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大雁南飛。</br></br>這正是金色的十月天氣，立冬已過，涼風陣陣。鄂、豫交界的大別山中，重山峻嶺，早已是落葉紛飛野草金黃，一片肅剎的初冬季節(jié)。</br></br>一個十六七歲的小獵人賣完了獵物，買回一把米，從李家集轉出來沿著一條蜿蜒山道，朝云霧深山走去。這個小獵人，生得虎目燕額，手腳輕快，眼角眉梢，莫不流露出他的機靈聰敏，乍一看，就知道是爬山越嶺的好手。</br></br>李家集，離名關武勝關不遠，座落在雞公山下，是南來北往的一個交通要道，所以李家集雖然不大，只有一條青石板大街，卻也有茶館、酒樓、客棧和賭場，方便過往客人的吃住娛樂。雞公山是大別山中的一處風景勝地，峰奇石怪，泉清林翠，云繚霧繞，山幽徑曲，所以李家集每日過往的人不少。</br></br>小獵人離開李家集，走了二十里路左右，來到了一處較為開闊的草坡地，前方是一片稀疏樹林，一條小道穿林而過，這時，已是夕陽西斜，晚霞殷紅，山野無人之時，遠處村落，已見炊煙飄起。小獵人憑自己特有的嗅覺，一下嗅出了樹林中有一股血腥氣時，他手搭涼棚往前面望了望，竟然看見兩具尸體倒臥在林中的山道上，前面不遠，又有兩具尸體，心下悚然，不由回頭一看，大概是剛才急于趕路回家，沒有注意四周，這時才發(fā)現(xiàn)男女兩具尸體，倒臥在身旁的叢草里。他心想：我的媽呀！怎么我今日這么倒霉！碰到了這么多死人的”。是誰殺死了他們？他嚇得頭也不敢去看了，暗道：我得趕快離開這殺人是非之地，不然，碰上了官府中的人，說我在這里搶劫殺人，不給拉去砍頭嗎？再說自己身上有一把獵刀，到時渾身是口也說不清楚。</br></br>小獵人不敢朝山道走，他聽老一輩的人說過，一個人千萬別從尸體上跨過，跨過了尸體會跳越來，會一把抱住自己的。于是他跑進稀疏的樹林里，打算繞過這里，取路回家。誰知剛跑入樹林不遠，他腳下不知給什么東西絆了一下，“卟”的一聲，撲倒在地，連掛在肩上的小口袋糧食也摔到一邊去。心想：我怎么這般不小心給絆倒了？幸好這里是平地，要是在山上或山澗邊，不給摔死了？</br></br>小獵人要爬起來，可是他的一只腳似乎給一樣東西纏住了動不得，回頭一看，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幾乎暈了過去。抓住他的不是什么野草藤蔓荊棘，而是一只血淋淋的大手。這只大手又是從草叢里伸出來的，草叢里也躺著一個死人。</br></br>一個死了的人，竟會伸出一只手來抓住自己的腳，我可是沒有從他身上跨過呵！小獵人平日雖然膽大，這時也不禁害怕了，他大叫道：“大叔，我沒有從你身上跳過呵！你別抓住我，放我直，我以后會買紙錢、香燭來敬奉你，讓你早登天的。”</br></br>一個有氣無力的聲音從草叢里傳出來：“小兄弟，多謝了，我不要紙錢、香燭。”</br></br>“你、你、你想要什么？要，要，要我給你請和尚、道士來打醮？我，我，我沒有那么多錢呵，我，我是個窮獵人。”</br></br>“小兄弟，我還沒有死。”</br></br>小獵人不由又睜大了眼睛：“什么？你沒有死？你揪住我干嗎？我可沒有殺害過你呵！”</br></br>“小兄弟，我求你一件事。”</br></br>“好了你別說了，我知道你求我什么事，是要我救你。大叔你就是不說，我也會救你的。大叔，你先放開了我，我再扶你走來，背你到鎮(zhèn)里找郎中醫(yī)治。”</br></br>“小兄弟，我受傷極重，恐怕就是大羅神仙來，也救活不我。”</br></br>“不會的，李家集上那位郎中，醫(yī)術極好，我們寨子里的人就是跌斷了手腳他也能醫(yī)得好。”</br></br>那人苦笑一下：“小兄弟，多謝你的好心。我知道自己時辰不多了，只要你答應為我辦一件事，我死也暝目了。”</br></br>“大叔，你說吧，你要我辦什么事？”</br></br>“給我?guī)б粔K血布。”</br></br>“一塊血布？”</br></br>“是！一塊血布，在我懷中，你取出來以后，辛苦你到廣州一趟，找武威鏢局的馮總鏢頭，親自將這塊血布交給他，千萬能交給別人，更不能對任何人說你有這么一塊血布。”</br></br>“廣州府在什么地方？遠不遠？”</br></br>“小兄弟，廣州府在南海之濱，大概有幾千里，你只要往南一直走，路上再問問人，就可以找到廣州。”</br></br>小獵人為難了：“這么遠，我怎么去呵！我這么大，連武勝關、信陽城也沒有去過。”</br></br>“小兄弟，我知道太為難你了。但我已是一個快死的人，只有求你，你一定要答應我，不然，我死了也不能閉目，做鬼也纏住你。”</br></br>“不不！千萬別纏住我，我，我，我答應你就是。”</br></br>那人寬慰地笑一下：“小兄弟，我霍某多謝你了，我懷中還有一些碎銀，你拿去，可作路上之用。”</br></br>“大叔！我不用，一路上我打獵為生，不會餓死的。”</br></br>“小兄弟，你還是拿去的好，你不拿，別的人也會拿了去，我給了你，心里也好受一些。小兄弟，記住了，見到了馮總鏢頭后，告訴他，藍美人在血布里。”</br></br>“藍美人？什么藍美人的？”</br></br>可是姓霍的已閉目而逝，再也不會回答了，抓住小獵人的手也放松了。小獵人怔了半晌，才慢慢爬起來，心想：他要求我做的事，我去不去做呢？我不去做，他會不會變成冤鬼來纏住我？做嗎，廣州有幾千里路遠，我要走多少天才走得完？但我已經答應過了，不去做，對得起他嗎？算了，算我倒霉透了，什么方向不走，偏偏撞到這樹林里來，又偏偏給他抓住了，不去做也不行。他真不明白，這個死人，什么不叫自己帶，偏偏帶一塊血布？這血布很重要嗎？還要送去千里迢迢的廣州府。</br></br>小獵人又想起藍美人在這血布中的這一句話。他感到茫然，怎么一個藍美人會在血布里？藍美人是件什么東西？是件寶物還是一個人？是人？不可能，人怎么會包在一塊血布中的。看來恐怕是件很貴重的寶物，才求自己送到廣州去的。我要看看這倒是個什么寶物。</br></br>小獵人在好奇心的指使下，遲疑了一會，便伸手向死者的懷里摸，果然摸出了一塊不大的血布來。這塊血布，好像是死者生前從自己的衣服上割下來的，他在暮色中看了看，哪里有什么藍美人？什么也沒有，布上只用血畫了一些符號。小獵人有些失望：就是這么一塊血布，叫自己送去廣州什么鏢局的？是不是自己摸錯了，他懷中另外還有一塊包著藍美人的血布？</br></br>小獵人不放心，又伸手向死者的懷里掏，最后在死者的褲帶上掏出了一個小布袋子，小布袋子也染有血，里面似乎裝有一些硬物。他心里想：里面可能裝的是藍美人了。于是便打開來看寶物是寶物了，不過不是什么藍美人，只是幾塊碎銀兩和十多個銅錢。小獵人又怔了一下，看來死者身上根本就沒有什么藍美人寶物的，只是一塊血布和一個錢包而已。</br></br>沒辦法，既然自己已答應了，只有將這塊有符號的血布和錢包帶去廣州好了。”自己雖然是辛苦，也好過于心不安給冤魂纏身。再說父親在生前也時時教自己，答應給人家做的事，一定要做，不可言而無信，要就莫答應。說什么人無信不立。誰叫自已害怕，急急忙忙答應了別人？</br></br>小獵人將血布、錢袋小心放入懷里，又拾起剛才給絆倒時扔在一邊的小口袋糧食，正打算奔去，不禁回頭再看看草叢里的死者，突然想到，我這么就走了，讓他躺在這樹林里，半夜里不給野獸叼了去？或者將他咬得不成人樣？那不太殘忍了？我還是做做好心，將他埋葬了才好。于是他又放下糧食，拔出獵刀，打算挖一個坑，埋葬了這位死去的大叔。