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第 73 章
回多則的路上已經(jīng)天黑,空曠的泥土路上,皮卡車艱難前行,路過高地車子得蹦一兩米高。</br> 地面坑洼不平,輪胎壓過碎石子噼里啪啦響。</br> 人也跟著遭罪,時不時地往前撲、往后倒,亦或是撞車窗上。</br> 這路徐進(jìn)走習(xí)慣了,開得一點(diǎn)也不比陸煙慢,也猛。</br> 只要不飛下山溝,啥情況都能處理。</br> 陸煙剛?cè)兔Π嶝浝鄣盟岜惩?再加上折騰了一天,本來打算瞇一會兒,結(jié)果人剛閉上眼就被一個急轉(zhuǎn)彎給驚醒。</br> 到最后只能撐著腦袋、一臉郁悶地望著前方的路。</br> 車燈光照射下,眼前的泥路灰塵到處飛,飄在空中能力度低了好幾個度。</br> 兩旁黑漆漆的,看不見一點(diǎn)光亮,耳邊只剩下狂風(fēng)不停叫囂著。</br> 夜晚氣溫驟降,陸煙習(xí)慣性地套上沖鋒衣、拉上拉鏈。</br> 路程還遠(yuǎn),陸煙實(shí)在無趣,翻出手機(jī)、插了耳機(jī)隨便找了一首歌準(zhǔn)備聽。</br> 剛巧,放的是陳奕迅的最佳損友,她聽了幾句,扯下耳機(jī)外放出來。</br> 徐進(jìn)聽到聲音偏過頭瞥了眼陸煙,微弱的屏幕光反射在她臉上,襯得她臉部線條柔了兩分。</br> 聽了幾句,徐進(jìn)懶洋洋地扯了扯嘴角:“喜歡聽粵語歌?那我會唱,趕明兒我給你開場演唱會都行。”</br> 陸煙掀了下眼皮,不緊不慢開口:“我一直覺得我倆是知己。”</br> 見這架勢,徐進(jìn)速度緩了下來,耳朵立馬豎起來,認(rèn)真聽著陸煙接下來要講的話。</br> 陸煙摁默默下暫停鍵,聽筒里陳奕迅的聲音戛然而止,陸煙退出音樂界面,將沒信號的手機(jī)揣回兜里。</br> 自己則躺靠在座椅,腦袋偏向徐進(jìn)那邊,等差不多了才繼續(xù)嘴里沒說完的話:“我倆大多數(shù)時候目標(biāo)一致,很多想法不謀而合,做事風(fēng)格也挺像。”</br> “有時候我都覺得你比我自己還了解我。我這人沒多少朋友,這幾年下來也就兩三個。”</br>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既然選擇做我的朋友,只能一輩子,不能中途下車。”</br> 陸煙的聲音平靜,沒有一絲起伏,卻將徐進(jìn)這一下午的心理路程剖析得干干凈凈的。</br> 那通電話后,或者再早一點(diǎn),陸煙就察覺到了他倆氣氛不對。</br> 她想了半天都沒想出個所以然,偶然記起成都那個客棧老板說的話,心里大概有了猜想。</br> 到了塔縣,他倆坐都沒功夫坐,直奔拿貨的點(diǎn)開始拿貨。</br> 貨多且雜,大多都是給村民的。她忙著清點(diǎn),徐進(jìn)忙著搬運(yùn),忙完差不多八九點(diǎn)了。</br> 還得趕回多則,怕晚上出什么事,更是沒敢耽擱。</br> 一路都在趕,陸煙現(xiàn)在才找著機(jī)會說出來。</br> 徐進(jìn)聽了半天沒著急回,連續(xù)嘆了好幾口氣,最后抹了把臉,爽快答應(yīng):“這你放心。只要不走,我絕不跑。”</br> 說完,徐進(jìn)笑嘻嘻地掃了兩眼陸煙,打破車?yán)锍翋灥臍夥眨案仪槲倚炷橙嗽谀隳堑匚欢歼@么高了。