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0章 量
他睡前似乎沒有拉窗簾的習(xí)慣,就像他單人僧寮里的窗戶都不帶窗簾。晨光悉數(shù)灑入屋里,她確認(rèn)自己沒有看錯。</br> 和他做過一次、兩次、三次,目前為止一共三次,沒有一次她是和梁京白同床共枕到天明的。至少每次她清醒過來的時候,他都不是以這樣熟睡的狀態(tài)安安靜靜一動不動地躺在她的身旁。</br> 今次,屬實(shí)難得。</br> 黃清若猜到,為什么會是現(xiàn)在的狀況:她又夢游了吧?</br> 所以,酒精真的會觸發(fā)她夢游?</br> 夢游的她,還又來爬他的床了?</br> 但怎么上次她夢游后也在他的床上醒來,就沒看見他睡在她的旁邊?是因?yàn)樗约簱Q了個房間把這里讓給她,還是他其實(shí)也睡在她在身邊只不過他比她早起床?</br> 腦子里的問題很多,黃清若更專注于其他方面。</br> 專注于她和他的身體挨緊在一起,氣息和體溫毫無障礙地相互傳遞。他這個冷血動物,和她一樣焐在被窩里,卻就是比她涼一點(diǎn)點(diǎn)。</br> 專注于她能夠近在咫尺地端詳、她又不會聽到他開口說話煞風(fēng)景的大活物梁京白。</br> 即便他每次羞辱性的話傷害不到她,她也不會喜歡聽。</br> 梁京白的嘴,對不起他的臉。</br> 準(zhǔn)確點(diǎn)講,可能是,面對她的時候,梁京白的嘴,對不起他的臉。</br> 他這擁有著上了釉般質(zhì)感的冷白皮,搭配他的精致的五官,本就清絕得失了人氣,現(xiàn)在他閉眼睡覺的模樣,尤其像石膏雕像。</br> 石膏雕像的形容其實(shí)不準(zhǔn)確。石膏雕像雖然貼合他的膚色,但貼合他“神佛”標(biāo)簽的形容,應(yīng)當(dāng)是佛像。要知道,大多數(shù)佛像,不是閉眼就是半閉眼。</br> 原因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是:閉眼或者半閉眼,更顯得佛像慈祥寧靜。</br> 這完全適用于梁京白——梁京白閉著眼睛,她看不到他眼神里對她流露的譏誚、冷意或者其他,他在她看來,便也慈祥許多。</br> 黃清若稍稍撤開一些和他之間的相貼,她想再找找其他角度“瞻仰”這尊大佛的睡顏。</br> 梁京白卻因?yàn)樗倪@一些些撤開,伸手重新把她拉近。他也不像是睡醒了,但就是順手一拉,給她一種,他似乎認(rèn)為他不拉她她就要掉下床去的感覺。</br> ……這非常地不梁京白。梁京白會在意她掉下床去嗎?梁京白會主動踹她下床才對。</br> 還是說,他也正在做夢,把她當(dāng)成他夢境里的什么東西了,才拉她一下。就像她在她的夢境里,把他當(dāng)成海上救生的浮木,才抱住他的。</br> 黃清若正忖著,忽地見神佛睜開了他原本閉合的眼。</br> “……”</br> 空氣靜止。</br> 黃清若并未錯過梁京白睜眼第一瞬間還有點(diǎn)惺忪混沌的樣子。</br> 憑借著受他皮囊蠱惑的沖動,她輕輕探身,嘴唇貼上他的唇瓣。</br> 先是蜻蜓點(diǎn)水地碰了下。梁京白一動不動的。黃清若便雙手遮到他的眼睛上,還是因?yàn)閾?dān)心他的惺忪混沌過后,變回她不想看到的他的慣常眼神。</br> 遮住他的眼睛后,她繼續(xù)吻著,逐漸感到自己的心像一鍋水溫吞吞地?zé)_、沸騰。m.