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彼岸無歸路(十一)
項海葵還不曾完全清醒,并不知將自己牢牢捆住的是誰, 本能認為是景然支撐不住, 才換了個人。
聽見是陰長黎, 像從前收集妖力時發(fā)瘋, 他用天仁劍氣幫忙撫平時一樣, 她的狂躁與戾氣逐漸減弱, 身軀也慢慢停止掙扎。
口中的血腥味,提醒她似乎咬了他。
變身發(fā)瘋的狀態(tài)下, 都不必去看,也知道下嘴有多重。
“對不起, 我沒意識的。”她先道歉,又咬了咬牙, 沉沉道,“但是,放開我。我不是不想融合才選這條路走,所以, 哪怕你有一萬種辦法, 都不是我想要的辦法。”
“我明白。”陰長黎都懂, 但他始終將她蜷在自己身軀里, 越蜷越緊,防止她再度掙扎,低聲安慰,“可是足夠了,你已經(jīng)做的很好了, 接下來交給我,我?guī)湍銏蟪穑也粫屗眠^……”
此時的項海葵根本聽不進去,天狂的狂意很快又將攻占了意識海:“放開我聽見沒有!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和他的事情,和你有什么關系?憑什么讓我交給你?”
她再度掙扎,他蜷的更緊:“我理解你,但讓我眼睜睜看著你這樣傷害自己,我辦不到。”
“又是為我好是嗎,那我可不可以不知好歹,拒絕你的好意?”
“我……”
“你希望我有什么想法?像他認為費盡心思騙著我,瞞著我,都是為了我好,我必須感恩戴德的接受,是嗎?陰長黎,你這種自以為是的嘴臉,和他沒什么區(qū)別!”
她想舍命相搏時攔下她,和她想忍辱偷生時殺了她,是一樣的自以為是!
沒有區(qū)別!
項海葵再度掙扎,甚至張開了外層鋒利的鱗片,與他的鱗刮擦出刺耳的聲音!
陰長黎原本就是強行分|身突破包圍沖出來的,留在原地的“影子”被打碎后,反噬回自身,已是一記重拳,如今更是痛苦的本能卷起蛇尾。
“你放不放!”
他咬牙。
“好!”
她瘋起來,他不會向景然那樣下重手壓制她,故而被她帶著向下方摔落,從百十丈高的宮樓一路砸下去,一直砸到底座,將已有數(shù)十萬年歷史的海城底座砸出一圈裂紋。
咔嚓,裂紋崩碎,底座裂開一個洞,噗通一聲沉入冥海之中。
轟隆隆一陣響,宮樓逐層倒塌,塵屑四濺,海上城在冥海中搖晃的愈發(fā)厲害。
上行景然接連吐了好幾口血,凝在項海葵經(jīng)脈上的真氣被阻斷之后,他立刻為自己療傷。
原本修為就只恢復了五成,被項海葵連捅兩劍,外加這一番折騰,是真的要了他大半條命,他都不記得上次受這么重的傷,是幾千年前的事情了。
“你們這群廢物!”剛穩(wěn)住狀態(tài),他便怒不可遏的看向金迎一干人等,“這么多人,連一個休眠期剛結(jié)束,修為只剩一半的殘廢都攔不住,養(yǎng)你們究竟是干什么的?!”
冥界濁氣重,若非極高級的靈感,或者自小在冥界長大,天族人是承受不住的。
所以景然才只能依仗他們,無法從上界調(diào)派人手。
知道他們是一群廢物,也沒有辦法。
他大哥留下來的厲害下屬,他一個也不敢用。
見他們又忙著去抓陰長黎,景然喝止:“你們就別管他了,錯過了時機,管好你們自己吧!”
說完,景然向下方飛,沉海抓項海葵。
跳入冥海時,刺骨的海水從胸口和腹部的傷口直接灌入體內(nèi),痛的他簡直要昏死過去。
莫說那是他天族的一線生機,就算不是,他已經(jīng)付出了這么多,也必須成功。
人就是這么賤,越痛便越不舍!
而且看著陰長黎將人從自己身邊搶走,更是滿腔的怒火,不過是個曾經(jīng)跪在自己腳邊的失敗者,有什么資格搶自己的東西!
十二宮的高官們還沒反應過來帝君這話什么意思,“嗡”,宮樓屋檐懸掛著的燈籠一剎那間竟然全部熄滅。
這代表著保護這座海上城的法陣與禁制消失了!
內(nèi)城響起刀兵之聲,他們剛要入城,又聽人大喊:“海面!”
隨便朝那個方向望去都行,冥海除了海生物外,浮不起一片羽毛,此刻巨浪托著密密麻麻、流光溢彩的怪魚,每條魚背上都站著一個人。
這些人身穿羽毛衣,手拿羽毛扇,等怪魚靠近彼岸城,紛紛化為青色的巨鳥,爪子抓住怪魚的背鰭,帶著怪魚飛上彼岸城。
登城之后,青鳥再次化為人形。
爪下的怪魚隨后化形。
彼岸城徹底大亂,淪為修羅場。
金迎蹙了蹙眉:“陰長黎這么看不起我們的么?攻彼岸城,只派了三族?”
