里面走,阿超緊緊拉住了他,對他說:</br> “我看,現(xiàn)在你說什么,她們都聽不進去,還是先回去,面對家里的問題吧!”</br> 云飛哪里肯依,可是,金銀花怒目而視,門口保鏢環(huán)伺,鄭老板在外面踱步。一切明擺在面前,這不是談話的時候。他無可奈何,心亂如麻,雙眼哀傷地看著雨鳳,茫然失措地被阿超拉走了。</br> 云飛和阿超一去,金銀花就走到兩姐妹身邊,把姐妹二人,一手一個地?fù)碜 ?lt;/br> “聽我說!今天晚上,為了你們姐妹兩個,我關(guān)上大門,不做生意了!鬧成這個樣子,我都不知道我的待月樓,會不會跟著你們兩個遭殃!這些也就不管了,我有兩句知心話跟你們說,我知道你們現(xiàn)在心里有多恨,可是,那展家財大勢大,你們根本就斗不過!”</br> 雨鵑激動地一抬頭。</br> “我跟他拼命,我不怕死,他怕死!”</br> “你這樣瘋瘋癲癲,能報什么仇?拼命有什么用?他真要整你,有幾百種方法可以做,管保讓你活不成,也死不了!”</br> 雨鵑昏亂地嚷:</br> “那我要怎么辦?”</br> “怎么辦?不怎么辦!你們對展家來說,像幾只小螞蟻,兩個手指頭一捏,就把你們?nèi)w捏死了!不去動你們,去動你的弟弟妹妹可以吧?”金銀花聳了聳肩,“我勸你們,不要把報仇兩個字掛在嘴上了,報仇,哪有那么簡單!”</br> 雨鳳聽到“動弟弟妹妹”,就睜大眼睛看雨鵑,眼里又是痛楚,又是恐懼。</br> 雨鵑也毛骨悚然了。</br> “唱本里不是有一句話嗎?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真要報仇,也不急在這一時呀!”金銀花又說。</br> 雨鵑聽進去了,深深地看金銀花。</br> “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幾個小的,是不是?你們姐妹要有個三長兩短,讓他們怎么辦呢?所以,回去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晚照樣表演!暫時就當(dāng)他們兄弟兩個不存在,日子,還是要過下去,對不對?弟弟妹妹還是要穿衣吃飯,是不是?”</br> 姐妹兩個被點醒了,彼此看著彼此,眼光里都盛滿了痛楚。然后,兩人就急急地站起身來,畢竟是在大受打擊之后,兩人的腳步都踉踉蹌蹌的。</br> “我們快回去吧!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著小三小四小五……”雨鵑沉痛地說,“要提醒他們小心……”</br> “是的,回去再慢慢想……回去看小三小四小五……”雨鳳心碎地重復(fù)著。</br> 姐妹倆就彼此扶持著,腳步蹣跚地向外走,一片凄凄惶惶。</br> 金銀花看著她們的背影,也不禁跟著心酸起來。</br> 這晚,蕭家小屋里是一片絕望和混亂。雨鵑在里間房,對小三小四小五警告又警告,解說又解說:蘇大哥不是好東西,他是展家的大少爺,是我們的敵人,是我們的仇人,以后,要躲開他們,要防備他們……三個孩子眼睛瞪得大大的,滿臉的困惑,沒有人聽得懂,沒有人能接受這種事實!</br> 雨鳳站在外間的窗前,看著窗外,整個人已被掏空,如同一座雕像。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雨鵑筋疲力盡地走了過來。</br> “他們?nèi)齻€,都睡著了!”</br> 雨鳳不動,也不說話。</br> “我已經(jīng)告訴他們,以后見到那個蘇……混蛋,就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絕對不可以跟他說話,可是,他們有幾百個問題要問,我一個也答不出來!我怎么說昵?原來把他當(dāng)做是大恩人的人,居然是我們的大仇人!”</br> 雨鳳還是不說話。</br> “呃……我快要發(fā)瘋了,仇人就在面前,我卻束手無策,我真的會瘋掉!弟弟殺人,哥哥騙色,這個展家,怎么如此惡毒?”雨鵑咬牙切齒,握緊拳頭。</br> 雨鳳神思零亂,眼光凄然,定定地看著窗外。雨鵑覺得不對了,走過去,激動地抓住她,一陣亂搖。