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祖往鄭國公府里去更衣，事畢之后便與苗皇后一道歸宮，高祖騎馬在前，苗皇后乘坐皇后鳳輦在后，浩浩蕩蕩往皇城之南的朱雀門去。
    秦貴妃出身皖南秦氏，門第顯赫，又因為祖父被封在汾陽，所以家中有汾陽郡公的爵位，欒正煥終結(jié)亂世之后抵達(dá)皇都，為安撫前朝舊臣，仍許其父承襲汾陽郡公的爵位，禮遇如初。
    本朝富貴人家都居住在這附近，高祖出宮往鄭國公府去接苗皇后回宮，秦家自然有所耳聞，汾陽郡公此前有多張狂得意，現(xiàn)下便有多忐忑不安，滿心惴惴的出門張望幾眼，又趕忙吩咐人給宮中貴妃送信，叫她心里有個預(yù)備。
    秦貴妃的母親秦康氏眉宇間也閃爍著幾分郁色，汾陽郡公隨從附近朝臣一道跟隨在高祖身后往鄭國公府去，她皺著眉頭道：“陛下這是怎么了，前幾日還好好的，突然間就……”
    她的陪嫁嬤嬤李氏眼皮微垂，打發(fā)房里仆婢出去之后，才憂慮道：“怕是來者不善。您方才沒聽說嗎，陛下帶著皇后儀仗，脫了上衣、負(fù)荊請罪，去向皇后致歉，想著接她回宮——這種事奴婢聽都沒聽過啊?！?br/>     “我又何曾聽聞過？別說是本朝，就算是把前朝和歷代諸朝都加上，也沒聽說過有天子向皇后負(fù)荊請罪！”
    秦康氏心煩意亂，執(zhí)起桌案上的孔雀羽扇輕搖兩下，心底那股燥熱不減反增，嘴角冷冷一瞥，鄙薄道：“畢竟是屠夫出身，不知詩書儀禮，堂堂天子，這種事都做得出來，叫史官記下，后世不知會如何取笑！”
    末了，又道：“向來以夫為天，以妻為地，為婦之道，最要緊的便是恭順，皇后不容宮嬪，悍妒在先，使得陛下如此大張旗鼓負(fù)荊請罪，朝野非議在后，你差人往馮家、孟家去走一趟，叫他們在邊上鼓一鼓風(fēng)，朝堂上彈劾皇后不賢，不可以母儀天下?！?br/>     秦康氏的堂姐嫁入京兆馮氏，堂姐夫馮巖出仕做了言官，而孟家則與秦家有師生之誼，這些世家長期盤踞在京都，聲望頗高，又彼此通婚交好，牽一發(fā)而動全身。
    李嬤嬤聽得遲疑，低聲勸道：“要不要再觀望一下？陛下今日如此聲勢浩大的接皇后回宮，想來心意已決，若是言官們鬧的厲害了，怕是會惹得龍顏震怒……”
    “怕什么？即便沒法子把苗氏拉下皇后之位，咱們也不會有什么損失，”秦康氏下頜微抬，目光倨傲，隱含不屑：“咱們這位陛下你還不知道嗎，屠夫之后，粗鄙不堪，所以最是敬慕讀書人家，看重言官，即便真不高興了，頂多也就是叱下不錄，又不會喊打喊殺?！?br/>     說完她將手里邊那柄孔雀羽扇丟到桌上，譏誚道：“越是缺什么，就越把什么看的重，這你還不懂嗎?！?br/>     不知道為什么，李嬤嬤心里邊總有種淡淡的不詳預(yù)感，只是細(xì)品秦康氏說的話，倒也實在有理。
    主子定了主意，她不敢推諉磨蹭，屈膝行禮，轉(zhuǎn)身退了出去。
    ……
    秦貴妃晨起時便叫人煨了燕窩乳鴿，約莫快到午膳時分了，便遣人往太極殿去請皇帝前來用膳，哪知道左等右等都沒人來，反倒是太極殿那兒有之前收買的內(nèi)侍來送信，說陛下早就出宮去了。
    “出宮？”思及身在鄭國公府之中的苗皇后，秦貴妃心頭猛地一跳，一雙美眸緊盯著那內(nèi)侍：“陛下出宮往何處去？”
    那內(nèi)侍低垂著頭，小意道：“先前廖先生入宮，為皇后之事進(jìn)諫，惹得陛下大怒，甚為不喜，廖先生又勸了幾次，陛下都置之不理，廖先生便說是想辭官歸鄉(xiāng)，陛下已經(jīng)準(zhǔn)了……”