</br></br>小獵人挖了一會兒，又想起在那一邊山道上還有六具尸體。心想：我總不能埋了一個，就不埋葬他們吧？他們不同樣也會給野獸叼了去？他們不怪我偏心么？算了，我既然做好事，就做到底，將他們都埋葬了，以免他們身葬獸腹，跑去閻王爺面前告我偏心。要埋葬這么多的死人，我不如去找一個大坑才行，這樣挖，要挖到何時？</br></br>小獵人乘著蒼茫的暮色四下尋找，想找一處低洼之地。果然不遠，就有一個大坑，于是他將林中小道上的六具尸體，一具具扛到大坑中放下，當他扛起第六具尸體時，一下又發(fā)現(xiàn)不遠處還有一個黑衣老者尸體，心想：怎么又多了一具尸體的？這樹林到底死了多少人呵！沒辦法，既然已動手，也不多他一個。他扛完這邊的六具尸體，又將林中求他辦事的大叔扛到坑中，然后再去扛那老者。誰知去杠老者的尸體時，又發(fā)現(xiàn)了一具尸體臥在老者身邊兩三步的地方。小獵人一下又傻了眼，怎么我剛才沒發(fā)現(xiàn)？莫不是我剛才沒看清楚？不行，我得四下再看清楚，這樹林里到底死了多少人。”</br></br>小豬人在尸首附近轉了一下，沒發(fā)現(xiàn)再有別的死人了，于是扛起老者的尸體，奔到坑邊放下，再回頭去找第九具尸體。誰知去搬動第九具尸體時，旁邊又多了一個死尸。這一下，小獵人更傻了眼。剛才自己明明看清楚再沒別的尸體了，怎么又多了一具？難道這具尸體是從地下跑出來的？而且這具尸體，跟自己剛才搬走的那老者的尸體一模一樣，也是身穿黑袍的老者，總不會是我剛才心急沒認清看清楚吧？只好先扛起這個老者的尸體，丟到坑里，奔回去再扛最后一具尸體。小豬人前前后后，一共搬了九個死人，已搬得差不多了，打算搬完最后一個自己坐下來歇歇，再搬土來埋葬他們。當小獵人跑回去要扛最后一個死人時，旁邊又多出了一具尸體，這一下將小獵人嚇壞了。我的天！怎么這些死人搬來搬去都搬不完的？別不是我撞上鬼了！他定眼在朦朧的暮色下看看，又是一位黑衣老者的尸體，與先前搬走的兩位老者尸體一模一樣。小獵人嚇得軟了下來，他不能不相信有鬼了，跪下叩頭說：“老人家，老爺爺，我是誠心誠意埋葬你的，你別恐嚇我，你老人家要是不愿意和他們葬在一起，我另外挖一個坑埋葬你好了！你別跑來跑去的。”</br></br>樹林中飄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我當然不喜歡和他們葬在一起啦！”這聲音似遠似近，象在樹林中傳來，又象在他身邊飄起。小獵人不由渾身上下起雞皮疙塔。這的確是鬼在說話、因為他眼前的兩具尸體，仍然直挺挺的，嘴巴動也沒動，尤其這那位老者，嘴巴更沒有動。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說：“那，那，那我另外挖個坑埋葬你好了。老人家，你想我埋葬你在哪里？”</br></br>“我哪里也不想埋葬！”</br></br>“哪，哪就擺在這里？不怕野獸叼了你老人家嗎？”</br></br>“渾小子！你以為我死了嗎？”</br></br>“你，你，你沒有死？”</br></br>“不錯！我是死了，不過閻王爺不愿要我，又將我送了回來。你這渾小子將我扔到死人坑里，我不跑來跑去，不讓你活埋了？”</br></br>小獵人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人死了，閻王爺會不要，又送了回來？世上有這樣的怪事嗎？既然送了回來，怎么又直挺挺仍躺在地上不動的？他是真的活了，還是鬼魂在說話？</br></br>小獵人不是武林中人，當然不知道武林人中的一些極為上乘的武功，如龜息法、腹語功等等。他要是武林中人，就一點也不會感到奇異了，他眼前的這位黑衣老者，顯然是位絕頂的武林高手，會龜息法，也會腹語功，自然，他那悄然無聲的輕功，恐怕是當今武林中數一數二的輕功了，不然，小獵人將他身體扛到坑中放下，轉眼又會躺在原來的地方的？</br></br>小獵人仍驚疑地問：“你老人家真的是活過來了？”</br></br>“渾小子，人死了會說話嗎？”</br></br>小獵人一想不錯，一個人死了，怎么會說話呵！自己的父母死了，就是不會說話。便問：“你，你老人家既然活過來了，干，干嗎不坐起來？”</br></br>“我走累了，睡一會不行么？渾小子，你快將我身邊這一具尸體搬走葬了，別再來打擾我的睡覺。”</br></br>“是！是！”</br></br>小獵人真不知過這黑衣老者是鬼還是人，他既害怕又好奇，不敢再說話，扛起了老者身邊的尸體連忙快跑，用自己的獵刀挖起大坑四周的泥土，將七具尸全埋葬好了，這時已累得他渾身是汗，手腳無力，坐在大墳邊休息。</br></br>一彎新月，早已升上了天空，月光似水，將雞公山的奇峪異石，灑潑得一片雪亮。小獵人依躺在一株樹下略作體息。山間的寒風陣陣吹來，滿山滿嶺，盡是“嗬嗬”的松濤聲，小獵人一身大汗，給寒風吹干了，只覺渾身一股寒意，便站了起來，心想：那個死去又活過來趵黑衣老者觀在怎樣了？他仍睡在那里？不怕冷壞了么？別不會又死去了吧？</br></br>小獵人本想背上糧食袋子離開，但好奇心的驅使，又使他轉到那一條山道看看。小獵人并不像黑衣老者所說的是個渾小子，他捕捉山雞、野兔對，有過人的機靈，甚至山中殘忍、兇惡、狡滑的豺狼，他也敢去獵取，也會為自己打算。但他到底是大山大嶺中生長的人，有山里人敦厚、純樸、以誠見人的一面，而且更沒有在江湖上走動，不但州府大城沒去過，就是連一些大市鎮(zhèn)也設去過，不知道人心的險忍、奸詐和欺騙，他更不會去計算人和暗害人。小獵人去看黑衣老者，一方面是好奇；另一方面是關心。他看見黑衣老者仍直挺挺地躺在那里動也沒動，暗想：這個老人是睡著了，還是死去了？或者他根本就是一個死人，剛才只不過是他的鬼魂說話？他忍不住走近去想看清楚。真的是具尸體，沒聽到人睡時發(fā)出的鼾聲，連輕微的呼吸聲也沒有。不由說：“老人家，不是我不想埋葬你，是你的鬼魂叫我不要埋葬你，讓你在這里躺著。老人家，你好好在這里安息吧，我走了，你的鬼魂千萬別跟著我。”</br></br>小獵人向黑衣老者拜了幾拜，在月下沿山問小道走去。他所住的地主，離這里還有十多里的路程，一路上還沒人煙。這小獵人無疑是個大膽勇敢的青年。這與他生長的地方有關。他從小失去母親，跟著父親在深山打獵，經常在深山老林中風餐露宿，有時長達半個月沒回家，一直在山里追蹤野獸的行蹤，巖洞、破廟、古寺、大樹上，莫不住過，有時還在野獸出沒的深谷大澗邊升起一堆篝火，與父親相依靠而眠，不但練成了他一身硬朗、結實的身體，也養(yǎng)成了他的勇敢、膽大異于常人的性格和一手捕獵的本事。沒有弓箭，他可以用石塊擲中飛跑的野兔，用一把短短的獵刀，可撲殺一只惡狼。在獵人中來說，他無疑是一個出色的獵人，一把獵刀在手，一般的壯漢三、五個近不了他的身，所以他敢一個人摸黑走山路。</br></br>今夜里他所碰到的情況，要是一般人，不給嚇死也給嚇昏了過去，他雖然嚇了一大跳，也有一點害怕，但沒有顯得手忙腳亂，掉頭就跑，還能埋葬死人，他害怕的只是無形的鬼魂，就是鬼魂真的要傷害他，他也會拼死一拼以求生存。絕不會白白等死的。</br></br>在他十四歲那年，父親因勞累過度，有小病不肯找郎中，自已尋找山草藥來醫(yī)治，終于拖成重病，丟下他長辭人間，這兩年來，他就一個人在山野里捕獵為生，更練成了他的勇敢和機靈。除了鬼神，他幾乎什么也不害怕。當然殺人放火的事，他卻是不會去做。</br></br>他走了五里路左右，以獵人應有的警惕，似乎發(fā)覺身后有什么野獸在悄悄跟蹤，便暗暗拔出了獵刀防身。