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13章
一縷微光透過紗帳,每日固定的時辰,蕭逸自然醒了,側頭看顧如約躺在他臂彎里,像兩把小扇子似的長睫在眼睛下投下暗影,白皙圓潤的香肩露在外面。
蕭逸往上拉了拉被,蓋住她的削肩。
輕輕挪開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顧如約換了個姿勢,沒醒。
蕭逸穿鞋下地。
怕驚動熟睡的顧如約,沒叫人,自己穿上衣袍,走了出去。
東方天際現(xiàn)出灰青色,蕭逸駐足,吸了一口晨起寒涼的空氣。
貼身太監(jiān)高升等在門口,晉王身邊侍候的人都知道晉王殿下起坐的規(guī)律。
高升的身后一個太監(jiān)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碗黑褐色的湯藥,“殿下,顧夫人……”
蕭逸眸色一暗,少頃,面無表情地示意送進去。
提步朝外走,走出兩步,站住,沒回頭,聲音低沉,“叫人送兩簍上好的炭過來。”
“是,殿下。”高升躬身應諾。
以為晉王要走時,晉王淡漠的聲從寒涼的空氣中傳來,“她留在王府一日,善待她。”
“是”高升答應。
高升望著晉王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回過身,看了一眼鴉雀無聲的堂屋。
蕭逸剛走,顧如約就醒了,渾身酸痛,晉王外表清雋,強悍的力道,顧如約承受不住,蕭逸多少顧忌她除夜,不乏溫柔。
低頭看見自己胸前印記,雪白肌膚上斑斑紅痕,面紅耳刺。
伸手摸床榻靠外側蕭逸躺過的地方,還殘留著蕭逸的體溫。
顧如約傾身趴在上面,回憶昨晚,耳熱心跳,昨晚她跟他如此親密,產(chǎn)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自己真成功地做到了,他終于愿意認真地看她。
不敢招呼沉香和桂香,自己形容狼狽,掙扎起來,看見中衣躺在床前地上,她扶著床沿下地,腿虛軟,抓過地上的中衣,拿在手里,看中衣扯破了,勉強可以遮體。
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腳步聲很輕,傳來太監(jiān)特有的嗓音,“夫人,老奴可以進去嗎?”
顧如約聽出來是高升的聲音,自己衣裳不整,太監(jiān)雖然不是真正的男人,顧如約還是羞于讓人看見自己此刻的情形。
椅子背搭著一件褂子,顧如約拿過來穿上,方才道:“進來吧!”
高升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身后跟著一個太監(jiān),高升彎著腰,態(tài)度恭敬。
顧如約坐在榻上,看高升身后的太監(jiān)端著托盤,托盤上放著一個天青釉蓮枝紋碗,碗里黑褐色狀似粘稠的藥汁。
高升陪著笑臉,“夫人,晉王走時吩咐,夫人身體勞累,這是給夫人補身體的。”
刷地一下,顧如約渾身的血液瞬間涼透,手足冰涼,在宮里待過的人都清楚,這樣的事司空見慣。
高升見她沒反應,又重復了一句,“晉王殿下恩典,請夫人喝下補藥。”
“放哪里吧,我一會喝。”
顧如約藏在袖子里的手抖著,卻還極力保持平靜。
“夫人還是趁熱喝了,補藥涼了對身體不好。”
高笙不急不緩地勸說道。
也許這種事做多了,太監(jiān)習以為常,沒多少同情憐憫之心。
顧如約心底悲憤,前世今生她唯一喜歡過的男人,對她沒有半分憐。
明知道不堪托付終身,還帶著一腔執(zhí)念,試圖證明他對她終究會是不同的,她一直騙自己,今生是命運把她帶到他身邊,卻再也沒有辦法騙過自己的心。
臉一寸寸變白,最后血色褪盡,面色越發(fā)平靜,
“端過來吧!”極冷的聲音。
這碗湯藥終究還是要喝下去,既然躲不過,何不痛痛快快地喝了,省得高升為難,高升是蕭逸跟前紅人,開罪不得,不說破,還有一層窗戶紙,彼此免得尷尬。
高升以為還要費一番口舌,已經(jīng)想好說辭,沒想到顧如約挺爽快,一點不矯情,急忙朝身后的太監(jiān)說;“快端給夫人。”
太監(jiān)上前,跪下,托盤舉過頭頂呈上,顧如約伸手,胸中酸澀難忍,指尖微微有點抖,緩緩地端起藥碗。
前世皇宮里,帝王一時興起,臨幸的宮人,事后一句不留,一碗避子湯了事,帝王冷酷薄情。
顧如約不由可憐自己,就在昨晚,天地間她眼中只有他一個人,沒想到,一轉身,他對她卻如此對待,何等的冷漠絕情。
她清楚地知道喝不喝由不得自己,高升和太監(jiān)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等著回去交差。
拖延下去蕭逸也不會改變主意,哭鬧只能激怒蕭逸,連這一點體面都不會留給她,與其讓他們灌下去,不如保留一點可憐的尊嚴。
顧如約把藥碗送到嘴邊,高升和太監(jiān)都不錯眼珠地盯著她,盯著她喝下去。
蕭逸真謹慎,生怕有疏漏,讓太監(jiān)看著自己當面喝下去。
她一仰頭,一飲而盡,當啷一聲,空碗擲在托盤里。
高升嚇了一跳,他是如此精明之人,在皇宮里多年,跟在晉王身邊,善于察言觀色,看見顧如約褪去血色的臉慘白,雙唇都泛著白,直覺眼前的女子心思通透,不作不鬧,也沒有為難下人。
略尷尬,少有的動了惻隱之心,“夫人歇著,老奴告退,夫人以后若有什么事,盡管來找老奴,老奴若能幫上的絕不含糊。”
顧如約慘然一笑,“全賴公公照拂。”
高升帶著太監(jiān)躬身退下。
沉香不知何時溜進來,端著一個攢盒,里面裝著蜜餞,走到床前,“主子喝湯藥嘴苦,吃點甜東西。”
顧如約拿干凈的手帕墊著捏起一塊蜜餞,放入口中,吃不出一點甜味,滿口澀澀地苦,一直蔓延到心底,漸至麻木。
自己像前世一樣,在蕭逸的心里,卑賤如草芥。
蕭逸是冷面冷心之人,她依附他而生存,百般掙扎,結果還是一樣。
此時此刻,問自己的內(nèi)心,當初的決定是否后悔,傾心以待的人,對自己不屑一顧。
沒有選擇,既然沒有選擇,也沒有退路,蕭逸就是自己唯一出路。
這條路,經(jīng)過今早,她還有勇氣走下去嗎?
