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阿
托高她的手腕后,梁京白便收回他的手。</br> 而他一收回手,黃清若的腕又低下去。</br> 梁京白的手又伸過來,重新托高,如此維持住她握筆懸腕的高度,并未再松開。</br> “繼續(xù)。”他的氣息拂在她的耳后。</br> 黃清若立于桌案前的腰背,不自覺間挺直。挺直她原本微弓的腰背后,她距離梁京白反倒更近一些。</br> 他呼吸間的氣流流到她耳朵上的感覺更為顯著。</br> 每當這種時候,黃清若生出的便是情侶間耳鬢廝磨的纏綿意味。她的所有感官,似乎全被身后的這個男人侵占。</br> 寫春聯(lián)時,她的腕是朝下的,梁京白托她的腕也僅僅用到他左手的三根手指,分別是他的中指、食指和無名指。</br> 接觸在她皮膚上的面積很少,他也沒怎么用力。故而他并未妨礙到她行筆時用到手腕的力量。</br> “錯了。”梁京白出聲。</br> 嗯,確實錯了。黃清若的這副春聯(lián),又寫錯一個字。因為剛剛她岔神了。她岔神在想,他的這三根手指,都玩弄過她。都……讓她感受過快樂。</br> 兩位傭人又來幫忙更換春聯(lián)紙。</br> 梁京白沒有走開,原地不動,亦原姿勢不動。</br> 黃清若斂神,盯住自己的手腕,和仍舊托著她手腕的他的手:“六哥在幫我把脈?”</br> 中醫(yī)把脈,用的也是這三根手指。她也感覺到,他手指搭的位置,恰恰也是她的脈搏。</br> 梁京白沒有回答她。</br> 黃清若往后轉(zhuǎn)頭。</br> 他們現(xiàn)在離得近,她往后轉(zhuǎn)頭時,又是本能地仰頭看他,所以她的嘴唇以毫厘之差便能刮過他的下巴。</br> 梁京白低眸。</br> 黃清若抬眸。</br> 于曖昧叢生的呼吸相聞間,她問:“六哥也寫一副?”</br> 言罷她讓開桌前的位置,脫離梁京白的托腕,把毛筆塞到梁京白的手里,又幫梁京白卷高他右手的半截袖口。</br> 她想起,她以前也幫他卷過一次袖口。</br> 就是梁晉東讓梁京白指點她,當時帶著她去看梁京白是怎么寫的。梁京白的袖口松下來了,影響到了他,黃薇提醒她,幫哥哥卷一卷袖口。</br> 她聽話地照做,像伺候東家大少爺?shù)囊粋€小丫鬟。</br> 當年她卷的時候,梁京白不帶具體情緒地瞥了她一眼。</br> 當下的梁京白,同樣在她卷的時候,瞥了她一眼。</br> 黃清若問:“另一只袖子需不需要卷?六哥。”</br> 梁京白不作聲,留下了傭人準備拿走的她剛剛寫壞的春聯(lián)紙,他低垂頭,一手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懸腕提著羊毫,沿著紅紙后面的空,不緊不慢地往下寫。</br> 陽光房里一片悄寂,悄寂得仿佛可以聽見毛筆在紙上暈染墨跡的輕響,空氣中飄散開的墨香也比方才濃郁。</br> 用筆沉穩(wěn)凝練,字形寬展舒博,渾厚而不凝滯,無論起筆收筆的細節(jié)之處,他又比從前更具備大家風范。</br> 雖然和梁京白抄經(jīng)書時的字體基本一致,但他抄經(jīng)書用的是小狼毫,不如現(xiàn)在他寫春聯(lián)的筆墨來得舒暢。</br> 故而黃清若比起梁京白寫好的字,梁京白寫字的過程,更值得臨摹。</br> 她以前裝模作樣遵照梁晉東的意思照著梁京白的字練習,沒有好好寫,也有一部分這方面的原因。