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劉玉真曲起手指,給她的腦殼上來了一記。</br> “你這說的是什么糊涂話?”</br> “你不怕?!”劉玉真又氣又笑,使勁點著她的額頭,“你不怕,你爹、你的兄弟們怕呢!什么時候一個做爹的,還要犧牲女兒的婚事去求升官發(fā)財?這不是本末倒置嘛,那他那么多年的圣賢書豈不是都白讀了?”</br> “他若連你這個女兒都護不住,還不如回老家種地去,依著他現(xiàn)在對種地的熱乎勁,沒準將來還能得朝廷褒獎呢!”</br> “不是。”慧姐兒神情沮喪地解釋著,在劉玉真面前的她沒有了之前的淡然,低垂的眉眼和微嘟的嘴唇還有那扯著帕子的動作,讓她顯露出了幾分附和自身年齡的孩子氣。</br> “我自是知曉爹不是那樣的人,但是這些日子因為我的婚事連累爹娘被人取笑,我……”</br> “好了,”劉玉真打斷了她的話,嘆息道:“你的心思我明白。”</br> “不過你以為選秀就是到宮里頭走一遭,毫發(fā)無損的就能出來啊?”劉玉真掰碎了給她講,“若真是如此我們也不費這許多心思。”</br> 劉玉真認真地看著這個無論是外表還是性格都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小姑娘,久違地伸手摸了她的頭,“哪怕就是東宮,也不是什么好去處。”</br> “如今東宮的那一位皇孫并不是太子妃親生的,這次選秀沒準就是她想找一個父兄官位低的娘家女子為自己生兒子,你若不慎被指了去,就你爹如今這頂烏紗是護不住你的!”</br> ……</br> 陳世文聽完劉玉真的轉述,嘆息道:“她打小就心思重,有這個想法也不稀奇。”</br> “不過,我是不會將她送去的。”斬釘截鐵地說完這番話,他望著劉玉真,有些遲疑道:“今日中午,陸大人來衙門尋我。”</br> 對于那個與陳世文師出同門,但最終投向榮王的陸大人,劉玉真還是有印象的,她之前還在宴席上見過陸太太呢。于是便問道:“他來找你做什么?難道是有事想找你幫忙?”</br> 陳世文搖頭,“非也,他是舊事重提,想要為他的那個嫡子求娶慧姐兒。”</br> “啊?”劉玉真詫異,“你沒答應吧?他們家這是怎么了,還沒放棄啊?”</br> 這不怪劉玉真驚訝,因為早在當年陳世文考中狀元與陸家結伴回鄉(xiāng)的時候,他們就想為唯一的嫡子求娶慧姐兒。當時兩個孩子的年歲加起來還未及冠呢,性情也未定,這個提議當然是被他們拒絕了。</br> 沒想到如今陸家又舊事重提。</br> “我沒有應,”陳世文道:“若是以前還有幾分可能,但現(xiàn)在道不同不相為謀。我若把慧姐兒嫁了去,將來太子登基又哪能落得了好?”</br> “況且他如今重提此事,無非是因為他寵妾滅妻被人參了一本,往后前程有限。又看我們急著給慧姐兒相看,想要賭上一把,暗地里改換門庭。”他停頓了一會兒,聲音放低,“若太子不成,他擁立的榮王登基,憑他一家如此心性,也不會對娘家失勢的慧姐兒好的。”</br> 的確是這個道理。</br> 所以對于陸家的提親,劉玉真聽聽就罷了,如今見陳世文也是這般想的,頓時高興道:“那就好,我反正是看不上陸太太。”</br> “她那個人,和今日來的馮太太很像,都是那種盯著人家底的。當年就暗地里打探慧姐兒的嫁妝,如今若是定親怕不是要變本加厲。”</br> “這種眼盯著慧姐兒嫁妝的婆婆,我們家可消受不起。”</br> 把人數落一遍,順便消了心里悶氣的劉玉真見屋里沒有外人,便問道:“慧姐兒的婚事,你如今是怎么想的?”</br> 她簡潔明了的點明,“馮家不成,后頭是還有別的人家備選,但都有這樣那樣的不是,是比不上付家和馮家的。而且頒旨的天使就快要到了吧,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頂多也就是再找兩家。”</br> “你得拿個主意啊!我找錢太太打聽了一下,等慧姐兒上了名冊再想弄下來,那可就難了!”</br> “我明白。”