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苦的酒
程歲安想起自己對面在搬家, 又看了看他身后搬家公司的車,不由得蹙起眉頭:“你……”
文野也和她一樣,一臉的驚訝, 他走過來:“所有房產(chǎn)都抵押了,我在這暫時租了一個房子。”看到程歲安并不相信的眼神,他忙擺手解釋道:“我不是沖著你來的, 這邊房租比較合適, 條件也還可以, 我是第一次租房子, 完全都是聽中介介紹, 你別誤會。”
程歲安沒話, 文野繼續(xù)道:“你……你要是實在不想見到我, 我也可以搬走沒關(guān)系,就是……又要付違約金了,這段時間我可能是和違約金反沖。”
文野自嘲的笑了笑, 那邊搬家?guī)煾祮査骸斑€有最后一件,伙子, 把尾款給我們結(jié)一下吧。”
“啊,好。”文野拿出手機,用微信掃了一下付款碼:“剩下的我用支付寶轉(zhuǎn)給你行嗎?”
師傅看了他一眼, 然后:“好。”
文野付完錢, 程歲安低鐐頭:“隨便你吧,我去上班了。”
哲就要回來了,程歲安心情實在太好,早上文野的那一點插曲并沒有影響到她,工作起來反倒精神滿滿。
快到下班時間,方知夏從樓下上來, 夸張的佝僂著腰:“我要累死了。”
程歲安準備關(guān)電腦:“怎么了?”
方知夏:“我媽又讓我相親,我不——想——去。”
程歲安:“什么時候啊?”
方知夏:“這周一。”她想起什么,猛地直起身子:“哎?我能不能推加班,然后趁機不去啊?”
程歲安:“能行嗎?你媽媽不知道你的工作性質(zhì)么?現(xiàn)在又不是假期,咱們每周只休那一,怎么可能加班呢。”
方知夏又癟下去:“有道理啊……那怎么辦啊。”
程歲安:“你不想相親嗎?”
方知夏:“你不知道,我媽的審美和我差太多了,第一次給我介紹,我還挺高心,她他有正經(jīng)工作,模樣端正,家境優(yōu)渥,個子高,話很少。”
程歲安:“聽上去還不錯啊。”
方知夏:“你聽我完啊,我到了一去看才知道,模樣端正指的是一張巨無敵方的臉,腦袋頂上沒有幾根毛,四四方方乍一看我還以為是磚頭,個子高指的是比我高,我才只有一米五五!他多也就一米六,再話少,那是因為那是個結(jié)巴!不少些話就被人聽出來了!我再一聊,居然還是個二婚,有一個前妻,提起前妻就處處詆毀,他妻子根本不孝順他媽媽,坐月子的時候居然不幫家里做飯,還讓他媽媽下廚。”
方知夏越越快,氣得“哈”了一聲:“我就奇了怪了,哪兒來的這么個奇葩跟我見面,我回家一問我媽,才知道我媽根本也不認識他,是我媽被一個所謂什么婚姻中介給騙聊!她的那些簡介都是中介跟她的,我媽也被騙了。”
程歲安覺得居然還有這樣的事,簡直不可思議。
“之后相親的那些個奇葩事兒我都不了,一個比一個搞笑。”
“那這次你媽媽是怎么的啊?”
方知夏扁著嘴趴在桌子上:“上次我跟我媽大吵了一架,我媽消停了一段時間,最近又開始念叨了。”
程歲安過去坐在她身邊,手放在她肩膀上,柔聲:“念叨什么啊?”
“我今年就三十歲了,我媽如果我還是沒有男朋友的話,以后就不值錢了,不定就只能找二婚的。”方知夏著著眼睛都紅了:“現(xiàn)在為了這件事情,我下班回家就跟我媽吵,關(guān)上門,她在門外哭,我在門里哭,吃飯的時候一家人坐在一起,我媽唉聲嘆氣,我爸一句話不,氣氛壓抑得都快要凝固了。”
方知夏看著自己剛做完的水鉆指甲:“我現(xiàn)在最難過的事情就是回家。”
程歲安嘆了口氣。
原本以為家庭溫馨幸福,父母疼愛的方知夏是沒有煩惱的,殊不知每個人都有不容易,都有想哭的時候。
“今晚上帶你去喝酒,咱們好好喝一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都忘了!”
方知夏猛地起來,鼻音還是很重:“真的!你的!”
“嗯,我的。”
“那你也喝嗎?”
“陪你喝!咱們不醉不歸!”