那感情好,到時候我去江城能勞煩你行個方便?”</br> 見徐進(jìn)不想煽情,陸煙也沒多說,重新戴上耳機(jī)放歌。</br> 只是,這后半段路好像走得更輕松了。</br> 余笙是在徐進(jìn)離開前知道陸煙要回來的,平時十點(diǎn)半左右她差不多就睡了。</br> 今天晚上余笙難得沒睡,一個人穿著羽絨服、披著披肩坐在門口等陸煙。</br> 剛坐下沒多,背后就響起一道細(xì)碎的腳步聲,余笙下意識轉(zhuǎn)過頭看了眼。</br> 是多吉。</br> 多吉見余笙看過去,腳步僵在原地,手上抱著柴火同余笙靦腆地笑了笑,嘴上別扭地說了句:“晚上很冷,阿拉瑪讓我給姐姐生點(diǎn)火取暖。”</br> 余笙聞言招了招手,示意多吉過去,等多吉走近,余笙蹲在一旁認(rèn)真地望著多吉。</br> 多吉穿著寶藍(lán)色為主的勒規(guī)藏服,雙手輕放下手上的柴火,掏出打火機(jī),弓著腰慢慢點(diǎn)燃引火。</br> 等小樹枝燒起來了,多吉又拿大塊的柴木放上去。</br> 火苗一點(diǎn)一點(diǎn)變大,余笙湊近火堆,一邊伸手烤火一邊問多吉:“柴火很難得,怎么不用牛糞燒?”</br> 多吉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小聲解釋:“阿拉瑪怕姐姐不習(xí)慣。姐姐是客人。”</br> 余笙立馬明白多吉的意思。</br> 多則鄉(xiāng)雖然條件不好,可她待在這的幾天,村子里幾乎把所有能拿的東西都拿出來了。</br> 藏民大多熱情好客、善良真誠,余笙想,這一趟來得很值。</br> “阿佳快回來了嗎?”多吉只有叫陸煙才會叫阿佳。</br> 火苗紅彤彤的一片,拋開煙霧,一切都挺好。</br> 聽到多吉的問話,余笙偏過臉看了幾秒眼前那道漆黑的馬路,猜測:“應(yīng)該快了。”</br> 多吉蹲在一旁乖巧說:“那我等阿佳回來再睡。”</br> 余笙眨眼,蹲著問:“多吉很喜歡阿佳?”</br> 多吉堅(jiān)定地點(diǎn)頭,清澈的眼底浮出感激,稚嫩的嗓音說著:“很喜歡阿佳,阿佳真的很好很好。”</br> “有多好?”余笙一臉好奇,試圖窺探多吉心里的陸煙是什么樣的,</br> 多吉縮了縮肩膀,用他目前所學(xué)的漢語努力跟余笙講述陸煙是個多好的人。</br> “阿佳第一次來多則的時候是四年前,她車壞了,阿爸叫村民一起把車拖了出來。阿佳離開前把車?yán)锏臇|西全留給了我們。后來阿佳每年都會過來,每次過來都會帶很多很多東西。”</br> “還教我學(xué)漢語、拍照……村子的人都喜歡看阿佳,都記得她的名字。阿佳很好很好。”</br> 多吉提起陸煙眼睛都在發(fā)光,滿臉感激、喜歡,即便余笙沒親眼看見都能想象出陸煙這些年在多則做得有多好。</br> 她也覺得,陸記者真是個很有魅力的人,她一個女的都喜歡,更別提老板了。</br> 嘖,老板不虧。</br> 又坐了一陣,那堆柴火全都燒成了碳火,紅通通的一片,邊緣燒了一堆灰燼。</br> 多吉又添了一次柴火,余笙著那堆碳火,扭過頭問:“多吉,有沒有土豆,我們烤土豆好不好?”</br> 多吉點(diǎn)了點(diǎn)頭,立馬爬起身去拿土豆。</br> 多吉離開后,門口只剩余笙一個人,余笙無所事事地翻出手機(jī)看了眼時間11:09分。</br> 按理說應(yīng)該快到了?