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卷第九章 國公吳臨(5)
第二卷第九章 國公吳臨(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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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看清使者俊秀的面容后不由驚訝,脫口道:“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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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北庭使者微微一笑,安靜答:“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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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他與吳放簡短會面后,在侍者指引下來見邢玉。 侍者告知北庭使者,邢玉并不曾隨吳放遷入金國公府邸,而是居留城外山莊,須駕車出城才能得見。 使者點頭,與侍者一道行至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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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初夏時節(jié),城內(nèi)雖已芳飛落盡,城外山中卻仍是山花爛漫。 馬車一路行入山林幽深之處,遙見林中空地上拱起一小土堆,前面立著一塊石碑。 石碑前靜立著一名女子,烏發(fā)素衣,正是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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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北庭使者見狀,向邢玉招手遙呼:“阿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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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聞聲回頭,前行數(shù)步,往使者的方向望來。 待看清使者后,邢玉露出詫異又喜悅的神色:“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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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使者微微一笑,下車行至邢玉面前:“是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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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北庭派來的使者不是別人,正是白王邢尚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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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驚喜過后,卻是嘴一癟,兩眼蓄淚,撲到邢尚懷中,再出聲已帶哭音:“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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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聽她這一聲輕呼似有千分委屈,笑著輕撫她頭頂:“這又是怎么了?都是嫁出去的人了,這愛哭的毛病還是沒改,一見面還跟個滴雨亭似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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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氏兄妹幼年時怕熱,先白王曾在一年夏天于府中建造涼亭,引山水至亭上。 幾個孩子于亭中玩耍時。 便有清泉沿檐邊滴下消去暑熱,故稱滴雨亭。 邢玉愛哭,邢尚每以滴雨亭呼之。 邢玉雖然正在傷心,聽到兄長用上兒時舊稱也不由破涕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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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命侍從遠(yuǎn)遠(yuǎn)候著,自己則轉(zhuǎn)顧四周,見有青石數(shù)塊,便領(lǐng)著邢玉到石上坐了。 兄妹倆單獨敘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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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坐下后問:“阿兄日理萬機,怎么有空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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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笑容淡去。 輕聲道:“之前發(fā)生的事我都聽說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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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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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道:“妹夫還告訴我,奪回昌邑后你一直滯留此處,不肯隨他回府。 ”昌邑之戰(zhàn)后,邢玉唯一一次聯(lián)系吳放是質(zhì)疑他對吳敬母家——趙氏族人地處置問題。 吳放曾出城親自和她說明,結(jié)果卻極是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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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有些艱難的說:“我不知道回去后應(yīng)該怎么面對他。 看見他,我就會想起十二郎的樣子……死在他刀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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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妹,這件事他有責(zé)任。 但不是全部。 你把過錯都算在他頭上,對他并不公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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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看了邢尚一眼,淡淡道:“阿兄此行原來是為了替他當(dāng)說客?如果北庭需要維系和安西的友好關(guān)系,阿兄直說即可,何必繞這個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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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笑了:“阿妹錯怪我了。 阿妹難道忘了?我和這便宜妹夫有過節(jié)。 當(dāng)年我和他打架,還引得北庭和安西大戰(zhàn)一場呢。 雖然我接任后不得已把你嫁給他了,不過我至今對他都沒什么好感。 我千里迢迢的跑來替一個仇家當(dāng)說客?我吃飽了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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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那……阿兄地意思是……”邢玉看著邢尚,面有狐疑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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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是擔(dān)心你。 ”邢尚嘆息,“你是個什么性子,我這個做兄長的能不知道?出了這種事,你肯定不會好過。 如今看來,到底讓我料中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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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既然如此,阿兄為何要替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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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阿妹。 坦白地說,這幾年北狄災(zāi)害嚴(yán)重,北庭承受的壓力大增。 這時候我確實希望保持與安西的穩(wěn)定關(guān)系以便專心應(yīng)付狄人。 但這并不是我此番找你談話的理由。 你當(dāng)初應(yīng)承了婚事,為北庭、為阿兄爭取了時間,你的責(zé)任早已盡到。 你和阿姐都已付出過了,我不需要你們再為北庭付出第二次。 守護(hù)北庭是我的職責(zé),不是你們的。 我現(xiàn)在希望看到地,是你和阿姐能平安喜樂的生活。 這才是我來看你的真正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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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眼圈紅了,伏到邢尚懷中,久久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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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摸著她的頭。 