在一轉彎的山角處。他突然身形一閃，藏身在一塊巖石后，看看跟蹤的是什么野獸。誰知一看，他后面的道路上根本沒有任何野獸，反而是自己藏著的地方，有條人影站著，他急忙回頭一看，又驚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竟然就是那位已死去的黑衣老人。黑衣老人反而不高興他說：“渾小子，你這是干什么？怎么一閃身躲到這巖石背后來了？渾小子，你碰到什么了？”</br></br>小獵人怔了半晌，“你，你，你，你到底是人還是鬼？”</br></br>“我現(xiàn)在也不知道我是人呀，還是鬼的。”</br></br>“老人家，我沒有得罪你老呵，你干嗎纏住我？”</br></br>“渾小子，你還說沒用罪我？”</br></br>“我，我?guī)讜r得罪你了？”</br></br>“你干嗎丟下我在樹林里睡，自己一個人跑了？你起碼在走時，也該叫醒我才是，萬一我給野獸叼走了怎么辦？”</br></br>小獵人又楞了半晌，心想：你是一個已死了的人，我怎么叫醒你呵？死人能叫得醒嗎？叫得醒的，就不是死人了！他作揖道：“老人家，我承認得罪了你，請你老原諒。”</br></br>“咯！你這樣還差不多。”</br></br>“你老愿原諒我了？”</br></br>“好吧！我原諒你就是。”</br></br>小獵人慌忙拜謝：“我聶十八多謝你老的大恩，請你老走吧，別跟著我了，明天我會多燒些紙錢給你享用。”</br></br>“渾小子，說什么？”</br></br>“我多燒些紙錢給你呀，要不，我明天到鎮(zhèn)上買些金銀錠燒給你。”</br></br>“你當我是什么人了？我是死人嗎？”</br></br>“你不是死了的人么？”</br></br>“誰說我死了？我不是說閻王爺不要我，又送我回來么？”</br></br>“那，那，那你是活人？”</br></br>“閻王爺送我回來，我不是活人又是什么人？”</br></br>小獵人聶十八簡直不敢相信。你是活人？活人走法怎么沒有響聲的？活人會一轉眼從坑里跑出來躺在原來的地方嗎？這只有鬼才能做得到。小獵人本想再問：你不是鬼嗎？他害怕這一問招來老者的惱怒，不敢說出來，只好問：“你真的是活人？”</br></br>“渾小子，別說渾話了！我跑了一天的路，又去了鬼門關一趟，肚子餓了，想跟你回家喂飽肚子，你不會連一口飯也不請我吃吧？”</br></br>聶十八心想：鬼還會吃飯？那真奇了！好！我就讓你跟我回去，看看你怎么吃飯。再說，我家中供奉了一只大慈大悲的觀音，任何惡鬼也不敢上門。到時，我看你怕不怕。便問：“你真的跟我回家吃飯？”</br></br>“我不吃扳，跟著你干嗎？”</br></br>“老人家，我家中供有一尊觀音，你見了不害怕嗎？”</br></br>“我害怕觀音干嗎？”</br></br>聶十八又怔了一下，暗想：你這老鬼怎么不害怕觀音菩薩的？聽老一輩人說，任何惡鬼邪神，見了觀音菩薩，沒有不遠遠避開的，難道你比其他的惡鬼邪惡還兇惡得多？連觀音菩薩也怕了你？不會的。觀音菩薩法力無邊，她一顯靈，任何惡鬼邪神都給她收了去。你不怕，除非我家的觀音菩薩不靈驗了。</br></br>一想到觀音菩薩的顯靈，聶十八心里又十五十六。父親供奉了觀音菩薩一輩子，異常虔誠，不但自己，就是連父親也沒看見過觀音菩薩顯過一次靈，甚至連父親病重時，觀音也不顯靈來救一下，枉費父親白白燒了一輩子的香。要是這一次這老鬼上門了，觀音菩薩再不顯靈，我還供奉觀音干什么？</br></br>黑衣老者問：“渾小子，你在想什么？還不快走？”</br></br>聶十八定了定神：“好，好，我們走。老人家，你在路上不會害我吧？”</br></br>“我會害你嗎？”</br></br>“哪，哪你不是害人的鬼了？”</br></br>“胡說八道！我要害你，不早害你了？還等到現(xiàn)在？渾小子，你是不是想害我？”</br></br>“不不！我怎敢害你老人家呵！”</br></br>“渾小子，你記住了，你要是存心想害我，我不但會剝了你的皮，更將你的心也挖了出來吃。”</br></br>聶十八不禁打了個冷顫。看來這惡老鬼惹不得，還是早一點請他吃飽飯，希望他快點離開自己的好。聶十八再也不敢說話，帶著黑衣老者回家。</br></br>聶十八的家，就在雞公山中離山泉瀑布不遠的一個小山村里。這個小山村不大，只有七、八戶人家，全都是靠打獵、砍柴為生，同時也在自己的家門口或屋旁種一些蔬菜。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便到家了。聶十八指著一間孤零零的茅草小屋說：“老人家，那就是我的家了。”可是沒聽見黑衣老者回應，回頭一看，哪里還有黑衣老者的身影？他心里又是愕異：他剛才還跟在我身后的，怎么一轉眼就不見了？莫不是我家的觀音菩薩顯靈了，嚇得他不敢每跟著我？要是這樣，我要好好供奉觀音菩薩了，今后上路，最好也將觀音菩薩帶在身邊，讓一切惡鬼邪神不敢接近我。</br></br>聶十八又叫了幾聲，不見黑衣老者回應，只好獨自打開柴門，推門進去，用鐵鐮打著火石，點燃火媒，將油燈點亮。</br></br>這真是山里人家，茅屋簡陋，所有一切的家具，都是自己做的，而且也不多，制作更粗糙，只有一張桌子和四張矮凳，正面的是一張長方神臺，供奉聶家歷代祖先牌位，還有就是一尊木雕的觀音。</br></br>聶十八點亮了燈，首先就是去望神臺上的觀音菩薩，感激她暗中顯靈，使老鬼不敢上門糾纏自己。這一尊木雕觀音高不到四寸，不知出自那一位民間藝人之手，雕刻得頗為生動，五官明顯，面帶笑客，手拈柳枝。這是一尊立像，看來年代已久，觀音給香火熏得黑中發(fā)亮。看來聶十八家中最值錢的，就是這一尊木雕觀音像了，不知是聶十八哪一代祖先傳下來的。</br></br>聶十八正在凝神臺上的觀音時，身后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渾小子，你看什么？還不去煮飯？”</br></br>他回身一看，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這黑衣老者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進來，顯然不害怕神臺上的觀音菩薩！看來觀音苔薩根本沒顯靈過，自己是白白高興了。半晌，他才驚向：“你，你，你是怎么走進來的？”</br></br>“渾小子，你進來時，我不也進來了？”</br></br>“那，那，那我怎么不見你？”</br></br>“你推門時，我就進來了，你怎么見我？”</br></br>聶十八更加肯定這黑衣老者是一個鬼了，而且還是一個不怕觀音之鬼，更加得罪不得。嚅嚅地說：“我，我，我現(xiàn)在就去煮，你，你，你老先坐一會。”</br></br>聶十八摸到廚房里升火，掏米煮飯，還切了一些腌肉，拌上辣椒，一塊放在飯面上蒸。辣椒可以卸寒，一般深山里的人都喜歡食用。其實不用黑衣老者催，他也準備煮飯吃了，他一早吃過飯，便趕去李家集賣獵物，一直到現(xiàn)在還沒吃過東西。加上又埋葬了那七個死人，已是又累又餓。他一邊煮飯，一邊看著灶口邊的灶君神位，心想：連神臺上的觀音菩薩也起不了作用，恐怕你這個小小的灶君，早嚇得不知跑去哪里了！</br></br>不一會，聶十八煮好了飯萊，端上桌面，恭恭敬敬地請黑衣老者用飯，心想：你是一個鬼，我看看你是怎么吃飯的。聽人們說，鬼是不會吃所的，只聞聞飯氣、菜氣就行了，最后還是人將這些飯菜吃掉。