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五章
蒼音沒應(yīng)答,只是道:“今天還比么?”
“比。”
“是誰都愿意嫁么?”
“是?!?br/>
“牡丹?!?br/>
他輕輕喚了我一聲,低低柔柔,我心弦被他撥得發(fā)顫,他正欲說什么,門扉叩響了。
“殿下,時(shí)辰不早了,王爺和昭錦公主都在堂上等您呢,早膳早已做好,就差殿下您了?!?br/>
丫鬟的聲音。
蒼音對門口道:“知道了?!北惴畔挛?,摸摸我的臉,似乎確定不那么燙了后起身。
又對外頭道:“拿一套姑娘行裝來。”
“殿下,公主殿下在等您呢……”
“等姑娘拿來再做則個(gè)?!?br/>
“是。”
衣裳很快拿來了,窄袖束腰的葉綠衣裙,刺繡枝頭黃鸝,我穿著剛好合身。
“這般好多了?!彼Φ?,面色安靜,“鮮亮點(diǎn)兒的衣裳襯你膚色?!?br/>
我沒說話,不知他心中所想,只不過他眼中有寂涼的神色,我又看不懂了。
“以后就算在自個(gè)兒家中也注意一些,茶水聞一通再喝,莫再粗心大意了?!鳖D了頓,似有嘆息,“牡丹,你是女孩子,保護(hù)好自己?!?br/>
我愣住,一時(shí)間不知道怎么回答。走前吞吐道:“……謝謝你。”
他停了停,抬臉看我,“謝我什么?”
“謝謝你……沒有碰我?!?br/>
蒼音笑了笑,“我倒是有些后悔?!闭Z畢,望了望窗外花園回廊,清晨空氣尚還是濕潤,眼前霧蒙蒙,他又開口,唇角淺淺笑意褪了幾分,“我在想,我若是君子些,你以后便不這么躲我了?!?br/>
我從后花園小門離開,而他則進(jìn)了大堂去見昭錦公主和秦廣王。
***
這口氣我定是不能咽下的,秦廣王就算看不起我這小小陰差,也不能在閻王爹爹眼皮下作威作福。
能進(jìn)出我房間的只有丫鬟春梅。
我又打聽家丁,昨夜那個(gè)時(shí)候有誰出入過我的房間,一問只有春梅,我素來不需服侍,春梅也只是打掃房間罷了。她是我百年前救回來的生魂,生前她夫君為了十兩銀子將她賣到青樓,她跳河死了我便帶她來陰曹地府,一路上嚶嚶嚶哭著接著就跪下了求我收她,她不愿投胎再入紅塵傷一回。
我招來了春梅,細(xì)細(xì)瞧著她的臉,白凈清秀的小姑娘,心想秦廣王用了什么法子讓她乖巧無比對我下藥。
“春梅,你在我這兒做了這么久的活了,我還沒好好謝謝你?!?br/>
春梅低眉順眼道:“是小姐待春梅好,小姐可是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春梅定是盡力做到。”
我拉過她一只手,正欲與她說上幾句,忽摸到一環(huán)冰涼物,見了驚訝贊嘆道:“啊呀,好漂亮的玉鐲子,不知是誰送的?”上乘色澤,顯貴之物。
春梅臉上浮過驚慌又迅速壓下來,“小姐說笑了,這是春梅閑時(shí)自個(gè)兒在西街市集買的地?cái)傌??!?br/>
我松開手,她退了幾步掩住了鐲子,恭恭敬敬立著。
我坐在茶幾前,手指輕叩搭在桌沿一下一下敲著,抬眸瞅著她,唇角挽出一個(gè)笑,“恰好我這兒有個(gè)活,我覺得特適合你。”
“小姐請說?!?br/>
我兩指拈出一枚小紙包,在她眼前搖了搖,擱在桌上了,“這個(gè)是□□內(nèi)自個(gè)做的‘媚兒春’,春梅妹子冰雪聰明可是認(rèn)得?”
春梅身子一顫,仍是低著頭,“春梅需做個(gè)什么,小姐請講?!?br/>
“明人不說暗話,春梅你自己吞一包。今兒晚就住在秦廣王府上可好?明早兒我便帶侍衛(wèi)到他府上要人,全城的都會(huì)知道是那秦廣王誘拐你,是你委屈了,正好春梅你也可名正言順地嫁到王府上,我這也算是替你尋個(gè)好人家了。”我細(xì)細(xì)看著自己指尖,笑道,“你放心,王爺雖然有了三位夫人,也不會(huì)虧待你的。”
我只是個(gè)小陰差,動(dòng)不了秦廣王任何,不過王爺嘛,重的無非便是那份面子,最忌諱被尋常百姓嘮嗑的。
春梅滿臉慘白,撲通跪了下去,顫著唇兒,只聽她悲切一聲“小姐”,雙目含淚,我打了個(gè)手勢,“別,你這模樣我話折子里看多了,無味兒,要不你聽我的嫁個(gè)好人家,要不我這就把叫人把你扒了丟進(jìn)寒冰地獄,那兒正好鎖著的惡鬼都是漢子幾百幾千年沒見過女人了。春梅,這一百年我?guī)悴槐。裁炊颊种?,你做的活兒最少,你在府上丫鬟家丁都敬你三分,”我咽了咽喉嚨,“你是被你夫君拋棄的,我也是,所以我總想你好些,可是你對著主子下藥,是我看錯(cuò)了你,你好自為之?!?br/>
春梅聞聲潸然淚下,我一起身她便抱住我,“小姐,是春梅不好!小姐不要丟下春梅呀!那王爺口口聲聲說春梅若不聽話他便讓春梅有苦頭吃,春梅不敢??!春梅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連磕了好幾個(gè)響頭。
我低頭對她笑了笑,“你有委屈,你可以跟我說,我再不濟(jì)護(hù)住自己丫鬟的能力還是有的,王爺他一個(gè)威脅,我對你百年的好你可以全然棄之不顧,他是給了你錢財(cái)還是名分?”說到這兒春梅身子又一顫,我心下了然,“春梅,你這般和賣了你的夫君有何區(qū)別?”
