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九章 未王辛己(4)
鮮血飛濺,似乎將白柔拉回到現(xiàn)實(shí)。她猛的一晃,退后一步,捂著嘴驚恐的望向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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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池自顧不暇,只能怒喝一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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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咬牙,扶起王舒向千堆雪走去。王舒雖然受傷,卻依舊砍傷了幾名三川士兵。白柔勉力將王舒推上馬。王舒上馬后將手伸給她。白柔卻遲疑著向白池的方向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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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池此時(shí)被重重包圍。普通士兵不是他的對(duì)手,卻經(jīng)不起多人圍攻。身上衣衫染血,也不知是他的或是別人的。有一名三川士兵舉刀向他砍來,被他一劍刺中。那士兵倒下時(shí),白池眼中掠過一絲不忍,手下卻沒有任何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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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腦中忽然閃過一些模糊的畫面,鋒火漫天,尸橫遍野,有人把她負(fù)在背上,一路殺出重圍。這一路,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那人劍下。那人的身影她絕不會(huì)記錯(cuò)。那……是白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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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這是她曾有的記憶么?為何偏在這時(shí)想起?白柔試圖壓制突出其來的回憶,可一陣劇烈的頭痛卻在這時(shí)襲來,讓她一時(shí)動(dòng)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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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使君?”王舒不解,白柔向來果斷,怎么生死關(guān)頭卻婆媽起來?這可不是猶豫的時(sh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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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事……”白柔勉強(qiáng)擠出兩個(gè)字。她攀住千堆雪,想要上馬,可頭疼越來越厲害,她額上冷汗?jié)B出,腦中一片混亂,呼吸也越來越急促,竟連半分力氣也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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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舒再粗枝大葉,也看出她情況不妥。眼見敵軍越來越多,他心下大急,舉刀斬殺了試圖靠近的幾個(gè)人,不由分說便要拽白柔上馬。但他重傷之下,力氣有限,只拖得白柔一個(gè)踉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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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抓我的手!”王舒急切之下,厲聲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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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舒的一聲怒喝似乎讓白柔將渾沌中拉了回來。她眼神稍稍恢復(fù)清明之色,輕輕搖頭,苦笑著說:“你一個(gè)人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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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使君!”王舒想說什么,白柔卻拾起馬鞭,用心全身力氣狠抽了一下千堆雪。千堆雪吃痛,狂奔起來。王舒驚呼一聲,被千堆雪馱著逃離了戰(zh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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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王舒走后,白柔慢慢跌坐于地。白池雖被鳳蕭等人纏住,卻一直注意著白柔的動(dòng)靜,見她竟然沒和王舒一道逃離,越發(fā)焦急,劍法也出現(xiàn)了些許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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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雖然隔得很遠(yuǎn),白柔依舊讀出了他的疑問,為什么不逃?她無法回答,只能凄楚一笑。不管她做了多少讓他失望的事,她有難時(shí)他仍肯幫她。雖然這并不是她想要的,但他畢竟為她涉險(xiǎn)。這樣的情份,或許她已該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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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千軍萬馬中,一個(gè)人的力量實(shí)在太小。他救不了她,正如她也救不了他。既然無法拯救彼此,她所能做的,不過是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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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幾名三川士兵重新將她圍住。她沒有抵抗,甚至沒有看他們一眼。她只是坐在那里,等待最后的時(shí)刻。預(yù)想中的最后一擊再次落空。一柄長刀橫空而來,穿透了敵方士兵的胸膛,及時(shí)救了她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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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另外幾名士兵循著長刀飛來的方向轉(zhuǎn)頭,未軍的玄色旗幟出現(xiàn)在了眼前。援軍終于趕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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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打馬飛馳。遠(yuǎn)處計(jì)無多提起一柄長刀擲過來。盛思明接住刀,立刻揮舞起來,勇不可當(dāng),掃倒一大片敵軍。他搶先沖到白柔身邊問:“受傷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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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未軍精銳緊跟在他身后,團(tuán)團(tuán)護(hù)住白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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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嘴角向上彎了一彎,似乎想笑,卻沒笑出來。她最終簡單回答盛思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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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也不管未軍和三川軍正在混戰(zhàn),在白柔旁邊絮絮叨叨:“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剛剛碰上王舒那臭老頭,居然一個(gè)人先逃了。我跟他說了,我兄弟要是有閃失,他就等著我回去把他大御八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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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讓他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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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大為吃驚:“哎?看不出你居然這么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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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師兄……”白柔苦笑懇求,“先別說這些,你去助我?guī)煾负妹矗俊?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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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啊?”盛思明這才看到陷入重圍的白池,“師叔?他什么時(shí)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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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guī)煾干跎俸腿藙?dòng)手,久戰(zhàn)只怕對(duì)他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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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不等她說完,一邊提刀躍入戰(zhàn)圈,一邊道:“知道了。你去老計(jì)那,別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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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柔無奈,只得在眾人護(hù)衛(wèi)下且戰(zhàn)且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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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邊白池已苦戰(zhàn)良久。白柔遇險(xiǎn)時(shí)他大驚失色,長劍差點(diǎn)脫手。見白柔于千鈞一發(fā)之際脫險(xiǎn),他十分欣慰。他一向不耐久戰(zhàn),更不比盛思明這兩年來腥風(fēng)血雨里過來,早已困頓不堪,只因關(guān)心白柔安危才勉強(qiáng)撐住。白柔一脫險(xiǎn),他心里一松,頓覺手臂酸軟,腳步沉重,手里的招式愈發(fā)不成章法,不多時(shí)又添幾處新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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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盛思明看這情形,已知他撐不了多久,開始著急。可白池被敵軍重重包圍,即使是盛思明,也沒法如此迅速的突進(jì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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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池喘著粗氣,汗珠自額際滑落,滴進(jìn)眼里,讓他視線有些模糊。他記不清他殺了多少人。或者說,他根本不敢去想被他殺死的人。他討厭流血,是以雖然習(xí)武,卻從不喜歡動(dòng)手,上一次開殺戒還是十五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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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白池緩慢的向鳳蕭移動(dòng)。十五年前,就是這個(gè)人帶兵令封州陷落。他只來得及從亂軍之中救出白柔……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那之后的一段日子里,他整夜整夜難以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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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尚且如此,白柔呢?所有家人在自己眼前被屠殺是什么感覺?任何人經(jīng)歷過這樣慘痛的事,報(bào)仇是理所當(dāng)然的想法罷?他曾以為,只要忘記仇恨,她就可以無憂無慮的長大。也許,他不該一廂情愿的按照自己喜好去塑造那孩子。如果他能更多的了解她的想法,那孩子也許就不必過得那樣辛苦。現(xiàn)在……現(xiàn)在也許遲了,但還有一件事,他可以替她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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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鳳蕭看著白池向自己走來。這人一出現(xiàn),他便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什么時(shí)候見過。這人分明已經(jīng)筋疲力盡,身上衣衫亦已被血汗染濕,可他還不死心的想向他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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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鳳蕭唇邊浮起一絲玩味的笑意,他淡淡掃視身邊兵士,沉聲道:“都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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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三川軍士為他分出一條道路。他緩緩來到白池面前,下馬,拔刀出鞘:“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