    廖元晏要辭官？
    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廖元晏是欒正煥爭霸天下時的首席軍師，心腹之臣，也是欒正煥的半師半友，即便是做了皇帝，也稱呼一聲先生。
    宮內(nèi)宮外都隨著皇帝的稱呼走，若見了廖元晏，也禮稱一聲先生，但實際上廖元晏爵鄂國公，官居吏部尚書，為大寧朝六尚書之首，他若真是決意辭官，一來能騰吏部尚書的位置出來，二來皇后與她的兒女也會失去一個強有力的倚仗。
    秦貴妃想到這兒，桃腮上不覺盈出幾分喜意，再一想皇帝出宮之事，卻是憂從心起：“那陛下出宮，又是所為何事？”
    那內(nèi)侍搖頭道：“陛下不曾提及，奴婢也不知道?！?br/>     “罷了，你退下吧?！鼻刭F妃將人打發(fā)走，便歪在美人靠上出神，心腹宮人錦芳跪在她身前，執(zhí)著小檀木槌，動作輕柔的幫她敲腿。
    內(nèi)殿里安靜的落針可聞，寶光隱約，綃紗綺麗，一派華貴奢艷之態(tài)。
    錦芳偷眼打量，看秦貴妃似乎已經(jīng)睡下，便放輕動作，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
    織金地毯柔軟而輕便，人踩在上邊不發(fā)出一絲聲響，她正準(zhǔn)備到外間去，就聽身后囈語聲響起，再一回頭，便見秦貴妃已然驚醒，雪白額頭上浮起了細(xì)密的一層冷汗，連那片鮮艷的牡丹花鈿似乎也跟著虛浮起來。
    錦芳忙近前去，小心道：“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魘著了？”
    秦貴妃只記得仿佛是做了個噩夢，但夢里究竟見了些什么，卻已經(jīng)忘得一干二凈。
    “著人去宮外打聽，看陛下究竟去了何處，”聞聲而來的宮人送了熱茶來，她端起來飲了一口，等那熱流順著喉嚨滑到肚腹之中，才略微安心些：“苗氏還在宮外，我心里總有些忐忑，她畢竟是陛下的結(jié)發(fā)妻子，相處了小二十年，不定陛下就是心軟了，想接她回來呢。”
    “結(jié)發(fā)妻子又如何？當(dāng)初不還是被陛下給趕出去了？退一步講，就算是陛下將皇后給接回來了，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br/>     錦芳明白秦貴妃的心思，這時候便柔聲勸她：“您能鼓動著陛下把她趕出去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就算是情誼再深，也經(jīng)不起一次又一次的消磨啊?！?br/>     秦貴妃當(dāng)日能攛掇皇帝將苗皇后驅(qū)逐出宮，便是意外之喜，也沒奢想過一桿子就把她打死。
    那是皇后，是皇帝的結(jié)發(fā)妻子，同甘共苦多年，皇帝再怎么生氣，也不會輕言廢立之事，更別說他介意臉面，等閑怕是不愿背上拋棄發(fā)妻的惡名。
    秦貴妃明白這一節(jié)，所以她愿意等，等時間消磨所謂的同甘共苦之情，苗皇后年輕時都不算什么美人，更別說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老了，而自己還正年輕，容貌鮮艷，舉世無雙。
    她自信不會輸給一個年近四十的老婦。
