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糯米棗(一)
在林斐的院中坐了片刻,話本子翻完一個(gè)開頭,又喝罷一盞清茶之后,溫明棠才被林斐帶去見了邢師傅。
看到胳膊上纏著厚厚繃帶的邢師傅時(shí),溫明棠著實(shí)嚇了一跳:雖說知曉邢師傅受了傷,可親眼看見邢師傅的傷勢時(shí),還是將她嚇了一跳。
這傷委實(shí)比她想象的要重得多!若是換個(gè)人指不定已然告假了,邢師傅倒是依舊帶傷,舉著菜刀在切菜。
察覺到溫明棠在看自己切菜時(shí),邢師傅手里的動作一頓,抬頭向溫明棠看了過來,笑著同她打了個(gè)招呼:“溫師傅來了!”
溫明棠點(diǎn)頭,喚了聲“邢師傅”后便忍不住道:“邢師傅這一跤跌得可不輕!怎的也不告假歇一歇?”
雖說侯夫人愛吃邢師傅做的菜,可侯府又不是沒有旁的廚子了。歇一歇,好好養(yǎng)養(yǎng)傷也無妨。看林斐的樣子,想這靖云侯夫婦也不是那等強(qiáng)人所難之人。
不過她這話一出,那邢師傅便搖了搖頭,指著自己傷了的手,笑著說道:“我慣用右手,傷的是左手,切菜什么的也不算礙事。”說著頓了頓,又道,“天生便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同夫人無關(guān),夫人很是體恤,是我不想閑著。”
溫明棠聞言頓時(shí)了然,沒有再在此事上多言,而是將背上的包袱解開,把帶來的紅曲米遞給他,道:“公廚庫房存貨不少,帶了些過來,你瞧著可夠?”
邢師傅笑著接過那滿滿一大包的紅曲米,道:“夠了,做上好幾盤紅燒豚肉都夠了!”說著又指向一旁,道,“溫師傅需的砧板、菜刀等用具我都備好了,且先看看合不合用?”
溫明棠走到砧板旁,拿起菜刀試了試手,大抵是考慮到了男女天生的力氣差異,邢師傅特意為她準(zhǔn)備了幾把輕便些的菜刀,用起來十分輕快。
溫明棠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了眼雖包著手,可切菜備菜卻依舊有條不紊的邢師傅,忍不住感慨道:“邢師傅真是個(gè)細(xì)致人!”
邢師傅手中切成動作不停,說道:“咱們做廚子的,細(xì)致是應(yīng)該的。入口之食若是吃出什么問題來,可是要出大事的。”
這一點(diǎn)溫明棠也是深以為然,應(yīng)了一聲之后,開始準(zhǔn)備菜食。
既是宴客菜,先上的自然是冷食了。似這等冷食小菜多是提前備下的,溫明棠瞥了眼已被放置入餐盤中隨時(shí)能夠端走的冷食小菜,粗粗一眼掃去,鹵好的鹵食、腌貨等物皆有幾道,雖不見得多新奇,可那擺盤卻頗為講究,菜色搭配的很有幾分意境。
溫明棠看著那搭配的頗有意境的冷食小菜,心中卻更是驚訝,下意識的再次瞟了眼一旁正在切菜的那位邢師傅。
這位邢師傅菜做的不錯(cuò)之事她早已耳聞了。林斐雖不會因?yàn)閺N子菜做的不好而胡亂發(fā)作人,算是個(gè)頂“和藹”的主子,可口味實(shí)則是十分刁鉆的,不發(fā)作人不假,卻會以“不吃”和“少吃”拒絕不合口味的菜食入口。
聽劉元道她未來之前,林斐便是去鴻宴樓那等大酒樓,也有不少菜他是碰都不碰的。
能得林斐一句夸贊的除了溫明棠之外,便只有這位邢師傅了。她的菜式算是陰差陽錯(cuò)的合了他的胃口,可邢師傅這手藝……看著將冷食小菜中的藕片堆疊成小舟模樣,又在其上以毛豆等物點(diǎn)綴一番,生生在盤中“造”出一副“扁舟游湖”的山水畫卷的邢師傅,溫明棠也是自愧不如。
她見過做菜精細(xì)的,但精細(xì)如邢師傅這般的,便是宮中御膳房的廚子,也需經(jīng)由幾個(gè)宮中畫師指點(diǎn),才能將菜做成這般模樣。
當(dāng)然,菜嘗起來還是那些菜的味道,可將菜做成這般,沒有點(diǎn)書畫功底是做不成的。
溫明棠看著面前這位在做菜的“色香味”的“色”字上尤為擅長的邢師傅,忍不住問道:“邢師傅可是學(xué)過書畫?”說著,不等邢師傅說話,便道,“邢師傅菜單上那手字真真是漂亮!”
正在切菜的邢師傅聞言,停下了手里的動作,轉(zhuǎn)頭看向溫明棠,道:“既是靠手藝吃飯,自然生了一雙巧手,溫師傅的字也寫的極漂亮,倒也不算什么。”
對此,溫明棠卻是搖了搖頭,瞥了眼那些漂亮的冷食之后,說道:“我是罪官之后,獲罪的溫玄策是我爹,我這一手字乃是由他教導(dǎo)而成的,若非如此,萬萬寫不出這樣的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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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溫玄策“三個(gè)字時(shí),邢師傅有些驚訝,顯然是知曉溫玄策的,不過這驚訝也只一瞬,很快便又恢復(fù)了過來,沒有再同她相比,而是笑了笑,道:“年幼家道未中落前確實(shí)學(xué)過一些書畫,沒成想在這里還能派上用場。”
說著,不等溫明棠再次開口,便放下手里的菜刀,將一盤洗凈的紅棗遞過來,道:“冷菜還差一道溫師傅的‘心里軟’,夫人看到菜單時(shí)便惦記上了,只等溫師傅的‘心里軟’做好,便先端上去了!”
雖是沒有明說,可邢師傅這遞棗的動作顯然有轉(zhuǎn)換話題之意。
溫明棠不是沒有眼色之人,見邢師傅這動作自不再追問,而是接過邢師傅遞來的紅棗,道了聲“邢師傅說的有理”便低頭舀了些糯米粉,加了水開始和面。
這“心里軟”實(shí)則就是糯米棗,只消將去核的紅棗切開,中間塞入同紅棗大小差不多的糯米條便可了。
轉(zhuǎn)了話題,說起菜食之事,邢師傅的話明顯多了不少。
一邊切菜備菜,一邊同溫明棠說起了各地的吃食。
“讀書人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咱們做廚子的也該多走走。”邢師傅說道,“此前我去江南等地,看他們還將那龍井茶葉同去了殼的蝦子一起炒,這茶葉配蝦子這等葷食的肉菜,味道竟也頗妙!”
溫明棠點(diǎn)頭,將“心里軟”上了蒸鍋后,便開始熬起了桂花糖,一邊熬糖一邊道:“葷食肉菜不止配茶葉,還可配水果,旁的不說,就說這隨處可見的豚肉配青梅、山楂等物都能多增一股清香,嘗起來頗有滋味。”
說起吃食來,兩人也算其樂融融,因在低頭做事,倒是未察覺到林斐不知什么時(shí)候走進(jìn)了院子,在窗外的石凳旁坐下來,一邊喝茶翻看溫明棠方才翻得那本話本子,一邊時(shí)不時(shí)的抬頭向兩人看了過來。
目光落到正在做菜的邢師傅身上時(shí),林斐目光微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