</br></br>可是，坐在他對面的黑衣老者，不但捧起了飯碗，還大口大口扒飯夾菜吃。</br></br>聶十八心里又驚疑了，難道他不是鬼？真的是一個死了又返生的活人？世上真的有這么奇異的事么？怪不得他不害怕觀音菩薩了。可是一個活人，怎么會忽然不見。忽然又出現(xiàn)的？睡覺時還沒有氣息？莫非他是神仙？神仙也會肚餓么？聶十八對眼前的黑衣老者，一時弄不清楚他是人是鬼還是神仙。</br></br>但在燈光之下，看清楚了他的面容，是一位清瘦的白眉白發(fā)白須老人，雙目如冷電，神態(tài)嚴厲，叫人見了有點害怕。</br></br>聶十八一邊吃飯一邊了試探地向：“老人家，你真的從閻王爺那里回來了？”</br></br>“我不回來，能坐在這里吃飯嗎？”</br></br>“你見過閣王爺了？”</br></br>“見過！”</br></br>“他是什么樣的？”</br></br>“沒什么，跟人差不多，有鼻子，眼睛和嘴巴。”</br></br>“他怎么送你老人家回來了？”</br></br>“他害怕我會扭下他的腦袋，拆了他的閻王殿，將所有的冤魂枉死鬼全都放了出來。”</br></br>聶十八又嚇用不敢說話了。這個老者怎么這般的兇惡呵，連閣王殿也敢拆了？不怕閻王爺打他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翻生嗎？難道閻王爺也跟人一樣，欺善怕惡？</br></br>黑衣老者卻問他了：“渾小子，你問這些干什么？”</br></br>“我，我，我沒干什么，只是好奇，想知道閻王爺是怎么送你老人家回來的。”</br></br>“現(xiàn)在你知道了？”</br></br>“我知道了！”</br></br>“你想不想去見見閻王爺？”</br></br>“不，不，我不想去，你也別拉我去。”</br></br>聶十八心想：我去了還能回來嗎？</br></br>黑衣老者吃完了飯，聶十八問：“你老吃飽了？要不要我再給你添一碗？”</br></br>“不用了！”</br></br>“那，那，那我給你倒碗水來。”</br></br>“你別忙了，我現(xiàn)在有話問你。”</br></br>“哦？老人家，你有什么話問我？”聶十八心里嘀咕起來，你不會是在我家里住著不走吧？”</br></br>黑衣者者看了他一眼：“渾小子，你是不是要給那姓賀的鏢師帶一樣東西去廣州？“</br></br>“是！我想明天就動身了。”聶十八說這話的意思十分明顯，意思說，你老別纏住我了，我明天就離開這里，同時想：你總不會跟著我去廣州吧？</br></br>“渾小子，你過去認識這賀鏢師？”</br></br>“不認識。”</br></br>“哪你干嗎給他帶東西去廣州？”</br></br>“老人家，沒辦法，因為我答應了他才眠目死去，不然，他死不瞑目，而且還會變成鬼來纏著我的。”</br></br>“所以你害怕了，才答應他？”</br></br>“渾小子，你別聽他嚇唬你，人死如燈滅，這世上根本沒有鬼。”</br></br>“什么！？沒有鬼？哪，哪，哪你老怎么見到了閻王？閻王可是管鬼的皇帝呵！”</br></br>“渾小子，你以為我真的死了嗎？”</br></br>“你沒死？”</br></br>“你看我精神很好，渾身上下沒口處刀傷，也沒流血，像死過的人嗎？”</br></br>聶十八一想也是，在樹林里死的人，有的給人砍開了半邊身子，有的給刺中了胸膛，一個個渾身是血，這老者身上沒有一處傷，又沒有病，怎么會死呵！問：“哪，哪，哪你怎么說見到了閻王的？”</br></br>“渾小子，我是故意嚇唬你，看看你有沒有膽子。想不到你這渾小子的膽子卻頂大的。”</br></br>聶十八叫了起來：“哪你老干嗎要嚇唬我？我膽小一點，不給你嚇死了？”</br></br>“嚇死了活該，一個貪生怕死的人，留在這世上也沒有什么作用，累人累己。”</br></br>聶十八又怔住了，這是什么道理？嚇死了人還有理呀！</br></br>黑衣老者一笑說：“渾小子，你沒有死呵！”</br></br>半響，聶十八問：“那么你沒有見過閻王爺了？”</br></br>“這世上也沒有閻王，我怎么見到了？”</br></br>“什么？沒有閻王爺？”</br></br>“不錯！不但沒有閻王，就是你神臺上的觀音也沒有。”</br></br>黑衣老者這一說，更弄得聶十八張大了口，睜大了眼睛，他破天荒聽到有人敢褻瀆神靈的，不怕觀音惱怒起來，降災禍么？要是父親在生，聽到這句話，準會將老者轟出去的。</br></br>“黑衣老者又問：“渾小子，你看見過觀音了？”</br></br>“我，我沒有。觀音這么容易讓人看見嗎？”</br></br>“你沒看見怎么知道有觀音了？渾小子，你是不是聽到寺里的和尚們說的？”</br></br>“是！是靈華寺里的大師們說的。不單是大師們說，村上的人，都這么說。”</br></br>“山村婦孺?zhèn)冋f，是受了別人的騙；寺里的光頭和尚們說，他們不是胡說八道，就是自欺欺人，渾小子，別去聽這些胡說八道的東西，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妖魔鬼怪和神仙，都是人編出來的。”</br></br>“他們干嗎要胡說八道？”</br></br>“要不，有人去燒香拜神、施舍香油錢嗎？有銀兩去建造那么大的廟宇供和尚們住嗎？渾小子，你看看你一家辛苦了多少年，仍住這么一間破爛簡陋的茅屋，而那些和尚、道士們的寺觀廟宇，就是他們的柴房，也比你這渾小子住的茅屋好上十倍。”</br></br>聶十八不出聲，他對黑衣老者的話是半信半疑。黑衣老者又問：“渾小子，世上根本沒有鬼，更不會纏人，你還去不去廣州？”</br></br>聶十八想了一下，說：“去！”</br></br>“什么？你還去？”</br></br>“老人家，我父親生前教我，做人要講信用，答應了人家的事，就應該去做，千萬別言而無信，何況那位大叔臨死時求我，我答應了而不去做，心里安樂嗎？”</br></br>黑衣老者以奇異的目光打量了聶十八一下，暗暗點頭贊許，間：“從這里去嶺南廣州，有幾千里，你不怕辛苦？”</br></br>“我不怕辛苦，有辛苦也顧不得那么多了，誰叫我答應了他的？”</br></br>“好，好，渾小子，這是你自找的辛苦，今后可怨不得別人。”</br></br>“我怨別人干嗎？”</br></br>“渾小子，那你今后在路上小心了，我走了！”</br></br>黑衣老者說完，身形一閃，便已消失，連***也沒有搖晃一下。聶十八卻感到茫然，驚訝，怎么這黑衣老者一下又不見了？難道我今夜里碰到的不是鬼？而是一位試探我的神仙了他要是神仙，干嗎說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妖魔鬼怪和神仙的？</br></br>聶十八一直是過著山里人簡單、古樸的生活，除了在捕捉到豬物時的高興和與野獸搏斗的驚險外，可以說他的生活一直是平靜無波，與人相處是和平友善，可是他自從碰到樹林中的死尸和給一個垂死的人抓住了腳以后，便見到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來。一塊血布，藍美人，還有這不知是人是鬼還是神仙的黑衣老人，這一切，立即打亂了他的平靜生活。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咬咬自己的手指頭，感到疼癰，顯然不是做夢，是實實在在的事。