“先抓他!”其中一位宮主指向遠方。
金迎望過去,那邊戰(zhàn)圈有兩個人,正朝十二宮殺來。
一個之前來找過項海葵,此刻周身散發(fā)著綠色的毒霧,冥界守衛(wèi)攻向他,碰到毒霧之后,整個人咕嘟咕嘟的融化掉了。
之前剛九品,如今已經(jīng)步入渡劫期。
至于另一個,則是一位白發(fā)少年,修為僅有七品,身手有些笨拙,手中拿著一長一短兩柄金劍。
“那鼠妖名叫白星現(xiàn),雖只是陰長黎的仆人,陰長黎卻待他極好。”
金迎幾乎是原地消失,朝白星現(xiàn)殺過去。
如今城中大亂,路溪橋和白星現(xiàn)往十二宮方向走,走的相當困難。
路溪橋本是打算先修心的,可為了接應項海葵,怕修為太低,便放任力量沖破屏障,直接步入渡劫期。
不動手還好,這一出手,四處血腥,不斷激蕩著他的心,濁氣在體內(nèi)不斷翻涌。
他的眼珠閃過一絲紅光,但旋即被他壓下來。
“白小哥你得幫我擋一擋了。”路溪橋往白星現(xiàn)身后躲,能不出手就不出手,別等走到十二宮之后,他走火入魔了,才真是幫倒忙。
“啊?”白星現(xiàn)原本就是捉襟見肘了,他一停手,更是艱難。
山海族的人,除了幾個領頭的,其他人根本不認識他,也沒有人幫他,從他身邊經(jīng)過都不說幫把手的。
路溪橋正要說話,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威壓襲來。
“小心!”他瞳孔一縮,趕緊一個旋身,擋在白星現(xiàn)身前,雙手結(jié)印,凝結(jié)半數(shù)靈力在兩人面前結(jié)出一個綠色的“蜘蛛網(wǎng)”。
那有毒的“蜘蛛網(wǎng)”飛出去,卻被金迎一指頭斬碎:“剛成型的合道雙果體,有這般力量十分不錯,今后……可惜,你沒有今后了!”
“廢什么話!”白星現(xiàn)是知道冥君的狠辣手段的,驚的不輕,這應該就是叔叔說的緊要關頭,他朝她伸出手掌,一團金色火焰狂涌而出!
金迎原本并不在意,但當金火襲來,她的靈魂開始顫栗那一剎,巨大的恐慌將她淹沒!
她慌亂著躲開,落地之后,身體如同凜冬時分落入冰河,不住的顫抖。
這是靈感壓制。
幾乎能與帝君相抗衡的靈感。
她恐懼著看向面前表情驚詫的白發(fā)少年,陰長黎這樣護著他,莫非是君上的轉(zhuǎn)世?
不,君上的靈感比帝君更強大。
他沒有這么強。
應該是君上的血脈后人。
“來人!”金迎倉惶著退回去,她是天族人,哪怕白星現(xiàn)修為再低,她也戰(zhàn)勝不了他的靈感,只能找非天族的高手過來。
……
黑蛇蜷著蛟龍在冥海中不斷下沉。
蛟龍的刀鱗刺穿蛇鱗,開始扎進皮下,經(jīng)過之處的海水被染成了紅色。
海水越來越冷,陰長黎沒有抵抗,冷一點能讓她體內(nèi)的妖血也跟著冷卻,但同時又注意著不傷到她。
身體被凍的麻木,恨怒似乎也漸漸凝固,項海葵沒有收回那些刀鱗,但她掙扎的幅度再慢慢減弱。
“放開我。”她仍舊堅持。
而陰長黎終于想到了一個說辭:“你就當給我一個表示歉意的機會,不是幫你,是交易,我買個心安好不好?”
“你道什么歉?你做錯什么了!”
“很多,從我決定改命,挑選你作為棋子那天,就錯了。”
“你從來沒錯。”
項海葵說的不是氣話,她已經(jīng)想明白了,他們本身就是交易的關系,他所給予的,一直都超過自己付出的。
之所以對他不滿,其實是她自己的小脾氣。
在家鄉(xiāng)時,她一直追著景然的腳步。
當她被陰長黎接來這個世界,便開始聽從陰長黎的吩咐。
他是神仙,他是救命恩人,他是老板。
她對他幾乎百分百的信賴。
“您休眠之前說,醒來后天塌下來您會扛著。您失憶那十年,更是對我做出無數(shù)的承諾。包括您醒來前一天還在對我說,等您醒來之后,看看誰還敢說我跟著您身邊是自尋死路……”
項海葵有自知之明,從不當真。
可就算她在心里造了一堵墻,也難免會漏點兒風進來。
“堅強”最怕的不是“打擊”,是“溫情”。
十萬頓的打擊,都抵不上那一點點的溫情。
他醒來之后,一時間他能分的清清楚楚,她卻有些模糊,難免會覺得委屈,看他也愈發(fā)苛刻起來。
“但慢慢我就想通了,是我心態(tài)不對,不是您的問題,我們之間,原本就是貨訖兩清的關系……”
就算他動了真心,也不能要求他就非得對自己好才行啊,這沒道理。
“先前都不講。”陰長黎只想盡快說服她,帝君沒有他們妖身沉的速度快,但很快會來,等一見到他,她狀態(tài)若不穩(wěn)定,必定又要和他拼起來。
“這次你是遭了我的連累,無論他還是寒棲,我都該想到他們要干什么,我可以提前阻止,但我……”
項海葵打斷了他:“就算您想到了,提前將我?guī)ё撸斘抑懒怂o我的那根棒棒糖……”頓了一下,惡狠狠地道,“我趁您不注意,還是會回去捅他的!”
她再次強調(diào),“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和您沒有關系。真覺得虧欠我,就尊重我的選擇,否則,你們都是一丘之貉!”
作者有話要說: 一首傷心太平洋送給陰總。
往前一步是黃昏,往后一步是人生。</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