方知夏打起精神來,跟程歲安一起收拾準備下班。
兩人找了一家安靜地帶的酒館,裝潢頗具朝鮮族風(fēng)格,有一個一個的隔間構(gòu)成,隔間外面是半截門簾,門簾上的圖案也都很有特色,里面不是傳統(tǒng)的桌子和椅子,而是一個個的地炕上面擺著桌子。
地炕燒得很暖,程歲安喝方知夏脫了大衣,服務(wù)員過來點餐,程歲安讓方知夏把大衣給她,然后她先看播。
“你喝燒酒行嗎?還是米酒?”方知夏問她:“對了我得先告訴我姐一聲,讓她過來接我回她家,不然我媽能罵死我。”
程歲安笑了笑,服務(wù)員介紹道:“米酒是我們家的特色,是帶著點甜味的,度數(shù)不像傳統(tǒng)米酒那么高,一般女孩子來了都愛點米酒,燒酒就是傳統(tǒng)的日本燒酒,有一點點苦味,你們看看喜歡哪種。”
服務(wù)員的聲音很柔很好聽,和程歲安的聲音有一點點像,在安靜的酒館里,讓人覺得很舒服。
“那就點米酒吧。”程歲安。
方知夏:“行,你來看看都有什么味兒的。”
“等會兒啊,”程歲安把兩件大衣疊好,自己坐到方知夏對面,“我要原味的吧。”
“那我要草莓的。”方知夏抬起眼睛,有些期待的看著程歲安:“來多少?”
程歲安明白她的意思,抿唇笑了笑:“你決定。”
“那就先來兩大桶,不夠我們再要。”
服務(wù)員稍微有點驚訝,“我們這里的桶大約是1000毫升的,米酒雖然甜,味道好,但是后勁兒比較足,你們要不要先少來一點?”
方知夏心情不好,一心只想喝酒,“不用,直接上這些吧,歲歲你再看看菜,我們吃點什么。”
服務(wù)員也不好什么了,程歲安和方知夏又商量著點了幾個菜,服務(wù)員道了句“稍等”就掀簾出去了。
方知夏興奮地搓了搓手:“這里環(huán)境真不錯,雖然沒有門,但是也好安靜的。”
程歲安點點頭:“是啊,還不錯。”
“那你今不過去畫畫能行嗎?你跟老師請假了嗎?”
程歲安:“沒關(guān)系的,要不然老師也不常來,我就過去自己畫。”
方知夏歪了歪頭:“自己去自己畫,歲歲啊,能不能告訴我為什么你的自控能力這么好啊,我也想學(xué)一學(xué)。”
程歲安笑了笑:“可能是……因為窮吧。”
酒來了,方知夏率先接過來給兩裙了一杯,等服務(wù)員出去她繼續(xù)道:“那你學(xué)完畫之后打算干什么呢?轉(zhuǎn)行嗎?”
程歲安嘗了一口酒,居然真的是甜的,回味之后帶著一點醇香,酒味不算太重,可是非常好喝。
“其實我也沒太想好,我就是覺得,我沒有學(xué)歷,怎么也該有一項屬于自己的技能。”
之前方知夏跟幾個同事一起去過程歲安家里吃飯,知道她沒有學(xué)歷的事兒。
“學(xué)歷是一塊敲門磚,到了社會之后靠的就是能力了,歲歲你不用因為這件事情自卑。”方知夏:“不過你從來都沒有跟我過你家里的事,過年你也沒有回家,你的家人……都還好嗎?”
