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將外匯卷和存單拿回家給老太太過目,將事情跟她交代清楚。她在犯愁怎么跟老太太說將那錢以后買房產(chǎn)更劃算,否則未來生活是越來越好,可錢幣也是越來越不值錢,存銀行太虧。
“娘、我想著把海陽那份兒錢買成房子,以后賣了也值錢或者租出去吃瓦片也好,你覺得呢?”
老太太沉默一陣:“聽你的。暉暉的存著以后給他留著用,海陽的那部分你看著辦。”
老人考慮的穩(wěn)妥,李霞點頭笑了。“娘您真不怕我瞎鼓搗虧了啊?”
“你是沈家的媳婦,我親自挑的。我信得過你。”
存款在他們父子名下,你做什么也有海陽同學照看。放心不放心的我也沒法繼續(xù)照顧他們了,只能信任你。不過老太太在民國生活許多年,覺得如今的形勢,若是恢復到民國那會兒,別說那么開放,就是別這么嚴,那也是有房子吃瓦片(房租)更合適。
“您放心,我肯定把他們父子養(yǎng)好。”
“去給自己做幾身新衣裳,結(jié)婚就委屈你了,如今有錢了別虧待自己。快去,新媳婦穿的喜慶些當給我沖喜。”
老人把外匯卷全給了她,非要她去扯布做新衣。李霞其實真不看重這個,奈何老太太想補償她,她為讓老人舒心高興,只好騎著車去了一趟外貿(mào)商場。
夏天單衣做的快,第二天就煥然一新。湛藍色的褲子搭配白底紅花的半袖,腳上穿著湛藍的布鞋。頭發(fā)用手絹綁起來盤在腦后,臉上抹了昨兒新買的雪花膏。
她本人底子非常好,皮膚細膩白皙。這么多年辛苦已經(jīng)沒那么白,但臉上底子還在,一收拾看著年輕陽光,一看就是個利索的小媳婦。
“好,真好。”
老太太看了高興的夸,精神頭挺好的自己端著碗喝奶粉。李霞看她這模樣心里擔心,問她想吃什么。
“紅燒肉。”老人笑笑:“最近老想起那個味兒,肉味,好香。”
“等著,我去買肉。”
她一身新衣提著籃子去買肉,路上遇到鄰居跟人打了招呼。挑了塊兒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回家,背后認識的人議論紛紛。
“這媳婦一收拾看著挺好看哎,不比沈海陽前頭那個媳婦差。”
“肯定好看,不然也不會被城里的前夫看上。”方家的鄰居搖頭:“可惜了,這么好個小媳婦如今嫁了個植物人還帶個拖油瓶。后半輩子難熬了。”
方小妹不屑的冷哼:“再打扮也就是個農(nóng)村婦女,她跟個植物人過一輩子,天生命賤。”
她家鄰居反駁她:“那可不一定。你們不知道吧,聽說沈海陽他爹從國外寄回來不少錢,沒看今兒穿的全是新的。說不準人家比你們家有錢,沒看穿的比你好,剛才還買肉。”
方家小妹被懟的無言以對,她本來就在嫉妒李霞身上的新衣,那可是最新的料子。她想要都買不到,沒想到李霞穿上了。
一說有錢大家羨慕了一下,可緊接著就搖頭。“再有錢守著個植物人帶著個拖油瓶,這守活寡的日子也不叫日子,一輩子太窩囊。”
大媽們在背后暗暗替李霞可惜,她那邊忙著計劃未來。老太太眼看不行了,最后的日子盡可能的照顧好她。自己的事兒等老太太走了再說,她已經(jīng)找人定做了個推車,焊了鐵爐子。準備工作做好,等時機到了開干就行。
回家先到耳房看了眼老人,然后到廚房給做紅燒肉。老太太好多天不吃飯了,今兒居然吃了一塊兒。吃完了喝口湯心滿意足的嘆口氣。
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想吃的也吃到了嘴。之前嚷嚷疼,今兒卻不說了。吃完了還讓李霞扶她去堂屋。
“我背你過去。”李霞在她跟前蹲下。
“不用,我能走。”
忽然間來的精神,李霞心里就知道不好。順從的扶著她去堂屋,走幾步看她沒力氣,她一彎腰將人抱起來。
倆孩子在前頭,本來就準備給掀門簾的,可奶奶走的實在慢。此時看李霞將人抱起了,倆孩子慌忙將堂屋門簾徹底掀起。