    秦貴妃打定主意，肚腹中的心臟便安穩(wěn)下去，起身往里間去重梳云鬢，再簪釵環(huán)，卻聽外間有腳步聲傳來，前不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內(nèi)侍匆忙回來了。
    秦貴妃先是一怔，旋即一喜：“可是陛下回來了？”
    那內(nèi)侍神情糾結(jié)，不知如何回稟才好。
    秦貴妃見狀，心臟便微微沉了下去：“怎么了？你一五一十的講?！?br/>     那內(nèi)侍慌慌張張的磕一個頭，說：“娘娘，陛下在宮外負(fù)荊請罪，接了皇后回府，奴婢往您這兒來的時候已經(jīng)過了朱雀門，想來用不了多久，便會……”
    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沒敢再往下說。
    幾句話聽完，秦貴妃的心臟仿佛也被凍成了冰坨，冷冷的往下掉，叫她口不能言，眼不能視，仿佛什么感覺都暫時消失了。
    錦芳雖也知道皇后早晚都會有回宮的時候，也知道皇帝必然難以割舍二十年夫妻之情，但是負(fù)荊請罪……就實在是超出了她的預(yù)測。
    為了迎回皇后，皇帝竟肯做到這種地步？
    長久以來，她們是不是太過看輕這對患難夫妻之間的情分了？
    沒有人說話，只有風(fēng)從半開的窗戶中刮進(jìn)來，吹動了低垂的簾幕輕紗，也叫秦貴妃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怎么會這樣？
    前不久她還覺得一切盡在掌握，只是過了半天而已，為什么事情會發(fā)展成這樣？
    錦芳怯怯的看著她，小聲道：“娘娘，我們該怎么辦？”
    秦貴妃的玉容花貌仍舊是那樣動人心弦，即便是蹙著眉頭不勝煩憂，她也是美的，就像清晨玉蘭花上凝結(jié)的露珠一樣，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呵護(hù)她，躲避風(fēng)吹日曬。
    神色迅速變幻幾下，她定了心神，重新坐回梳妝臺前，抬手卸去發(fā)髻間華貴奢靡的釵環(huán)，輕聲吩咐道：“去找件素衣來，我往親自宮門前去迎駕。”
    錦芳難掩驚色：“娘娘？”
    秦貴妃神色一厲：“還不快去！”
    ……
    高祖與苗皇后經(jīng)朱雀門進(jìn)入皇城，再穿過三重宮門，便進(jìn)入內(nèi)廷之中，禁軍手持刀戟，軍容肅整，宮人內(nèi)侍們垂手侍立在宮道兩側(cè)，以最恭謹(jǐn)?shù)淖藨B(tài)迎接帝后還宮。
    高祖剛越過長樂門，便見有內(nèi)侍匆匆忙忙的自前方趕來，屈膝拜倒：“啟稟陛下，貴妃娘娘脫簪待罪，正跪在前邊石階前聽候發(fā)落?！?br/>     高祖回想之前看過的那份世界梗概，眉頭登時便皺了起來。
    從前他后宮里的事情都由徐皇后打理，高祖是不過問的，男主外女主內(nèi)，前朝的事情歸他管，后宮的事情歸皇后管，他從來都不越界，徐皇后賢淑聰慧，也很叫他放心。
    苗皇后雖不是徐皇后，但二人秉性卻極為相似，欒正煥未曾稱帝之前征戰(zhàn)在外，后院諸事都交付到她手上，苗皇后不僅將后院管理的井井有條，還能安撫部將家眷，收攬民心，真正是賢內(nèi)助。
    故而高祖略微思忖一瞬，便道：“皇后是后宮之主，統(tǒng)御宮嬪，這些事情該由她管，朕不好越俎代庖。”說完便擺擺手，示意那內(nèi)侍去找皇后回話。
    那內(nèi)侍聽得一怔，卻也不敢遲疑，磕個頭之后站起身，小跑著到了鳳輦旁回話。