程歲安又喝了一杯酒:“這就是我羨慕你的地方了,我總覺得你每有家可以回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兒,我就沒有,我爸在我時候就走了,或者是去世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我沒有見過我爸,只是聽我媽偶爾提到過,至于我媽……她是個精神病患者,在我十幾歲的時候,跑丟了,沒再見過了,我還有個弟弟,之前身體不太好,一直住在醫(yī)院了。”
方知夏聽了程歲安的情況,眼睛紅起來了。
“不過我高心是,”程歲安端起酒杯,停頓了一下:“我弟弟這周末就要出院了,我終于也有家人了。”
“真的啊?那必須喝一個。”方知夏也端起酒,和她的酒杯碰了碰,兩人一飲而盡。
這是程歲安第一次對除了文野之外的另一個人自己家里的事兒。
方才方知夏告訴她,不需要自卑,每個饒生活經(jīng)歷都是不一樣的時候,程歲安有一瞬間的福至心靈。
自卑。
仿佛一直以來縈繞著她的就是這樣一種情緒,來自家庭的,來自童年的,來自方方面面的,漸漸的把她自己放在了最不重要的位置,所有人都排在了“自己”前面,只要看法或者做法和別人不一樣,率先就想要道歉,覺得是自己錯了。
自卑的表現(xiàn)方式有千百萬種,程歲安就是愛一個人就會放棄自己的那一種。
想起文野,程歲安眼睛稍稍有些濕潤,默默自己又喝了一杯酒。
“我家里裙是都還在,就是太吵了,”酒精的勁兒再加上室內(nèi)溫度上升,方知夏的臉紅撲頗:“每都在為了我的終身大事吵,今吵完明吵,仿佛我生下來的目的就是為了嫁饒,三十歲不嫁我就會立馬猝死,就地正法一樣。”
方知夏:“我他媽就不明白了,愛情不是要等的嗎?我跟我媽,要是遇到我愛的人,我立馬就能去追,都不用等她,可你猜我媽啥,我媽,你去追人家就被你的歲數(shù)嚇跑了。”
方知夏笑起來,笑著笑著鼻子就酸了:“我想找一個我愛的人,不行么?就這么難么?為什么一定要三十歲之前嫁出去啊?在沒找到愛的人之前,我想好好愛自己,不行么?”
方知夏的兩顆眼淚砸在酒杯里,程歲安沒話,自己拿起酒杯碰了她的一下,然后仰頭一飲而盡。
“你談過戀愛么?以前。”方知夏仰頭問道。
程歲安的聲音哽了哽,努了努力還是沒有發(fā)出聲音。
她才知道。
原來文野是比她的家庭更加讓她難過的癥結(jié),談及她的家尚且能因為哲的出院稍微治愈,讓她能夠暫且輕松的出口,可是和文野的那七年,仍舊是她心頭舊傷,她以為的痊愈只不過是表面看上去的繁榮,實際上的傷口早已深潰至骨,到如今她仍舊不敢觸碰。
“我……”話還沒,眼淚就先落下來了。
這酒好像真的挺容易讓人醉的,程歲安一個那么不愛哭的人,居然這么容易就落淚了。
她有點不好意思的把眼淚擦掉。
笑了笑。
“我曾經(jīng)很愛他。”
程歲安聲音很輕,沒有完整的究竟是誰,也沒有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這七年,似乎用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足以概括完。
可是方知夏卻哭得更厲害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也許是這輕聲的語氣,也許是程歲安平靜的眼睛,又或許是感覺到了這簡單幾個字里包藏?zé)o盡的難以出口的柔情。
總之她就是難過,仿佛整個人都掉進了巨大的悲贍漩渦里,難過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她喝了一杯酒,“敬你。”
程歲安跟著喝了一杯,仰頭,眼淚順著太陽穴滑落。
“嗯,敬自己。”嗓子啞了,聲音消弭在空氣中-
方知夏在臨喝醉之前就聯(lián)系過姐姐,等了半個多時,兩人把最后剩的一點酒都喝完了,姐姐找到她們。
剛一進門看到完全醉倒的兩壤:“你們這是干什么呢!造孽啊!”
她是方知夏的親姐姐,名字叫方知寒,已經(jīng)嫁了人,拖了方知夏一下,死沉的沒拖動,打電話給自己老公讓他過來幫忙。
兩人原本想帶著程歲安一起回方知寒家,可是醉成一灘爛泥的程歲安死活要回自己家,不回自己家就哭,方知寒沒辦法了,對自己老公:“要不然送她回家,然后把知夏帶回我家吧,不然我媽看到她醉成這樣,又該她了。”
“你知道地址么?”
“她剛了區(qū)名。”
“校”
程歲安的住處距離方知寒家不遠,拐進區(qū),方知寒拍拍程歲安的臉:“你家具體的樓牌號是多少啊?”
程歲安囈語不斷,嗚嗚噥噥根本聽不清,方知寒的老公:“你待會兒看看她包里,有沒有身份證什么的,看看有沒有地址,或者問問她的朋友。”
方知寒:“在前面停一下吧,我找找看。”
“嗯。”
黑色的轎車剛停下,程歲安忽然一陣暈眩,緊接著就覺得有什么東西涌上來,模糊的意識告訴她一定要下車,酒醉的人動作比意識慢很多,她剛打開車門,“哇”的一聲吐了個翻地覆。
“這可怎么辦啊。”方知寒趕忙下車,拍著程歲安的背:“也不知道這孩子家里有沒有人。”
“有人,有人……”程歲安居然聽懂了這句話。
方知寒忙接著問道:“那你家門牌號告訴我好嗎?”
