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彼岸無歸路(十二)
陰長黎始終不松開她,繼續(xù)帶著她往下沉。
無論是這一身的傷, 還是項海葵比刀鱗更扎人的言辭, 都沒能讓他的聲音起什么變化, 依然是低沉又溫和:“你瞧, 你這幅憤怒尖銳的模樣, 像不像我三哥?”
“就是, 先前在金靈客棧,你不小心入我夢境看到的記憶。”
腦袋痛的厲害, 項海葵此時不愿去想這些與己無關(guān)的事情。
陰長黎自顧自地繼續(xù)解釋:“山海族戰(zhàn)敗之后,不肯向天族投降, 被雀遲吃掉的哥哥。”
印象深刻,項海葵想起來了。
“當(dāng)時將我們逼上絕路的, 正是帝君。是他給雀遲指了路,讓雀遲來堵我們,逼著我們向他臣服。我勸他保存實力,投降并無不可。但被憤怒沖昏頭的三哥根本不聽, 罵我的語氣, 比你兇的多。”
“你別……”項海葵覺得他可能要套路自己, 當(dāng)即便想要打斷。
“其實, 我不懂什么保存實力,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了。”陰長黎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當(dāng)時除了三哥,我所有親人全部戰(zhàn)死。可我最終沒能說服他,落下個一無所有。”
海水越來越冷。
他迎著刀鱗又蜷了蜷身軀, 與她脖頸相纏,用自己的腦袋,蹭了蹭她沒有豎起鱗片的腦袋,低聲說,“先前我還騙了你,我說我將那些剮我鱗的八千族人殺了,其實沒有。因為我可以理解他們遭遇族破家亡之后奮力抵抗,看到我忍辱偷生時的憤怒……”
他一提,項海葵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也在剮他的鱗。
她忙將張開的刀鱗收了收。
因妖化失去的五感似乎慢慢回來了,血腥味不斷往她鼻腔里涌。
“小葵,你陪了我十年,應(yīng)該知道我心……就連咩咩,我都舍不得它受傷,你讓我放開你,看你去送死,這可能么?”
陰長黎將話題從自己身上轉(zhuǎn)移出去,“為了來救你,路溪橋不顧濁氣反噬,不聽我的勸告,強行提升境界。小白現(xiàn)在……想必也深陷水深火熱之中。他們都想幫你,莫非也是自以為是,也與帝君一丘之貉?”
項海葵嗓子眼兒咕噥了下,妖血之力消減的越來越快。
“若真能拼贏,哪怕可以同歸于盡,我都會考慮一下不攔你。可現(xiàn)在你還沒有這個實力,你無法徹底報仇……你真的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小葵,換成我,或者你師父,誰都沒有能力將帝君逼迫到這種地步。”
受傷不算什么,帝君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幾乎和項海葵是一樣的,整個人充斥著憤怒與戾氣。
這是從來也不曾出現(xiàn)過的。
畢竟,帝君是個冷漠進骨子里的人,如今卻儀態(tài)風(fēng)度全無,像條瘋狗一樣逮誰咬誰,異常暴躁。
看著這兩個瘋子一起瘋,陰長黎心中有著難言的苦澀。
就像項海葵強調(diào)的那樣,這是他們兩個人的事情,與他無關(guān)。
想插一腳進去,都要小心翼翼。
想替她撐腰,都沒這個資格。
項海葵不再掙扎了,刀鱗收了個干凈,不說話。
陰長黎也沉默下來,給她時間平復(fù)心情,并且停止下墜,蜷著她凝固在海水里。
“陰長黎!將她還給我!”
