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謝小庭□□別春風(fēng)亭
重楓一人獨行,她計算著時間,留給她的時間并不多,臨行前,她曾和帕夏汗反復(fù)計算過任何一個情況的出現(xiàn)。她們一路清理過來,會殺死多少的話侍從,又會在多長時間被別人發(fā)現(xiàn)。
重楓并沒有像無頭蒼蠅那樣到處亂走,十四天里,帕夏汗的準(zhǔn)備工作做得十分到位,她早就將整個宅子的地圖背了下來,包括這個時候,那位謝氏家主的族兄的所在地。想到這里,重楓不禁又低低的嘆息了一聲,僅僅十四天,僅僅不足五十的人手,這需要多嚴(yán)密的組織能力與分析頭腦,才能將這些打探得一清二楚?
所以她看到那個年老得渾身起褶子的老頭正伏在侍女身上做原始運(yùn)動時,不禁又嘆了一聲,說道;“真是讓人失望啊,為什么你的體力就那么好呢?”
兩人還沒回過神來,他們想不通,為什么會有人近來,還這樣淡定的說著這樣的話。老人哆嗦著舉起手,想要說些什么。
重楓搖了搖頭,長刀毫無阻礙的劃進(jìn)侍女的脖子,獻(xiàn)血噴灑了那老頭子一身。老人這才放富終于回過了神,張開嘴似乎要尖叫,但重楓已經(jīng)眼疾手快的塞了衣物在他嘴里。
“好了,你看,我不希望你引來其他人,否則的話,我的刀可能會抖進(jìn)你的身體里。”重楓慢慢的說著,微笑著將染血的長刀拍了拍老人的臉頰,然后輕松的將它放在了他的頸項處“明白嗎?”
她看著老人誠惶誠恐的點頭,笑得十分柔和:“其實我就想問你些事。大概也許可能你會知道些東西。”或許認(rèn)為可以討價還價,老人的眼神慢慢變得鎮(zhèn)定了些,重楓一直注意著他的眼神,于是取下了布條。
“你叫什么名字?”
“謝家佑。”老人回答,然后看著自己散落的衣物“女俠…我可以穿上我的衣物嗎?”
“不行。”重楓笑了笑,她必須時刻壓制住這個人,裸身會帶給人羞恥感,重楓知道一旦這些東西會潛意識的給人帶來安全感,她不希望自己問出的東西有一絲一毫的水分。
“女…女俠貴姓?”
重楓有趣的看著眼前這個突然變得守禮的老人,然后慢慢的回答:“姓易。”
“易?”謝家佑露出了一瞬間的迷茫,皺起眉頭,也不怪他,易家在帝都消失了十年,每一寸的雜草都被清理得不能再清理,除了易家老宅的那個瘋子,所有的人都相信,不會再剩下其他人了。
“那女俠要問的是…?”
“也是易家的事,十年前,東十四巷的易家。”重楓看到謝家佑臉色劇變,謝家佑看了重楓一眼,哭著臉道:“我…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無妨,世伯你可以慢慢的回想。”重楓依然微笑著,手里的刀尖微微的切進(jìn)謝家佑的皮膚。然后在謝家佑將要喊叫的那一刻蒙上了他的嘴巴,帶著幾分狠勁的湊近了他的臉“或者,我也可以幫你回想。”
謝家佑慌忙的點頭,等重楓放開手后,他就哭倒在地,說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啊!我不過是謝家的一個外圍族人,當(dāng)年…就突然的聽說有個大人物調(diào)集了京都衛(wèi)戎隊,一朝滅了易府上下。后來…后來易家的勢力被眾人瓜分,但…但那也是易府滅門以后了。”
“那個大人物是誰?”
“在下真的不知道…當(dāng)時在下也只是個毫無出息,靠家門吃飯的人…”
“當(dāng)時京都衛(wèi)戎的首領(lǐng)又是誰?”
