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落雪(正文完)
帝都入了冬,天氣太冷。</br> 北方的風(fēng)又硬,刮在臉上像小刀子似的,舒鷂不大樂意出門,只有提到吃的,她才有了出門的動力。</br> 周酩遠(yuǎn)在臨近中午時問她:“想不想去楚聿的館子吃帝都菜?”</br> 本來還像個小蟲子一樣、蓋了張厚毯子窩在沙發(fā)里的舒鷂,一聽見楚聿的飯館,頓時來了精神:“哇!我都想大廚的蔥爆羊肉和烤鴨啦。”</br> 她蹦跶著往樓上跑:“等我20分鐘,化個妝。”</br> “不是吃個飯就回來?”</br> “那也要化妝的,這是對美食的尊重。”</br> 周酩遠(yuǎn)周圍都是男人,在南非時條件艱苦,甚至沒有洗澡的地方。</br> 包括白栩和里斯在內(nèi),所有人都是涼水撩一把臉就出門。</br> 還是女人精致些。</br> 舒鷂化妝他是看過的,坐在鏡子前,一會兒拿起瓶瓶罐罐,一會兒又拿著小刷子在臉上掃,能忙半個小時。</br> 然后再挑衣服,美美地拎起小包包,就算結(jié)束。</br> 這么一比,男人還真是粗糙。</br> 周酩遠(yuǎn)自己是那種連爽膚水都不拍的男人,忽然就覺得自己不夠精致。</br> 然后,他犯了一個男人都很容易犯的錯誤。</br> 周酩遠(yuǎn)坐在沙發(fā)里,感嘆一聲:“挺麻煩。”</br> 這話不是說舒鷂,是說他自己,要精致起來想想似乎挺麻煩。</br> 但跑樓梯跑到一半的舒鷂,敏感地扭頭,像只小獅子:“你說什么?”</br> 周酩遠(yuǎn)一看舒鷂的表情就知道她是誤會了,在她氣勢洶洶撲過來的同時,他張開手臂把人接到懷里,笑著:“我說我好愛你。”</br> “……周酩遠(yuǎn)你變壞了,你現(xiàn)在學(xué)得油嘴滑舌了,大白天的就把情情愛愛掛在嘴邊!”</br> “沒有,愛你不需要遮藏,想說給你聽。”</br> 兩人在沙發(fā)上接吻,又耽誤了不少時間,如果不是聽見舒鷂的肚子叫,他們很可能會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正午直接做點(diǎn)什么。</br> 去飯館的路上,舒鷂接到馮凌子的電話。</br> 馮凌子在電話里說,她和齊言清的婚禮時間定下來了,在今年4月,谷雨那天。</br> 馮凌子還邀請了周酩遠(yuǎn)。</br> 她的原話是:“記得帶著周狗一起來呀。”</br> 車上沒開音樂,馮凌子又是個大嗓門,她說的話周酩遠(yuǎn)聽的一清二楚。</br> 周酩遠(yuǎn)無聲地斂了下眸色。</br> 倒不是因?yàn)楸唤小爸芄贰保悄欠莶卦谛睦锏膬?nèi)疚悄悄冒頭。</br> 周酩遠(yuǎn)和舒鷂的婚禮是周家一手操辦的。</br> 他當(dāng)時不知道舒鷂是誰,不但沒出席,連日期都沒刻意去記。</br> 日期應(yīng)該是好的,周家人那么要面子,一定找人算了又算。</br> 但周酩遠(yuǎn)還是遺憾,尤其是聽馮凌子在電話里和舒鷂聊婚禮的細(xì)節(jié)時,他的遺憾幾乎達(dá)到了頂峰。</br> 因?yàn)樗褪纡_,沒有為了婚禮這樣幸福地忙碌過。</br> “寶貝兒,你什么時候有空快來幫幫我,我真的忙死了,訂婚禮策劃、寫請?zhí)⒂営H友名單,真的是要暈了,還不如會研究室去面對那些硅膠假雞。”</br> 舒鷂笑了半天:“齊言清呢,他沒幫你?”</br> “他!提起他我就生氣!男人果然靠不住!”</br> 馮凌子在電話里提高聲音,瘋狂吐槽,“你看齊言清衣品不錯吧?結(jié)果本質(zhì)還是直男,昨天我訂了好多東西,喜糖禮盒什么的,他不幫忙就算了,還給我來了一段木蘭辭。</br> 舒鷂沒經(jīng)歷過必背文言文的噩夢,問道:“木蘭辭是什么?”</br>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啊!”</br> 馮凌子語速非常快,“他居然說我結(jié)個婚不夠忙活的,還說我像要替父出征的木蘭,可氣死我了。”</br> 舒鷂和馮凌子一路聊到飯店,到坐在桌邊還在聊。</br> 菜上來時,舒鷂的目光亮了亮。</br> “而且在一起我才發(fā)現(xiàn),齊言清這人,居然把襪子和內(nèi)褲一起洗!