</br></br>聶十八想不通這些事，便干脆不去想了，這時已臨近天亮，便息燈蒙頭而睡。他一睡，便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爬起來，看見昨夜吃完飯菜的碗碟筷仍擺在桌面上沒有收拾，昨夜他和黑衣老者相處的情景又一一涌上了眼前。他跑進廚房用冷水洗洗面，使自己清醒過來，然后又屋前屋后巡視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黑衣老者的蹤影。顯然黑衣老者昨夜里就真的走了，沒有再回來過。黑衣老者沒有走時，聶十八十分希望他早一點走，別來纏著自己，他對黑衣老者是從心里感到害怕，不管黑衣老者是人是鬼還是神仙，都希望別來纏住自己他心里肯定，這黑衣老背決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敢能去扭下閻王爺的腦袋，拆閻王殿嗎？敢說這世上沒有觀音菩薩嗎？</br></br>可是黑衣老者走了以后，聶十八心里又想再見見這個黑衣老者了，感到這個黑衣老者所說的話，是自己聞所未聞的，更想看看他忽然消失，忽然又現(xiàn)的行動在白天會是怎樣，看看他到底是人還是鬼。</br></br>聶十八沒有找到黑衣老者的蹤影，心頭有點恍然若失，于是便打點行裝，準備實現(xiàn)自己的諾言，去廣州一趟，完成賀鏢師臨死時求自己所辦的口。他像平常入深山打獵一樣，帶上了弓箭、獵刀和一些必需用的日常生活用品，頭戴露髻信陽斗笠，腳穿碌耳草鞋，一身獵人裝束，與村人說了一句：“這次出門，恐怕有段日子才能回來。”便告別了小山村，離開自己土生土長的雞公山，踏上千里漫長的征途，走入從來沒有接觸過的天地。他知道從李家集往北走是信陽城，往南下過武勝關，便是湖廣的應山縣，除此之外，他什么也不知道了。但他從父親口中得到這么一個經驗：路是在鼻子下面，只要多向人打聽請教，沒有什么不可到的地方。</br></br>聶十八過了武勝關，已過午時，紅日已偏西，武勝關是群峰峻嶺中的一處險要的關口，無論從鄂入豫，或由豫下鄂，都必需通過武勝關，是南來北往的一處咽喉要地，戰(zhàn)亂興起時，它更成了兵家必爭之地。</br></br>聶十八第一次看見這么一個雄險的大關，一過武勝關，也是湖廣隋州應山縣的境地，只見群峰連綿，山嶺重迭，一條驛道，在群峰峻嶺中左右盤旋、起伏，時隱時現(xiàn)，一直伸展到白云深處。聶十八沿著驛道走了一個多時辰，沿途極少碰到車馬和行人，心想：怎么這條大道，沒有什么人走的？這時，夕陽早已西墜，暮色降臨大地，遠處的山峰，已變得朦朧起來。要是在雞公山，聶十八完全可以趁月色趕路，他熟悉那一帶的地形和小道。現(xiàn)在，可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不敢貿然在月下趕路了，得找一個住宿的地方才好。放眼四望，見不遠有處村落，便急忙飛步趕去。</br></br>這是驛道上一處小市集，名為東篁店，也像李家集一樣不大，只有一條街，有飯店，也有客棧，聶十八走進東篁店，可街道上竟然沒有一個行人，家家戶戶閉門掩戶，連雞犬之聲也不聽聞，仿佛走進了一座無人的市集，心下奇了，這是怎么回事？突然，從小巷中竄出兩條藍衣勁裝漢子，手持明晃晃撲刀，喝著：“不準動！”</br></br>聶十八嚇了一大跳，心想：別不是我碰上打家劫寨的大賊了？怪不得這市集沒有人哩！問：“你，你，你們是什么人？”</br></br>一個漢子“哼”了一聲：“我們正想問你是什么人哩！”</br></br>“我，我是一個獵人。”</br></br>“獵人？那你跑來這里于嗎？”</br></br>“我是路過這里找住的地方。”</br></br>兩個藍衣漢子上下打量了聶十八好一會，其中一個說：“看來他的確是一個獵人。”另一個說：“老弟，你在江湖上走動不多，不知道江湖上的人心險惡，鬼魁伎倆，你敢保證他不是賊人的探子，特意打扮成獵人。”</br></br>聶十八叫起來：“我怎么是賊人的探子？”</br></br>“少廢話，跟我們走！”</br></br>“你、你們要帶我去哪里？”</br></br>“這就要看你老實不老實了！走！”</br></br>聶十八不知道眼前的兩個人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什么大賊的。因為賊人不會說自己是賊人的探子，既然不是賊，人就不怕人，我跟他們走又有何妨？”</br></br>聶十八順從地隨他們走，來到一個叫云來客棧的大門前，兩個漢子將他推了進去，一個守衛(wèi)的漢子看了看聶十八一眼問：“兩位師兄，抓到一個什么人？”</br></br>“一個打扮成獵人的小賊。”</br></br>聶十八又叫起來：“我怎么是小賊了？你們別誤會。”</br></br>“走！你見到了我們少鏢頭再說好了。”</br></br>聶十八心想：怎么這伙人這般不講道理的？是官府中的一個官兒？可是他們又不是官兵的打扮，難道是縣里的巡捕？他們是來這里捉賊的？</br></br>聶十八給帶進一間大房間，房間中央坐著一位神態(tài)威嚴的大姑娘，她身后還站立著兩位佩劍的少女，聶十八一下又傻了眼，這么一個大姑娘就是少鏢頭嗎？是官府中的巡捕？</br></br>一個漢子說：“少鏢頭，我們在鎮(zhèn)口抓住了這個行跡可疑的人。”</br></br>一進門，威嚴的大姑娘早已在燈下逼視打量著聶十八了，她點點頭：“請兩位師兄繼續(xù)在外面守，這個人交給我好了。”</br></br>“是！少鏢頭。”</br></br>兩個藍衣漢子退了出外，聶十八又是第一次給姑娘們這樣目光灼灼地望著，弄得他急忙低下頭，不敢去看她們，心想：怎么她們不怕丑，有這么看男人的嗎？</br></br>大姑娘在喝問他：“說！你是什么人？”</br></br>“我是不說我是山里的獵人嗎？”</br></br>“你家在這附近？哪條山寨中的人？”</br></br>“我不住在附近，我要是住在附近，的這么夜跑到這市集上干嗎？”</br></br>“家住在哪里？”</br></br>“武勝關那邊的雞公山上。”</br></br>“你跑到這里干嗎？”</br></br>聶十八本想說受人所托，要去廣州一趟，跟著他想到了樹林里死了的七個人，萬一這個大姑娘追問起來，不疑心是我殺的？這可說不得，便說：“我四處找獵，不能來這里嗎？”</br></br>“哼！打獵不在深山，卻在夜里摸到市集來？你打的是什么獵？”</br></br>大姑娘身后的一位少女說：“這市集上有獵可打嗎？看來你不是來打獵物，而是來打金銀財物的。”</br></br>威嚴的大姑娘厲喝一聲：“說！你到底是哪一條路的耳目，來這里探聽虛實？”</br></br>聶十八急了：“我明明是個獵人，你們怎么這樣胡亂冤枉人的？”</br></br>“看來你這個小賊，不給你一點厲害，你是不愿說出來。小玲！給我上去教訓你這小賊一下。”</br></br>“好的，大小姐。”</br></br>身后一位綠衣少女提劍走過來，用劍在聶十八的眼晃了晃，含笑問：“小賊！你是要我割你的耳朵呀還是割鼻子，才肯說出來？”</br></br>聶十八睜大了眼睛：“你別亂來！”</br></br>“那你肯說了？”</br></br>“你叫我說什么？”</br></br>“你是哪一路賊人派來這里打探我們虛實的？”</br></br>“我來這里投店住宿，打聽你們虛實干嗎？再說，我不知道虛實是什么人。”</br></br>“小賊，你蠻會狡辯的。”</br></br>“我說的是老實話，怎么狡辯了？”