</br> “你怎么不說話?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告訴我呀!剛剛在待月樓,我說你對展家動了真情,你就去撞頭……可是,我不能因為你撞頭,就不問你!雨鳳!你看著我,你還喜歡那個蘇……不是蘇,是展混蛋!你還喜歡他嗎?”</br> 雨鳳被搖醒了,抬頭看著雨鵑,慘痛地說:</br> “你居然這樣問我!我怎么可能‘還喜歡’他?他這樣欺騙我,玩弄我!我恨他!我恨死他!我恨不得剝他的皮!吃他的肉!砍他,殺他……我……我……”</br> 雨鳳說不下去,突然間,她就一下子撲進雨鵑懷里,抱著她痛哭失聲,邊哭邊說:</br> “我怎么辦?我怎么辦?我愛他呀!他是蘇慕白……在水邊救我,在我絕望的時候幫助我,保護我,照顧我……我愛他愛得心都會痛……突然間,他變成了我的仇人……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br> 雨鵑緊緊地抱著雨鳳,眼中也含淚了,激動地喊:</br> “可是,你千萬要弄清楚呀,沒有蘇慕白,只有展云飛!他就像《西游記》里的妖怪,會化身為美女來誘惑唐僧!你一定要醒過來,沒有蘇慕白!那是一個幻影,一個偽造的形象……知道嗎?知道嗎?”</br> 雨鳳哭著,哭得心碎腸斷。</br> “他怎么可以這樣殘忍?展云翔殺了爹,但他擺明了壞,我們知道他是壞人,不會去愛他呀!這個蘇……蘇……天啊!我每天晚上想著他人睡,每天早上想著他醒來,常常做夢,想著他的家,他的父母親人,害怕他們不會接受我……結(jié)果,他的家是……展家……”她泣不成聲了。</br> 雨鵑第一次聽到雨鳳這樣的表白,又是震驚,又是心碎。</br> “我怎么會遇到這樣一個人?我怎么會上他的當(dāng)?他比展云翔還要可惡一百倍……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不知道該把自己怎么辦?我心里煎熬著的愛與恨,快要把我撕成一片一片了!”</br> 雨鳳的頭,埋在雨鵑肩上,哭得渾身抽搐。</br> 雨鵑緊擁著她,眼淚也紛紛滾落,此時此刻,唯有陪她同聲一哭了。</br> 就在雨鳳雨鵑姐妹同聲一哭的時候,云飛卻在家里接受“公審”。</br> 祖望已經(jīng)得到云翔繪聲繪色、加油加醬的報告,氣得臉色鐵青,瞪著云飛,氣極敗壞地問:</br> “云飛!你告訴我,云翔說的是事實嗎?你迷上了一個風(fēng)塵女子?每天晚上都在待月樓花天酒地!你還花了大錢,包了那個唱曲的姑娘,是不是?”云飛抬頭看著祖望,面孔雪白,沉痛地說:</br> “云翔這么說的?很好!既然他已經(jīng)說得這么難聽,做得這么惡劣,我再也不必顧及兄弟之情了!”他走向云翔,怒氣騰騰地逼問:“你還沒有夠嗎?你燒掉了人家的房子,害死了人家的父親,逼得五個孩子走投無路,逼得兩姐妹必須唱曲為生……現(xiàn)在,你還要糟蹋人家的名譽!你這樣狠毒,不怕老天會劈死你嗎?”</br> 云翔暴怒,挑起了眉毛,老羞成怒地吼:</br> “你說些什么?那蕭家的兩個姑娘,本來就是不正不經(jīng)的,專門招蜂引蝶,早就風(fēng)流得出了名!要不然,怎么會一下子就成了待月樓的臺柱?怎么會給金銀花找到?怎么會說唱曲就唱曲?哪兒學(xué)來的?你看她們那個騷樣兒,根本就是經(jīng)驗老到嘛……你著了人家的道兒,還在這里幫人家說話!”</br> 云飛氣得眼中冒火,死死地看著他。</br> “你真的一點良心都沒有了?你說這些話,不會覺得臉紅心跳?蕭鳴遠(yuǎn)雖然死了,他的魂魄還在!半夜沒人的時候,你小心一點!壞事做絕做盡,你會遭到報應(yīng)的!”</br> 云翔被云飛氣勢凜然地一吼,有些心虛,為了掩飾心虛,大聲地嚷著:</br> “這……這算干嘛?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你還有理!弄什么鬼神來嚇唬我,你當(dāng)我三歲小孩呀!什么鬼呀魂呀,你讓他來找我呀!”</br> “你放心,他會來找你的!他一定會來找你的!”</br> “你混蛋!我一天不揍你,你就不舒服……”</br> 祖望往兩人中間一插,又是生氣又是迷惑。