景然蘊含法力的聲音,穿透水波傳遞下來。
原本已經(jīng)逐漸平靜下來的項海葵聽到之后,像只刺猬一樣,瞬間豎起全身的刺。
周身劍氣梭梭,剮的陰長黎心里苦不堪言。
自己費盡心思勸了那么久,也抵不住他的一句話,更能挑動她的情緒。
退回去的狂意極速攀升,但項海葵開始極力自控,不再放任自流。
“您放開我吧。”她在和他商量,“不然您要挨打了。”
“沒關(guān)系,我與他……勢均力敵。”
他休眠剛醒,帝君轉(zhuǎn)世剛回,原本的確是勢均力敵。
帝君被海葵重創(chuàng),遠(yuǎn)不如他了,可一眨眼他也受了傷,又變成勢均力敵。
陰長黎避開景然落下的方向,轉(zhuǎn)了個身,往上行游動。
在海底對他們都不利,帝君和他的靈氣都偏向于火。
何況上面也不知是什么局勢,他得去看一眼。而且有小白和路溪橋在,對穩(wěn)定項海葵的狀態(tài)是個幫助。
陰長黎現(xiàn)在沒有時間去整理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情,應(yīng)付好眼下的局面才是當(dāng)務(wù)之急。
只要她能穩(wěn)定住,他就可以強行穩(wěn)定。
……
此時,白星現(xiàn)和路溪橋已經(jīng)殺出一條血路,殺進十二宮了。
“叔叔給我的幽冥火種,也太厲害了吧!”自從一掌將冥君都給打退,白星現(xiàn)驚詫之后,從未有過的自信心爆棚。
他還將金色的幽冥火,引入天寶雙劍上。
從前,他的天寶雙劍只需要咔嚓一碰撞,就會撞擊出刺眼的寶器金光,令人在短暫的時間內(nèi)無法視物。
如今有金火加持,天寶雙劍碰撞之后,光弧飛散,和景然先前釋放出的小太陽一樣,熾熱耀眼。
濁氣被金光驅(qū)散,白星現(xiàn)周身逸散著巨大的清氣能量。
金迎喊來的非天人族,同樣無法靠近他。
而路溪橋則成了受益者,他原本已經(jīng)有些壓不住體內(nèi)的濁氣,可白星現(xiàn)現(xiàn)在宛如一個靈氣泉眼,他不但將濁氣壓住,還借機又由著修為繼續(xù)上竄。
配合著金火的光芒,他出手也是越來越重。
“這么厲害的寶貝,從前你怎么不拿出來用。”路溪橋自出生以來,從來沒像今天打的這么酣暢淋漓過,這陣子堆積在心中的郁氣,似乎都排解出來了。
他簡直要愛上了這種殺戮的暢快感,“不然當(dāng)年在銀沙城,葵姐也不會那么舉步維艱了。”
“不行的。”白星現(xiàn)搖著頭解釋,“從前我是不能主動取出來,它只會在我有性命之憂時出現(xiàn),上次在你家,也是感應(yīng)到它想出來,我才能取出來。”
他想了想,“可能是因為我成年了吧,按照我叔叔的意思,這幾年恰好是我的成年期。”
“你才成年?”路溪橋抽了抽嘴角。
“我是妖啊,妖的成年期各有不同。”這一路打下來,白星現(xiàn)操控金火已是得心應(yīng)手,說話時揮出一劍,劍氣伴著金火,似一支離弦之箭,射穿一個偷襲之人的胸膛。
傷口處爆發(fā)出金光,隨后金光將他撕成了碎片,連血都不曾流下一滴。
白星現(xiàn)嚇了一跳。
他只想殺死此人,卻沒想讓人死的這么慘,直接灰飛煙滅了?
他有些不敢再用這股力量。
彼岸城已被戰(zhàn)火淹沒,金迎卻無暇去管那些山海族,只遠(yuǎn)遠(yuǎn)盯著白星現(xiàn)。
一點點看著白星現(xiàn)掌控天族金光,從笨拙到愈發(fā)嫻熟。
這樣的適應(yīng)能力,說明這些力量本身就是屬于他的,被強行剝離過,而今又回歸自身。
正愣神時,嘭,海面掀起巨浪,一個龐然大物從水下飛出,落在了已經(jīng)宮樓殘垣上。
落地后,陰長黎恢復(fù)人形,外披的羽毛氅幾乎是瞬間覆蓋住懷里抱著的項海葵。
項海葵也從蛟龍體變回原樣,頭發(fā)散亂,臉色蒼白,唇紋開裂,眼珠還泛著一絲血光,但萬幸眼白已經(jīng)沒有那么渾濁。
“叔叔!小葵!”
