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卷第十章 杜曼然(1)
第二卷第十章 杜曼然(1)
</br>
</br>第十章杜曼然:人間別久不成悲
</br>
</br>如意三十三年夏。
</br>
</br>不知不覺,院里的枇杷樹上已是碩果累累。 一大早起來,杜予先便咬著手指,仰頭圍著那枇杷樹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br>
</br>見杜予先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杜曼然笑著點(diǎn)了他額頭一下,說:“后面有梯子。 ”
</br>
</br>六歲的杜予先果然眼睛一亮,歡呼一聲,向后院跑去。 杜曼然笑著跟過去看,只見杜予先使勁拽了兩下梯子,梯子紋絲不動(dòng)。 杜曼然用帕子掩口,逗他道:“搬不動(dòng)便不許摘。 ”
</br>
</br>杜予先兩只眼睛撲閃撲閃的仰望杜曼然,眼見著就泛起一層淚光。 杜曼然笑了:“還是個(gè)男孩子呢,就知道哭。 ”
</br>
</br>她走到樹下踮起腳尖,摘下攢在一起的幾顆枇杷,放到杜予先手里,摸著他的頭說:“好了,別哭了別哭了。 你現(xiàn)在是我們杜家唯一的男孩了,老這么沒出息可不行。 ”
</br>
</br>杜予先破涕一笑,拿著枇杷喜笑顏開。 他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跑回杜曼然身邊,將手里的枇杷舉過頭頂。 杜曼然心里微微一暖,微笑著搖了搖頭。 杜予先到底是小孩心性,馬上又興致高昂的跑到樹下捉蟲去了。
</br>
</br>杜曼然看著杜予和,微笑漸漸淡去。 曾幾何時(shí),她也是這樣無憂無慮,每天最大的擔(dān)憂,不過是怕母親盤問她今天有沒有規(guī)規(guī)矩矩的學(xué)做女紅。 可惜那樣地美好歲月,她永遠(yuǎn)回不去了。 從杜氏被族滅的那天起。 她就回不去了。
</br>
</br>從天而降的一場飛來橫禍,她甚至根本沒弄清楚杜家到底犯了什么事?她只聽到耳邊母親和婢女的哭喊。 杜氏百年望族,人丁興旺,卻在****間被消滅得干干凈凈。
</br>
</br>做為杜風(fēng)**的她和堂侄杜予先那天也應(yīng)伏誅,卻被人偷偷匿下,殺了一個(gè)婢女,劃花了她的臉后做為杜曼然報(bào)了上去。 她和杜予先一起被秘密送到偏遠(yuǎn)的隴州庭縣。 隴州向來是世子轄地。 她頗為不安,不知救她地人安的是什么心思。 安頓下來后才有人來見她。 那人自稱莫哀。 是吳放地謀士。
</br>
</br>“事起倉促,世子只來得及救下小娘子和小郎君。 ”莫哀嘆道。
</br>
</br>“先生別這樣說,”她哽咽道,“姐夫和先生救下先兒,為我杜氏留存這一條血脈,小女已感激不盡。 ”
</br>
</br>“杜氏為世子親族,世子怎會(huì)坐視不理?只是此事關(guān)礙國公。 若讓人知道必對(duì)世子不利,所以還請(qǐng)小娘子受些委屈。 ”
</br>
</br>杜曼然盈盈下拜:“多謝先生。 ”
</br>
</br>莫哀替她們安頓好后即欲告退。 不想杜曼然又想起一事來,問道:“莫先生,我兩位姐姐可有受到牽連?”
</br>
</br>莫哀面色略僵,隨即道:“娘子的兩位姐姐雖在五服之內(nèi),但一個(gè)有趙家庇護(hù),一個(gè)又是世子發(fā)妻,想必不會(huì)有事。 ”
</br>
</br>杜曼然安下心。 問:“那我什么時(shí)候可以見她們?”