陳世文點頭,“慧姐兒人呢?”</br> “出去了,”劉玉真答道:“我看她也悶壞了,待在家里也是胡思亂想,就讓她出去走走,瑾哥兒他們兩個也跟著去了。”</br> ……</br> 三姐弟在街市上閑逛。</br> 慧姐兒先是帶著這兩個小跟班去了書齋,這一進書齋的門瑜哥兒就挪不開眼了,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抱著幾本新舊不一的書冊出了門。</br> 慧姐兒柔聲道:“四弟,你可要再買些?”</br> “不了,”瑜哥兒讓書童把書放好,搖頭道:“我這個月的月銀已經用完了,下次再買吧。”話雖然這么說,但他的目光還是依依不舍地往里頭看去。</br> 那里擺放著北邊某個大城的縣試會集,架子上只剩下三本了。</br> 這讓慧姐兒的心一陣柔軟,“想買就買吧,出門前母親給了我一些銀子,說要我們花光了才回去。你若是喜歡那便一起買回去吧,就剩這兩本,你下回再來可就沒了。三弟你要買嗎?”</br> 瑾哥兒點頭,伸手拿了一本,“這雖然比不上爹給我們找的京城縣試會集,但也有幾分可取之處,看看也好。”</br> 于是瑜哥兒也拿了一本。</br> 正在此時,兩個十五六歲,書生打扮的男子先后走了進來。</br> 他們一個身板挺直,頭上戴著青色綸巾,身上穿著同色的書生袍,神情有些焦急也有些嚴肅。一個穿著一件紅色錦袍,臉上帶著幾分頑氣地喊道:“付遇,你走那么快做什么?”</br> “那縣試會集又不會跑。”</br> 付遇?!</br> 瑾哥兒冷哼了一聲,隨手將僅剩下的那本抓在了手里,并悄悄地給跟在他身邊的書童使了個眼色。那書童也機靈,馬上找到了書齋掌柜,讓他把所有的縣試會集都包起來。</br> 門內的掌柜清點著銀兩,門外正好撞上的兩撥人則面面相覷。</br> 鄒榮看看這邊難得有幾分呆滯的同窗,再看看那邊帶著錐帽的少女和兩個面有憤色的少年,心里暗叫一聲不好。</br> 怎么讓這兩人撞上了!</br> 他定了定神,然后拱手作揖朝對面的幾人道:“陳妹妹、瑾賢弟、瑜賢弟,可巧了,我們竟在這里遇上,我爹剛從家里過來,正說要去拜會陳世叔呢。”</br> 慧姐兒客氣地給他回了一禮,瑾哥兒和瑜哥兒則對視一眼,也朝他作揖。</br> 慧姐兒道:“鄒世兄安好,家父上回還說起今年出海的事該籌備起來了,正等著鄒世伯回來商議呢。我們還有事,就不多留了,告辭。”</br> 鄒榮若有所思,往旁邊走了兩步讓開了道路,“那我晚些時候再隨父親上門拜訪。”</br> 付遇嘴唇微張,喃喃道:“陳,陳姑娘……”不過他這話卻沒獲得什么回應,抬頭想要再說些什么但看著那白色錐帽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后退兩步學著鄒榮讓開了道路。</br> 兩邊沉默著錯身而過,但走著走著瑾哥兒突然停了下來,扭頭對付遇道:“喂!姓付的!明年我們也要去考秀才,將來還要去考舉人,考進士。你去年沒考過我大哥,明年若是考不過我們兄弟,以后你遇上了我們陳家人,就要繞道走知道不知道?!”</br> “不錯,”瑜哥兒也轉過了身子,正色道:“我定要考得比你好!”</br> 原因是什么,這哥倆雖然沒說但在場的幾人都心知肚明。付遇先是一怔隨即臉色漲紅,后又被激起了幾分少年意氣,嚴肅道:“我也不會再輸的!”</br> “哼!咱們走著瞧!”瑾哥兒做足了氣勢,前行幾步上了外頭的馬車走了。</br> 這場景有些尷尬,但鄒榮乃商戶出身,性子隨了他那八面玲瓏的親爹,心中暗嘆這叫什么事啊臉上卻不動聲色。他看了一眼怔怔望著外面的付遇一眼,搖搖頭走進鋪子里朝著掌柜道:“掌柜,給我們兩本縣試會集,就是剛從北邊來的那本,我聽說越城就你這兒有。”</br> “這位少爺您來得不湊巧,”掌柜的苦笑道:“這最后三本被剛剛兩位小少爺買了去,您若是想要,得再等一個月。”</br> “啊?”鄒榮啞然,“他們全都買走了?”</br> “可不是,”掌柜的笑道:“少爺您若是急用不如找他們換上一本?那是陳大人家的兩位小少爺,最小的那個經常在我們這兒買書,大的那個偶爾也會來。