根本學不出梁京白字間的靈魂,她照貓畫虎不過是東施效顰,何必浪費時間和精力?</br> 她剛剛在下聯(lián)寫壞字的,現(xiàn)在梁京白在她下聯(lián)的紅紙上,寫了和她上聯(lián)的最后一個字,一樣的“春”。</br> 上聯(lián)和下聯(lián)擺放在一起,相同字的對比更明顯,黃清若完全被他按在地上摩擦。</br> 也在這對比中,黃清若承認,她的字確實有點像梁京白的字,她以前多少受了些影響。</br> 梁京白停筆,位置交還給黃清若。</br> 顯而易見,他在給她打模板。</br> 黃清若心里只在想,如果他寫一副,她就能少寫一副。</br> 她站回桌案前。</br> 梁京白也站在她的身后,再次托住她的腕。</br> 黃清若不再打小心思,平心靜氣地完成梁京白索取的回報。</br> 她發(fā)現(xiàn),梁京白托于她腕間的手,會在某些關(guān)節(jié)點,通過控制她的手腕,來調(diào)整她運筆的不當。</br> 寫到最后一副春聯(lián)時,黃清若的字,和梁京白的字,從五分的相似,提升到了八分。并且有兩個單字,甚至達到十分的相似度——僅僅指形態(tài)上的相似,韻味仍舊差得遠。</br> 黃清若解脫般地放下筆。</br> 梁京白指著已經(jīng)晾干的幾副春聯(lián),推她進入下一個苦海:“貼春聯(lián)。”</br> 黃清若:“……”</br> 兩位傭人煮了一桶的漿糊,新鮮出鍋,還熱氣騰騰的。</br> 首先貼的是最外面的大鐵門。</br> 黃清若盯著已然就位的人字梯,轉(zhuǎn)頭看看兩位傭人,又看看梁京白。</br> 她一個人兩只眼睛,對上他們?nèi)齻€人六只眼睛,六只眼睛仿佛全在問她:“不爬上去,還等著什么?”</br> 兩位傭人,一位幫她扶住梯子,等黃清若爬上去后,另一位傭人幫她舉高漿糊桶,黃清若取出桶里的大刷子,熟練地往光滑的墻上刷漿糊。m.</br> 熟練……是真的熟練……以前年年幫黃薇一起貼春聯(lián)的記憶尤新。</br> 梁晉東的子女們,有時候即便黃薇在場,也會給黃清若使絆子的。</br> 有一次就是他們假意過來也想幫忙,卻“不小心”撞翻了傭人幫黃薇舉著的漿糊,于是整桶漿糊傾倒,兜頭澆在了站在梯子底下幫黃薇拿春聯(lián)的黃清若。</br> 那個時候漿糊并非剛出鍋的,已經(jīng)冰冰涼,即便是黏稠狀的,也像水一樣。黃薇同樣是帶著黃清若在大鐵門這里貼春聯(lián),身處室外,漿糊一澆、冷風一吹,黃清若的臉都白了。</br> 回憶在黃清若放下刷子轉(zhuǎn)頭拿春聯(lián)的時候戛然,眼下伸手幫她遞春聯(lián)的人是梁京白。</br> 黃清若并沒有天真地認為梁京白是好心好意。她一直在提防著,梁京白會不會踢梯子,讓她掉下去。</br> 雖然以前梁京白,沒干過類似的事情。</br> 她其實從未把梁京白算作在“梁晉東的子女”行列。</br> 待她開始貼春聯(lián),黃清若明白過來,梁京白又是來監(jiān)工的。</br> “低了。”</br> “高了。”</br> “左一點。”</br> “右一點。”</br> ——梁監(jiān)工站在三米開外的位置,對她進行技術(shù)指導。</br> 她剛刷上去的漿糊,在他這幾句指導期間,差不多快被風吹干了。</br> 黃清若回頭:“六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