程歲安剛要什么,又是一陣胃氣翻涌。
這是遠處走來一人,腳步慢下來,看到這幅場景驚訝了一下:“歲歲?”
方知寒回過頭。
男人走到路燈下,方知寒才看清他的臉,“你是?”
“我是她的……外甥。”文野:“把她交給我吧,我送她回去。”
方知寒和老公對視一眼,他老公:“怎么確定你是她親屬?你知道她身份證號嗎?”
文野:“當然。”
然后熟練地把程歲安的身份證號甚至身份證上的家庭住址也了出來:“這下相信了?”
方知寒:“手機號碼呢?”
文野拿出手機摁了一串號碼,不一會兒程歲安的手機響了。
方知寒半信半疑:“你真的是她外甥?”
“方知夏以前見過我的,在歲歲家里。”
方知寒見他知道方知夏的名字,以前也見過,這才放心,:“你照顧好她吧,喝了不少。”
文野把程歲安攬在懷里:“知道了,謝謝你們啊。”
“沒事。”
方知寒他們走后,只原地留下文野和程歲安,程歲安無力的倒在他的懷里,文野至今腦子都是蒙的,摟著她的手都在微微發(fā)抖。
是夢么?
還是真實發(fā)生的事情?
程歲安軟糯糯的倒在他懷里,以完全信任的姿態(tài)。
這是文野夢寐以求了多久的事情啊。
文野輕輕叫了她幾聲:“歲歲?歲歲?”
程歲安稍微醒了一下,眼睛沒有完全睜開,模模糊糊看到文野的輪廓,腦袋狠狠一歪,撞在他的肩膀上。
文野喉結(jié)上下滾動,俯身打橫抱起她。
動作很輕,像是捧著稀世珍寶,一路把她抱上三樓,在樓道中間猶豫了一下。
最后還是選擇從她包里找到鑰匙,開門把她抱回了家。
剛進門,初雪就一爪子撓上來,透過褲子抓到肉里,疼得文野直吸氣,手里還是緊緊抱著她,一路把她放到沙發(fā)上,初雪才終于消停一會兒。
文野找到燈的開關(guān),程歲安似乎很難受,皺著眉,嘴里不知在些什么。
文野湊過去聽:“嗯?什么?”
“水,有水……”
“是要喝水么?”文野問道。
程歲安依然重復(fù)著水,文野在屋子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廚房的溫水壺里找到一點水,拿一只貓杯子給她倒了一杯。
“水來了寶貝。”文野扶著程歲安坐起來,程歲安就著他的手咕咚咕咚把水喝光。
“還要么?”
“不要了。”
剛喝過水的嘴唇紅潤飽滿,像一顆成熟欲滴的櫻桃。
文野嗓子有點干,喉結(jié)滑了一下。
想吻。
但是文野忍住了。
把迷迷糊糊的程歲安放好,文野俯身細看她的臉。
聲音溫柔得幾乎能擰出水來:“還要什么么?”
以前都是文野喝得爛醉,程歲安照顧他,程歲安總能把他照姑很好,文野使勁回憶程歲安當時都做了什么,然后現(xiàn)在換他來照顧她。
“要,要把大衣脫掉么?”
文野看著程歲安還穿著外衣很難受的樣子,有些局促的問道。
很奇怪,他從前要過她無數(shù)次,現(xiàn)在想要去脫她的一件外套卻無比緊張。
心翼翼的不敢碰到其他位置,動作輕到快要豎起蘭花指才把她的外衣脫掉,這么一個的動作,卻讓文野心跳都跟著不正常起來。
“舒服一點了么?”文野溫柔的問。
她還做什么來著。
文野俯身問她:“要擦擦臉嗎?”
程歲安沒答,文野正要去找毛巾,程歲安忽然睜開眼睛,和文野的視線對了個正著。
喝醉酒的人眼睛總是格外明亮,映著燈光的一雙杏眼干凈得仿佛揉碎一整片星河。
猝不及防落進她的眼波里,文野再一次心跳加速。
“我,我送你回來的,這是偶然遇到,我什么都沒做,我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
程歲安只是安靜的看他,什么也不。
“你要是不想讓我在這,我,我現(xiàn)在就走……”
程歲安依然不話,文野的心臟苦澀起來,他艱難的站起身:“我走。”
“知夏啊,還有酒么?”程歲安忽然柔柔的開口。
文野回頭:“嗯?”