</br> 他腕間的佛珠壓著她頸間的皮膚時,黃清若意識到他掐住她的脖子。他用了力,卻沒有特別地用力,隱約帶了絲克制。他也在吻她,她被吻得有些呼吸不過來,而他這一掐,她的呼吸愈發(fā)不通暢。</br> 而她發(fā)現(xiàn)自己,莫名地享受,佛珠于她頸部皮膚的摩擦,她也就沒有去推開他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他讓她覺得她好像可以,她現(xiàn)在好像可以。黃清若也早發(fā)現(xiàn)了他俗世之處的蘇醒。</br> 梁京白的手轉(zhuǎn)而從她的脖子摸上她的下巴,又抬高了一點(diǎn)她的臉,便于他吻得愈發(fā)深。</br> 然而……不可以,卻也只發(fā)生在一瞬間。黃清若顫抖的手抓在梁京白的肩膀上,被掐的人中的疼痛劇烈地刺激她,慢慢地,梁京白平靜的臉在她模糊的視線里清晰起來。</br> “抱歉,又讓六哥掃興了。”畢竟是她先發(fā)起的,她現(xiàn)在又使得他不上不下的。</br> 頓了頓,黃清若向他提議道:“六哥要不不用顧及我的任何反應(yīng),硬來吧。”</br> 她也是剛想到,或許真的可以讓他硬來。</br> 梁京白面無表情地說:“沒興趣當(dāng)強(qiáng)J犯。”</br> 黃清若的眼尾輕輕地顫了顫。</br> 梁京白在這之后也陷入沉默。</br> 黃清若不知道他是不是因此又想起那年的綁架。</br> 梁京白翻身躺回去。</br> 黃清若微微一抿唇,主動往他那邊的被子里鉆。她第一次如此主動地這樣。</br> 梁京白一開始是伸手來抓黃清若的,撓到了黃清若的后頸,而大概因?yàn)樗呀?jīng)開始,并且她沒亂來,梁京白便作罷,只是將被子蓋嚴(yán)實(shí)了,一點(diǎn)縫隙也不給黃清若留。</br> 半晌,黃清若躺回自己的位置,梁京白還是把被子揭過去蓋住她的臉。黃清若已經(jīng)被悶很久了,這會兒真的很想呼吸點(diǎn)新鮮空氣,所以把被子揭開。</br> 梁京白則又把被子被她蓋回臉上,還按住被角,防止她再揭。</br> “六哥是想焐死我的話,直說。”黃清若的手從被子里伸出來抓住他的手,試圖推開。</br> 梁京白倒是幫她側(cè)翻了,使得她背對他,被子照樣蓋住她,但僅蓋住她的側(cè)臉,遮擋她的眼角余光,她的臉能從側(cè)邊被子鉆出去,大口地呼吸。</br> 他的一系列操作,意圖呼之欲出,黃清若隱約恍然:他就是不想讓她看到他目前的樣子……?</br> 什么樣子?就是她一直想看到的,神明墮入俗世之中的樣子。</br> 這個推斷令黃清若生出一絲好笑,也生出一絲成就感。</br> 相互安靜地躺了會兒。</br> 黃清若率先攪散沉默:“六哥對于一睜眼看到我和你睡在一起,好像并不意外?”</br> 梁京白問:“你夢游,需要意外?”</br> 黃清若猜測:“那就是我夢游過來的時候,六哥就已經(jīng)看到我了?怎么六哥沒有趕走我?還放任我在這里睡到天亮?”</br> “癩皮狗,趕不走。”</br> 黃清若瞧不見梁京白的神色,只能聽到梁京白語調(diào)無起伏的淡冷的嗓音。</br> 她現(xiàn)在直接面朝窗外的天光,刺得眼睛不太舒服,索性閉上眼。想想自己的夢境,應(yīng)該確實(shí)是她死抓著梁京白不松手。但:“六哥強(qiáng)行趕的話,還是趕得出去的。”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