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東風_分節(jié)閱讀_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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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只本能地搖頭,想告訴允祺他誤會了我的心意,卻不知從何說起。正自煩惱處,卻見面前一陣模糊,只眨眼間,便到了太廟前。我與允禎隔水相望,池中荷花盛放,而藕花深處卻不知何時浮過一葉烏蓬小舟,舟上一名芳華女子孑然而立,衣裳身形似曾相識,卻只背對著我,難窺面容。我無心細想,眼中只緊緊望著允禎,然而允禎情意切切卻望向了那舟上女子,他寶藍色衣襟上赫然別著一朵望舒荷,粉嫩宜人,他清音如吟,揮手輕唱:
“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中有雙鯉魚,相戲碧波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南。蓮葉深處誰家女,隔水笑拋一枝蓮。”
再看那舟上女子,陡然間竟成了稚齡孩童,竟然更似我當年的模樣!怎會?!心口仿佛被人重重踏了一腳,我跑上玉帶橋,想要跑到允禎的身邊,可那橋卻仿似綿延了千萬里,怎么也跑不到盡頭。
“踏我來時道,尋我舊時歡。回首望君已隔岸,揮手別君已淚潸。看君悲掩涕,看君笑移船,惘然有所思,堵塞不能言。江南可采蓮,蓮葉空田田,莫言共采蓮,莫言獨采蓮,蓮塘西風吹香散,一宵客夢如水寒。”
允禎唱完,摘下那荷拋入水中,轉(zhuǎn)身便進了太廟,再不露面。我心急如焚,卻怎么也喊不出聲音,再要向前奔去,卻不防腳下一滑,重重摔了一跤,手肘撞在冰涼的石階上,登時疼得我出了一身冷汗——
“允禎!”
我終于喚出聲,卻亦猛睜開眼睛,原不過是——南柯一夢。我有些悵然,然而卻更詫異自己為何摔落榻下,手肘的疼痛原不是在夢中,而是切切地在當下。
一抬眼,卻見妝晨臉色慘白,口中連喚數(shù)聲“小姐”,只牢牢抱住我身子,繡夜更是抖得厲害,捉著我的手臂緊挨在我身側(cè)。
我心下一緊,馬車為何顛簸地如此厲害?外頭又為何如此嘈雜,竟有刀劍之聲?!我心下不安,低聲道:“可是遇上了剪徑的強人?”
妝晨心跳地很急,但仍強作鎮(zhèn)定道:“小姐莫怕,咱們有數(shù)百御林軍護衛(wèi),區(qū)區(qū)剪徑毛賊沒什么可怕。”
我強忍著手肘的疼痛,扶著妝晨勉力站起身來,再拉起繡夜,牽著她二人倚著車廂壁站定,我心頭倏地緊了,沉聲道:“若是剪徑毛賊,自然不足為懼,只怕我們是遇到關(guān)外的流寇了。”
隊伍已經(jīng)出了雁門關(guān),沿途皆山脈,綿延出百里之外,再往前行不出三日便是長白山。那漠國便在長白山下。然而現(xiàn)下隊伍所在,卻是個兩不管地帶。楚朝也好,漠國也罷,軍事力量都未涉足這里,導致這一帶的領(lǐng)土至今沒有落實管轄權(quán)歸屬,因此這一帶便成了流寇馬賊集中作亂的地方,專事?lián)尳賮硗媳钡纳馊耍帱S不接時,亦騷擾周邊的百姓,百姓為求生存,只得被迫遷徙,久而久之,這一帶便愈發(fā)荒涼,渺無人煙。這些流寇馬賊里有南人,也有北民,他們打劫殺戮時只圖利益,并不講國家道義,委實殘忍可怕。
耳聽得外頭廝殺聲愈發(fā)激烈,我心跳如擂鼓,緊緊握著妝晨與繡夜的手,卻苦無半點對策。我腦中飛快地思考著,若他們只是求財?shù)挂擦T了,若不然……我?guī)缀醪桓蚁胂笪覀內(nèi)藭庥鲈鯓拥拿\。我緊咬著下唇,掌心已不受控制地汗?jié)瘢惶а劭吹阶雷由蠆y晨用以削果切糕的刀子,我猛撲上前去執(zhí)在手中,冰涼的金屬觸感亦不及我內(nèi)心的冷涼,我扭頭望著她二人,一字一句說地清楚無比:“你們聽著,若此次大家能安然脫險固然最好,但若遭劫被擄,你我三人必受羞辱,若果如此,我寧可一死。”我勉力使自己握著刀子的手不至于顫抖,指著她二人道,“你二人若下不了手,我自會幫你們,我蘇宓的人,斷不能叫人輕辱了去!”
