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人生自是有情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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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上二百護院,隨我出城尋人。”聶沛瀟難掩擔(dān)憂之色,周身也散發(fā)著冷冽之意,對侍衛(wèi)馮飛命道。
馮飛是唯一一個知曉聶沛瀟心事的人,想了想,勸慰他道:“殿下莫急,云氏在各地都有暗衛(wèi),出岫夫人身邊也是高手如林,她應(yīng)當(dāng)無礙。”
“高手如林?應(yīng)當(dāng)無礙?”聶沛瀟哂笑一聲:“就憑她身邊那個女護衛(wèi)?我都走到身邊兒了,她還沒發(fā)現(xiàn),這能叫高手如林?”他指的是夜探云府靜園的那一夜,竹揚沒有發(fā)現(xiàn)他闖入。
關(guān)心則亂,馮飛情知這個道理,也不敢再勸,連忙在半個時辰內(nèi)召集了二百護院,各個持著兵器待命。臨行前,聶沛瀟特意將自己閑置多時的冷劍擦拭一番,領(lǐng)著二百護院騎馬出城尋人……
此時此刻,距離京州城五十里開外的小鎮(zhèn)上,出岫正坐在茶館里與故人相談甚歡。臨入京州的一日前,她意外在此重遇神醫(yī)屈方、以及他的義女玥菀。出岫與他二人足有兩年半沒見過面了,此番相見自然也有說不完的話題。追憶起這兩年半里發(fā)生的點點滴滴,出岫不禁潸然淚下。
立云承為嗣、懲治聞嫻、支持慕王、暗助沈予,乃至頂住傳言壓力,為云氏的前程操勞……樁樁件件,都凝結(jié)了她的無數(shù)心血。
再講到如今文昌侯府的衰敗,新任侯爺沈贊被斬,沈予勉強虎口脫險……屈方作為沈予的師傅,自然也為他擔(dān)心不已。
“既然天意讓你我在此時重遇,定有它的絕妙安排。屈神醫(yī),妾身有個不情之請,您是小侯爺?shù)亩鲙煟缃袼^得艱難,妾身想請您去開解他一番。”出岫冒昧地出言相請。
屈方嘆氣婉拒:“子奉是我的關(guān)門弟子,自幼錦衣玉食,為人又極好面子……如今家道中落,以他的驕傲性情未必肯見我。”
“您好歹先隨我進了京州再說。他若不愿見您,我自會派人送您出城。”出岫并不氣餒。
玥菀也不禁在旁幫腔:“義父,夫人說得有理,先不說小侯爺他想不想見您,他從大牢里出來,又經(jīng)歷家破人亡,萬一打擊過度生出病來,咱們也能為他診治一番。”
屈方無奈地嘆了口氣,正待應(yīng)承下來,眾人忽聽外頭響起急促的馬蹄聲,一陣接著一陣,一陣高過一陣,聽聲音正是往他們所在的方向而來。
出岫立刻打起精神,對竹影道:“你出去看看。”
她話音剛落,但見幾個大漢已手持利刃、人高馬大闖了進來,對茶館的掌柜道:“奉誠郡王之令,前來尋人。”
誠郡王?聶沛瀟?他要找誰?出岫不愿多生是非,遂小聲地對屈方及玥菀道:“此處太亂,咱們先上馬車,到了京州再說罷。”
兩人齊齊點頭,起身便與出岫一道往外走,竹揚和淡心跟在幾人身后。怎奈剛走到茶館門口,他們卻被幾個兇神惡煞的大漢伸手攔下:“奉誠郡王之命尋人,還望幾位留步。”
出岫刻意低著頭不做聲,便聽竹影在旁呵斥道:“放肆!咱們又不是你要找的人,誠郡王尋人,還要耽誤別人趕路不成?”
“你才放肆!”另一個大漢開口反駁,無比輕蔑地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說話!”
