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出山
夜幕到來,整片山林變得靜謐而詭異。我在樹下找了個地方,拾了些干樹枝生起火來,拿出包中的干糧胡亂地咽了下去,靠著巨大的樹干靜坐著休息。
我看著那明晃晃的火焰,感受著那遠(yuǎn)處傳來的一絲溫暖,半夢半醒地躺著。山風(fēng)寒涼,火堆隨著風(fēng)勢越來越微弱,我勉強地起身添了些柴火,見火又旺了起來,就回去淺睡。夜半時分,睡意慢慢地涌了上來,半瞇著眼,看著面前的火愈來愈微,卻是絲毫調(diào)動不了周身的氣力,愣是斜躺著不動。
山嶺寒氣侵蝕著我,一種濕滑粘膩之感從腳踝處傳到心際,我頓感惡寒。往腳踝處望去,只見一條巨大的蛇纏著,青色的鱗片粘著我的肌膚,腥長的獠牙在月光下露出森森寒意,吐著信子,發(fā)出“嘶嘶”的聲音,雙眼帶著冰冷的死氣緊緊地盯著我。我強行壓下心中的惶恐,看著它,它察覺到我不動,就慢慢地爬上來,濕滑腥氣之感越來越濃,我冷靜地看著它,我在等一個機會,讓它致命的機會。待蛇爬到腰間,猛地抬起頭,想要下口之時,我迅速出手,一把抓住它的七寸,它在我的手中無望的扭動著,另一只手忙拿起一旁的包裹狠狠地向蛇頭砸去。在我的瘋狂地?fù)舸蛳?,那個冰冷的眼神變的絕望,一股腥臭和粘稠的液體迸射出來,濺到我的身上,我仍是不敢停手,又打了好幾下,才敢放下手中的包裹??粗顷幚涞亩旧咭讶缫粸€泥般躺在地上,我松了口氣,挖了個坑,將蛇埋進(jìn)土里,怕那些惡獸尋著血味找到這來,又忙拾了些干樹枝,重新生起火來,防著那些蛇獸。
我靠近火堆坐著,不敢再沉沉睡去,剛才的事讓我心有余悸。深夜寂寥,我透過樹縫望向黑夜,星星點點,純粹遼遠(yuǎn)。
清晨,山霧來襲,整片山林都變得不甚真切,我看著周身迷離,感受著那濕冷的空氣包裹著我,我望向天際,等待著山間的第一縷陽光。好一會兒,一道金光才射入霧氣之中,這白茫茫的一片霧海竟迅速地消散開來,翠綠的葉子在陽光下更顯清新,上面還帶著一粒粒水珠。
我踏上山路,走向前去。走遍這一條條險峻山路,記下了這里的地形大概。半月之期,漫山的荊棘劃破我的肌膚,礫石割破我的腳踝,黑夜襲擊者我的心神,終是熬過去了。在試煉結(jié)束的前夜我走回到離五丈天門不遠(yuǎn)的地方,預(yù)備明日出山。身心俱憊的我坐在地上,仍不敢睡去,只是感覺動不了身,只想癱坐一晚。
五丈天門的高處,灰衣男望著下方,摸著身旁的猛虎,輕聲道:“不愧是師傅選擇的弟子,有點意思?!?br/>
他看向一旁的猛虎,道:“許久未進(jìn)食了,今夜就讓你飽餐一頓?!?br/>
那猛虎似是聽懂了一般,兩眼放出精光,惡狠狠地盯著下面。
那男子拍了拍老虎,說:“去吧,下面的人就是你的晚餐?!?br/>
我兩眼空洞地看著眼前的火焰,不知怎的,總覺后背一陣發(fā)涼。窸窣的腳步聲向我靠近,伴隨著野獸的呼吸,我才發(fā)覺不對,可為時已晚,餓虎猛地?fù)溥^來,抓破我的后背,血從我的背上流下,我吃痛忙閃避開來,可腳下一軟,一個沒站穩(wěn),餓虎抓住機會,將我壓在身下,傷口在地上摩擦,我悶哼了一聲。它張開血盆大口,我用雙手扣住它的嘴,它慢慢的向我的臉靠近,唾液沿著它的獠牙滴在我的臉上,帶著血腥之氣,深沉的眼睛帶著殺意,似要將我生吞活剝了。身體的氣力將要耗盡,一個松手,餓虎狠狠地咬在了我的手臂之上,血沿著傷痕流了下來,瞬間的撕裂之痛讓我清醒了幾分,我不能死在這里,絕不能。我舉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打餓虎的頭,可卻不起一點作用,它反而咬得更緊了,血流的更多了,骨髓處慢慢的感受到獠牙的鋒利,痛感漸漸的消失,捶打的手也放了下來,血流的到處都是,滿目鮮紅。意識中只剩下恐懼,我就要在這被放完血死了嗎,我還沒有出世,還沒有去秦國,去見······
一道劍光,一襲紅衣,老虎癱軟地倒在了我的身旁。那人抱起了我,身上的味道好熟悉。他的臉上帶著冷漠與不怒自威,說:“誰叫你如此做了,尹祭?”