</br> 正想著,背后響起一道不輕不重的腳步聲,余笙以為是多吉,笑著轉(zhuǎn)過頭說了句:“這么快?多吉你……”</br> 余笙話還沒說完,就撞進(jìn)祝宴那略帶詫異的眼眸里。</br> 氣氛當(dāng)場冷凝,余笙臉上的笑容僵下來,視若無睹地收回視線,繼續(xù)湊在火堆前烤火。</br> 祝宴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瞧著眼前的余笙,見余笙不想搭理他,祝宴眼底滑過苦澀,頓了幾秒,抬腿走了過去。</br> 剛走到火堆旁,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被余笙的一句話給攔住了:“你要是坐下來,我現(xiàn)在就走。”</br> 祝宴動作一滯,站在一側(cè)耷拉著眼皮一言不發(fā)地看著蹲坐在地上、滿臉冷淡的女人。</br> 看完,祝宴啞著嗓子開口:“笙笙,我們應(yīng)該好好談?wù)劊悴荒芤粋€人決定所有事。我不同意。”</br> 余笙眼皮一跳,只覺得她現(xiàn)在就像被架在這對明火上烤的柴片一樣,難受、痛苦卻又無能為力。</br> 良久,余笙慢慢抬起頭,嘴角扯了磨嘲諷,赤裸裸地問祝宴:“我們能談什么?談你爸媽什么時候催你跟余錦結(jié)婚,還是談我父母還在繼續(xù)找余錦嗎?又或者,談你在這場博弈里能有幾分把握?”</br> “祝宴,你是真不清楚還是裝不懂,我當(dāng)初跟你走那么近、勾引你是什么原因?我討厭余錦,討厭任何跟她相關(guān)的人、事。”</br> 說到這,余笙停下來,目光直視祝宴,毫不留情講:“包括你。很討厭很討厭你。余錦這么愛你,你倆也郎才女貌、天生一對,雙方父母還這么高興。我就想不明白,你怎么就不同意呢?”</br> “你不會真以為你愛我我就得愛你了吧?我這輩子沒得到的多了去了。你從小到大什么都有,有什么值得遺憾的。”</br> “祝宴,這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真的,挺傷人,但是我就這么想的。”</br> 余笙的話激烈又直白,可以說是字字誅心,隨便哪個人聽了都覺得過分。</br> 當(dāng)事人祝宴聽著倒沒什么反應(yīng),只淡淡瞧了瞧余笙,毫不意外地回了句:“你哪次跟我說話不帶點(diǎn)刺,說多點(diǎn)、說少點(diǎn)有什么關(guān)系。”</br> 說完,祝宴眼神黯淡地望著余笙那冷清的表情,又問:“余笙,你自己想想,你什么時候?qū)ξ液眠^?”</br> 祝宴這話說得太卑微,余笙鼻子一酸,差點(diǎn)沒忍住。</br> 仔細(xì)想了想,她對祝宴真沒多好。就是追他的那段日子,她也是算計(jì)著,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時不時去他眼皮底下晃晃,讓他記住還有這么一個人存在。</br> 談戀愛祝宴更是對她好得沒話說,什么事都做盡了,生怕她不開心。</br> 知道她討厭余錦,這人一直避著她倆正面接觸,偶爾有一兩次她憋久了當(dāng)著他面罵了幾句余錦,他也只是皺皺眉,沒說什么。</br> 確實(shí)。</br> 她挺不是人的。</br> “你要覺得我礙事,回去以后,我不會再多糾纏。”