</br></br>“你信不信我先把你的舌頭割下來？”</br></br>“割下了我的舌頭，我還會說話嗎？”</br></br>“當然不會說話，更不會狡辯啦。”</br></br>威嚴的大姑娘說：“小玲，別跟他多廢話，先在他驗上劃上一劍，叫人知道痛苦。”</br></br>聶十八叫起來：“在臉上劃了一劍，當然痛苦啦！哪有不痛苦的？而且還會流血呢。要不你給我劃一下，看痛不痛？”</br></br>大小姐和兩位少女聽了聶十八這種近乎天真的話，也忍俊不禁笑起來，這時，一個年近五十的老者走了進來說：“少鏢頭，看來這小哥不是賊人的耳目，而且也不是武林中人，的確是位獵人，將他放了吧。”</br></br>身為少鏢頭的大小姐站起來施禮說：“史大叔，請坐！”</br></br>史大叔坐下后對聶十八說：“小哥，委屈你了！請坐！”</br></br>聶十八松了一口氣說：“多謝老伯。”</br></br>“大小姐問史大叔：“大叔，你怎知他不是小賊了？”</br></br>史大叔一笑說：“少鏢頭，這小哥一身凡塵仆仆，說話全無半點江湖人的口吻，而且一臉無邪，不但是位深山獵人，也是位未經世面的小伙子，請少鏢頭別為難他了。”</br></br>“大叔既然這樣說，那就放了他吧。”</br></br>聶十八一顆心放了下來，朝史大叔和大小姐作揖說：“多謝大伯和大小姐，那我走了。”</br></br>史大叔問：“小哥，你要去哪里？”</br></br>“我要去找住的地方呀！”</br></br>“這集上已無人，你去哪里找地方住？”</br></br>“怎么這集上會無人的？”</br></br>“小哥，你還不知道？有幾股賊人要來洗劫這小鎮(zhèn)子？”</br></br>聶十八大吃一驚：“有幾股賊人要來洗劫這鎮(zhèn)子？”</br></br>史大叔微笑：“要不，這鎮(zhèn)子上的人，怎么會全都走光了？”</br></br>聶十八一頓怔住了，心想：怪不得我一路走來沒貝到人的，原來來了大賊，也怪不得他們將我當賊抓起來了。我怎么一出門就不吉利，碰上了這等倒霉的事？</br></br>史大叔又說：“小哥，你這時出去，別說找不到住的地方，萬一碰上了賊人，不怕他們將你砍殺了？”</br></br>“那，那，那我怎么辦？”</br></br>綠衣少女小玲說：“你想不讓人將你的腦袋砍下來，就得求我們啦！”</br></br>“求你們？你們不怕大賊？”</br></br>小玲不屑地說：“什么大賊，一群烏合之眾，就是他們有一二百人，我家的小姐也沒把他們放在眼里。”</br></br>聶十八困惑地望著她們。他從小就聽到父親和村中的叔伯們說，兵同賊差不多，賊過如網，兵過如梳。賊人搶村劫寨，往往只搶了一些有錢的人家，就匆匆忙忙離去；大兵一來，幾乎什么都搶，像梳子梳過一般，洗劫得干干凈凈，一無所余，而且往往是賊過才興兵，使百姓遭受雙重的洗劫，所以山里的人，一般不怕賊人，反而更害怕官兵，聶十八以為他們是官府中的巡捕和捕快，所以才急著離開他們，以免惹禍上身。說不定這鎮(zhèn)上所有的人既怕賊人，也怕官兵，因此全跑光了。聶十八哪里想到，他碰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官家的巡捕和捕快，而是長沙雄風鏢局的少鏢頭和四位鏢師以及十多個趟子手。他們從長沙護著一批鏢到河南開封府，路過這東篁店小鎮(zhèn)，黃昏時進入小鎮(zhèn)，見家家閉戶，戶戶無人，仿佛踏入了一座死鎮(zhèn)。江湖經驗異常豐富的史大叔一看，便心知有異。找到了鎮(zhèn)上一兩個沒有走掉的人一打聽，才知道有幾股不明來歷的賊人要來洗劫這一帶村寨，而且也打聽到昨天從嶺南北上的武威鏢局，也路過這小鎮(zhèn)，見鎮(zhèn)中無人，慌忙上路，誰知一過武勝關，在雞公山中便出了事。</br></br>富于江湖經驗的老鏢師史大叔一聽，便敏感到這是賊人的圈套，目的是逼武威鏢局的人不敢在這小鎮(zhèn)上停留，洗劫小鎮(zhèn)是假，在險道劫鏢才是目的，別說這時已黃昏，就是正午，也不能趕路了，得在小鎮(zhèn)上住下來，明天再上路，用一天的時間趕到武勝關再住下，就不怕遭到賊人的搶劫了。因為武勝關駐有官兵，是巡檢司的所在地。再在白天從武勝關穿過雞公山下，直達信陽城，那擔的風險更小。武成鏢局之所以出事，恐怕是以為離開了小鎮(zhèn)，就避開了賊人，過了武勝關，就以為沒有事了，可以繼續(xù)趕路，在李家集住下來。誰知剛好就落在賊人事先設好的圈套中。</br></br>史大叔馬上和少鏢頭余賽鳳說：“不管怎樣，今晚就在這鎮(zhèn)上住下，就算有賊人來，我們也有險可守，不像在曠野地方，易遭賊人襲擊。”</br></br>余賽鳳說：“大叔，你抓主意好了，我是第一次押鏢，一切看大叔啦！”</br></br>余賽鳳是武當派的弟子，太極兩儀劍深得武當掌門人白鶴道長的精髓，是武當派中的高手之一。她下山不久，就擊敗了不少的武林高手，在江湖上有奇魂鳳之稱，是長沙雄風鏢局余總鏢頭的長女，余總鏢頭以金刀而揚威江湖，走南闖北，沒失過一次鏢，開創(chuàng)了雄風鏢局的事業(yè)。他所聘請的鏢師，一個個都在江湖頗有名氣和地位，和有一門絕技獨步武林，金刀余更有五位弟子，個個都是使刀的好手，也成了雄風鏢局的鏢師。</br></br>史大叔是雄風鏢局中資歷最老的一位鏢師，可以說他與余總鏢頭共同創(chuàng)立了這個鏢局，余總鏢頭視他為親兄弟，他的一條鋼鞭，不知擊敗了多少黑道上有名的人物，江湖上有活尉遲之稱。他閱世深，見識多、人面廣，黑、白兩道上，都有他的一些朋友。這一次，雄風鏢局保了一批貴重的鏢到開封，雖然是由少鏢頭余賽鳳率隊，其實是以他為主，余賽鳳所以要押這一趟鏢，主要是想在江湖上走動，跟史大叔學一些本領，何況她還是武當派的弟子，由她出面，武林中人怎要賣面？就是想下手，也不能不忌畏武當派。</br></br>這一批保鏢，頗為貴重，有余賽鳳和史大叔護送，余總鏢頭放心了，一個劍法上乘；一個機警老練。他們來到了東篁店云來客棧，破門而入住下，同時派了人員，在兩條鎮(zhèn)口上望風，想不到卻接來了聶十八……</br></br>聶十八聽到綠衣少女這么大口氣，一二百個賊人居然不放在眼里，大為驚訝，不由問道：“你們是什么人？”</br></br>綠衣少女反問：“你看我們是什么人？”</br></br>“你們是官府中的人吧？”</br></br>“我們怎么是官府中的人了？”</br></br>聶十八又是愕然：“你們不是？”</br></br>“我們不是官府的人，你就不求我們嗎？”</br></br>史大叔說：“小哥，我們不是官府中的人，是在江湖走鏢為生的。”</br></br>聶十八又是愕然：“走鏢為生？這是什么行當？”</br></br>綠衣少女說：“走鏢你也不懂？就是保護人家的財產貨物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去。我們連大批的貨物都敢保，還不能保護你嗎了？”</br></br>聶十八“哦”了一聲：“怪不得你們不怕大賊了，我還以為你們是官府中的人呢。”</br></br>“什么？官府中人就怕大賊了？”</br></br>聶十八不好意思地說：“因為我聽村中的父老們說，官兵最怕賊人的，往往他們是賊過才興兵。”</br></br>史大叔問：“小哥，你一直是在山里打獵，從沒在江湖上走動過？”</br></br>“沒有呵，江湖是什么地方了？”金賽風和兩位少女一聽，不禁啞然失笑，連“江湖”二字也不懂，的確是大山里的山包子，兩位師兄怎么將他當小賊捉起來的？