竹影冷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了幾人一番:“你們說是誠郡王尋人,也得讓人相信。腰牌呢?手令呢?連衣裳都不是京畿衛(wèi)的軍服,也不像哪位親王的隨從,我為何不敢對你如此說話?”
出岫低眉在旁聽著,倒覺得有些詫異。她竟不知竹影能一口氣說出這么多話來,而且句句在理、句句諷刺,令人無從反駁。
“你!……”大漢聞言十分惱怒,咬牙怒道:“來人,將他們給老子綁起來!”
竹影與竹揚又豈是好相與的?立刻拔劍相向,竹影再道:“你也不打聽打聽我們是誰,若傷了我家主人,只怕十個腦袋也不夠你償命。”
大漢聽此一言,目光在屈方等人面上逐一劃過,因為出岫一直低著頭,大漢也沒能看清她的長相,只道是哪家的小姐太過害怕,不敢抬起頭來。
大漢見屈方等人布衣簡從,也不像什么富貴人家,膽子逐漸肥了起來:“老子管你是誰!今日即便不治你個‘妨礙公務(wù)’之罪,也要剁了你十根手指頭下酒!”說著也拔出刀來,轉(zhuǎn)身打算將門外的幫手叫進茶館內(nèi)。
“京州城外,天子腳下,竟還有這等狗仗人勢之事。”便在此時,一個沉斂的男聲在門外幽幽響起。來者并未進門,只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撩給那大漢,冷聲道:“你們既然是誠郡王的手下,可認識這令牌?”
其中一人接過令牌低頭看去,又與其他幾人對視一眼,立刻變了語氣,客套地朝門外那人道:“原來是赫連大人,得罪。”
赫連大人……出岫身形一怔,再回想那男子的聲音,果然耳熟。他是……赫連齊。出岫心頭一凝,不知應(yīng)當(dāng)是何滋味,畢竟她在他眼里也該是個死人了,更何況,她并沒有料想到會在此時與他再見。
想到此處,出岫不禁將頭埋得更低,又后退幾步藏到屈方身后。
竹影知道關(guān)于出岫的一切內(nèi)情,聽到“赫連大人”四字之后,也不禁放眼打量一門之隔的年輕公子。年約二十出頭,錦衣俊目、器宇軒昂,雖然比不得自家主子云辭,但也的確是一表人才。
“本官奉旨辦差,恰好返回京州,不想遇見你們這群跋扈之人。”赫連齊語氣比方才更冷,沉聲再道:“誠郡王又在何處?本官倒想與王爺敘敘舊。”他尚未發(fā)現(xiàn)茶館內(nèi)究竟是誰,只不過在外頭聽到了幾句對話,路見不平而已。
“這……”幾個大漢面面相覷,磕巴著不敢回話。
赫連齊見狀蹙眉,正欲再次開口質(zhì)問,卻被一陣有力的馬蹄聲所打斷,繼而遠遠傳來一個清朗男聲:“本王在此。”
伴隨著一陣駿馬嘶鳴,聶沛瀟收緊韁繩停在茶館門前,俯身看向不遠處的赫連齊:“景越,許久不見。”赫連齊,字景越。
赫連齊勾唇一笑,沒有半分怯懦惶恐之色,坦坦蕩蕩回道:“下官赫連齊,見過郡王殿下。”
聶沛瀟從馬上一躍而下,隨手將馬鞭遞給侍從,重重拍了拍赫連齊的肩膀:“聽說你升任刑部侍郎,真是可喜可賀。”
赫連齊聞言反而斂去笑意,不動聲色轉(zhuǎn)移話題,指著茶館門內(nèi)幾個大漢,道:“下官路過此地,瞧見這幾人為難路人。下官怕有損殿下威名,便多管了一番閑事。還望殿下莫怪。”
“為難路人?”聶沛瀟眼刀瞟進門內(nèi),方才還頤指氣使的大漢們立刻跪地連稱“恕罪”。這幾個大漢一跪下,屈方等人沒了阻擋,也從他們身后顯露出來。小小一扇茶館門,里頭站著幾個布衣之人,聶沛瀟卻一眼瞧出不俗之處。再定睛細看,其中打頭的男女還頗為眼熟。
這是出岫夫人身邊的男女護衛(wèi)!聶沛瀟大喜,再也顧不得其他人,連忙上前兩步相問竹影:“出岫夫人呢?”