續(xù)道:“你聽阿兄說。 統(tǒng)領(lǐng)一方的人都如同走在鋼絲上,上不挨天。 下不著地,一個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權(quán)越重,責(zé)任就越大。 有此事,即使他不想做,也不得不去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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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不顧城中百姓生死強行攻城是不得不做之事么?殺死自己無力反抗的兄弟是不得不做之事么?不問青紅皂白盡屠趙氏族人是不得不做之事么?換了是阿兄,阿兄會這么做么?”邢玉含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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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尙被邢玉問住,半晌后才道:“阿妹,我們阿爹懂達(dá)明理,除了我沒有其他兒子;你和阿姐與我一母同胞,感情深厚。 我不必經(jīng)歷父子爭鋒,兄弟相殘,這是我的福氣。 但若說我繼任白王以來從未做過違心之事,那也是胡說八道。 我想阿妹應(yīng)該還記得當(dāng)年我為了保證阿姐順利出嫁,一意壓制楚離的事吧?楚離是難得地將才,我卻令他遭受不公的待遇,至今我猶覺慚愧。 可這是為了顧全大局,以是我雖有愧,卻從未后悔。 阿妹,我并不是要你認(rèn)同吳放的行為,我只是覺得我有必要告訴你,上位者有時為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不得不行些非常之事。 而你的丈夫,正是這樣一個人。 我只想讓你看清楚事實。 至于你是否接納這個人,是你自己地決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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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沉默了一會問:“那么我有一個問題要請教阿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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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你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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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我不太了解他以后的打算,但以他的心性來說,他的志向當(dāng)遠(yuǎn)不止于安西一隅。 他若志在天下,總會有和阿兄兵戎相見的一天。 屆時阿兄還會說和今天相同的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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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沒料到邢玉竟會問出這樣尖銳的問題,一時怔了。 邢玉卻又進(jìn)一步問:“如果有一天安西和北庭鋒煙再起,阿兄是希望我站在娘家一邊,還是夫家這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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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許久,邢尚輕嘆著蹲下身平視邢玉,微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阿妹就照自己心意選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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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聞言閉目,一時間兄妹倆都不曾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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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過了好一會,邢尚起身看天色不早,才打破了這沉默氣氛:“不早了。 若我沒記錯,今天妹夫應(yīng)該是要設(shè)宴款待各藩使節(jié)罷。 我要再不回去,可就趕不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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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卻似下定了決心一般,抬頭道:“阿兄,能稍等片刻么?我……與你一同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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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站住,注視了邢玉一會,面露微笑:“當(dāng)然可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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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國公府內(nèi),內(nèi)侍正向吳放稟報宴席已備,隨時可以開宴。 吳放剛點頭表示知道,雷翼卻又忽然闖了進(jìn)來。 吳放微微揚眉,對雷翼的莽撞似有不悅之意。 不想雷翼卻一臉喜色的道:“夫人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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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一愣,坐在案前沒說話。 不多時流蘇又來稟報,說夫人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可以隨國公赴宴。 吳放這才醒悟過來,疾步至內(nèi)室,果見邢玉已盛裝華服立于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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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與她對視片刻,輕聲道:“你回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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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嗯”了一聲,移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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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吳放微微一笑,伸出手:“我們走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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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默然,許久才輕輕把手放入?yún)欠耪菩摹?#160; 吳放握住,卻覺她手指冰涼,竟沒有絲毫溫度。 兩人攜手同至宴飲之所,各使節(jié)已然齊至,其中也有邢尚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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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尚此時已換了與他白王身相匹配地服飾。 他立于殿中,對吳放夫婦相攜地身影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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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諸使節(jié)本已被告知邢玉抱恙,無法出席,不想此時又見到了美名遠(yuǎn)揚的金國公夫人,交頭接耳之余也頗為驚喜。 賓主由是入席盡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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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席間吳放興致甚好,且一直握著邢玉地手不曾松開。 邢玉垂目而坐,倒是難得一見的端莊。 樂師們奏起十部樂,妙音紛呈;舞女們則在殿中起舞,香風(fēng)四散。 吳放嘴角輕揚,用只有邢玉能聽見的聲音道:“謝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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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邢玉聞聲抬首,輕輕掃了吳放一眼,淡淡道:“敕封之日,國公夫婦一同出席夜宴乃是安西成例,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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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沒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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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她目光轉(zhuǎn)向殿中人群,表情平靜,語音卻不帶任何感情:“既是慣例,便是我職責(zé)所在。 我的責(zé)任,我不會忘記。 但這不代表我對你的看法有任何改變。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