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4 章 第 84 章
空氣里彌漫著寂靜,一股不知名的情緒在陸煙身上蔓延開來。</br> 好像被人按了暫停鍵,她遲遲張不開嘴。</br> 落在陸煙身上的那道目光平靜、了然,陸煙卻覺得過于赤裸,在他的眼里,她就像被扒光的泥鰍。</br> 無處可藏。</br> 全身上下都被他看了個遍。</br> 陸煙舔了舔嘴唇,好半天才彎腰撿起那張照片。照片上的是周馳。</br> 籃球場上、比賽中、他抱著籃球正往前沖刺,呈奔跑的狀態(tài)。</br> 而她就是在那時按下了快門,這張照片拍了多年,她一直收著,沒想到今天被他窺到了。</br> 陸煙點頭,只覺記憶錯亂、眼前人影交錯,讓她分不清到底誰是誰。</br> 她抬起頭,望著眼前的男人,一字一句回:“喜歡。喜歡好多年了。”</br> 字字句句都是認真的,她真的喜歡好多年了。</br> 周馳只覺心口一滯,而后,噗通噗通跳了起來,有人瘋狂敲擊鐘鼓似的。</br> 不停息,卻又讓人震撼。</br> 今天有個好天氣,窗外陽光不知不覺爬了進來,爬在了床上、爬到了臺燈上,又爬到了女人的臉上。</br> 一地金黃,滿是燦爛。</br> 周馳壓制住心底翻滾的情緒,重新問:“有多喜歡?”</br> 陸煙仰頭,對上周馳滿含笑意的目光,頓了兩秒,回:“比你多。”</br> 周馳笑了笑,搖頭:“不一定。”</br> “怎么就不一定了?”陸煙擰起眉,反駁。</br> “我比你早。英國借錢那晚,記得?”周馳沉吟片刻,望著陸煙,似是想起什么好笑的,嘴上說著。</br> 陽光曬得身上暖烘烘的,陸煙不動聲色移了下位置,這下,落到了周馳左手邊,陸煙反手撐在背后的墻面,懶洋洋抬眼。</br> 瞧著周馳那張輪廓分明的臉,陸煙搖了搖頭,否認:“你沒我早。”</br> 周馳一驚,追問:“多早?”</br> 陸煙后背靠緊墻面,手指輕輕滑過身邊的淺灰色窗簾,布料柔軟溫涼,落在她手背有點癢。</br> 陽光也照了過來,照得她臉金黃。</br>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陸煙朝人抬了抬下巴,一副“想知道自己猜去”的表情,儼然是不打算跟周馳說實話。</br> 周馳也不慌,就那么看著她,看著看著周馳嘴角就掀起了一絲淺笑。</br> 那眼鏡下全是她的倒影,他淡定回:“不著急,以后慢慢來。”</br> “總有一天我會知道。”</br> 正值年底,陸煙一個人又去了趟多則,這次是去拍點照片做宣傳。</br> 徐進去新疆待了一個多月又回到了川西,陸煙一下飛機就看到了停在草地上的那輛銀色皮卡車。</br> 駕駛座上的男人仰躺在座椅,雙腿架在方向盤正懶洋洋地曬著太陽。</br> 冬季的川西太冷,冷風呼哧呼哧吹,即便太陽出來也不管用。</br> 陸煙提著相機、摟緊身上的羽絨服走了過去,剛走兩步就見副駕駛上鉆出一個小腦袋,小腦袋從防風帽里鉆出來,里面的人頂著張黢黑的臉朝她笑得樂呵樂呵的。</br> 嘴上喊著:“阿佳!”</br> 跟個小松鼠似的。</br> 陸煙噗呲一聲笑出來,加快腳步走了過去,冷風吹得她頭發(fā)到處飄,吹臉上跟刀劃過似的,生疼。</br> 砰的一聲,陸煙打開車門,一溜煙鉆進后座。</br> 門一關(guān),車里暖氣將她團團包裹,身上的冷氣也散了不少。</br> 陸煙一屁股坐在后座,將手上的相機放在一旁,抬頭掃了前面兩人,見他倆大眼瞪小眼地扭過頭望著她,陸煙下巴一抬,慢悠悠問:“干嘛呢?”</br> “阿佳,想你。”多吉扭著脖子湊在座椅,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br> 眼睛一眨一眨的,干凈又明亮,陸煙瞧了,心里那叫一個樂。</br> “嗯,我今天是多吉的專車司機,專門來接他最愛的阿佳。怎么,幾個月沒見還客氣起來了?”徐進吊兒郎當問,邊問邊遞給陸煙一頂帽子。</br> 陸煙接過帽子瞥了眼,嗯,羊毛帽,確實挺暖和。</br> “那咱先上路,有什么路上說?”徐進見陸煙戴上帽子,又問。</br> 陸煙點了點頭,示意可以。</br> 一路上,多吉話也多了起來,拉著陸煙說了不少村里的事。</br> “阿佳,學校已經(jīng)快修好了。還有路也快了。”</br> “前不久村里來了很多人,給我們帶了很多東西。又拍了很多照片。”</br> “阿佳,還有還有……”</br> 遠處白茫茫一片,金燦燦的陽光落在地上,折射出好幾道光,一眼望去,全是白霧。</br> 車走在坑坑洼洼的路上,風吹得塵土到處飛。</br> 陸煙坐在后排安安靜靜地聽著多吉講述著這幾個月多則的變化,直到聽到那句“阿佳,謝謝你”,陸煙才松動了眼皮。</br> 下一秒,陸煙取下腦袋上的帽子,抬手輕輕揉了揉多吉的后腦勺,笑著問:“謝我干什么?”</br> “阿佳該謝。要不是阿佳,家鄉(xiāng)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現(xiàn)在的日子真好。”