“小姐!”妝晨撲到我腳下,抱住我腿仰首道,“奴婢不怕!生也好,死也罷,奴婢這一生,終究是要跟著小姐的!”
我點頭,眼中已微濕,看向縮在一角的繡夜,我溫聲道:“你呢,繡夜?”
“我……我……”繡夜很是害怕,臉色慘白幾乎毫無人色,她緊緊縮在角落,滿臉淚水而眼神呆滯。我心下一揪,嘆了口氣,幽幽開口:“你若害怕,我亦不勉強。只盼上蒼垂憐,你我三人能安然度過此劫。”
說話間,車子顛簸地愈發(fā)嚴重了,我已無法安穩(wěn)站立,突然馬聲長嘶,叫聲凄厲,跟著車體猛向前傾斜,我登時摔倒,妝晨亦跟著撲倒,她伸手拉我,然而一切發(fā)生地太快,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yīng),便直撞開車廂門,滾摔出車外,重重地撞在車轅上。猛烈的撞擊使得我胸腔幾乎破碎了去,我眼前一黑,只覺喉嚨一甜,跟著一口鮮血便嗆了出來。
“公主!”
我聽到有人嘶聲喚我,我勉力抬眼,卻見一個漠國士兵打扮的人極快地自刀光劍影中閃出身來,疾奔到馬車邊,揮刀砍殺了一個砍傷馬匹迫使馬車傾倒的流寇,而后飛快跳上馬車,自腰間抽出馬鞭狠狠抽打著前腿屈跪在地上的馬,口中急切地喊著:“駕!駕!”
我扶著車轅,勉強支起身子,妝晨亦爬出車外幫忙扶起我來,連聲急喚:“小姐!小姐您沒事罷!”她猛扭頭大喊,“繡夜,你還發(fā)什么呆!小姐受傷了!”
我但覺胸口仿佛被千斤大石壓迫著,每一次呼吸都覺十分痛苦,想要開口,嗓子卻似被火燒灼了一般,喑啞而不能言。繡夜被妝晨喚回神智,見我受傷亦心急不已,忙忙取了翻倒在地的茶壺撲到我身邊,流淚道:“小姐,小姐您喝點水!”
妝晨搶過茶壺,將壺嘴對準我嘴唇,溫熱的茶水緩緩流入我口中,我勉強吞咽了幾口,然而一波更形劇烈的疼痛卻突然來襲,我猛僵直起身子,尚未來得及吞咽下肚的茶水和著腥甜的鮮血一并地噴出口來,直把妝晨染作個血人兒,我想開口說些什么,卻終究阻止不了神智瞬間地抽離,軟軟躺了下去,陷入徹底的黑暗。
第八章 幾曾識干戈(中)
仿佛在無盡的黑夜里摸索,兜轉(zhuǎn),茫然不知來方,不識歸處。
呼吸很困難,每吸進一口氣,胸腔就如撕裂般的疼。我一定是快死了,我有些恍惚地想,不然為什么一直聽到繡夜在哭泣,妝晨在一聲聲喚著我?還有那個陌生的身影,我努力集中著意志想要看清他,他是誰?他穿著皮裘,他是漠國人?!漠國人為什么要救我?
“公主好像醒了。”
有聲音低低響起。公主……公主!對了,我是圣平公主,是代表大楚朝要與漠國和親的圣平公主,所以他才會救我。和親……我的使命還沒有完成,我不能死!
我猛睜開眼睛,一張年輕卻布滿血污的臉驀地映入眼簾——那個漠國士兵?!
我動了動身子,然而尖銳的抽疼立刻阻止了我欲起身的念頭,“妝晨,妝晨!”我嘶聲喊,我的嗓子喑啞干澀,幾乎令我不敢置信這竟是我的聲音。
“小姐——”妝晨見我醒來,喜極而泣,竟自哽咽住了,“您……您可算醒了!”她身后,繡夜亦是一臉淚痕,只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那漠國士兵見我醒來,迅速地閃到了一側(cè),低下頭去再不敢看我。我環(huán)顧四周,卻見四面石壁,竟似是一個山洞,我緊抓住妝晨的手臂急切地問道:“我們現(xiàn)下在哪里?”