竹影面上有些閃爍之意,再想到赫連齊并不知道出岫夫人是誰,才放下心來。他正待開口回話,但聽竹揚已率先接話道:“我家夫人在此。”
屈方眼見這位誠郡王開口問出岫夫人,想著兩人必定認識,遂知趣地往旁邊側(cè)身,將身后那張絕色容顏顯露人前。
事到如今,出岫情知避無可避,只得無奈地抬眸,卻不是看向聶沛瀟,而是看向他身邊的赫連齊。
后者在聽到“出岫夫人”四個字時,已是渾身一震,再瞧見那素白衣衫映著的絕色容顏,心頭更滯,足下也跟著踉蹌幾步,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是她!是晗初!
上千個日日夜夜朝思暮想,甚至不惜使出“金蟬脫殼”之計,只希望能瞞天過海讓明瓔死心。今日,他終于又見到她了!她果然是出岫夫人!果然就是沈予送給離信侯的婢女!
赫連齊張了張口,“晗初”二字竟然卡在咽喉中難以說出來。而出岫則一直定定看著他,眸中蘊含著太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有冷淡、有漠然、有無畏、有警告,但……沒有絲毫怨恨和情愛。
在場眾人都感到了氣氛的凝滯,還有誠郡王聶沛瀟狂喜之后的釋然。他只覺得一顆心重重落了下來,三日以來的擔(dān)心在此刻全部被思念所取代。正想詢問出岫的近況,聶沛瀟終于發(fā)現(xiàn)她的異常。在看誰?
他循著出岫的視線轉(zhuǎn)身望去,恰好看到赫連齊綿遠而頗具深意的表情,好似欣慰、好似愧疚、好似心痛、好似熾熱、又好似癡迷……
聶沛瀟見狀心中不悅。赫連齊這副表情,絕不是初見出岫夫人的驚艷,而是一種故人重逢的感懷……原來他們兩個早就認識……想到這個可能性,聶沛瀟更覺得不是滋味。
他再看出岫的表情,正琢磨著她是個什么意思,豈知出岫已將目光從赫連齊身上收回,轉(zhuǎn)而笑看聶沛瀟:“妾身見過殿下。”
“夫人無需多禮。”聶沛瀟極力沉穩(wěn)回道。
出岫笑意不變,抬手挽起耳畔垂發(fā),莞爾再道:“殿下這是奉旨尋人?”
“這……”聶沛瀟尷尬地輕咳一聲:“不是奉旨,我府中逃出來幾個下人,還偷走本王一件重要的東西,本王這是……來追人的。”
他頓了頓,想起方才赫連齊所提及的爭執(zhí),有些擔(dān)心出岫會誤解,忙又解釋道:“若是本王的屬下有什么失禮之處,還望夫人海涵見諒。”
“您言重了。”出岫的瀲滟眸光能攝人心魂,誘惑著她對面的兩個男人:“妾身在路上遇見幾位故人,因而耽擱了幾日行程。如今著急趕路,還是不打擾您尋人了。”言罷款款俯身行禮,又起身對赫連齊略微示意,帶著竹影、屈方等人徑直往茶館外停著的馬車上去。
一陣熟悉的幽香忽然襲面而來,經(jīng)年未改。赫連齊腦子一懵,眼見出岫從聶沛瀟身邊擦肩而過,一時情急竟出手拉住她的右臂。
眾目睽睽之下,但聽“撕拉”一聲,出岫的衣袖下擺已被赫連齊扯開一道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