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姑娘
賀五小姐生死一線的時候,江南府的春水正悄悄隱退舊日的情懷,清涼涼的夏風(fēng)不期而至。
段蘇容這一日照常到油門小鋪買糕點,隔著老遠(yuǎn),就看到鋪子門前圍了一大圈人。
他上前去看,就看到幾個彪形大漢正在鋪子里打砸,而阿七,低著頭站在一邊,既不阻攔,也不叫喊。
段蘇容深深皺了皺眉。
“他是誰?”他指了指中間站著的錦衣公子。
身邊的大爺看了他一眼,認(rèn)出是半個月以來天天來買糕點的公子,便壓低聲音道,“那是城南王家的少爺,咱們安陵城有名的紈绔子弟,最是無法無天。”
“哦?”段蘇容說,“那這王公子是和七娘子有怨?”
“哪有什么怨。”老大爺嘆口氣,“不過是惡霸欺民女,天下常事。七娘子不從,自己刮花了臉,這王公子還是不依不饒,隔三差五就來找茬,非得砸個一通才滿意。”
“官府不管?”
大爺一聲冷哼,“怎么管?公子是外鄉(xiāng)人,不知道城南王家,聽說祖上做過宰相,如今這王公子的伯父在京里做著一品大官,這王公子的父親是刺史府的長衛(wèi),王家在安陵城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戶人家,底下的官差,誰敢管這檔閑事。。。哎哎。。。。”
大爺話沒說完,身邊聽的人已經(jīng)抬腿進(jìn)了人群中間,大爺忙喊了兩聲,也沒攔住。
段蘇容走到王公子身邊,彬彬有禮拱了拱手,“公子有禮。”
王公子斜了他一眼,“你是何人?”
段蘇容笑,“我是個無關(guān)緊要的人,只是常來七娘子的鋪子買糕點,今日見到此事,想上來跟公子求個情,還請公子高抬貴手。”
王公子聞言沒有立刻發(fā)作,一雙眼上上下下打量面前的人,面生的外鄉(xiāng)人,衣料配飾都是普通,卻說著一口好官話。
良久,王公子揮了揮手,店鋪打砸的人立刻停下,王公子又看了他一眼,段蘇容拱手,“多謝公子。”
王公子不理他,轉(zhuǎn)而看向旁邊的阿七,“明日我府中要二十盒桂花糕,勞駕阿七小姐親自送來。”
阿七聞言身子顫了顫,咬住雪白的唇,并不回答。
王公子一聲冷哼,揚長而去。
等人都走完了,阿七默默的收拾被打壞的家具,段蘇容上來幫忙。
“今日多謝公子出手援助。”阿七低聲道謝。
“區(qū)區(qū)小事,不足掛齒。”
地上是踩碎的糕點,黏糊糊的一團(tuán),阿七說,“對公子來說,這只是小事?”
段蘇容怔住。
他只是習(xí)慣性的這樣回答,沒想到引來這樣的誤會。
“不是,七娘子誤會了,我只是。。。。”
他張張口,竟然想不到一個好的解釋,最后揮揮袖子,忙行了個半禮,“在下出言魯莽,惹了姑娘不快,請姑娘見諒。”
阿七閃身避開了他的禮,“公子好意相救,該是阿七謝公子,公子有何讓人怪罪的地方。只是今日店鋪雜亂,恐怕做不出糕點了,還請公子改日再來吧。”
段蘇容苦笑一聲,又做了一輯,再未言語,抬腿離開。
出了奇巧巷,段蘇容無處可去,在長橋的石凳坐著。
重瞳老遠(yuǎn)看到他,蹦蹦跳跳過來了。
“公子-----”
段蘇容勉強拉出一絲笑,“好孩子,怎么這么高興?”
重瞳將手心攤開,露出一錠銀子。
段蘇容訝異,“你要的?”
重瞳生性極其膽小,段蘇容認(rèn)識他這半個月,從未見過他乞討到錢幣,今日這一遭,算是第一次。
重瞳重重點了點頭,“是一個漂亮的小姐給我的,她還給了我?guī)讉€包子,包子我已經(jīng)吃完了,銀子我準(zhǔn)備藏起來。”
段蘇容聽的好笑,“你要把銀子藏起來做什么?”
重瞳聽完低下了頭,“我想回去找義父。。。。”
關(guān)于重瞳的來歷,段蘇容有些好奇,只是他現(xiàn)在的事更重要,抽不出時間想。
“你知道你義父在哪嗎?”
重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一個五歲的孩子,實在不能指望他什么都懂,段蘇容想了想,又換了個問法,“那你知道家在哪嗎?”