“不…不知道…不…不過…當(dāng)年的衛(wèi)戎隊不比現(xiàn)在…只…只能由秋氏皇族指揮…”
秋氏…重楓瞇著眼睛想…看著顫抖著的謝家佑,嘆了一聲,果然還是得從易三給她的那本小冊子上的人下手嗎?“真是可惜,明明是個可以將一切推給帕夏汗,而不打草驚蛇的機(jī)會。”重楓暗自嘆息,直起身子,刀刃隨手揮動,一顆大好頭顱滾動在地。
重楓漠然的打開門,踩過一路的鮮血,那些血液凝結(jié)成冰晶,踩過的時候,發(fā)出了一聲聲的脆響。
“京都衛(wèi)戎隊…可以指揮京都衛(wèi)戎的大人物…只有入仕一途了嗎?”重楓這樣想著,一路往回。
守衛(wèi)謝家佑的人并不如何強(qiáng)悍,或許是他從沒考慮過有人會有這樣大的膽子,闖入謝家的宅邸做出這樣大膽的事情,也或許在謝家佑的心中,那些野蠻的北朔來的野蠻人比外敵更讓人擔(dān)心,所以他將大部分的守衛(wèi)都調(diào)去守著北朔人所在的小院了。也因此,重楓一邊思考著自己的心事,卻也認(rèn)為帕夏汗太過托大了,但她又陰暗的想著,看著帕夏汗求援,其實也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情啊。
小院很安靜,連一絲聲音都沒有,重楓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殺意,它不存在,又似乎無所不在。重楓在死人堆里打滾過很多年,對這種感覺并不算陌生,那種細(xì)細(xì)的殺意就像是一層薄霧那樣,覆蓋在人的背上,激起汗毛直立的感覺。重楓看了看天空,天色很暗,暗而陰沉,細(xì)細(xì)的雪花飄落下來,打著旋落到重楓的頭發(fā)與臉孔上,再被她身體的熱氣溶化。
重楓抿了抿唇,手指握緊了刀柄,她貓下身子,小心而謹(jǐn)慎的踏入院中。
院中有血,有尸體,有很多的尸體,很多人張大著眼睛倒在地上,臉上還保留著錯愕的表情,似乎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死去一樣。重楓蹲在地上,輕輕的用手指扒開他們的的圍脖,那些布條一拉即斷,原來它們早就被人劈成了兩段,連同著主人的脖子。
“…這不應(yīng)該…”重楓皺緊了眉頭,這樣快的刀,帕夏汗可能揮出,可是這樣大的力氣,重楓卻不信帕夏汗能有。而且,這么多的人,帕夏汗是如何一個人干掉他們?nèi)康模?br /> 重楓想不通,所以她更加的謹(jǐn)慎。小院中的尸體越來越多,漸漸的出現(xiàn)了有抵抗的樣子,可是依然,如同剛?cè)朐旱哪菢樱坏稊烂纱嗬洌坪踉谀莻€人面前,所有的人,只不過變幻了一個姿勢,然后讓她這么輕輕松松練習(xí)劈柴的木塊一樣。
重楓很心驚,很復(fù)雜,雪地上猶有腳印,獨獨一行,筆直無比,那些尸體就倒在她前進(jìn)的道路兩旁,成了開辟道路而倒伏的野草。
小院的深處殺意越發(fā)的濃郁,重楓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只是她沒有松開握刀的手,因為那種危險感更加的重,讓她感覺前方唯一還安好站立的人變成了一只披著人皮的野獸。
“帕夏汗?”重楓試著喊了一聲。
帕夏汗轉(zhuǎn)過身子,重楓看到她眼底晃動著一片讓人生畏的藍(lán)光,她手握著刀,上前踏了一步,血腥的氣味,瘋狂的氣息,還有舉起的刀…那種危險的感覺繃到了極致,就將如野獸獠牙而出。這讓重楓下意識的橫刀在胸,以備不測。
但帕夏汗僅僅只邁出了一步,她閉上雙眼,身子微微的有些顫抖,許久才終于停住,再張開眼時,那片詭異的藍(lán)光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有一片琥珀色的平靜。
“你來了。”帕夏汗說道。重楓嗯了一聲,她終于知道帕夏汗把支開的原因,但在她看來,帕夏汗剛才的狀態(tài)太過不平常。
“你剛才…想殺我?”重楓問,沒有放下手中的刀,她的心中還懷有警戒,自然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開刀柄。
“只是…沒有認(rèn)出你。”帕夏汗回答,她顯得有些疲憊,一向飛揚(yáng)的眉角也顯露出了幾分的頹懶“那種狀態(tài)下,我不能很清楚的認(rèn)出誰是誰,這也算是唯一的缺點了。”
重楓相信帕夏汗的話,她剛才與現(xiàn)在的氣勢太過不同,那種帶著狂氣的殺意…重楓想起了以前世界的那些精神分裂患者,于是認(rèn)真的建議:“這是病,得治。”
帕夏汗失笑,走過來,無視重楓仍然舉起的刀尖,伸出手去輕輕的拍了拍重楓的肩膀:“走吧。”她頓了頓,又道“無論是不是病,只要人們相信這是破軍的象征就行。”
“破軍…?”重楓并不十分了解這些星星的名字所代表的含義,她看著逐漸遠(yuǎn)去的帕夏汗,小跑了幾步,跟在她的身后,看著她沿著來時的路往回,看著一路倒伏的尸骨,越看就越覺得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忍不住問道“你的家族有人瘋狂而死嗎?”
