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座喇嘛廟
我們在陳雪寒的帶領下,在碎雪中往上爬著。大雪覆蓋的山階上,只掃出了極窄的一條可供一個人上下的路,臺階非常陡峭,幾乎可算作直上直下。我?guī)Я藘蓚€伙計,他們執(zhí)意要跟著我上來,如今都已后悔得要死。</br> 晌午的時候,我們終于來到了陳雪寒不停嘮叨中的喇嘛廟的門前。</br> 我以前參觀過各種類型、各種規(guī)格的廟宇,其中也有不少喇嘛廟,但眼前這種樣子的,我還是第一次見。</br> 首先是一扇極其破敗的廟門,非常的小,木頭門只有半個人寬,但后面就是一個小小的庭院,雪被掃過了,露出了很多石磨和石桌石椅。在庭院的盡頭,是依山而建的房子,房屋向上延伸竟看不到頭,頗為壯觀。</br> 即使如此,我也知道,這種廟宇建筑之中并沒有多少空間,雖然看上去占地很廣,但因為依山而建,建筑內部的空間相當小。</br> 有三個年輕喇嘛正坐在石磨四周烤火,看到我們進來,并沒有露出多少意外的神情,仍然不動不問。</br> 陳雪寒走上前去說明了來意,說的都是藏語,我聽不懂,其中一個喇嘛便引我們進屋。</br> 第一幢建筑最大,是喇嘛們做法事的地方,屋后有一道木梯,一路往上,我們一層一層地往上爬,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經過了多少個房間,領頭的喇嘛才停下來,我發(fā)現(xiàn)我們終于到了一個漆黑一片的房間。</br> 陳雪寒和喇嘛很恭敬地退了下去,就剩下我和我的兩個伙計,立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四顧之下,發(fā)現(xiàn)這里似乎是一間禪房,整個房間只有一個地方透著點光。</br> 我們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逐漸適應屋內的光線之后,我慢慢就在黑暗中看到四周有很多模糊的影子——全都是成堆的經卷。一一繞過,來到了有光的地方,我發(fā)現(xiàn)那是一扇窗戶。</br> 窗戶用很厚的毛毯遮住了,但毛毯太過老舊,已經腐爛出了很多很小的孔洞,光就是從孔洞里透過來的。</br> 我算計著,想把毛毯收起來,讓外面的天光照進這個房間里。剛想動手,就聽見黑暗中有一個聲音說道:“不要光,到這里來。”</br> 我被那個聲音嚇了一跳,回頭便看到,在黑暗的角落里,亮起了一點火星,然后,一整面的點點天光中,在那一邊,我竟然看到了五個喇嘛,漸漸全亮了起來。</br> 這五個喇嘛一定早就在那里了,黑暗中我看不到他們,這也許由于他們有種特別的修行手法,我們似乎打擾了他們。</br> 我想起他們說“到這里來”,便走了過去。走近就看到,其中幾個年紀較輕的喇嘛閉著眼睛,只有一個年紀較大的喇嘛正目光炯炯地看著我們。</br> 我們過去把來意一說,這個年紀較大的喇嘛也閉上了眼睛,說道:“是那件事情,我還記得。”</br> 我有一些意外,我以為他會有更加激烈的表情,比如說,發(fā)著抖對我說“你、你也認識他”之類的。</br> 但是人家只是閉上了眼睛,說了一句:是那件事情,我還記得。</br> 我沒有表露出我的小心思,也裝作鎮(zhèn)定。</br> 事實就是這么神奇,我忽然有點明白了,好多自己認為特別重要的事情,在別人那里,也許連打個哈欠都不如。</br> 這我真的可以理解。</br> 在大喇嘛的臥室里,我們喝著新煮的酥油茶,等他一點一點把事情說完。臥室里點著炭爐,十分暖和,我一邊微微出汗,一邊聽著小哥那一次在人間出現(xiàn)的經歷。</br> 大喇嘛說得非常簡略,幾乎就是隨口說說,但是對于我來說,我還是不可避免地,認為那是天下最重要的線索。</br> 在敘述的過程中,有一些大喇嘛自己也不是很了解的地方,他就會拿出一些卷軸和筆記查看。在他說完之后,我自己也仔細地看了這些筆記的內容。所以,以下內容來自多種渠道,一些是我自己從筆記上看到的,一些是大喇嘛講述的。