重瞳搖頭。
“那你要怎么回去?”
“我不知道,義父說看到雪蓮,就能找到他。。。。。我想去有雪蓮的地方。。。”
哎,段蘇容暗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雪蓮長在什么地方嗎?”
重瞳抬眼看他。
“雪蓮長在關(guān)外的祁連山,你知道祁連山在哪嗎?不吃不喝不睡,坐馬車要走三個月,你能找到嗎?”
重瞳長著眼睛,眼淚要落下來的樣子。
“可是。。。我想義父了。”
“他不要你了,你還想他?”
重瞳搖頭,“義父沒有不要我。”
說來說去又饒了回去,段蘇容起身,拍了拍他的頭,“好孩子,別哭了,等我的事情辦完了,我就陪你去找雪蓮好嗎?”
“真的嗎?”重瞳的大眼睛立刻亮了起來。
“君子一諾----”
“重于泰山。”重瞳接口。
段蘇容失笑,“不錯,重于泰山。”仰頭望了望天,笑著說,“快中午了,走,我?guī)闳コ院贸缘摹!?br />
兩個人去了城里最好的館子,時間尚早,樓里只閑閑幾桌客人在聽?wèi)蚝炔瑁翁K容牽了重瞳的手上了樓要了雅間,點了茶水和糕點,重瞳剛剛才吃飽,坐不住,段蘇容便給了他幾個銅板去買冰糖葫蘆。
過了兩遍茶水,陽泉悄無聲息的進(jìn)了雅間。
段公子文弱書生,接了機密皇差,隨身帶著影衛(wèi)。
影衛(wèi)排行十七,名陽泉,年紀(jì)不大,天資卓越。
“如何?”戲文聽到要緊處,段蘇容并不抬頭。
“阿七姑娘去了烏雀樓。”
“見了誰?”
“樓里的媽媽,說了些家常話,并無異常。”陽泉說到這,遲疑了一下,問道,“屬下有一事不明。”
“但問無妨。”
“公子為什么對這個阿七姑娘如此在意,屬下這幾日觀察,并無看出她有何特殊之處。”
段蘇容看他一眼,笑了笑,“你一直跟著我,我和重瞳第一次去油門小鋪買糕點說的話你自然也聽到了。”
陽泉點了點頭。
“我并沒有說謊,七歲的時候,我的確研制出了一種糕點,里面有一味特殊的藥材,因為特殊,我從未在其他地方見到。。。。可是之前在烏雀樓,我竟然在里面嘗到了這味藥。。。。你也許會說我多心,天下之大,有巧合也不奇怪,可是這么些年,說句托大的話,天下美食,我嘗過的不知凡幾,能在糕點里加這位藥材的,卻一個都沒有------”說到這,他斜眼一笑,“你說,對做出這種糕點的人,我是不是該多個心眼。”
“即便如此,也不過是一味糕點藥材,公子。。。”
段蘇容淡笑,“只因為這種糕點,我只在一個地方吃過。。。”段蘇容抬手指了指天,陽泉恍然,“是屬下冒犯了,請公子見諒。”
段家三郎少時曾為皇子伴讀,他的同窗是宮廷里的皇子,同窗家里的掌廚,是天下第一廚的馮御廚,也只有先皇口封的這位御廚,才能做出他腦中天馬行空的美食。
阿七的糕點既然和當(dāng)年宮廷的味道相似,段蘇容自然不能無動于衷。
段蘇容搖搖頭,“你的擔(dān)憂有道理,今日見到一事,我才醒覺,也許我真的忽略了一件事。”
說完不等陽泉發(fā)問,伸出了手,手心里安靜的躺著一錠銀子。
“這是-------”
“這是今日重瞳在街上乞討所得,他說是個小姐賞的---”說到這,段蘇容翻了一下手心,銀錠底部刻著的字露了出來。
“蘇?”
“江南府地界最貴當(dāng)屬韓府,可韓家的小姐,如今的如妃娘娘太子生母,在還是韓府小姐的時候,恐怕都沒這么大手筆,能一出手就是一錠銀子。”
“江南府地界,有如此財力,又姓蘇,恐怕沒有幾家吧?”
陽泉目光一閃,“松洲,蘇家鏢局。”
段蘇容收回了手,“松洲在江南府轄區(qū),蘇家生意遍布江南府,河道生意尤其昌盛,之前我一直以為擄走太子的人會北上,如今想想看,南下的可能性倒是很大,恐怕圣上也料錯了。”
“公子懷疑蘇家?”
段蘇容一時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