妝晨任我抓住手臂,卻騰出另只手輕輕揉捏我繃緊的肩膀,安撫我甫一醒來不甚安寧的情緒,“小姐莫慌,咱們逃出來了,現(xiàn)下在一個隱蔽的山洞里,咱們安全了!小姐莫慌。”
她一連說了兩句莫慌,我心下稍微寧定,這才想起剛才那張年輕卻布滿血污的臉來,我示意妝晨與繡夜扶我起身,勉強倚靠著石壁支撐身子,我招手喚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近前兩步跪下,依舊低垂著頭,兩手不知所措,似乎很是緊張不安,口中囁嚅不已,“我、我叫……”
我見他拘禮,于是溫聲道:“你不要緊張,你救了我們,我要感謝你。”
“不、不用謝的,我應(yīng)該、應(yīng)該救公主。”他仍舊扭捏不定,說話語無倫次,我心下頗覺無趣,當下擺手道:“算了,你不想說便罷了,等脫險后本宮定好好賞你便是。”
他這才叩頭道:“不、不用什么賞賜,我……我出去外面守著,公主受了傷,一定要好好休息。”
他吐字生硬,便如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一般,再次提醒我他異族的身份。妝晨見他言語無禮,忍不住要開口斥責,我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追究。終究是一番關(guān)心,何況他不通南國禮儀,說話行事全憑一腔赤子之心,更彌足珍貴。
我躺了下去,聽妝晨細說,這才知道原來我昏迷后,混亂中那漠國士兵駕著馬車疾奔,流寇受護衛(wèi)的御林軍牽制終究沒能追上我們,我們成功地逃了出去,然而卻也因此跟大隊人馬失散了行蹤。
我心下寧定,不管如何,現(xiàn)下終究是安全了。篝火熊熊燃燒著,我聽到山洞外凜冽的風聲,想起他獨自一人在寒風中……猶豫了片刻,我翻轉(zhuǎn)身面朝石壁,淡淡道:“喚他進來休息罷,只莫要近我三丈即可。”
“是,小姐。”妝晨應(yīng)著便走出山洞外去,不一會,那漠國士兵便跟著進來了,我聽到一陣細碎的聲音,知道他在角落里休息下了,當下再不多想,勉強忍著胸口陣陣的疼痛闔眼入睡。
我一貫淺眠,何況胸口雖已不若初時那般劇痛,卻仍隱隱作疼,兼之夢魘,一闔眼便看到自己被流寇驚擾,實在無法安寢。正煩惱難忍間,驀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斷續(xù)傳來,我心下驚疑,不由悄悄睜開雙眼。
山洞里漆黑一片,只洞口處隱約有些月光,我勉力使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辨認眼前一切,卻并不見陌生人影,想必那窸窣之聲是洞中野鼠或其他動物發(fā)出的罷,這才稍稍安心。
妝晨與繡夜相依著蜷在角落睡著了,二人身上沒有任何遮蓋,馬車里所有能取暖的物件都在我這里,或墊在身下,或蓋在身上。篝火早已滅了,我見她二人頗有瑟縮之意,心下不忍,勉力起身抽出一件錦衾走過去為她二人蓋上。她二人此番又驚又怕,想必是睡的沉了,我此番動作亦未驚醒她們,我正要轉(zhuǎn)身悄悄回去躺下,然而卻不妨那窸窣之聲驀地又響了起來,這次,還伴隨著明顯壓低的腳步聲。
“誰?!”我低聲斥道,拔下發(fā)髻上的金簪握在手中,若有不測,隨時準備以命相搏。片刻地寂靜,幾乎令我窒息,然而一聲熟悉地“公主”,卻讓我頓時放松了戒備,我疲憊地垂下手去,“是你。”
是那漠國士兵,他似乎很是惶恐,懷中尚抱著一堆黑乎乎的東西未來得及放下,仔細一瞧,原來是捆枯枝朽木。
我心下一寬,忍不住道:“你出去撿柴火了?”
他點頭,“我、我怕公主凍著,火滅了。”
我心頭漸暖,不由得露出淡淡笑意。受這一驚嚇,腦中登時清明了,我再無睡意,便伸手與他,“扶我去洞口坐坐罷。”
他怔怔地盯著我伸過去的手臂,一時竟似傻了,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忙放下柴火,兩手在衣服上仔細擦了又擦,這才小心翼翼地攙扶住我往洞口走去。
他的手,抖地很是厲害。
到了洞口,我收回手,輕攜起裙袂側(cè)身坐下。玉盤如玦,月光并不很明亮,倒映著洞外山石樹木影姿卻很是綽約。我仰首看他,他臉上血污已擦拭干凈了,皮裘帽下是一張屬于少年的很是端正的臉。見我注目與他,他似乎很是惶恐,一張麥色的臉龐竟隱約浮起些微紅暈,我不禁啞然失笑,招手道:“你也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