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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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我情知她是指那朵紅芍,當(dāng)下對她的來歷再不懷疑,隨著她退出了殿外,眼看著密密匝匝的御林軍早已將姨母的延佑殿重重包圍,我搶上一步擋在了她身前,面上卻只作出一副百般無奈的表情鎮(zhèn)聲道:“全部退下!”
爹爹自然也是追了出來,一雙冷陳的眸子在夜色中深深地凝望著我,允禎一行也追了出來,允禎面上已黯淡到比那月色更要慘白了幾分,若不是董挽晴死死拽著,一聲聲勸著要他冷靜,眼看他必是要不顧一切追上來的。我一面警惕地注意著爹爹的舉動,一面極快地望了董挽晴一眼,卻剛好逢得她也在望我,目光相對的剎那我與她同時看懂了彼此眼中的情緒與計較,我極慢極慢地,幾乎微不可見地沖她點了點頭,她蹙了蹙眉,卻亦如我一般慢慢點了點頭,而后便將臉轉(zhuǎn)了開去,再不看我。
那一刻,我心底頓生了脈脈的相惜之情,我相信她是懂得我的,她看著允禎的眼神那樣溫軟,那樣深情,允禎,人生反復(fù),得失無常,你雖與宓兒緣滅,卻陰差陽錯得此嬌妻,老天也算待你不薄了。
允祺亦緩緩走了出來,負(fù)手背后靜靜望著我。爹爹終于開口:“宓兒,你何必涉險?”
我不答他,只沖著隨之沖出的臨風(fēng)道:“臨風(fēng),你去宜棠苑將繡夜帶來,吩咐備轎。”
臨風(fēng)望了望允祺,一臉猶疑不定,囁嚅道:“郡主……”
允祺卻極是從容淡定,揮了揮手,“去。”
“是。”臨風(fēng)這才連忙點頭應(yīng)了,一溜小跑便跑了開去。只不過半柱香的時分,繡夜便一臉慘白地提著裙袂一路疾奔而來,眼見我與姨母均被一陌生女子挾持,幾乎立刻便唬地流下淚來:“小姐!”
我抬手向她輕輕一招,“繡夜,你過來。”
她想也不想便沖了過來,劈手便要去推開那舞姬,卻被我一把拉住,我借著拉她趁機背過了身子,極快地向她使了個眼色,低聲道:“別亂動!”
她一怔,一雙茫然的大眼里滿是疑問,然而卻聽明白了我讓她不要亂動,當(dāng)下便穩(wěn)穩(wěn)站住再不動彈。軟轎很快也來了,我讓那舞姬扶著姨母坐了進去,自己則侍立在一旁,對那抬轎的四名小內(nèi)監(jiān)正色道:“不要亂動什么馬前卒的心思,太后娘娘若有絲毫閃失,你們幾個便再多幾個腦袋,也是保不住吃飯的家伙。”
那四名小內(nèi)監(jiān)聞言面面相覷,均是一臉的惶恐與不安,齊聲道:“奴才不敢!”
我這才轉(zhuǎn)身望向了允祺,“皇上,蘇宓斗膽,請皇上尊口放行。”
允祺終于開口,語聲輕慢,卻字字清攫。“宓兒,你當(dāng)真想好了?你但出了這皇宮的大門,你與母后的安危,朕不作任何保證。”
我不懼反笑。“宓兒必盡全力保太后娘娘全身而退。但需皇上金口放行,僅此而已。”
爹爹聞言很是不滿,搶上一步便要逼近前來,“宓兒大膽!怎么你現(xiàn)下竟是偏著那賊婦,在與皇上討價還價么!”
我心頭亦升起了難言的怒火,只勉強忍氣道:“宓兒自有計較,倒是爹爹未免太過激進了罷!若太后娘娘因此有所差池,我蘇家一門只怕都難躲干系,宓兒一番苦心爹爹不體諒也罷了,何苦處處搬出皇上?難道對皇上來說,這世上還有比太后性命更重要的東西么?”
我自來從未對爹爹如此頂撞過,今夜這一番話說得已是無禮之極,爹爹面色一沉便要開口,允祺卻驀地打斷了他。他看了眼爹爹,“蘇大人,你負(fù)責(zé)護送母后一行出宮,記住,沒有朕的旨意,你不可隨意行止。”
爹爹正要應(yīng)聲,我心頭一動,目光掠過遠(yuǎn)遠(yuǎn)站在一側(cè),明顯作壁上觀的董翰伯父子,我泠然一笑,抬手便指住了那董致遠(yuǎn),道:“不必勞煩爹爹了,董大人,你身為御林軍總兵,此事你還是親力親為比較妥帖罷?”
