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君之爭
和大楚黃磚紅瓦的大氣磅礴截然不同,越國的宮墻,黑底白墻,端莊肅穆。
江琴已經(jīng)侯了小半個時辰了,葉鳳息還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忍不住提醒,”殿下---!“
越國的儲君殿下,此時正站在窗下,他手中捏著江琴剛剛送來的信柬,低眉不語。
”殿下,三王爺如今虎視眈眈,還望殿下早做決斷!“江琴忍不住說。
再次撇了一眼手中的信柬,葉鳳息扯動了一下嘴角,”本是同根生,卻最是無情人。“
”殿下!“
”吾知道。“葉鳳息打斷江琴的話,淡聲道,”三弟的心思吾何嘗不知。“
”既然殿下心里明白,還請殿下不要再猶豫了,三王爺如此咄咄逼人,陛下又不管不問,殿下要是再忍下去,恐怕。。。“
恐怕,這越國的儲君就要換人了。
葉鳳息并沒有順著江琴的話往下說,他看著信柬上的消息,不禁笑了笑,”三弟也終于長大了,懂得攻心為上,這般曲折的計策,還真是讓人百口莫辯,可惜。。。“他將信柬慢慢揉在了手心。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葉鳳息回頭問,“蕭紫荊如何?”
“已經(jīng)聽從殿下的吩咐,安置在了五王爺?shù)膶嫷睿F(xiàn)在滿宮都知道五殿下被殿下罰了閉門思過,所以宣德宮緊閉宮門并不引人猜疑。蕭國太子在那很安全,無人會注意。”
葉鳳息頷首,“如此甚好。”想了想又問,“西南城狀況如何?”
“賀英領(lǐng)著十三衛(wèi)的人,已經(jīng)抵達越國國境,但奇怪的是,他們并沒有立刻進城,卻不知為何。“
看葉鳳息不語,江琴又道,“殿下如何打算,真讓賀其營的人入京嗎?”
“這次賀英既然親自來了,又帶了十三衛(wèi),想必已經(jīng)得了準(zhǔn)確的消息,我們?nèi)羰亲钄r,必起紛爭。他們既然低調(diào)不欲人知,我們暫時也不必去挑破這層窗戶紙。既來之則安之,現(xiàn)在不必下定論。”
江琴點頭,“殿下言之有理,咱們?nèi)羰谴髣痈筛辏耸ド系淖⒁猓吹鬼樍巳鯛數(shù)男摹H羰悄茏屬R英悄無聲息的接走蕭國太子,最好不過。”
江琴想得還是太簡單了。
蕭紫荊以太子之尊,受今日這番磨難,這份屈辱,就無法悄無聲息的算了。
只是目前卻也顧不上這些罷了。
“只是也奇怪。。。”江琴自語,“。。。賀英他們是如何得到消息?寧陽城里各方可還是一頭霧水,賀英遠在西南城,怎么就確認(rèn)了蕭紫荊的行蹤?”
葉鳳息輕輕嘆了口氣,他仰頭看向窗外,明月皎潔,讓人神往。
他從一開始就懷疑,如今聽聞賀英的行蹤,不過是更加確認(rèn),賀其營的人之所以不急著進城,與其說是在觀望,不如說是在等消息。
而能指揮的動賀英的人,十之八九就是蕭紫荊了。
雖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的確成功了,在各方人馬還在猜疑的時候,蕭國的這位太子已經(jīng)自己走出了一條生路。
所以被自己安置在越國宮廷的時候,連一絲詫異也無。葉鳳息甚至懷疑,自己會救他這步路,是否也是他早就算好的。
如果是。。。如果是。。。葉鳳息微微苦笑,自己又能如何呢?
知道蕭國的這位小太子天賦異稟,心思難測,日后必成大患,難道自己還能殺了他不成?