還是史大叔看得準，一下就看出來。史大叔問：“小哥，你打獵為生，身帶弓箭，箭法射得準不準？”</br></br>“不準，我能捕到野兔和獐子嗎？”</br></br>“那么小哥的箭法是很準的了，不知能不能露兩手讓我們看看？”</br></br>“這里沒有野物，也沒飛鳥，我怎么射？”</br></br>“小哥，那還不易？我將一只茶杯擲出窗外，不知小哥，能不能射中？”</br></br>“好！我試試。”聶十八取下了弓，搭上一支箭，“大伯，你擲茶杯吧。”“小哥，你準備了！”</br></br>史大叔手腕勁頗強，一只白色的茶杯擲出窗外，飛向夜空，宛如流星似的。聶十八“彭”的一聲，箭更似流星射出，只聽見“當”的一聲，飛杯給箭擊中，碎成數片，跌落地面。余賽鳳和跟前兩位少女一齊驚訝起來，想不到這個小獵人，箭法竟然這么準，大出她們意料之外了。史大叔贊了一句：“小哥，真是神箭！”</br></br>聶十八問：“大伯，這下你相信我是獵人了吧？”</br></br>史大叔愣了愣，一下知道聶十八誤會了自己的用意，笑著說：“小哥，別誤會！我怎么不相信你是獵人的？剛才我是想看看你的箭法，別無他意。”</br></br>綠衣少女沖著他說：“要是大叔不相信你是獵人，會叫我們放了你嗎？說不定我一劍早將你的耳朵鼻子削了下來。”</br></br>余賽鳳連忙輕喝：“小玲，不得對人無禮！還不請小哥坐？”</br></br>小玲伸了伸舌頭，對聶十八笑著說：“小哥，你請坐呀！”</br></br>“不，不！我站著就行了！”</br></br>剛才史大叔請他坐時，聶十八一直不敢就坐，站著對話，現(xiàn)在少女又請他坐下，便連忙推辭不用了。</br></br>余賽風雖然為人刁蠻，有時不講道理，但她到底是名門正派的弟子，對有一技之長的人十分敬重，含笑問：“小哥！是不是你仍怪我們剛才對你不禮貌的行動？”</br></br>“不，不！我在賊人們要來之前，突然闖了進來，怪不得你們的。”</br></br>“既然這樣，小哥怎不坐下？”</br></br>“那．那我多謝小姐了。”</br></br>另一位綠衣少女給他奉上一杯茶：“小哥，請用茶。”</br></br>聶十八又慌忙站起來，顯得有點手忙腳亂，連忙說：“不用，不用！我自己來。”的確，聶十八長這么大，從來沒有人向自己敬過茶的，他口渴了，不是在山溪邊飲水，就是向一些人家討一碗水喝，人家往往叫他自己往井里打水喝，哪有人向自己敬茶的？何況奉茶的還是一位好看的少女。</br></br>余賽鳳又說：“小哥練得一手的好箭法，不知還練過哪一門的武功？”</br></br>“武功？什么武功呵？”</br></br>“就是與人交鋒、搏殺的刀法和劍法等等的？小哥沒練過？”</br></br>“沒有，我除了會射箭、擲石頭、揮動木棍，什么也沒有練過，我又不想去當兵打仗，練刀法劍法干嗎？”</br></br>“小哥在深山大野之中打獵，萬一碰上了歹徒、賊盜，沒有一技防身，不危險？”</br></br>“在深山大野老林中，我不會有什么危險的。”</br></br>“哦？碰上了賊人也不會有危險？”</br></br>“我不會碰上他們的。”</br></br>“為什么？”</br></br>“因為他們還沒有走近我，我就發(fā)覺了他們，早已躲藏得遠遠的，深山中野草樹木那么多，隨便那一處都可以藏人的。”</br></br>“在平地上碰上了怎么辦？”</br></br>“我可以跑呀！”</br></br>綠衣少女小玲問：“你跑得很快嗎？”</br></br>“不錯，我跑得很快的，有時我跑得比免子還快。”</br></br>余賽鳳等人不禁笑起來。驀然，一支紅色的信號在夜空升起，史大叔一見，說：“不好！賊人們來了！”</br></br>余賽風皺皺眉：“好！我去會會他們！”</br></br>史大叔說：“少鏢頭，你先別出面，由我來和他們打下招呼，要是能免了這場交手，我們花些銀兩也值得。”“他們要是不答應呢？”</br></br>“要是這樣，只有和他們在刀劍上講道理了！”</br></br>“好！大叔，那你快去。”跟著余賽鳳對另一位綠衣少女說，“小屏，去通知大家準備，看好鏢車房，沒事，千萬不可離開。”小屏應聲而去，史大叔也走了出去。這時，一位藍衣勁裝漢子奔了進來，聶十八一看，正是在鎮(zhèn)口將自己帶來這客棧的人。余賽鳳問：“王師兄，出什么事了？”“少鏢頭，賊人們來的不少，有一百多人，將鎮(zhèn)子四周都包圍起來了，”余珠鳳一雙鳳目，射出了一股殺意，咬著牙說：“要是他們不識趣的，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王師兄，叫外面的人退回客棧來，沒我的命令，誰也不準出手。”</br></br>“是！”姓王的漢子轉身而去。</br></br>余賽鳳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聶十八，問：“小哥！你打算怎么辦？”</br></br>“我，我該怎么辦？”</br></br>小玲說：“跟我們一起殺賊呀！”</br></br>聶十八慌忙搖手說：“我，我不行。”</br></br>“你箭射得那么準，干嗎不行？</br></br>“你要我用來殺人？”</br></br>“你以為這里有野獸讓你射殺嗎？”</br></br>“不！不！我父親叮囑過我，獵人的箭，只可以用來殺野獸，不可傷人。”</br></br>余賽鳳不由皺著眉：“小哥，那你自己找個地方躲起來吧！別叫賊人殺了你。”</br></br>“你，你們不躲么？”</br></br>小玲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我們沒有你這么膽小，貪生怕死。”</br></br>這一下，真正的傷害了一個勇敢獵人的自尊，激起了聶十八的傲氣，尤其是小玲那一對輕視的目光，比鞭打他更感到難受，他一下跳了起來：“誰膽小如鼠、貪生怕死了？”</br></br>“好呀！你不貪生怕死，那跟我們一塊殺賊呀！”</br></br>余賽鳳說：“小玲，別逼人家。小哥不會武功，怎能和我們一塊殺賊？你這不是叫他白白去送死嗎？”小玲說：“小姐，我沒有逼他呵！我只是要他遠遠用箭殺賊，別讓賊人殺了進來。”</br></br>這時，客棧外火光四起。史大叔正在客棧的大門口與賊人們說話了。史大叔不愧是位老江湖，他抱拳拱手說：“各位英雄、好漢，在下史某有禮了！要是過去敝鏢局有什么得罪和不周到的地方，請各位原諒，以后史某必帶禮，親自投貼拜訪，登門負荊請罪。”</br></br>聶十八聽了感到愕異，他們不是一伙賊人么？怎么是英雄好漢了？史大叔又有什么得罪他們了？他從窗口往外面望去，只見在火光中，十多個彪悍的大漢，站在客棧大門口空礦的平地上，其中一位蒙面的身穿緊身衣扣錦衣的大漢，拱手還禮說：“史鏢師別客氣，在下和眾弟兄們突然冒昧前來，有什么驚恐之處，請史鏢師恕罪，”</br></br>“英雄客氣了！敝鏢局一向能在江湖上立足，全靠各地英雄豪杰們賞面關照，才討得一口飯吃。今晚里敝鏢局借貴地一宿，明日借路經過，請各位高抬貴手，放過史某。今后各位有什么不便之處，敝鏢局和史某將全力以赴，以報答各位今夜里關照之恩。”</br></br>聶十八聽了更茫然不解，這里不是官府管治的小鎮(zhèn)嗎？來往的道路不是官道的嗎？怎么是這一伙什么英雄好漢的地方了？要向他們借地借路的？</br></br>一個鏢局，之所以能在江湖上立足，能夠走南闖北護鏢暢通無阻，除了開鏢局的人武功極好之外，更需要背后有一個強有力的靠山。