董致遠(yuǎn)倒是不妨我竟會有此一說,目光陰郁地自我臉上攫了個來回,似在計量著我的用意,是否存有歹心。我淡淡笑道:“當(dāng)初蘇宓遠(yuǎn)嫁大漠便是董大人一路護送,董大人年輕有為,英明神武,屢次救蘇宓于為難,立下大功。昔日那樣多窮山惡水的旅程都走下來了,怎么如今只是這短短的一段永巷,董大人竟無從應(yīng)對了么?”
董致遠(yuǎn)尚未開口,董挽晴驀地輕聲道:“大哥,你就去罷。”她慢慢抬眼看著我,目光幽幽,似有千言萬語卻只無從言說。“我信蘇家妹妹,大哥,你信我。”
她口中是對董致遠(yuǎn)說著話,眼中是望著我,手上卻是緊緊地挽著允禎的手臂。董致遠(yuǎn)一怔,目光微微流轉(zhuǎn),仿佛明白了什么,因轉(zhuǎn)向允祺道:“臣請皇上示下——”
允祺慢慢撇過了臉,慘白的月光下,他清俊而線條分明的側(cè)臉慢慢蒙上了一層冷峻之色,他淡淡道:“準(zhǔn)。”
董致遠(yuǎn)隨即命退了隨時待命的御林軍,獨自一人慢慢走到了軟轎旁,我微微一笑,“起轎。”
“宓兒!”
方行到太廟前,允禎驀地掙開了董挽晴的手臂便追了上來,語聲輕顫,腳下踉蹌。因著情急,抑或方才淡淡的酒氣熏染,慘白的面色生生漲出了一抹潮紅,眼見他很快便要沖上前來,我忙冷聲喝止:“慎安王請留步!”
他在距離我不過五步的地方生生剎住了腳步,一臉的苦痛無奈。
身前是延佑殿巍峨雄壯的殿門,身后是太廟肅清寂寥的白墻黑瓦,腳下是蜿蜒若虹的玉帶橋。
我與他靜靜相對,他眼中的苦痛太過濃烈,太過清晰,那一刻,我心中倏然便想起了去年的初夏,在那太廟廊前,在那玉帶橋上,我與他,一個轎內(nèi),一個轎外,近在咫尺,遠(yuǎn)在天邊。
錯過,總是那樣寂寥,充滿了被時光沖洗地極淡極淡,卻永生也無法完全消除的憂傷。
他不知道的,我一直當(dāng)他其實并不知道的。可是他猝然抬起的手臂帶動了衣袖當(dāng)風(fēng),一點燦金色便驀地帶著濃濃的涼意撲進了我的懷中。
我猝然睜大了雙眼。
萱……萱花釵?!是那支我及笄之時他所贈我,彼時自我袖中滑落,不知遺落何方的萱花釵!
我心頭劇震。原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竟然什么都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便是極輕極輕,若不仔細(xì)傾聽,幾乎便要分辨不出。
“宓兒心有七竅玲瓏,只可惜我輾轉(zhuǎn)半生,終是走馬觀花,無緣得窺。今日一別,來日再見,只怕你我便已是形同陌路,允禎斗膽在此請求,若宓兒心中尚顧念半點舊時情誼,來日不論如何……請宓兒一定代為保全我母家一脈!”
“允禎,你——!”我很是不敢置信地望著他一臉決然與凄涼,他在暗示什么?允禎,他雖然不近官道,不熱衷名利,可這并不代表他沒有身為一個皇子而本能的敏感與直覺。他必然是察覺到什么了罷?姨母突然的賜婚,家宴中半路殺出的刺客,而我冷靜自持并堅持要一并出宮的態(tài)度……
他必然是察覺到什么了罷!
拓跋朔安排了這一切,挾太后以令天子,只不知用了什么辦法令得姨母如此情緒失控。一旦我出了這大楚朝的皇宮,他便再無絲毫顧忌。允祺擄了他的王妃,又曾暗算于他,他亦是皇子之尊,又是那樣氣傲的脾性,如何咽得下這口惡氣?