沉香在旁邊問;“主子吃了好幾顆蜜餞了,嘴里還苦嗎?”
心苦,吃多少蜜餞都沒用,擺擺手,沉香蓋上攢盒蓋子,好奇地問:“補藥也苦?”
“藥哪有不苦的。”
宮里的太監(jiān)給侍寢的女子喝避子湯,駕輕就熟,晉王前腳剛走,避子湯就端來了,看來是早備好的,晉王身邊的人了解晉王。
對沉香說;“備水,我要沐浴。”
身體余溫散盡,顧如約從上到下,都是冷的,連血管里留著血液也是冷的。
沉香說:“夫人,熱湯早備好了。”
帷幔后放著一個大木桶,熱氣彌漫,顧如約脫掉破了的中衣,進木桶里。
靠在木桶壁,渾身酸軟疲憊,身下撕扯般地疼,差一點就以為這個兩世都是自己夫君的男人,對自己有那么幾分真情,原來都是錯覺,最是無情帝王家。
烏黑的長發(fā)凌亂地散在水面,身體被熱水包裹,心底的寒意怎么也散不盡。
沉香拿著香胰子,抹在她柔滑的肌膚,臉紅不敢看,雪白的肌膚留下斑斑點點歡愛過的痕跡,蕭逸沒輕沒重的,顧如約現(xiàn)在明白了,不是蕭逸情難自己,是本能的發(fā)泄,生理正常反應和需求。
府里的其她姬妾,還有姬側妃,他也如此對待嗎?晉王早過及冠,姬妾成群,卻沒有子嗣。
水不熱了,桂香又添了兩次熱水,顧如約才邁出木桶,桂香和沉香為她穿上一身干凈的中衣。
坐在妝臺前,桂香拿了一條手巾擦干她的秀發(fā),說:“主子好像臉色不好。”
鏡子里濃密的烏油秀發(fā),漆黑眼瞳,越發(fā)襯得她臉色透明的白,隱約看見皮下的的血管。
沉香取早膳回來,廚房的一個媳婦幫她提回來的。
包子、點心,小菜擺了一桌子,還有一碗燕窩。
沉香從瓷罐里盛粥和餛鈍,顧如約沒什么胃口,吃了半盞燕窩粥,放下碗筷,說:“你們跟著我這樣沒出息的主子吃苦了。”
“奴婢不覺得苦,奴婢能侍候主子,是奴婢的福分,”
沉香一口一個餛鈍,和桂香兩個人把主子剩下的吃得七七八八的了。
別的房中的丫鬟經(jīng)常挨主子打罵,自家主子不難侍候,又待她二人和氣,失手打碎了碗碟,主子從沒罵過。
剛撿了桌子,就有府里的兩個太監(jiān)抬了一簍銀絲炭送來。
顧如約沒有絲毫喜悅,倒是沉香和桂香很高興,“晉王過咱們擁翠居,主子的待遇就是不一樣。”
顧如約看一眼屋里四壁印出潮濕的水印,如果沒有炭,冬天主仆三人要遭點罪。
更加清楚明白,蕭逸來住一晚,她得到的實質(zhì)性的好處。
一個大丫鬟匆匆忙忙走進西院,來到姬側妃跟前,“晉王殿下昨晚歇在顧夫人屋里,今早離開。”
姬側妃從王府賬本上抬起頭,面色平靜如常,“這有什么大驚小怪,顧夫人是殿下的妾侍,早晚都要過這一關的。”
香爐里的沉香燃了半截,透過裊裊煙霧,姬側妃柳眉微蹙,把王府庶務交給自己打理,是晉王對自己的補償。
這幾日刮北風,擁翠居門上掛上綿簾,屋里燃起炭火盆。
顧如約坐在窗前,看院子里,沉香拿著掃帚在掃院門口的積雪。
日子過得真快,喃喃自語,“今日立冬了。”
桂香在熨燙主子的衣裙,說;“今晚府里備了酒席。”
顧如約拿過斗篷披上,朝屋門走。
桂香在身后問:“主子要去哪里?”
“我自己隨便走走。”
一出門,天空稀稀落落飄著雪。
下雪了,天氣反倒比尋常暖和。
走到院門口,正掃雪的沉香停下來,“主子要出去?”
“不用跟著我。”
說吧,顧如約便朝東,王府花園方向走。
王府花園里有幾個婆子在掃雪,冬季花園冷清,走出很遠沒看見人,顧如約信步走上木橋。
從那日后,她一直沒看見蕭逸,進王府不過短短三月,曾經(jīng)的斗志,無畏,已消失殆盡,再見蕭逸,是何種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