</br> “到底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要聽你們兄弟吵架,我聽膩了!云飛,你老實告訴我,你每天晚上都去了哪里?”</br> 云飛看看祖望,再看夢嫻,看著滿屋子的人,仰仰頭,大聲說:</br> “對!我去了待月樓!對,我迷上了一個唱曲的姑娘!我一點都不覺得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但是,你們要弄清楚,這個姑娘本來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是,云翔為了要他們的地,放火燒了他們房子,燒死了他們的父親,把她們逼到待月樓去唱歌!我會迷上這個姑娘,就是因為展家把人家害得那么慘,我想贖罪,我想彌補……”</br> 大家都聽傻了,人人盯著云飛。天虹那對黝黑的眸子,更是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祖望深吸口氣,眼神陰郁,嚴(yán)肅地轉(zhuǎn)頭看云翔。</br> “是嗎?是嗎?你放火?是嗎?”</br> 云翔急了,對著云飛暴跳如雷。</br> “你胡說!你編故事!我哪有放火?是他們家自己失火……”</br> “這么說,失火那天晚上,你確實在現(xiàn)場?”云飛大聲問。</br> 云翔一愣,發(fā)現(xiàn)說溜口了,迅即臉紅脖子粗地嚷:</br> “我在現(xiàn)場又怎么樣?第二天一早我就告訴你們了,我還幫忙救火呢!”</br> “對對對!我記得,云翔說過,云翔說過!”品慧急忙插嘴說。</br> 祖望對品慧怒瞪一眼。</br> “云翔說過的話,一句也不能信!”</br> 品慧生氣了。</br> “你怎么這樣說呢?難道只有云飛說的話算話,云翔說的就不算話?老爺子,你的心也太偏了吧!”</br> 夢嫻好著急,看云飛。</br> “你為什么要攪進去呢?我聽起來好復(fù)雜,這個唱曲的姑娘,不管她是什么來歷,你保持距離不好嗎?”</br> 云飛抬頭,一臉正氣地看著父母。</br> “爹,娘!今天我在這兒正式告訴你們,我不是一個玩弄感情,逢場作戲的人,我也不再年輕。映華去世,已經(jīng)八年,八年來,這是第一次我對一個姑娘動心!她的名字叫蕭雨鳳,不叫‘唱曲的’,我喜歡她,尊重她,我要娶她!”</br> 這像一個炸彈,滿室驚動。人人都睜大眼睛,瞪著云飛,連云翔也不例外。天虹吸了口氣,臉色更白了。</br> “娘!你應(yīng)該為我高興,經(jīng)過八年,我才重新活過來!”云飛看著夢嫻。</br> 品慧弄清楚了,這下樂了,忍不住笑起來。</br> “哎,展家的門風(fēng),是越來越高尚嘍!這酒樓里的姑娘,也要進門了,真是新鮮極了!”</br> 祖望對云飛一吼:</br> “你糊涂了嗎?同情是一回事,婚姻是一回事,你不要混為一談!”</br> 云翔也樂了,對祖望勝利地嚷著:</br> “你聽,你聽,我沒騙你吧?他每天去待月樓報到,據(jù)說,給小費都是一出手好幾塊銀元!在待月樓吃香極了,我親眼看到,酒樓里上上下下,都把他當(dāng)小祖宗一樣看待呢!天堯,你也看到的,對不對?我沒有造搖吧!”</br> 祖望被兩個兒子弄得暈頭轉(zhuǎn)向,一下子接受了太多的信息,太多的震驚,簡直無法反應(yīng)了。</br> 云飛傲然地高昂著頭,帶著一股正氣,朗聲說:</br> “我不想在這兒討論我的婚姻問題,事實上,這個問題根本就言之過早!目前,拜云翔之賜,人家對我們展家早已恨之入骨,我想娶她,還只是我的一相情愿,人家,把我們一家子,都看成蛇蝎魔鬼,我要娶,她還不愿意嫁呢!”</br> 夢嫻和祖望聽得一愣一愣的。云翔怪笑起來。</br> “爹,你聽到了嗎?他說的這些外國話,你聽得懂還是聽不懂?”</br> 云飛抬頭,沉痛已極。</br> “我今天已經(jīng)筋疲力盡,沒有力氣再聽你們的審判了,隨便你們怎么想我,怎么氣我,但是,我沒有一點點慚愧,沒有一點點后悔,我對得起你們!”他轉(zhuǎn)頭指著云翔,“至于他!他為什么會被人稱為‘展夜梟’?