對楚朝用兵,只在早晚。今番若他果真決意起兵,便是我只怕也是無力,亦無顏阻止了。
允祺如此冷靜,只是因為他自視甚高,又有爹爹一路在旁扶持,助他肅清了宮闈,穩(wěn)固了帝位,可以說他這個皇帝當(dāng)?shù)幂p松之極,他只是聽到流血,從未親眼看到殤命,戰(zhàn)爭于他來說,也許只是兵書上的一個說辭,爹爹筆下的一本奏折,口中的一句請示。可允禎不同,半年來的顛沛流離,至親兄弟的紛紛離去,他縱然悲天憫人卻也只能徒嘆無可奈何,如今面對著決意離去,必將與他站在對立一面的我,滿腔愁思到了此時,竟也只能化作這透著無比悲涼與尷尬的一句請求。
宓兒,若你心中尚顧念半點舊時情誼,來日不論如何……請你一定保全我母家一脈!
我猝然輕笑,眼角卻已是清楚的潮潤。我攥緊了那沁涼如水的釵,任憑它生生地硌入掌心,清楚的刺疼。驀地轉(zhuǎn)身,我抬手便用力一拋,那萱花釵只來得及在空中劃出一道璀璨到寂寞的弧線,便咚得一聲沒入了湖中,漣漪陣陣,再難尋見。
我抬手浮上了軟轎的窗牖,“起轎。”
“……宓兒!”允禎愴然悲呼。
“我允你便是。”靜靜開口,腳下卻已走出了一步。
我再沒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日更好痛苦啊嗚嗚……乃們也不說幫洛捏捏,捶捶,再哄哄……
第四十五章 十年蹤跡十年心(上)
腳下是沉重的,可深心里某一處地方卻莫名的輕松了,夾著絲絲的惘然,絲絲的解脫。
允禎,你終于不再喚我宜男了,你終于……肯放下了。
“娘娘!娘娘!”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一陣急匆匆的呼喊,抬頭望去,卻是蔻兒與尚未病愈的品秋氣喘吁吁地跑了來。
“公主?!”蔻兒與品秋聽說姨母被刺客挾持很是嚇得不輕,此刻只見我安然立著,卻不見姨母的身影,更是驚魂難安,“娘娘呢?娘娘在哪里?”
我抬手示意她二人走近,也不多說,只以目光示意她二人稍安勿躁。她二人都是這宮里的老人精了,哪有不懂得察言體色的道理,雖仍是擔(dān)憂,然而見我一臉平靜,卻也情知并無大事了,因雙雙跟了過來。
軟轎中乘坐了兩人,不免便比平日要略略沉些,在寂靜而冗長的永巷中斷續(xù)發(fā)出陣陣擾亂人心的吱呀聲,因著這水般沁涼的深夜,聽入耳中,尤其詭異了幾分。
董致遠(yuǎn)不遠(yuǎn)不近地在轎旁跟著,也不開口,繡夜一會看看我,一會又看看他,幾次想要開口說些什么都被我無聲一眼靜靜阻止。不知不覺華辰門已近在眼前,門墻上高懸著的琉璃宮燈夜色中如最熙亮的星辰。董致遠(yuǎn)令守門的侍衛(wèi)開門放了我們一行出去,卻遭到守門侍衛(wèi)的質(zhì)疑,其中一個寬口闊耳,生得很是高大的侍衛(wèi)疑慮道:“這么夜了,董大人這是送誰出宮呢?奴才斗膽,還請董大人準(zhǔn)許奴才掀開簾子見一見。”
董致遠(yuǎn)聞言怒道:“大膽!怎么你這可是在疑我么?”
那侍衛(wèi)干笑了聲,語氣仍是謙卑,然而神態(tài)間卻無半點通融之色。“奴才們也是奉命行事,請董大人見諒。”
另一名侍衛(wèi)亦行禮道:“董大人也是給皇上當(dāng)差的,又何必為難奴才們呢?宮門早已下鑰了,奴才們要打開這門便要去向?qū)O統(tǒng)領(lǐng)取鑰,孫統(tǒng)領(lǐng)若是問起來是何人要出宮,奴才們總得要說出個一二來,否則——”
他話音未落,品秋已上前一步斥道:“大膽,是哪個狗奴才膽敢阻了太后娘娘的去路?”
那侍衛(wèi)面上一白,很明顯是認(rèn)出品秋的容貌了,情知是太后身邊的人,當(dāng)下便很是惶恐起來,哪里敢怠慢半分。連連叩頭道:“奴才該死,奴才這便去為太后娘娘取鑰,請娘娘稍候!”
鑰匙很快便取了來,軟轎再次抬起,緩緩出了華辰門,又行了一段路,約莫半柱香的時辰,我們一行便是真正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