她整個(gè)地僵住了,怔怔抬起淚眼。
“你是不是喜歡王爺?”我伸手摸摸她白皙額間的淤青,秦廣王風(fēng)流倜儻手段高明,俘獲女子芳心只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這很好,喜歡男子沒有什么錯(cuò),今晚你就上他的床罷。”
□□王爺尋花問柳竟尋到了堂堂閻羅天子府上,將一等丫鬟春梅下媚藥強(qiáng)行帶到自己房里歡好,事發(fā)后春梅嚶嚶泣泣控訴王爺風(fēng)流暴行,幾欲跳奈河自盡,一時(shí)間大街小巷唏噓不已,王爺顏面盡失,閻王爹爹氣得吹胡子瞪眼睛考慮壓縮他司地獄職權(quán)。
我從□□上回來,想起王爺早晨的瞠然以及見到我后恍然大悟的晦澀神色,心中舒坦許多。
送我的東西,我自然得誠惶誠恐還回去,被撞破時(shí)春梅身上只著一件小紅牡丹肚兜和一件金絲薄紗,情趣十足,群眾八卦時(shí)不免嘮嗑幾句王爺?shù)墓殴中蟹啃匀?,引為笑談?br/>
鐘馗嗑瓜子跟小黑叨念這事兒時(shí),我見時(shí)辰差不多,便拍手道:“擺臺,比武招親?!?br/>
第二輪粉墨登場。
我依舊威風(fēng)凜凜手持紅纓大槍,時(shí)辰較早,臺下觀眾還沒聚起來時(shí),我瞥間了一抹黑色身影。
尚以為是小黑,正欲喚出來,身后招呼的鐘馗和布置的家丁趕緊恭恭敬敬地跪下行禮。
“太子殿下?!?br/>
我再正眼一瞧,果真是太子重嵐,平和深邃的眉目如洪荒遠(yuǎn)古描摹的湛湛鐘聲,他慢慢走上朱紅地毯的比武臺,我也趕緊跪下來,“殿下?!?br/>
他今日怎么一身黑袍,暗金龍紋,他眉目本是平靜如水,這般添了冷厲,遠(yuǎn)遠(yuǎn)望見,腳下便是一溜兒寒氣。
他掃我們一眼,“這不是云頂天宮,陰曹地府哪來這么多規(guī)矩,免了?!庇謱⒛抗饴涞轿疑砩?,淡淡道:“都下去,牡丹你過來。”
太子的話我哪能不聽,趕緊起身與他走到一邊,身后鐘馗的目光要多詭異有多詭異,我回頭瞅一眼,他笑得狗血沸騰。
蒼音眉宇間皺褶很是好看,“怎的又一身黑?!?br/>
“穿別的,容易臟,而且您還不是一身黑,不過黑得貴氣多了。”我賠笑,望望天色,這兒離奈何橋并不遠(yuǎn),“殿下,命格上寫您今兒巳時(shí)得去投胎轉(zhuǎn)世歷第三遭情劫?!?br/>
他沒再多問,與我拉開了一丈距離,輕抬手指,“出手?!?br/>
“……哎?”
“出手?!?br/>
我莫名,覺得他此時(shí)明明沉靜的神情卻像個(gè)認(rèn)真的孩子。
“牡丹,出手?!彼?,聲音柔軟得像人間村莊里隔壁從小一起長大的清雅書生,下一瞬,話鋒一轉(zhuǎn),“你不是陰間第一霸么,花兒爺?”
這是調(diào)笑,一定是調(diào)笑。被自己喜歡的男子說成是“爺”當(dāng)真令人炸毛的。況且太子殿下都下令了我只能出手了。
我有些氣,昭錦公主那邊婉兒婉兒喚得真好聽,我這邊就是爺,情何以堪,牟足了力氣一槍飽含煞氣刺過去,雷霆萬昀。
蒼音畢竟是天君太子,估摸拿書的力氣都未使出來,他指尖一挑,我手中力便散了。
我愣愣看著槍桿從我手中滾落,嗆啷落地,臺下鐘馗眼睛都直了。
“好了,我贏了。”
蒼音慢慢道,我抬頭便撞進(jìn)他隱約目光里,瞳孔是夜里深深的墨色。
“莫再擺臺了,嫌自己嫁不出去?”走過來伸出剛才挑斷我所有力氣的手指,指腹蹭過我的臉,他望過來,不深不淺,“從現(xiàn)在起,你是我未婚妻,不必再比武招親?!?br/>
我渾身一震,退后幾步,驚異望著他,腦袋像洗過一般空白,心臟都快跳出胸口。
“殿下您別再說笑了……這怎么可以……”
開這種玩笑,他是還想見我不堪的模樣嗎。
“牡丹,”他靜靜道,“我沒有開玩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