他長舒了口氣,對江琴吩咐,“將賀英的行蹤透漏給蕭紫荊知道。”想起什么又問道,”小五如何了?“
江琴臉色有點踟躕。
”怎么?“葉鳳息疑惑。
江琴為難道,”五殿下。。。似乎。。。不太開心,聽說今天又沒吃東西。“
葉鳳息聽完默了一下,無奈道,”小五也是孩子氣了。“
江琴摸摸鼻頭,不置可否,想到五殿下得知蕭紫荊的身份時,除了震驚,似乎也有一些憤怒。
誰能想到呢,以為不過是個廚娘家的癡傻孩童,竟然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國儲君。
更讓人意外的是蕭紫荊的反應(yīng),被自己帶入宣德宮時,并不理會五殿下如何瞠目,自顧自的就在一邊玩了起來,把個五殿下當(dāng)成了空氣,也難怪五殿下要憋屈了。
太子府的事,他還是知道的,這蕭國太子這般不念舊情,五殿下多多少少有些介懷。
宣德宮
越國的五皇子葉鳳錯此時說不出的郁悶。
他端坐在桌前寫字,但筆跡潦草。一不小心,一團墨跡落下,弄臟了紙面,他心下更加煩悶,忍不住扔了筆,扭頭看向簾外。
一簾之隔的偏廳,楚國的小太子正安安靜靜的趴在桌前下棋。
葉鳳錯抿了抿唇,抬腿走了幾步,停在了簾邊張口道,”你到底是何打算?“
話音落了下來,大殿就恢復(fù)了平靜,蕭紫荊充耳不聞。
葉鳳錯忍住性子,又道,”擄你之事,非是太子哥哥的意思,更不是我西越皇室的意思,乃是葉鳳逐擅自行動,你可知道?“
蕭紫荊還是不說話。
他當(dāng)日雖被喂了藥,但入了宣德宮后,葉鳳息已經(jīng)派人替他解毒,這幾日頗有了效果,雖還不能說話自如,但已經(jīng)能出聲。
但自己說了半天,他卻連半分面子也不給,想起在太子府自己對他的憐憫,葉鳳錯積攢的怒氣更甚,掀了簾子,一步跨到了他面前。
”蕭紫荊,你莫要欺人太甚,此次雖是我西越有虧于你,但那是葉鳳逐招惹的你,不是我太子哥哥的錯,你。。。。“眼睛掃到他面前的棋盤,不禁住了聲。
黑色的棋盤上,縱橫交錯著無數(shù)的棋子,黑白相間的布局,卻并不是什么所謂的棋局。黑色的棋子累累而成,為山,白色的棋子落落成行,為河,白山黑水,巍巍山河,躍然眼前,雖只是一角,也可見萬里江山氣勢磅礴。
葉鳳錯自幼跟隨葉鳳息,對兵防政局也有所涉獵,是以一眼就認(rèn)出眼前這幅圖赫然就是西越和大楚交界的西南勘圖。這幾日蕭紫荊一直在擺弄棋子,他只當(dāng)他在下棋解悶,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他竟然在拼湊西南邊境地圖。
蕭紫荊難道。。。難道。。。是要起戰(zhàn)事嗎?
想到這點,葉鳳錯只覺得心中膽寒,他這幾天已經(jīng)將形勢看了明白,正因為此,才知道此時楚越無論如何不能開戰(zhàn)。
“你。。。”因為太過震驚,他的眼睛睜的很大,看著眼前不過五歲的孩子,像在看一個怪物。
他仿佛此刻,此時,才真正意識到,眼前之人乃是大楚儲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翻手云覆手雨,可行霹靂手段,可掌戰(zhàn)火硝煙。
是能左右天下大勢的人物。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腳下趔趄,跌落在地。
空蕩的宮殿,這一聲響回落,顯得殿內(nèi)更加寂寥。
蕭紫荊終于抬起了頭。
仍然是初見時的面容,仍然是清淡的表情,沒有任何多余的色彩,任何人都無法從這張臉上看出情緒。
葉鳳錯一直以為,自己已算冷情冷心,宮廷十三年的浸淫,無欲無悲無喜無淚,看穿人倫,淡漠情誼,早已經(jīng)是銅墻鐵壁,刀劍不入。
可直到見了蕭紫荊,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何其可笑,眼前的蕭太子,才真正是冷情冷心之人。
當(dāng)日太子府一見,他只覺得他不動聲色,因身有殘疾,反而透著不符合年齡的早熟,讓人心存憐惜。而如今再見,雖還是一樣的神情,葉鳳錯卻覺得可怖。
“我知道。”蕭紫荊突然開口,葉鳳錯一愣。
“什么?”
蕭紫荊低頭開始收拾棋子,又說了一遍,“我知道。”
他久未發(fā)聲,所以聲音嘶啞,語速很慢,但是每一個字都很清楚。
“我知擄我之人是葉鳳逐,也知西越太子并不知情,更知,此番脫困,是你太子哥哥搭手相救。”
“那。。。那你。。。”
那你繪制邊境地圖,是為了什么?
葉鳳錯想問,張了張嘴又忍住了,仿佛只要自己不問,這件事就只是自己的一個幻覺,一夜好夢就忘了。
蕭紫荊也沒有回答的意思,他開始挑揀棋子,他的動作很慢,但是挑揀的異常仔細(xì),眼前的地圖慢慢就沒了形狀。
葉鳳錯看了他一眼,忙挪到了案前,也幫著挑撿。
等到最后一顆棋子歸位,蕭紫荊抬頭看他,道,“你可愿隨吾回楚?”
“什么?”
蕭紫荊的話他每個字都聽清了,可是連在一起他卻一點都不明白。
隨他回楚?
這是什么意思?
“吾?”而不是我。
他用的是儲君的尊稱,以太子之尊讓他這個西越皇子隨他去楚地?
他。。。他到底是在說什么。。。?
葉鳳錯不明白,“你。。。何意。。。?”
蕭紫荊卻沒有解釋下去,他看他不明白,只輕輕搖了搖頭,不欲再說。他不想說,葉鳳錯就算憋了滿肚子好奇,也不敢追著問,此事就此作罷。
“那。。。那你早日休息。。。”最后,葉鳳錯只訥訥道。
蕭紫荊點了點頭,乖巧的很,一團孩子氣。
葉鳳錯松了口氣,然后忙轉(zhuǎn)身往自己的寢殿走去,此刻,他只想離這個孩子越遠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