“我不想為自己以后多留一個對手。”
“我暫時不想讓她死。”
“你在乎了,燕丹?”尹祭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燕丹。
“我的棋子自有我擺布?!?br/>
“擺布?這幾日她的情況你又不是沒看見,她不會任由你擺布的?!?br/>
“你沒把握,不代表我不行,現(xiàn)在還動不得她?!?br/>
“好啊,我倒要看看這局棋你要如何下,別終被棋子滅了。”尹祭恨恨地說道。
燕丹不去理會,抱著我顧自出山了。
遠(yuǎn)處,鳳凝看著這一切,出了一身冷汗,想:“幸好燕丹出手了,不然她一出手這事就不好解釋了?!?br/>
我躺在床上大概有數(shù)日之久,才昏昏沉沉地睜開眼來,看見熟悉的擺設(shè)帷幔,才回過神來,我看了眼自己的身體,換了身干凈的衣裳,受傷的地方都被很好的包扎起來?!爸ㄑ健币宦曢T被推開了,鳳凝拿了藥走進(jìn)來,見我醒來,忙走過來,坐在我的身邊,說:“鳳熒,你可算醒了?!?br/>
“我睡了很久吧?!?br/>
“整整五天啊,你回來的時候渾身都是血,傷口都見骨了,真是嚇了我一大跳?!兵P凝心有余悸地說著。
我會想著那日的場景,狐疑道:“我是怎么出來的?”
“是二師兄把你提帶回來的?!?br/>
“燕丹?”
“你不記得了?”
我想著那天的場景,那個熟悉的身影,是燕丹??蓱?yīng)該還有人,我隱約記得那些對話,雖是如此,不經(jīng)意間我仍露出了一絲笑意,道:“師姐,我記得。”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給你換下藥。”
我點點頭,由著鳳凝給我敷藥。
養(yǎng)傷期間,除了鳳凝,也就大師兄過來看了我?guī)状?,燕丹和尹祭卻是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鳳熒,看你有些精神了,想來傷好了不少吧?!?br/>
“師兄你和師姐天天過來照顧我傷能不好嗎?”
明毅聽了,憨憨地摸摸頭,道:“哪有?!?br/>
“前些日子,師兄不還出去給我打了野味補身子?!?br/>
“大病初愈,得補補?!?br/>
休養(yǎng)了大半個月,我的傷也好了大半。師傅又是云游回來,找我們前去老毛庵,師姐一臉嚴(yán)肅和我走著。
“師姐,是出事了嗎?”
“這次師父回來,我們也差不多就要入世了?!?br/>
“是時候了?!蔽业卣f道。
我們一起進(jìn)了老毛庵,師傅已經(jīng)坐于案前,我們行了禮,就坐下了。
“天下大勢,該變一變了。”
我們齊齊看著師傅。
“縱橫捭闔,鬼谷之道。你們該入世施展學(xué)術(shù),完成胸中丘壑?!?br/>
“諾。”我們齊聲道。
“我這有一個錦囊,是兩條路,選好了就不要回頭了。”說完,師傅拿出了兩個錦囊放在案上,轉(zhuǎn)身離去,我們向師傅離去的方向作揖。
我們拿起了案上的錦囊,交換著看完了,屋中便陷入了沉默。許久,燕丹冷冷地說:“先回去吧,幾日后,堂中議事,莫要選錯了路?!闭f著看了眼我們所有人。
回到屋中,我陷入了沉思。雖已選擇了路,可要如何走才能最好,要穩(wěn)住燕丹,將鳳凝收為手下,助我縱橫捭闔。
次日,鳳凝先來找我。
“師姐來了?!蔽倚χf。
“鳳熒,我不如你,現(xiàn)下沒有一條好的路?!兵P凝帶著幾分彷徨道。
我看著她,說:“師姐這是什么話,我們之間沒什么好比的,若是師姐與我商討,我自是知無不言?!?br/>
“你作何選擇?”鳳凝直接說。
我眼中閃過一絲狡膩,果然來套我話了。卻如平時一般,說:“師姐,對天下大事可有評判?”
“如今天下,秦國最強,已打破天下均勢,滅韓國,其余五國也是茍延殘喘?!?br/>
“師姐去秦?”
“只是······”鳳凝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
“師姐有難言之隱。”
“燕丹為燕國太子,算是我們中權(quán)勢最大的,若是能得其助,合五國之力,抗衡秦國,也當(dāng)縱橫天下?!?br/>
“師姐可是把所有的都和你講了,你是怎么想的?”鳳凝露出焦急的表情。
我看著她,悠悠道:“天下大勢如師姐所言,可如何把控乾坤就是我們的事了,合六國之力抗秦,就要看如何借助師兄,在六國之間周旋,不過秦國強大,不見得我們會有多大的勝算,但卻可成一世名望?!?br/>
“師妹這算是你的選擇嗎?”