簡直不能忍!”</br> 舒鷂用下巴指了指烤鴨,周酩遠(yuǎn)夾了一片喂到她嘴邊。</br> 吃過烤鴨,舒鷂才心滿意足地把心思放回電話里,調(diào)侃馮凌子:“齊言清那么不好,這婚你干脆別結(jié)啦?”</br> “婚還是要結(jié)的。”</br> 馮凌子在電話那邊笑起來,“咱們?nèi)齻€從小就認(rèn)識,我們倆個又是這種情況,我還以為他不會求婚了,結(jié)果昨天晚上我上床,摸到床上有個硬硬的東西,你猜我掀開床單看見了什么?”</br> “鉆戒。”</br> “對,就是鉆戒。”</br> 聊到浪漫,馮凌子忽然問了一句:“舒鷂寶貝,你有沒有什么對婚禮的憧憬,給我點(diǎn)靈感,我的婚禮策劃還沒定下來。”</br> “還真沒有,我都結(jié)婚三年多了。”舒鷂嚼著羊肉,饜足地瞇縫起眼睛。</br> “你覺得什么樣的婚禮浪漫?”</br> 什么樣的呢?</br> 舒鷂咽下羊肉,想了想。</br> 餐桌中央擺著一個水晶球,小雪人在里面轉(zhuǎn)呀轉(zhuǎn),還帶著很多雪花在里面撲簌簌的那種。</br> 舒鷂看了一眼,回憶到她那場一個人的婚禮。</br> 那天去的賓客很多,主要是天氣太熱,動不動就流汗,補(bǔ)妝補(bǔ)了好多次,婚紗又層層疊疊,熱得要命。</br> 還是冬天好。</br> 冷了可以多穿些嘛。</br> “冬天的婚禮就很浪漫啊。”</br> 舒鷂喝了一口周酩遠(yuǎn)遞過來的梨湯,“雪花簌簌的,一片潔白,感覺很美。”</br> 馮凌子顯然欣賞不來這種美:“……帝都下雪不會一片潔白,過不了中午就化了,滿街都是泥。”</br> 后來掛了電話,舒鷂總覺得周酩遠(yuǎn)有些心不在焉似的,整頓飯下來都有些若有所思。</br> 但她專注美食,也沒過于推敲。</br> 之后的幾天,周酩遠(yuǎn)都很忙。</br> 他說是因?yàn)槟戏悄沁叺捻?xiàng)目竣工了。</br> 很多公司聽說周酩遠(yuǎn)現(xiàn)在不在周家,都想要買斷這個項(xiàng)目。</br> 無論開價多少,周酩遠(yuǎn)都不同意。</br> 甚至周家大伯也來過一次,兩人聊了一個小時。</br> 舒鷂從客廳走過,看周酩遠(yuǎn)冷清的樣子,就知道沒戲,這項(xiàng)技術(shù)不會交給周家。</br> 舒鷂在一個凌晨接到馮凌子電話,說是齊言清出差了,沒人陪她試婚紗,讓舒鷂快點(diǎn)起床,江湖救急。</br> “……行吧。”</br> 馮凌子說:“記得化妝。”</br> “你試婚紗我就不化妝了吧。”</br> 舒鷂爬到床邊,扯開窗簾看了眼還沒亮的天色,實(shí)在犯懶。</br> 昨天晚上舒鷂和周酩遠(yuǎn)特別有興致,連著做了兩次。</br> 每次時間又都不短,折騰到大半夜,才睡下不到3個小時。</br> 馮大小姐在電話里喊:“不行!你幫我試,我得看看婚紗穿上什么樣啊,你給我化得華麗點(diǎn),別襯不上我的婚紗。”</br> 那天舒鷂還沒睡醒,強(qiáng)打起精神化完妝。</br> 畫完后撩了一把蓬松的秀發(fā),對著鏡子自戀:“我果然是美呀,都被周酩遠(yuǎn)榨干了,還這么漂亮。”</br> 等等。</br> 她就說起床后好像感覺少了什么?</br> 周酩遠(yuǎn)去哪了?</br> 舒鷂撥通周酩遠(yuǎn)的電話,捏著嗓子:“酩遠(yuǎn)哥哥你去哪啦?是不是趁我睡著去私會小情人啦?”</br> 電話那邊的周酩遠(yuǎn)好像在開車,笑了笑,才問舒鷂:“我有那么驚人的體力?”</br> “也是,昨天做得夠久了,縱欲過度會死的,里斯說的。”</br> 舒鷂從衣柜里拎出一件厚厚的羽絨服,又拿了個包:“那你去哪了?天沒亮就走?睡覺了嗎?”</br> “有些事要忙,睡了一會兒。”</br> “我也起床了,馮凌子讓我陪她去試婚紗,你慢點(diǎn)開車呀。”</br> “好。”</br> 舒鷂在馮凌子車上直打呵欠,車子越往郊區(qū)開,天色越陰沉,云層低得像要墜落似的。</br> 天氣不好,舒鷂更是懶懶的。</br> 一直到車子駛出去將近一個小時,舒鷂才掀起沉重的眼皮,問了一句:“你這婚紗在哪訂的,怎么越開越偏?”</br> 馮凌子面不改色:“去設(shè)計師家里看,私人訂制。”</br> “哦。”</br> 舒鷂又打了一個呵欠,“我睡一會兒,到了叫我。”