</br> 話說完,祝宴轉(zhuǎn)身離開,夜色下背影格外落寞、孤獨(dú),余笙望著那道背影幾度想要開口,最后都憋了回去。</br> 門口又只剩下余笙一個人。</br> 站在暗處的陸煙和徐進(jìn)面面相覷,快到村口車壞了,他倆走過來的。</br> 沒想到正好聽到余笙兩人在說話,陸煙沒好打擾,在旁邊站了一會兒。</br> 本以為是他倆能好好談,沒想到余笙幾句話下來就談崩了。</br> 別說祝宴,就徐進(jìn)聽了這些話都在陸煙耳邊直嘆道:“你倆說話是一個比一個狠。就余笙這樣,他倆怕是難。哎,之前我還覺得是祝醫(yī)生的問題,如今看來……余笙的問題挺大。”</br> “你說,她這到底是有口無心,還是實(shí)話?”</br> 陸煙瞥了眼滿臉寫著“女人真可怕”的徐進(jìn),輕飄飄地說了句:“你去問問不就知道了。”</br> 徐進(jìn)一聽,立馬擺手拒絕:“可算了,要真去問怕是九條命都不夠我作的。”</br> 說完,徐進(jìn)偷偷瞟了眼火堆前坐著的余笙,又同陸煙感慨:“你說這姑娘看著溫溫柔柔的,平時說話也軟聲軟氣的,怎么這殺傷力就這不呢。”</br> 陸煙懶得搭理徐進(jìn),提著行李箱走了過去,剛走到門口,余笙聽到動靜抬頭看了過來。</br> 見是陸煙,余笙臉上滑過短暫的驚訝,“你怎么……”</br> 陸煙隨手放下行李箱,看了眼背后不的徐進(jìn),簡單解釋:“前面路口車胎爆了,走過來的。”</br> 徐進(jìn)也跟著點(diǎn)頭,到底有點(diǎn)尷尬,畢竟剛聽到兩情侶吵架,不大好意思,看了兩眼余笙,找了個借口離開現(xiàn)場:“那啥,我去找祝醫(yī)生、多吉幫忙拖一下車。”</br> 正巧,祝宴同多吉一前一后走了出來,一大一小,一個干凈利落一個乖巧呆萌。</br> 多吉手里還抱著一堆紫皮土豆,臉上沾了點(diǎn)泥,不像是從屋里拿的,像是才從土里挖出來的。</br> “阿佳!”見到陸煙,多吉一臉激動地跑了過來。</br> 陸煙笑了笑,一邊開口讓多吉慢點(diǎn)跑,一邊觀察著余笙兩人的狀態(tài)。</br> “多吉,跟我走,去幫忙拖車。”</br> 多吉剛把土豆放下就被徐進(jìn)給拎走了,祝宴也跟著離開。</br> 一時間,門口只剩陸煙、余笙兩人。</br> 陸煙坐了幾秒,彎腰撿起多吉拿過來的土豆一個一個放進(jìn)火堆邊烤著。</br> 等差不多了又取了根小木棍把碳火掏成小堆,將土豆埋在里面。</br> 余笙坐著不動,低著腦袋望了望陸煙的動作,想起陸煙回去的事,輕輕問了句:“陸記者這一趟回去還順利吧?”</br> 陸煙回憶了一番江城的人、事,客觀評價一句:“還算順利。”</br> 余笙抱著雙臂,笑著回:“順利就好。”</br> 夜色深沉,周圍一片寂靜,火堆燃得旺、柴火噼里啪啦響,時不時彈出火星點(diǎn)子。</br> 見余笙情緒低落,陸煙主動搭話:“周嘉月呢?”</br> 提起周嘉月,余笙臉上多了一絲笑意,跟陸煙說了幾句:“她白天忙了一天,剛剛沒撐住,睡著了。待了這么些天,我還以為她會受不住。沒想到還慢慢習(xí)慣了,昨天還跟我說要多待幾天。”</br> 陸煙倒是不意外,笑著說:“我走之前她就想回去,現(xiàn)在不走反而留下來了,怕是舍不得什么人。”</br> 余笙聽到這也跟著笑了起來,心照不宣道:“那得問徐大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