“葵姐!”
白星現(xiàn)和路溪橋趕緊朝他們的方向飛過去。
隨后海面又是一聲巨響,知道是景然追了上來,陰長黎將項海葵交給白星現(xiàn):“她胸口的劍傷極重,前后貫穿,你小心些。”
“我知道了。”白星現(xiàn)趕緊收了劍,小心翼翼的將人接過去,盡量不觸碰到她的傷口。
上次分別還是在客棧,兩個人還在搶雞腿吃,再見面她就成了這幅摸樣,白星現(xiàn)說著話眼圈都紅了。
路溪橋剛擼起袖子,要去找景然拼命,陰長黎吩咐他:“建木有再生之力,你試著用你的力量,幫她修復(fù)一下心脈。”
“哦,好。”路溪橋根本也不知道怎么做,他說自己行,那自己應(yīng)該行。
他祭出把小刀,本想割破手腕,劃傷一條經(jīng)脈,但和心脈沒得比,于是直接朝脖子上來了一刀,“葵姐你等著啊,我先練練手,馬上好。”
變身蛟龍的時候,項海葵沒有任何的痛感,此刻恢復(fù)成人,痛的像是死了一次,本身都快昏厥了,被路溪橋的熱血滋了一臉,燙的清醒過來。
干裂的嘴唇動了動,又咽了回去。
割都割了,攔也沒有用處了。
項海葵的眼神瞥去了陰長黎身上。
他故意的。
陰長黎假裝沒有領(lǐng)會她眼神的含義,拋出一片鱗,化為一個光罩,將他們?nèi)巳空肿 ?br/>
轉(zhuǎn)過身,迎著景然落下的方向。
景然原本的滿腔怒火,在瞧見變回人形的項海葵這虛弱憔悴的模樣之后,像是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澆熄不少。
以至于他落下半響,始終寒著一張臉,不發(fā)一言。
“帝君想怎么打?”陰長黎不著痕跡的調(diào)整站位,擋住他的視線。
左右手各捏著兩片鱗,一黑一白。
黑色是神通,白色是神劍。
景然目色一沉:“陰長黎,其實我們沒有必要鬧到這種局面。只要你將神器交給我,我答應(yīng)你,我會將被囚禁的人全部放出來,往后不會再打壓你們。”
陰長黎不理會。
景然勾唇:“你遲遲不用神器,想必也是有顧慮和風(fēng)險的吧?”
陰長黎把玩著鱗片:“然而帝君的承諾,誰敢相信?”
景然往一旁邁了一步,繞過陰長黎,再次看向項海葵,像是在辯解:“那神器再強,也絕對殺不死我,我如此不折手段,為的也不是我自己,是我天族眾生。就算我該死,我們天族所有人都該死?那些靈感低微的天族人,和普通人類沒有區(qū)別。”
項海葵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不為所動。
牽動傷口,景然深吸一口氣,又看向陰長黎:“就連對你們山海族,我們也沒有趕盡殺絕吧?”
陰長黎沉沉道:“那是帝君沒有能力將我們山海族連根拔起,數(shù)一數(shù),被你們滅掉的種族還少?”
景然正要再開口,忽地一愣。
目光慢慢移去白星現(xiàn)身上,被他周身那層淡淡金光驚的微顫雙唇:“大、大哥……?”
白星現(xiàn):?
“叫叔叔。”陰長黎給白星現(xiàn)使了個眼色,“我這個叔叔是假的,他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微博上我說今天要寫到一個“巨甜”的情節(jié),結(jié)果寫了五千還沒寫到,算了分開三千先發(fā)的。
我接著寫,明上午還有個二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