</br> 到達(dá)目的地,馮凌子喊了一聲:“到了,舒鷂寶貝,起床!”</br> 舒鷂抱著她那件厚厚的羽絨服睡得正香,睜眼看見一座莊園,愣了愣:“婚紗設(shè)計師這么有錢的嗎?”</br> 馮大小姐回了一句“那是”,就把舒鷂拉進(jìn)去。</br> 這莊園大得和周家有一拼,但裝修格調(diào)比周憬那個老頭眼光好太多了。</br> 舒鷂一路欣賞著,剛一進(jìn)屋,被馮凌子塞了件婚紗推進(jìn)試衣間,說是讓她穿上看看效果。</br> 這件婚紗設(shè)計得確實(shí)好看,沒有層層疊疊走路直絆腳的那種重紗,樣式也不繁瑣。</br> 舒鷂換好后,在試衣間的鏡子前轉(zhuǎn)了一圈。</br> 婚紗背部是蕾絲花紋,把脊溝籠在若隱若現(xiàn)間,腰身緊貼舒鷂的腰線,裙擺大方地垂在地面。</br> 舒鷂對著鏡子怔了一瞬。</br> 好美啊!</br> 可是,好像哪里不對勁?</br> 舒鷂提著婚紗裙擺,慌慌張張往出跑:“凌子不好了,婚紗尺碼小了,這裙子我穿剛剛好,你肯定穿不進(jìn)去……”</br> 剛岀試衣間的門,頭上被覆上一層白紗,舒鷂只來得及透過白紗,看清圍在一旁人群:</br> healer那群大男生正興奮地起哄著;</br> 楚聿、白栩和里斯手里拿著彩帶筒,“嘭”“嘭”“嘭”地擰開;</br> 還有馮凌子和齊言清。</br> 下一秒,舒鷂被人抱起來,穿著一身白西裝的周酩遠(yuǎn)出現(xiàn)在她眼前。</br> 窗外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雪,漫天都是鵝毛大的雪花片。</br> 帝都市真的很多年,都沒下過這么大的雪了。</br> 太多驚訝,舒鷂不知道先驚訝哪一項(xiàng)好,只能條件反射地?fù)Ьo了周酩遠(yuǎn)的脖子,下意識在意外狀況中依賴他。</br> 舒鷂的心跳有些快,她舔了下唇,開口說:“周酩遠(yuǎn),下雪了。”</br> “嗯。”</br> “你是在補(bǔ)辦我們的婚禮嗎?”</br> “嗯。”</br> “這幾天都在準(zhǔn)備這個?”</br> “嗯。”</br> “可你不是去忙南非的項(xiàng)目了嗎?”</br> 周酩遠(yuǎn)笑了笑,沒說話。</br> 他抱著舒鷂穩(wěn)穩(wěn)地走在莊園里,踩在提前灑滿了花瓣的路上。</br> 他沒說,南非項(xiàng)目研究出來的所有醫(yī)療器械和技術(shù),都被他捐給了國家。</br> 周酩遠(yuǎn)什么都沒要,只要了一場人工降雪。</br> 舒鷂來之前,周憬打過電話:“聽說你把南非的項(xiàng)目捐了?”</br> 周酩遠(yuǎn)說是。</br> 周憬沉默半晌,問:“酩遠(yuǎn),要不要回來?”</br> 周酩遠(yuǎn)知道周憬說的“回來”是指回到周家的企業(yè),他沒有答應(yīng),只是笑著說:“不回了,舒鷂總想度蜜月。”</br> 周憬哼了一聲:“度個蜜月能度多久。”</br> 一輩子。</br> 這是周酩遠(yuǎn)心里的答案。</br> 綠茵上落了一層輕雪,又在暖風(fēng)機(jī)下化成水珠。</br> 周酩遠(yuǎn)把舒鷂抱到草坪中央,還沒等說話,舒鷂先急了。</br> 舒鷂左顧右盼,匆忙從自己手上摘了鉆戒,壓低聲音:“是不是得先還給你,你準(zhǔn)備再求一次婚嗎?”</br> 周酩遠(yuǎn)露出一個無奈又寵溺的笑,把戒指替她帶回去:“不求婚。”</br> “那你搞這么大陣仗為什么?”</br> 大雪不斷在暖風(fēng)中融化,空氣潮濕,猶如11年前的巴黎雨夜。</br> 周酩遠(yuǎn)垂頭去吻她:“為了討好你,然后麻煩你,永遠(yuǎn)陪在我身邊。”</br> 舒鷂難得地鼻子一酸,嘴硬道:“那不是當(dāng)然的么,不然你還想要誰陪著。”</br> 正文完</br>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寫到這里。</br> 番外大概是舒鷂心心念念的蜜月,我要休息幾天再寫番外。</br> 然后,下本開甜氧,喜歡的可以去專欄里預(yù)收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