</br>
</br>莫哀說:“小娘子暫且忍耐,等風(fēng)頭過去,在下會(huì)請(qǐng)世子安排。 ”
</br>
</br>杜曼然只好帶著杜予和在這小小的院落里住下。 雖然莫哀曾讓人來伺候姑侄二人,但杜曼然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人多了容易出事,只讓留了一個(gè)粗使的仆婦。 其他人一概不用。 一切雜務(wù)都由杜曼然自己操持。
</br>
</br>她向來養(yǎng)尊處優(yōu),何曾做過粗活?第一次燒飯,她才發(fā)現(xiàn)她竟不知怎么生火;第一次在冬天里洗衣她才知道什么叫冰冷刺骨;第一次縫制衣物,她才后悔當(dāng)年沒有聽母親的話,多花些時(shí)間學(xué)習(xí)針線女紅……
</br>
</br>不過,杜曼然微笑的想,人的適應(yīng)力是無限地。 短短數(shù)月,她的腳上、手上、肩上都磨出了厚厚一層繭。 從那時(shí)起,她也不覺這些粗活有多難做了。 她甚至慶幸,慶幸自己尚算年輕。 能耐得住這份辛苦。
</br>
</br>杜曼然看了看水缸。 見缸中的水已所剩無幾,于是取了雙桶出門擔(dān)水。 水井并不遠(yuǎn)。 不過數(shù)十步的距離。 杜曼然走到井邊放下桶,不經(jīng)意往井中望了一眼,不由愣住。 井水映出的面容憔悴枯槁,哪里像是豆蒄年華的少女?那是她么?那是美名遠(yuǎn)播的杜府三娘子么?
</br>
</br>便是姐夫看見,只怕也認(rèn)不出她了吧?杜曼然不無心酸的想。 可是歷經(jīng)大劫,能活下來已屬不易,哪里還顧得上其他?她駐立井邊,向著昌邑地方向遙望片刻,心里閃過一個(gè)念頭,不知姐夫吳放現(xiàn)在又在做什么?
</br>
</br>杜曼然初次見到吳放是在姐姐杜悠然的婚禮上。
</br>
</br>杜風(fēng)嫡女三人,個(gè)個(gè)愛如珍寶。 二姐杜悠然嫁的又是國公之子,雖是庶出,卻是才華過人,聲名遠(yuǎn)揚(yáng),所以婚禮極是熱鬧。 黃昏時(shí),親迎的馬隊(duì)穿過最繁華的安平大道,浩浩蕩蕩到杜家在昌邑的府邸迎親。 杜府張燈結(jié)彩,賓客盈門,眾多家仆奔走如飛,卻仍是忙不過來。 杜曼然那天踩在胡床地沿上,搖搖晃晃的趴在窗邊,也不知瞪了多久的眼睛,踮了多久的腳尖,總算看清了吳放的樣子。 她跳下地,擠到新娘杜悠然身邊,一連串疊聲道:“二姐二姐,二姐夫長得真是好看。 ”
</br>
</br>大姐杜嫣然雖已出嫁,這天卻也回娘家送妹出嫁,搖著扇子打趣道:“再好看也沒你的份,你這么激動(dòng)干什么?”
</br>
</br>杜曼然雖已到了漸漸知事的年紀(jì),卻還不懂害羞二字,聞言一跺腳,惱道:“有什么了不起,改明兒我找個(gè)更好的。 ”
</br>
</br>說完,她一甩身就走到胡床邊上,氣鼓鼓的坐下。 杜嫣然笑得彎下了腰:“哎喲喲,悠然你聽聽,咱們這三妹真是越發(fā)有出息了。 ”
</br>
</br>杜悠然溫和一笑:“這時(shí)候,阿姐你就別逗小妹了。 ”
</br>
</br>杜嫣然也笑:“正是呢,咱們得趕緊了。 若等那位郎君念完了催妝詩,新娘子還沒化好妝可就不象話了。 *宵苦短,耽誤不得啊。 ”
</br>
</br>杜悠然含羞嗔道:“阿姐!”
</br>
</br>屋里眾人也都一齊笑了,都道娘子出了閣,一張嘴是越來越厲害了。
</br>
</br>國朝婚俗,迎親時(shí)新娘親友皆要攔著新郎起哄,必得新郎吟了催妝詩才準(zhǔn)新娘上轎。 吳放一現(xiàn)身,杜府眾人早已圍著吳放,要他念催妝詩。
</br>
</br>吳放倒是鎮(zhèn)定一如平日,向四周一拱手,才朗聲吟道:
</br>
</br>“紅露凝鏡臺(tái),
</br>
</br>妝罷莫徘徊。
</br>
</br>報(bào)與枝上鵲,
</br>
</br>早教鸞鳳來。 ”
</br>
</br>眾人聽了都喝了聲彩,更有人高叫:“新郎催妝了,新娘子快出來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