晚上常常帶著馬隊出門,到底做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用什么手段掠奪了溪口大片的土地?為什么人人談到他都像談到魔鬼?展家真要以‘夜梟’為榮嗎?”他掉頭看祖望,語氣鏗然,“你不能再假裝看不到了!人早晚都會死,但是,天理不會死!”</br> 云飛說完,轉(zhuǎn)身大踏步走出房間。</br> 祖望呆著,震動地看著云飛的背影。</br> 天虹的眼光跟著云飛,沒入夜色深處。</br> 云翔恨恨地看著云飛的背影,覺得自己又糊里糊涂,被云飛倒打一耙,氣得不得了。一回頭,正好看到天虹那癡癡的眼光,跟著云飛而去,心里,更是被亂刀斬過一樣,痛得亂七八糟了。他不想再在這兒討論云飛,一把拉住天虹,回房去了。</br> 云翔一進房間,就脫衣服,脫鞋子,一屁股坐進椅子里,暴躁地喊:</br> “天虹!鋪床,我要睡覺!”</br> 天虹一語不發(fā),走到床邊,去打開棉被鋪床。</br> “天虹!倒杯茶來!”</br> 她走到桌邊去倒茶。</br> “天虹!扇子呢?這個鬼天氣怎么說熱就熱?”</br> 她翻抽屜,找到折扇,遞給他。</br> 他不接折扇,陰郁地瞅著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拖到面前來。</br> “你不會幫我扇扇嗎?”</br> 她打開折扇,幫他拼命扇著。</br> “你扇那么大風(fēng)干什么?想把我扇到房間外面去嗎?”</br> 她改為輕輕扇。</br> “這樣的扇法,好像在給蚊子呵癢,要一點技術(shù),你打哪兒學(xué)來的?”</br> 天虹停止扇扇子,抬頭看著他,眼光是沉默而悲哀的。他立刻被這樣的眼光刺傷了。</br> “這是什么眼光?你這樣看著我是干嘛?你的嘴巴呢?被‘失望’封住了?不敢開口了?不會開口了?你的意中人居然愛上了風(fēng)塵女子,而且要和她結(jié)婚!你,到頭來,還趕不上一個賣唱的!可憐的天虹……你真是一個輸家!”</br> 她仍然用悲哀的眼光看著他,一語不發(fā)。</br> “你又來了?預(yù)備用沉默來對付我?”他站起身來,繞著她打轉(zhuǎn),眼光陰惻惻地盯著她,“我對你很好奇,不知道此時此刻,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一種感覺?心痛嗎?后悔嗎?只要不嫁給我,再堅持半年,他就回來了,如果他發(fā)現(xiàn)你還在等他,說不定就娶了你了!”</br> 她還是不說話。他沉不住氣了,命令地一吼:</br> “你說話!我要聽你的感覺!說呀!”</br> 她悲哀地看著他,悲哀地開口了。</br> “你要聽,我就說給你聽!”她吸口氣,沉著地說:“你一輩子要和云飛爭,爭爹的歡心,爭事業(yè)的成功,爭表現(xiàn),爭地位,爭財產(chǎn)……爭我!可是,你一路輸,輸,輸!今晚,你以為得到一個好機會,可以扳倒他,誰知道,他輕而易舉,就扭轉(zhuǎn)了局面,反而把你踩得死死的!你……”她學(xué)他的語氣,“可憐的云翔,你才是一個輸家!”</br> 云翔舉起手來,給了她一耳光。</br> 天虹被這一耳光打得撲倒在桌子上。她緩緩地抬起頭來,用更悲哀的眼神看著他,繼續(xù)說:</br> “連娶我,都是一著臭棋,因為我在他心中,居然微不足道!你無法利用我讓他嫉妒,讓他痛苦,所以,我才成了你的眼中釘!”</br> 云翔喘著氣,撲過去還想抓她,她一閃,他抓了一個空。她警告地說:</br> “如果你還要對我動手,我會去告訴我爹和我哥,當(dāng)你連他們兩個也失去的時候,你就輸?shù)檬裁炊紱]有了!”</br> 云翔瞪著天虹,被這幾句話真正地震動了。他不再說話,突然覺得筋疲力盡。他乏力地倒上了床,心里激蕩著悲哀。是的,自己是個輸家,一路輸輸輸!父親重視的是云飛,天虹真正愛的是云飛,連那恨他入骨的蕭家的兩姐妹,都會對云飛動情!云飛是什么?神嗎?天啊!他痛苦地埋著頭,云飛是他的“天敵”,他要贏他!他要打倒他!展云翔生存的目的,就是打倒展云飛!但是,怎么打倒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