老朽剛剛瞧見您和他們說話了。”</br> “再說吧。”鄒榮把錢袋收了起來,在柜臺上留下了一兩銀子,“掌柜的我定兩本,若是到了你就派人去縣學尋我,我姓鄒。”</br> “好的,鄒少爺。”掌柜的答應著。</br> ……</br> 馬車上,慧姐兒點了點瑾哥兒的頭,“下回可莫要這般魯莽了,你這樣急急忙忙地給對方下戰(zhàn)書,萬一他考得比你們好怎么辦?”</br> 她柔聲解釋道:“若要下他的臉面,等你們考完了再說也不遲。到時候他按部就班但你們私底下有勤學苦練,等排名出來,他連小這么多的你們都考不過,豈不是更丟臉?”</br> “而若是他考得比你們好,你們也沒什么損失,后頭還能再找補回來。”</br> 瑾哥兒可沒想這么多,他是個有仇當場就報了的性子,現(xiàn)在還有些憤然,“我是看不過他剛剛盯著姐姐你瞧的模樣。是他們付家背信棄義,他如今擺出那樣子給誰看?!”</br> “四弟!”他朝著瑜哥兒道:“我們回去要跟爹說考秀才的事,我們明年一起去考秀才吧!”</br> “好!”瑜哥兒重重點頭。</br> ……</br> 從書齋出來后,鄒榮回到了家里,鄒家是南邊的大海商之一,家財萬貫,這鄒家未來家主住的宅邸自然也不同凡響。</br> 雖然有礙于朝廷禁令,鄒家這座宅子只得三進,但各處雕梁畫棟,回廊環(huán)繞。偌大的府邸分割出前院、后院、花園、側院、跨院等等用處不一的地方,還在后花園置了個風景優(yōu)美的湖泊,除了只有三進,其他的環(huán)境絲毫不比官宦人家差。</br> 這也是鄒家大爺的一大憾事。</br> 饒是他家產萬貫,還捐了個員外郎的虛銜,但虛的就是虛的,永遠也比不上實的,旁的不說這體面就比正經的官員少了一大截。</br> 也因此,他近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嫡長子能考個功名出來,給他這個老子長長臉。</br> 只可惜……</br> “你這是去哪兒了?”鄒家大爺朝剛進門的鄒榮瞪眼,“一天到晚的不著家,你功課可做完了?我從省城帶回來的書你看了幾本?有那不懂的可有記下?問沒問先生?”</br> 鄒榮還沒聽完呢就覺得頭疼,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額頭,“爹,我就不是讀書的料,你還是讓我跟你一起做生意吧!”</br> “我一到了考場,這手就發(fā)抖!”</br> 鄒家大爺挑眉,“那是你不夠用功!多用功這病自然也就好了!”</br> 鄒榮扶額,轉身往外走去,“好好好,我這就回去用功。我用功,我今晚不睡了我!”</br> “站住!”鄒家大爺招手將他喊了回來,盯著他上下看了看,然后道:“你穿的這是什么?!花里花俏的不像個讀書人,快去換身素凈的衣裳,等下和我一起出門去。”</br> “要去哪兒啊?”鄒榮好奇地問道,隨即想起了剛剛的事情忙道:“爹,我剛剛在書齋見到了陳大人的子女,他們說陳大人想和爹您商議海貿的事呢,您什么時候有空閑去一趟唄。”</br> “去年市舶司里外都被清了一遍,今年又說官府也要摻和進來,一起出海,那這事可不小。”</br> “我知道,”鄒家大爺看著機靈的長子,欣慰地點頭道:“我正要去拜訪陳賢弟,你趕緊換身衣裳,隨我們一道去。”</br> “你們?”鄒榮看看父親,又看看指揮著仆役忙里忙外收拾出一箱箱禮物的母親,疑惑道:“你和娘,你們一道去?還帶著這么多東西?陳大人為官清廉,怕不肯收吧?”</br> “我們不是去送禮的,”鄒家大爺呵呵笑道:“我和你娘這次是去給你提親的。”</br> 鄒榮呆滯了,半響才張了張口,“啊——?”</br> 作者有話要說:給諸位致歉磕頭了!</br> 我回去做社畜了,很晚才能下班的那種,這家公司的前景太好了沒忍住。</br> 這篇文會在兩周內完結。</br> 設了個小小的抽獎聊表歉意。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