多吉滿足而又高興。</br> 在他眼里,他所擁有的已經(jīng)是最好的日子,是他沒有想象過的那種好日子。</br> 陸煙偏過臉看了眼車窗外,對面連綿起伏的雪山跟著車跑,馬路兩旁的枯草地也被甩在了身后,而頭頂?shù)哪瞧炜找琅f遠、闊、藍。</br> 她想,這才是好地方。</br> “多吉,是我該謝謝你們,謝謝這個好地方。這里,是我的第二個家。”陸煙認認真真回。</br> 說完,又指著多吉問:“多吉,你看這里是不是很漂亮?”</br> 多吉臉一抬,跟著陸煙的目光看了過去,看完,多吉滿臉自豪:“漂亮。”</br> 徐進一直扮演著好司機的身份,沒著急吭聲,等兩人說得差不多了才問:“你一個人過來,跟那人商量了?”</br> 陸煙揚眉,慢悠悠掃了眼徐進。</br> 跟她第一眼見他一樣,依舊頂著寸頭,只不過這會兒身上披了件厚的重防寒服,那雙眼睛卻依舊犀利,里面藏著對眾生疾苦的憐憫。</br> 都是可愛的人。</br> “他知道。”打量完,陸煙腦袋靠回座椅,從包里掏出一根煙慢慢放進嘴里。</br> 又翻了打火機準備點煙,打火機剛點上,陸煙突然想起車里還有個小孩,頓了頓,取下嘴里的煙,重新放了回去。</br> 徐進見狀,大手扭過多吉的腦袋沒讓他再看。</br> 嘴上說了聲:“多吉可成年了,你別把他當小孩。”</br> 陸煙挑了挑眉,玩了兩下打火機,慢悠悠回:“在我這,他就是。”</br> 徐進:“……”</br> 多吉要是小孩,他早上跟陸煙打電話就不會眨巴眨巴盯著他不放了。</br> 還學起了威脅,告他說不帶他去,他就跟阿佳告狀。</br> 想到這,徐進彎起手指敲了敲多吉的腦袋頂,似笑非笑回:“確實是個小屁孩。”</br> 多吉掙開徐進的手,無聲看了眼徐進,眼里裝滿了警告。</br> 似是在說“徐進哥,別講多了!”</br> 陸煙見他倆互動,笑得樂開了花。</br> 她是真開心,一開心這話自然而然就多了起來:“北京展覽挺成功,這邊情況怎么樣?”</br> “還別說是真不錯。這兩月陸陸續(xù)續(xù)有人打電話過來關(guān)心,還有人親自過來的。有私人也有公司,政府也在努力幫忙,這事我看行。”</br> “那就好。我來這邊拍點照片,回去再弄個宣傳片投放。”</br> “你看著來,這些事我也搞不太懂。”徐進擺了擺手,一副我不懂的樣子。</br> 說到一半,徐進瞥了兩眼神情淡淡卻透著高興的女人,多嘴問了句:“看你這樣子,這段時間過得不錯。挺開心啊。”</br> 陸煙點了點下巴,“確實挺開心。”</br> “看來還是那位有本事。”</br> 正說著,陸煙的手機響了起來。</br> 說曹操曹操到啊。</br> 陸煙思索兩秒,按下接聽,電話里那人沉默半秒,問:“到了?”</br> “剛到,還在車上。你呢,在干嘛?”陸煙輕車熟路打開話茬子。</br> 此刻,周馳坐在房間正拿著一封信,一封寫了很多年的信。</br> 信封已經(jīng)老舊,字跡也模糊不清了,</br> 可那落款人還是能看清的,就在開頭,寫得龍飛鳳舞的。</br> 就在右下角寫著熟悉的兩個字初一二班的陸煙。</br> 他回家找個東西,剛好翻到這封信,信看得差不多了。</br> 寫得還成,就是有些語錄不大像是陸煙本人寫的。</br> 周馳特意去網(wǎng)上搜了一下,果真,東湊一段一湊一點,湊出了這封信。</br> 好不容易找到幾句她本人寫的,周馳這才給陸煙打了個電話。</br> “翻到一東西,你要不要聽聽?”周馳彈了彈信封上的灰,慢悠悠問。</br> 陸煙被蒙在鼓里,壓根兒不知道這事,嘴上只能順著他問:“什么東西?”</br> “等我醞釀一下。”男人走到窗邊,湊近光,打算給她念。</br> 陸煙:“……”</br> 緊接著,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我試圖恨你,但是好像愛你更容易。”</br> “我感謝你在我最需要的時間出現(xiàn),成了我生命里不可缺少的一個人。你坦蕩、肆意,活得精彩,而我孤獨、懦弱、渺小。”</br> “你身邊從不缺女孩喜歡,而我,只有我自己。周馳學長,如果我不能成為你的唯一,那一定是你的遺憾。”</br> “我希望你有天可以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我的獨特。只是,我們相差甚遠,或許我們之間再沒交集。但是,這世界,我最喜歡你。”</br> “寫信人,初一二班陸……”</br> 陸煙脊背一僵,握著手機阻止男人:“閉嘴,別念了。”</br> 男人低聲笑出來,問:“不是你寫的?”</br> 陸煙深呼一口氣,當著徐進兩人的面,罵罵咧咧否認:“不!是!”</br> 說完,頭也不回地掛斷電話。</br> 再!見!吧!</br> 這一次,是真的知道了。</br> 她所有的秘密全都像他展露了,所以,他逃不掉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