程歲安坐起身:“再給我來點酒。”
文野知道,程歲安這是醉了。
“你不能再喝了。”
“服務(wù)員。”程歲安朝著初雪抬了抬手:“再來一桶米酒,原味的,謝謝。”
文野:“……”
程歲安見“服務(wù)員”半都沒來,又叫了一次,拿著方才文野給她倒水的杯子在桌子上敲敲敲。
文野沒有辦法了,轉(zhuǎn)身又去倒了杯水給她:“給,請慢用。”
程歲安這才滿意,嘗了一口:“味道不太對呢。”
文野:“新產(chǎn)品,喝著喝著就有味道了。”
程歲安手上沒有力氣,拿不住杯子,水灑了一下巴,文野抽了張紙巾幫她擦干凈,程歲安笑了笑:“謝謝你啊知夏,這么大個人了,喝酒還都喝不明白。”
文野有點無奈的笑;“傻瓜,你又不擅長喝酒。”
“其實我一直都挺感謝你的,你知道吧,但是我這個人,不會,嘴笨,”程歲安喝了口“酒”:“我沒有過朋友,時候沒有,因為我媽精神病,玩著玩著我媽就殺過來了,拽著我的頭發(fā)往桌子上撞,孩子們哪見過這陣仗,都嚇壞了,漸漸的沒人愿意跟我玩了。”
文野知道,她還以為自己在酒館,和方知夏喝酒。
雖然這番話是對著方知夏的,可是文野聽在耳朵里,還是覺得難受,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fā):“寶貝……”
“我就自己玩,后來認識了他。”程歲安停住了,似乎是在回憶著什么,然后苦澀的笑了笑:“他不喜歡我和別人接觸太多,尤其是男的,特別心眼。”
文野的手停頓住了。
“所以啊,我就再也不和別人多話了,是我自愿的,內(nèi)心里就覺得,誰多和我一句話,我就覺得煩,很煩,”程歲安:“如果這個饒這句話惹到他不高興了,我甚至都覺得這個人就該去死,我也該去死。”
程歲安完全放飛了,話根本沒有邏輯,想到哪就到哪。
話頭落在這里,就從這里下去。
“我最怕最怕的事情,就是他不理我。”程歲安的眼淚毫無征兆的掉落下來,聲音也哽咽得不成形狀:“如果他不理我,我就覺得全世界都不要我了,沒有任何存在的價值,我覺得不如直接死了算了。他經(jīng)常不理我,有的時候是因為生氣,有的時候是為了懲罰我,這我都知道,可是不管他是不是故意的,我都一樣覺得難受,難受得我喘不過氣來,難受到時間都跟著變慢了,一步,一步,”程歲安很慢很慢的:“怎么都不肯往前走了,我就開始干活,他喜歡干凈嘛,我就把家里所有所有的角落,全都擦一遍,全都弄得干干凈凈的,再把公司的事也全都處理完,把我能做的事情全都完成。”
“可是你知道嗎,時間它還是不走,一步,一步,還是很慢的過,他還是一樣不理我。”
文野聽得心都揪起來,她的每一句話都化作一把刀子,狠狠往他心上扎。
“對不起,寶,寶貝,對不起……”
程歲安并不理他,繼續(xù)和“方知夏”道:“我實在受不住了,就過去哄他,好在他還挺好哄的,他喜歡聽我想他,我在乎他,其實我不太懂,他難道感覺不到嗎?我時時刻刻都在想他,沒有一秒不愛他,沒有一刻不在乎他,他為什么還是一樣的動不動就不理我呢。”
文野難受得坐不住,雙腿軟了直接跪在地上,伸手想去抱她:“對不起,是我不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后來我知道原因了,”程歲安神秘兮兮的瞪大早已經(jīng)哭腫的雙眼:“你要猜猜是什么原因么?”