</br> 因為信息多且隨意,無論是敘述還是筆記,其中混雜著很多藏語和當?shù)氐耐琳Z,所以很多情節(jié)都很片面化,我在這里敘述的時候,進行了一些整理。</br> 五十年前的情形,大喇嘛至今還歷歷在目。那是大雪封山的第三個星期,要下山已經非常危險,所有喇嘛都準備進行為期一冬的苦修。</br> 那時候的大喇嘛還很年輕,還不是寺里的大喇嘛,但為了方便區(qū)別,我們稱呼當年還年輕的大喇嘛為老喇嘛。</br> 按照寺廟里的習俗,那天老喇嘛把門前的雪全掃干凈,并在廟門前放三只大炭爐,不讓積雪再次覆蓋地面。這樣的舉動在喇嘛廟建成后,每十年就有一次,雖然老喇嘛并不知此舉何意,但是,歷代喇嘛都嚴格遵守。</br> 那個中午,第四次去為炭爐加炭時,老喇嘛看到了站在炭爐前取暖的悶油瓶。</br> 悶油瓶穿著一件特別奇怪的衣服,似乎是極厚的軍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紋卻是藏式的,他的后背背著一個很大的行囊,看上去無比沉重。</br> 悶油瓶看上去特別健碩,當時老喇嘛和他有這樣一段對話——</br> 老喇嘛:“貴客從哪里來?”</br> 悶油瓶:“我從山里來。”</br> 老喇嘛:“貴客到哪里去?”</br> 悶油瓶:“到外面去?!?lt;/br> 老喇嘛:“貴客是從山對面的村子來的嗎?”</br> 悶油瓶:“不,是那兒的深處。”</br> 說完這句話后悶油瓶指向一個方向,那是大雪山的腹地,對于老喇嘛、對于墨脫的所有人來說,他們都知道,那是一個無人區(qū),里面什么都沒有。</br> 而寺廟和那片區(qū)域銜接的地方,并沒有任何道路,只有一個可以稱呼為懸崖的地方,雖然并不是真的懸崖,但因為它積雪和陡峭的程度,也相差不遠了,落差足有兩百多米,非常險峻,是這個喇嘛廟最危險的地方。</br> 沒有人會從這個方向來,老喇嘛笑了笑,他覺得悶油瓶肯定是指錯了。但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因為在悶油瓶站的地方,只有一對孤零零的腳印,沒有任何延伸。</br> 在這種大雪天氣,要有這樣的效果,除非悶油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或者,真的是從懸崖爬下來的。</br> 老喇嘛:“貴客為何在我們門口停下來?”</br> 悶油瓶:“這里暖和,我取一下暖,馬上就走。”</br> 悶油瓶指了指炭爐,老喇嘛忽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個寺廟的奇怪習俗,每十年,就要在廟門口生上三爐子炭火,難道就是為了,如果有人從門口經過,有個地方取暖?</br> 或者說,有人希望從廟門口經過的人,會因為這三個爐子停下來?</br> 這個廟從建成之后,就有了這個規(guī)矩,他一直覺得這個規(guī)矩特別奇怪,難不成修廟的人,很久之前就預測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所以定了這個規(guī)矩?</br> 老喇嘛看著悶油瓶,兩個人無言對視了一段時間,他覺得有點尷尬,就道:“里面更暖和,要不貴客進去休息一下,喝一杯酥油茶再走吧。</br> 老喇嘛本是客氣地一問,悶油瓶倒也不客氣,直接點頭說道:“好。”</br> 于是老喇嘛便將悶油瓶引進了喇嘛廟里。</br> 作為主人,又是長久沒有客人,他自然要盡一番地主之誼。請悶油瓶暖了身體,喝了酥油茶之后,他便帶著悶油瓶在寺廟里到處走動。</br> 在此期間,老喇嘛有意無意地,總是想問悶油瓶一些問題,奇怪的是,悶油瓶也不遮掩,他反復強調說自己是從雪山里來的,言語之間,看不出有一絲撒謊或者掩飾的跡象。</br> 當時的老喇嘛雖然年輕,但好歹也經過修煉,對于人世間的好奇心,有一種特別的控制力,他沒有繼續(xù)追問下去。</br> ?。ū緛磉@件事情,最多在悶油瓶留宿一晚之后就會過去了。悶油瓶離開后,老喇嘛的生活也會進入正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