    苗皇后仔細(xì)聽了，心里不是不感動的，此前秦貴妃與前朝的兩位公主屢次在宮中興風(fēng)作浪，惹是生非，她降旨懲處，令她們幽居宮中不得外出，可皇帝卻置若罔聞，堂而皇之的帶著她們外出游獵，置皇后鳳令于不顧，長此以往，后宮綱紀(jì)廢弛，她這個皇后，還有什么威信可言？
    現(xiàn)下皇帝肯將秦貴妃交由她這個皇后處置，顯然是有意重新樹立中宮威嚴(yán)，震懾六宮。
    “臣妾酒后失德，一時忘形，出言觸犯皇后，實屬不該，望請陛下恕罪！”
    秦貴妃卸去發(fā)間步搖發(fā)釵、簪珥珠玉，披散著頭發(fā)，身著素衣跪在石階之下，余光瞥見皇帝打馬而來，忙紅了眼眶，兩滴淚珠掛在眼睫上降落未落，恰如芙蓉泣露，叫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捧在手心里呵護(hù)。
    高祖這還是頭一次見她，倒是多瞧了一眼，空間里邊的幾個皇帝也饒有興趣的湊頭去看。
    劉徹道：“沒我想象中那么美?！?br/>     李世民想了想，說：“還可以吧，但是再美也不能在我的后宮里欺辱觀音婢?！?br/>     朱元璋皺眉道：“妖里妖氣的，直接打死算了！”
    嬴政皺著眉端詳幾眼，搖頭道：“阿旁宮里扔一塊石頭，砸中十個人，里邊有七個這樣的。”
    高祖聽得忍俊不禁。
    對于大眾來說，美人是稀缺資源，但對于皇帝們來說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青澀的、成熟的，嫵媚的、端莊的，中原選秀進(jìn)宮的、小國進(jìn)獻(xiàn)的公主美人，還有西域來的胡姬……
    當(dāng)過皇帝的人，誰還沒見過幾個絕代佳人啊。
    他只看了一眼，就挪開視線，勒馬停住，等苗皇后下令處置。
    皇帝絲毫不為所動，秦貴妃見狀，按在石磚上的手指不禁蜷曲一下，含淚的眼眸情不自禁的泄露出幾分忐忑與慌亂。
    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皇后回宮，皇帝總是要裝裝樣子的，她這個中秋夜宴上煽風(fēng)點火的人必然也要受些懲罰。
    這事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與其在宮里提心吊膽的等，還不如主動出擊，脫簪待罪，以最謙卑的姿態(tài)，給帝后一個臺階下。
    皇帝負(fù)荊請罪，貴妃脫簪待罪，這已經(jīng)足夠誠懇了，皇后要是再依依不饒，那可就有的說道了。
    可她沒想到皇帝居然什么都沒表露出來。
    既沒有下馬將她攙扶起來，解下披風(fēng)為她披上，也沒有露出憐惜不忍的神情，甚至連一句“愛妃請起”都沒有說！
    突如其來的，秦貴妃心里涌現(xiàn)出幾分惶恐，還有些難以言表的委屈。
    他怎么能這樣對自己呢！
    鳳輦到了近前，宮人將垂簾掀開，苗皇后身著翟衣，端坐在鳳輦之上，神情沉靜，不怒而威。
    秦貴妃忍著屈辱，向她大禮跪拜：“臣妾特來請罪，望請皇后娘娘寬恕。”
    苗皇后不為所動，沒有叫起，只詢問高祖：“臣妾今日還宮之事，陛下可曾差人往宮中回話？”
    高祖聽得一怔，搖頭道：“并不曾?！?br/>     苗皇后輕輕頷首，再轉(zhuǎn)向秦貴妃時，便肅穆了神色：“宮中禁衛(wèi)森嚴(yán)，內(nèi)外之分明確，貴妃身在宮中，如何得知宮外之事？可知宮規(guī)嚴(yán)禁私通外朝，窺探帝蹤？！”