我笑而不語。
師姐突然起身向我作揖,道:“我真心而來,愿與師妹攜手共進(jìn)?!?br/>
“師姐這是什么話。若能與師姐一道我的榮幸。”
“幾日后我們要如何抉擇?”
我頗有底氣地說:“二師兄既是燕國太子就一定會選五國這方,大師兄為人憨厚敦實,又素來倚重燕丹,必會與他去。三師兄雖是陰桀,不過有手段,會隱忍,他也會支持燕丹,不過是不是真心的就不好說了。剩下的我們除了與他們一道也沒什么更好的路了。”
“那我們是被迫之舉嗎?”
“師姐,我們這可是主動合作,會要得較好條件,在此基礎(chǔ)上才可變化,一切隨大勢而動?!蔽液卣f道。
鳳凝看著我,嘆道:“鳳熒,雖說我在鬼谷之中數(shù)十年,確實不如你啊?!?br/>
“師姐,謙虛了?!?br/>
“那我們姐妹同心,定能其利斷金?!兵P凝笑著說道。
待師姐走后,我的眼神閃爍,輕聲說:“師姐,剛評說了師兄們,你呢,就是太過中庸,有謀略,卻無主見,又仁善,若是歸于我用,那可大不一樣啊。”
我回到桌案邊,拿出戰(zhàn)事地圖,看著五國的疆域。眼光聚集在趙國上,這應(yīng)該是我們第一個去的地方,也將是我謀劃的第一步。接著我的目光又看向疆域越來越廣闊的秦國,嘴角露出一絲不言而喻的笑。我坐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一個又一個局在我的腦中浮現(xiàn)。
庭院中,燕丹和明毅對飲。
“師兄可有打算?”燕丹盯著明毅道。
“你說吧。”明毅直言道。
“師兄看來是愿意幫我了?!毖嗟つ闷鹁票镑鹊氐?。
“無論我同不同意,最后你總會說服我加入你的陣營?!泵饕阌行o奈地說道。
“師兄,我也不為難你,若是度過了這一關(guān),你就去縱馬江湖,行走天下。”
“不枉了這些年所學(xué),也好?!泵饕阈Φ?。
“我們每個人都身不由己,燕國孱弱,朝政混亂,我卻只得選擇它,與他們虛與委蛇,不得大刀闊斧根除弊政??赡銓砘蛟S能找一知己,煮酒論劍。”燕丹收斂了狂狷,流露出一絲惆悵之感。
“哎,我們的燕丹何時還會感時傷懷起來了,像你這般的大才,當(dāng)有逆轉(zhuǎn)天下之志,你師兄我是山野一個,只想仗劍天涯?!泵饕愦笮χf道。
“是,這天下要變也是我變得?!毖嗟ぱ壑虚W現(xiàn)過一縷精光。
幾日后,我們聚在了老毛庵中。氣氛格外詭異,都干坐著不發(fā)一言。許久,燕丹站起身來,說:“現(xiàn)在只有兩條大路,不知大家選得如何?”
“二師兄已有打算了吧?!币揽聪蜓嗟е唤z輕蔑地說道。
“我自是行合縱之術(shù),抗擊強秦?!毖嗟ぶ毖缘馈?br/>
我不露聲色看著他們的臉色。
明毅站起身來,作揖,道:“秦國雖為強秦,卻是嚴(yán)刑峻法,苛刻于民,當(dāng)合縱六國抗秦?!?br/>
尹祭“切”了一聲,一時不說話了。
燕丹卻是問:“三師弟,可是選好了歸宿。”
尹祭雖是不愿屈居人下,但仍說:“自是與師兄同道?!?br/>
鳳熒也跟著說道:“合縱抗秦。”
燕丹見他們都同意,就轉(zhuǎn)頭看向我。
看來大抵都是心中所料,我起身,說:“與師兄同道,報五丈天門救命之恩?!?br/>
“呃······”燕丹露出危險的眼神看著我。
我坦然地看向他。
“不欠恩情,若是往后呢?”
“看師兄所為?!?br/>
“好?!毖嗟ご笮ζ饋恚驗橐粋€追逐名利的人他可以很好的把控。
燕丹滿意地看著我們,接著說:“既然大家都行合縱之道,我們便一同謀劃?!?br/>
明毅沉聲道:“現(xiàn)今秦趙之戰(zhàn)迫在眉睫,我們可從此戰(zhàn)入手?!?br/>
“秦強趙弱,佞臣控朝,我等要怎么打入?”尹祭不耐煩道。
“趙國弱,才更需要合縱的力量,燕國可與趙國援兵,我們再試圖去游說其余各國,就算游說失利,以我等之才也可先保趙國不滅,給秦一擊?!?br/>
我想了下,應(yīng)道:“這大略方針倒可行?!?br/>
“其余細(xì)節(jié)到趙國后我自會以一一分布,如何?”
我們一眾都點頭應(yīng)道,便各自散了。
這條路,我們踏上了,終是會越走越遠(yuǎn),越走越高,可這最后的結(jié)局如何,誰又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