李霞知道老人是想看看兒子,所以徑直將她抱到沈海陽病床前。她坐在老人身后給她支撐,老人目光在兒子和孫子間打轉(zhuǎn),伸手用粗糙干枯的手拉著沈暉的小手。不等她開口,小家伙癟著嘴先說。
“我會照顧爸爸,奶奶你放心。”
說著話眼淚無聲的流,李霞扭過頭望著沈海陽,多希望他能忽然醒來。一老一小的看著可憐,她進這家沒多久,不可能替代他的位置給她們足夠的安全感。
畫畫看沈暉流淚,站在一旁也跟著流淚,默默拉著哥哥的手。哥哥好可憐,爸爸躺在床上沒動靜,奶奶也生重病。
“好孩子、”
老人摸摸孫子的頭,轉(zhuǎn)身靠在李霞懷里。“都托付、給你了。”
“放心,我答應(yīng)的事兒我會做到。”
在堂屋坐了大概十幾分鐘,老人實在支撐不住,又被李霞抱回原先的屋子。當天夜里咽了氣,臨了死死拉著李霞的手。
“放心,放心,有我呢。”
老人在她的承諾聲中咽了氣,按規(guī)矩哭聲送老太太走,鄰居們聽到哭聲報喪趕來幫忙。翌日沈海陽的同學朋友和單位關(guān)系好的同事全都來幫忙,李霞手里不缺錢,這下事情很順利的進行,大熱天的三天后將老太太火化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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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麻戴孝給婆婆送了終,等事情結(jié)束送走了幫忙的人,她到屋里換了衣裳。將柜子里那件新作的白底紅花的半袖疊好壓進箱底。
沖喜,也就圖老太太一高興,接下里這件兒衣裳燒三年紙前不能再穿。白底藍花的半袖上套上黑色的袖箍。給老人戴孝,外人一看就知道什么情況。
休息一天起來打掃衛(wèi)生,老太太的東西基本都燒了,只留了幾樣做紀念。炕上換了新的床單,屋里整整齊齊。只不見了主人。沈暉一進來眼淚就控制不住的流,李霞拍拍孩子蹲到他跟前。
“別難受了,奶奶知道要心疼的。”
她這么一說,孩子哭的更厲害,她將孩子摟進懷里,讓他盡情宣泄。忙著辦喪事,孩子懂事的不敢添亂。親人去世那種痛就如同尖刺刺進了肉里,麻木的剛開始過后、你在日常生活中會越發(fā)清晰的發(fā)現(xiàn),她真的走了再也看不到了。
孩子哭的淚眼滂沱,李霞一下下拍哄給他安慰。“沒事的啊,以后有媽媽呢,媽媽會陪著你長大。有什么不痛快的就跟媽媽說,媽媽會看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到時候咱們一起去跟奶奶說,她一定很高興。”
“媽媽,奶奶真的能看到我們嗎?”
“能,奶奶一直在你身邊。”
“我晚上能在西屋和妹妹一起睡嗎?”說完看李霞一時沒回,他癟著嘴有些委屈。李霞趕快說可以。
“我原是想你是男孩子得從小鍛煉獨立,不過奶奶剛?cè)ナ滥阋粫r不習慣那先做個伴。”
晚上安頓好倆孩子,她轉(zhuǎn)身出去關(guān)門。打了水到東屋給男人洗漱,邊干活邊跟他念叨。大夫說應(yīng)該多跟他說話,可她不知道說什么,所以就把每天的瑣事說給他聽。
“娘走了,最難過的就是沈暉。這家里除了奶奶、你跟他最親近,可你現(xiàn)在沒動靜。孩子應(yīng)該是沒安全感,眼神怯怯的看的我心酸。你能好起來就好了,孩子沒媽至少還有爹。沒事,我就念叨念叨,你不起來也沒啥,躺在這兒孩子也算有爹。”
忙完了她到自己的小床上睡覺,一晚上起來兩三回照顧他。翌日開始收拾自己的推車爐子等物品,弄好了又借了個板車去郊區(qū)拉菜。
八二年了,還沒完全放開。南方前沿比較開放已經(jīng)不怎么依賴各種票證,但北方依舊買什么都得票。菜店里買不到大批蔬菜,她就想到郊外去試試。
“媽媽把東西動準備好了,暉暉你和妹妹在家照顧爸爸。我去買東西,盡快回來。”
畫畫跑來拉住她的手:“媽媽,你要去干嘛?”