帕夏汗頓了腳步,側(cè)了側(cè)頭,看了重楓一眼,重楓眼尖的看到了她眼底劃過一片藍(lán)光,下意識的抬起了刀。
“我的曾祖的妹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瘋了,可我倒寧愿她瘋了。”似乎看穿了重楓潛藏的,對于自己的戒備,帕夏汗勾出一抹笑,轉(zhuǎn)身繼續(xù)向前。重楓愣了愣,默默的跟隨在后。帕夏汗曾祖的妹妹?她想著,那畢竟是上百年前的往事,重楓一時也想不起到底是誰,于是只跟在帕夏汗的身后,一路無語。只是抬頭時,原來不知不覺中,雪已經(jīng)停了。
帕夏汗的死士們早就牽了馬等著了,和他們的一身白所不同的,還有個色調(diào)明艷的身影立在那里。
“…你也來了。”帕夏汗似乎沒有什么意外,只是朝著她點了點頭,然后忽的笑了起來,再沒有重楓此前見的陰郁與謹(jǐn)慎,而是明麗煌煌如頭頂上隱藏在烏云中的太陽“我知道你會來,你一向知我。”
重楓臉色微微一暗,卻看對面的那個自己心心念念的少女沒有看向自己,只是注視著帕夏汗。最后她嘆息道:“你…是要走?”
“難道你想我成為你的嫂子?”帕夏汗微笑著反問,看到秋靜庭垂淚搖首,于是溫和了語氣“你能來,我很高興。”
她不語,秋靜庭也就不語了,經(jīng)此一別,不知何時能相見,也不知能不能再見。時間漸漸流走,一旁的死士忍不住催促了一聲,他們站在這里已經(jīng)耗費(fèi)了太多的時間,可是這個時候,他們想要平安的離開帝都,離開大翰,回到北朔,最缺的也是時間。
帕夏汗點點頭,她并沒有表現(xiàn)出太多的留戀,翻身上了馬背,只是拉著回頭看著秋靜庭那一刻,她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的那個冰冷的皇宮,那個溫暖的微笑,那個小小的身影。不保護(hù)著這個人不行,不幫助這個人不行的那種決心。
“跟我走吧。”話音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帕夏汗有一瞬間的懊惱,但隨即就平靜下來,看著秋靜庭,等著她的回答。
秋靜庭的唇微微的顫抖著,然后緩緩的,卻又十分堅定的搖頭。帕夏汗沒有說話,她知道無論是自己,還是秋靜庭都有各自的堅持與理由,她原想等著她,直到有一天,她能幫她把那些掛牽都扯去。可是卻沒有料到,她走的這天會來的那么突兀那么早。她抬頭看了眼天上,瞇起的眼睛閃過了絲敬佩,然后不再說什么,只是沉默的拉起韁繩,馬兒嘶鳴了一聲,朝著北方奔馳而去。一行死士盡皆追隨,沒有人再看向秋靜庭,他們本就是北朔原野奔馳的野狼,追隨著他們唯一的主人,大翰再富裕再美好,大翰的公主再美麗再尊貴,與他們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重楓沉默著移到秋靜庭的身邊,她想著這鬼天氣,為何雪停了還這樣的冷?只是她什么話都不能說,只是沉默的站在秋靜庭的身邊,就像是不久前的那天,她站在這一頭,苦澀又甜蜜的看著秋靜庭站在那一頭,去追憶那些苦澀又甜蜜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