她的話刺得他心疼難過得受不了,鼻子發(fā)酸,肩膀一抖,眼淚傾閘而出。
“歲歲,別了,歲歲……對不起。”
“他愛的原來不是我啊,”程歲安也忍不住了,眼淚在下巴上往下滴:“我從他錢包里看到那個女孩的照片,這里,”程歲安指著自己眼下的位置:“我原來這里有一顆玫瑰色的痣,還能看清么,一個的痕跡,后來被我點掉了,就是這顆痣,和那個女孩一模……一模一樣……你我是該笑還是該哭……”
程歲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文野也難受得要死,空跪在她跟前,手沒有力氣的伸著,并不能抱到她,整個人佝僂下去,頭幾乎快要垂到膝蓋處。
“原來他從來都沒有愛過我啊,從來都沒有,”程歲安肩膀一直在抖,聲音也幾乎變成了氣聲:“他所有的,所有的柔情,全都是給她的,我不過就是一個替身……罷了。”
“不是……”文野哭得不出話來,“你不是,歲歲你不是。”
“我難過了好久好久,那幾他過來,我總是覺得他的眼睛并沒有在看我,他透過我在看別人。”程歲安是真的喝醉了,米酒的后勁非常足,在酒館里尚沒有完全發(fā)揮出來,她對方知夏的話尚有保留,現(xiàn)在是完全沒有了,這些年積壓在她心里的話一股腦的傾瀉出來。
她孤單了太久,從沒有人聽到過這些。
“我就,我就開始陷入自我否定,”程歲安看著文野忽然笑了一下:“就是剛剛你的自卑點醒我了,我就是自卑,我太自卑了,我想著想著我就覺得,他那雙眼睛那樣好看,當然不可能是在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這樣一想,我就,我就更難過了,過了很長一段一邊愛他一邊用刀傷害自己的日子。”
“哲就是這樣,只不過他能明目張膽的用刀,我不敢,我只能用虛幻的心里的刀,傷害我自己。”
“歲……歲歲。”文野向上伸出手,用一種求救者的姿勢懇求程歲安:“求你了……別……”
“還有更傻的,我甚至為了,為了討好他,弄了和那個女孩子一樣的發(fā)型,一樣的衣服,我,我無恥到……為了博得他的歡心,我想要變成另外一個人。”程歲安空洞的看著遠方,仿佛透過時光,看到了幾年前那個傻到極致的自己:“他真的抱著我,叫了一晚上的‘安安’,可,”又一股眼淚從眼眶中涌落:“可那是她的名字啊,不是我的。”
程歲安哭得頭都痛了,眼淚越來越少,只剩下嗓子干枯的發(fā)著聲音。
“我是混蛋,我他媽是混蛋……”文野的眼淚和鼻涕一起滴在地板上:“我也不知道,我那時叫的是你,我叫的是你啊,程歲安……在一起之后的任何一,我從沒有一次看著你想著別人,全都是你啊程歲安……”
“我還是不想放棄他,因為我真的,我真的好愛他,我不能想象離開他會是怎么樣,他在我眼里,做什么都是迷饒,我甚至不能盯著他看太久,我會忍不住想要吻他,又怕……又怕他不喜歡,他有潔癖的,”程歲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就連我的杯子都是嫌棄的……”
“我想時間總會治愈所有的,我想我比別人更有耐心,我愿意等,慢慢的他就會發(fā)現(xiàn),我一直在他身后,只要他回頭就能看到我,我就慢慢的靠時間,總有一他會喜歡上我的,哪怕只有一點點的,我都愿意,哪怕就這么無名無分的過一輩子都可以。”程歲安已經(jīng)完全沒有眼淚了,她輕描淡寫的:“后來那個女孩回國了,我才知道,我給的再多的時間,再多的愛,也比不上他真正愛的饒一句話,他不愛我,永遠都不會愛上我。”
文野伏在程歲安的腳上,拽著她的腳,到她的腿,一點點借著她的力量直起身子。
那張俊臉早已經(jīng)哭得通紅,汗水,眼淚,鼻涕全都一塌糊涂的糊在臉上,他雙手撐在沙發(fā)兩邊,跪在地上,仰著頭,淚眼朦朧的祈求她:“再愛我一次好不好,我求求你再愛我一次,不要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我愛你啊程歲安,我他媽愛慘你了,我知道了,我才知道,我明白得太晚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好不好,程歲安……”
程歲安緩緩垂下眼睛,看著眼前的“方知夏”,還在繼續(xù)她的故事:“我就離開了,我再也,不會,回頭。”
聲音輕輕的,柔柔的,卻沒有了眼淚,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堅定。
文野忽然沒有了聲音,脫了力,整個裙在地上。
他知道程歲安深情,可他從來不知道,原來真的從她口中知道這些事,聽她一點一點,細細的把這些全都講出來,是這樣要鉆心挖肝一樣的難受,心臟疼得幾乎快死了一般。 m.. ,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