小女孩比之前膽子大許多,拉著她手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她一副撒嬌的模樣。李霞笑笑摸摸閨女的腦瓜,心想去哪兒給孩子找個學畫的老師。
寶貝自小手巧,對美有獨特的認知。前世巧手剪紙活靈活現(xiàn),畫個啥也惟妙惟肖,可惜前世他們生活在農(nóng)村,大家都不覺得這有什么。有個美術(shù)老師跟她說過孩子的天賦,可她沒錢、窮的連買顏料畫筆都辦不到,更別提供她去學專業(yè)的美術(shù)。
“媽媽去郊區(qū)買菜,回來咱們做包子,明天早起去賣。等媽媽掙了錢給畫畫買好吃的,買新衣服。”
“我陪媽媽去吧,有上坡路的話我?guī)蛬寢屚栖嚒!?br />
彎腰抱抱閨女,這孩子怎么就能這么貼心。小小年紀什么時候都在心疼她這個媽,也許是她這當媽的太不稱職。本來生活就艱難,她之前還老把方中誠那混蛋放前頭。
“不用,不買很多,媽媽自己能拉得動。”看閨女還是想幫忙,她笑笑說:“等媽媽回來你幫媽媽摘菜,媽媽已經(jīng)發(fā)好了面,你幫忙咱們一起蒸包子。”
“好,等回來我?guī)兔Α!?br />
閨女乖巧的點頭,她戴上草帽推著板車出了門。一趟郊區(qū)行,沒費多大勁兒買到了平價的韭菜、茭瓜、圓白菜,其余的豆角、黃瓜、西紅柿等不賣給她。
“這都是供應(yīng)給國營的。你這也不提前打招呼,要知道你要我們就多種些。”
“沒事,現(xiàn)在可以種蘿卜白菜,你們多種些秋后賣給我。”
“行,沒問題。今年土地下戶了,家里不缺塊兒地方種菜。”
李霞拉著菜回家時琢磨去弄一張經(jīng)營許可證,持證上崗名正言順。前世好像記得京城最早的一家小攤是八零年,今年八二年,應(yīng)該能批下來吧?
拉著車回家,一進門沈海陽那位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學也在。手里拿著個紅本本,一見面就交給了她。
“你們娘倆的戶口辦下來了,聽說工作也會盡快給你安排。”
“是嘛、”她興奮的去拿,中途又縮回手在衣裳上使勁兒擦擦,這才接過他手里的紅本本。第一頁戶主,是她的名字。第二頁還是她,第三頁寫著李如畫,與戶主關(guān)系是母女。
“畫畫快來看,咱們落戶了,秋后你能和哥哥一起去上學了。”
畫畫早跑來了她身邊,開心的接過左瞧右瞧,雖然不識字,但孩子也知道這代表什么。她和媽媽有戶籍了,以后再也不會被人趕來趕去。媽媽說掙了錢也能在城里買房了,成了城里人。
“李如畫、看這就是你的名字。”
小女孩撫摸著戶口:“真好,我跟媽媽姓了。”
高興著戶口的事兒,韓軍(男同學)問她拉那么多菜干嘛:“腌咸菜嗎?”
“不是。我想早起賣包子。”
他知道她手里有那么多的錢,沒想到還如此努力奮斗。這樣好啊,說明她不是那種就喜歡投機取巧占便宜的人。
“我?guī)湍戕k執(zhí)照。找老王去,他在工商。”
“是嘛,那太謝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