這個強有力的靠山，不是武林中極有聲望的門派，便是官府中一些有權勢的人物，才令各處黑道上的人不敢輕易冒犯。不然，就算你接到了鏢，那一派的高手們必然上門尋仇，或者端掉了你的老巢，結果是連性命也丟掉。要是靠山是官府有勢力的人，更會派大兵來圍剿，四處懸榜通緝，就令你更無法容身。當然，這對人數不多、獨來獨往、行蹤飄忽的江洋大盜來說，不會起多大的作用。所以開鏢局的人，都善于與各方面的人物搞好關系，尤其是各地有勢力的豪強和各處有名氣的黑道上人物，更要搞好關系，逢年過節(jié)，都派人到各處送禮，所賺來的一些財富，分發(fā)給他們，求得路上的平安。有時這些大盜來到了鏢局所在地，鏢局不但熱情接待，更要保證他們的安全，不然，就算鏢頭的武功再好，靠山再大，也難以在江湖上保鏢。</br></br>因此，鏢局往往與一些大盜們有來往，互為利用，互相保護。在他們看來，這就是所謂的江湖義氣。長沙雄風鏢局創(chuàng)立以來．從沒失過一次鏢，能暢通無阻，就是能與各處的黑道人物建立了這種微妙的關系，每年都花了一批財富去孝敬這些黑道上的人物。從而使鏢局越開越旺，在各處大府都建立了自己的分局，并且與其他各地的鏢局也有聯(lián)絡，互為轉鏢。一些地方的小鏢局，也被它吞并過去。</br></br>聶十八怎知道這些微妙關系？所以一些名門正派，不容許自己的弟子開鏢局，靠保鏢為生，就是這個原因，以免自己的弟子與黑道上的人混在一起，變得黑白不分，是非不明，有損本門派的聲譽。</br></br>當然，作為鏢局之主的總鏢頭，自己沒有一定的上乘武功，手下沒有一批武林高手，身后沒有一定的靠山，黑道上的人物也根本不賣帳。</br></br>當這伙賊人出現(xiàn)在云來客棧時，史大叔就心下暗暗嘀咕：這一路上的豪杰，不論水上、陸上，如洞庭湖君山的丐幫、長沙雙蟻、桐柏三雄、隨州大洪山的肖家寨、駐馬店天中山蔣氏五虎等等，每逢過年過節(jié)，都送了禮物的，絕對不會向鏢局下手，這又是哪一處來的強人？是否會是最新出道的初賊，不聞長風鏢局之名，竟敢來劫我們的鏢了？史大叔與賊人打招呼時，注意到為首的賊人蒙了面，心里便有幾分明白，這可能是最近出道的賊人，不想將真面目讓自己看見，極想顯示一下他的實力，讓鏢局逢年過節(jié)，得備上他們的禮品，作為初次打交道，鏢局的人是不方便問對方是哪一處山頭人的。否則會使對方產生誤會，以為鏢局以后會找他們算帳，就會爆發(fā)一場血腥格斗，所以史大叔以話套話，試得對方今夜來的甩意。只要不是存心來劫鏢，其他的都好說話。這是聶十八怎么也不明白的。</br></br>那蒙面錦衣漢子說：“報答我們不敢望，史鏢師，我們今夜來的意思……”史大叔忙說：“知道！知道各大概是手頭有些不方便，在下特意準備一百多兩銀子孝敬各位，望各位暫時笑納，今后逢年過節(jié)，自有一份厚禮奉上。”</br></br>聶十八簡直不敢相信，一百多兩銀子就這么白白送給了這一群明火持刀的英雄好漢？一百多兩銀子，足足夠自己村子所有的人兩三年的吃用了，而且逢年過節(jié)還有禮送的？</br></br>余賽風也是第一次見到史大叔與賊人打交道，心想怪不得父親逢年過節(jié)，派出不少人帶了一批批禮物和銀子四處打點，這么開鏢局光彩嗎？那不助長賊人的氣焰，變得與賊為伍了？那人間還有什么正義可言？</br></br>其實這也是史大叔在江湖上混，沒有辦法的辦法。除非別在江湖上開設鏢局，黑、白兩道上都要買通關系，不然寸步能行。正是人們所說的破財擋災，江湖上賺來的錢江湖上用，你過得去，我也過得去。</br></br>蒙面錦衣人哈哈一笑：“史鏢師，別誤會了在下等人的來意，在下弟兄們不是來乞討銀兩的。”</br></br>史大叔微微一怔，說：“各位不會是嫌少吧？這個好商量，史某斗膽再多添五十兩，不會叫各位白來一趟。”</br></br>“史鏢師，你盡可以放心，我們對貴局所保的這一批鏢，絕沒有下手的意思。”</br></br>史大叔愕然了：“哦？各位的意思……”史大叔心想：不會來尋仇的吧？</br></br>“不知道各位要向史某借什么東西？”</br></br>“藍美人！”</br></br>這下，不但史大叔愕然，余賽風愕然，聶十八聽了更愕異？藍美人？難道是那位賀大叔臨死時托自己帶的一塊血布上所說的藍美人嗎？藍美人怎么在這里了？不是在血布中嗎？再說。藍美人究竟是一個美人呀，還是一件貴重的寶物？聶十八不由疑神聽下去了。</br></br>史大叔愕然：“藍美人！”</br></br>“不錯，在下是為藍美人來，絕不是為貴局所走的這一趟鏢。”</br></br>“英雄請原諒，在我們這次所護的鏢當中，沒有藍美人這么一個人。”蒙面錦衣人一聲冷笑：“史鏢師，別給在下裝傻了！藍美人是世上一件稀有的寶物，并不是一位女子。這事在江湖上人人皆知，以史鏢師的身份，難道不知？”</br></br>“史某實不知道。”</br></br>“好！在下不管你知也好，不知也好，只想向史鏢師借來用用，以后再原物奉還，我想史鏢師不會不給面子吧？”</br></br>“史某的確沒有這么一件寶物，有，借給各位看又何妨？”</br></br>“史鏢師是不愿意借了”</br></br>“我史某要怎么說，各位才相信？”</br></br>“史鏢師，你能不能將所有鏢車上的箱子全部打開了讓在下看看。”</br></br>要鏢局將所有保護的箱子全部打開來，這不啻是對鏢局一個極大的侮辱和輕視，這是保鏢的人怎么也不能容忍的。別說箱子上有事主貼上的封條和上好的鎖，就是沒有，也不能讓人打開，不然，所得的鏢交到接貨人手中，令接貨人生疑，更有損鏢局的名譽，史大叔一股怒火一下涌了上來，這簡直是欺人太甚了，對方根本不將自己放在眼里，但史大叔轉而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極力將怒火壓了下來，說：“閣下這樣要求，有壞鏢局的規(guī)矩，恕史某不能答應。”</br></br>“在下也知道鏢局的規(guī)矩，但請史鏢師放心，在下手下弟兄能人不少，有會開鎖的，有善于揭下封條文原封不動貼上去的，打開看過之后，與原來一樣，不會壞了貴局的聲譽。”</br></br>“要是閣下看過之后，沒有又怎樣？是不是收手退走？”</br></br>“對不起，箱子里沒有，在下就要搜搜貴局所有人的行李和身上了。”</br></br>“什么？閣下要搜我們所有人？”</br></br>“在下是志在必借到這件寶物的。”</br></br>搜身，這更是莫大的污辱。要是讓賊人搜身，今后還有何面目在江湖上行走？雄風鏢局還能混下去嗎？史大叔就是一個木頭人，也有火了，冷冷說：“我看閣下不是來借什么寶物，是存心來找碴子的。”</br></br>“史鏢師愛怎么說都可以。”</br></br>蒙面錦衣人身后一個賊人說：“我們就是存心來找碴子又怎樣？惹惱了我們，我們不但連鏢也劫了去，人也打發(fā)到陰府去。”</br></br>驀然，一條人影飄落下來，說：“史大叔，你閃開，讓我來和他們說話。”</br></br>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憤怒已極的少鏢頭余賽鳳，她在客棧樓上早已聽得清清楚楚，見賊人們這么放肆無禮，哪里還忍耐得住，從窗口一躍而下，目如冷電，面似寒霜，嬌聲中含殺意，說：“你們想看我們的鏢車也可以，不過本姑娘卻想向你們先借一樣東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