    秦貴妃原本是想先下手為強來免罪，卻不想竟被抓住了這個錯漏，玉面霎時間失了顏色，訥訥半晌，終于轉(zhuǎn)向高祖，楚楚可憐道：“臣妾今早便使人煨了燕窩乳鴿，一心等待陛下前來，不想?yún)s聽人說陛下出宮去了，心中實在掛念，這才……”
    苗皇后此前最為厭煩的便是這一點，但凡秦嬈被捉到了什么錯處，從來都不肯認(rèn)罪，而是順勢攀扯到皇帝身上，皇帝心軟，一味的偏心于她，懲處也只能不了了之。
    現(xiàn)下秦嬈故技重施，苗皇后有心一探皇帝態(tài)度，便順勢停了口，側(cè)目去看高祖。
    若是他能及時喝止，她自然能擔(dān)得起皇后本分，懲處宮嬪，肅穆六宮，若是改不了舊毛病，那她索性眼不見心不煩，當(dāng)一尊泥菩薩，再不管那些糟污事。
    苗皇后瞧著高祖，秦貴妃也跟著看了過去，眸子里含著的那兩滴清淚
    終于落了下來，劃過蒼白姣好的面龐，掛在她小巧精致的下頜上。
    高祖絲毫不覺得憐憫，眉頭皺的更緊，語氣不耐：“皇后問你是否私通外朝，窺探帝蹤，怎么就扯到鴿子上邊去了？有便是有，沒有便是沒有，朕看你似乎也并非先天癡愚，難道還跟京兆尹府里的犯人一樣，非得用了刑才能好好說話？！”
    秦貴妃姿容絕美，身嬌體軟，入宮之后便是欒正煥的掌心寵，幾時見他這般疾言厲色，震驚詫異之余，委屈不平之心更甚一層，幾乎要將人淹沒。
    她明眸睜大，抽泣道：“陛下，您怎么能這么跟臣妾說話？臣妾沒出嫁時，也是金尊玉貴的小姐、千金之體，父母何曾說過一句重話？方才只是辯解一二罷了，您、您竟用京兆尹府中微賤的犯人來比擬臣妾？”
    “……”高祖：“？？？？？”
    高祖聽完她這迷惑發(fā)言，眉毛眼睛都皺成了一團(tuán)，躊躇半天，方才疑惑道：“你不是進(jìn)宮來當(dāng)妾的嗎，怎么就這么尊貴了？難道禮部登門的時候，說是請你來當(dāng)皇太后？”
    說完他神情全然冷了下來，言辭鋒利，目光森寒：“退一步說，就算你還在家當(dāng)什么金尊玉貴的小姐，見了朕和皇后也得磕頭行禮，怎么就敢當(dāng)著我們夫妻倆的面兒扯什么千金之體了？你配嗎？！秦家當(dāng)真教得好女兒！”
    秦貴妃入宮之后便自恃出身貴府，門第清華，看不上皇后這樣的粗鄙老婦，欒正煥也寵她，對這個流淌著世家血脈的愛妃且寵且敬，秦貴妃被捧得飄飄然，陡然聽了這么一席話，登時有種從天堂摔到了十八層地獄的感覺。
    貴妃怎么了，不也是進(jìn)宮來當(dāng)妾的嗎？
    當(dāng)妾的嗎？
    妾！
    輕飄飄的一句話，就像是響亮的一記耳光，猛地扇在了她臉上。
    羞恥、憤恨，還有不甘，幾種情緒交雜在一起，秦貴妃面色紅漲，雪白貝齒咬破了嘴唇：“陛下，您是天子，怎么能說這樣粗鄙的話？也太叫臣妾傷心了！去歲臣妾入宮為君婦，夫妻結(jié)發(fā)，鶼鰈情深，您都忘了嗎？”
    “放肆！”高祖聽得心頭火起，怒極而笑：“結(jié)發(fā)者唯有夫妻，你不過是個妾，怎么能跟朕結(jié)發(fā)？！”
    他活了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跟個宮嬪攀扯這么久，早就覺得不耐煩了，懶得再與她糾纏，不假思索道：“來人，即刻將這個沒規(guī)矩的賤婢打入冷宮！”????w????,請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