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風(fēng)宴只是個名頭,說到底，還是一群人久違的聚會。
    幾年過去，比起剛出國時,每個人都成熟不少。
    虞星高了幾厘米,帶跟的鞋越穿越穩(wěn),不僅不磕不絆,還能健步如飛。學(xué)業(yè)與生活同時提升,大場面見得多,不復(fù)當(dāng)初青澀,從容、端莊,大家風(fēng)范十足。含笑看人不說話時,和傅非臣有幾分相似。
    而童又靖靈動的眼仍然透著機靈勁兒，少了跳脫,多了幾分大氣沉穩(wěn)。她的夢想始終如一,朝著自己預(yù)設(shè)好的設(shè)計之路穩(wěn)步前進。
    除去第一年，虞星和盛亦回來過了春節(jié)，之后再沒回國,連傅非臣想見虞星，都得自己搭專機過去。
    童又靖倒是回來過幾次,但都不是春節(jié)或重大節(jié)日，她休假時間隨心所欲,那幾次不巧都趕上蘇秋忙的時候，于是也沒見成。
    算算時間，蘇秋和他們快有兩三年沒見。
    一人一只手,虞星和童又靖拉著蘇秋看了又看，三個女人往沙發(fā)上一坐，滿肚子說不完的話。盛亦被徹底忽略至一旁，他懶得摻和，揀了個靠邊的座位，獨自喝茶。
    蔣之衍和沈時遇還是那么不靠譜，說要做東，來得比他們還遲，現(xiàn)在還在路上。
    這廂虞星記掛蘇秋近況，連著問：“你怎么樣，工作辛苦嗎？阮姨和蘇叔叔身體還好不？你有沒回去看他們？”
    她們偶爾網(wǎng)上聯(lián)系，會聊一聊，但畢竟無法詳盡，很多事情不清楚。
    蘇秋說：“我爸和我媽挺好的，還是老樣子，他們每天都出門晨練。”答到后半句時，稍稍斂眸，“我工作也好，不辛苦。”
    “中午我去小姨那吃飯，她還提醒我讓我這幾天記得去看你爸媽。”虞星笑道，“我回來的時候給阮姨帶了幾身衣服，晚點我把圖片發(fā)給你看，要是不合她喜好我好提前換。”
    蘇秋說好。
    童又靖接話：“時間過得好快啊。當(dāng)時你考電影學(xué)院，我還沒有實感，轉(zhuǎn)眼你都開始拍戲了。”她拉著蘇秋的手輕輕晃，“剛才來的路上星星找了你拍的劇給我看，好漂亮，我都臉紅了，感覺特別神奇。”
    蘇秋搖頭，輕聲說：“沒有，是化妝的效果。劇組的服化道都很厲害。”
    童又靖側(cè)身對著她倆，蘇秋正好在中間。
    手肘頂在沙發(fā)靠背上，童又靖掌心托腮，盯著她看了一會，忽地嘖聲，“我怎么覺得你比以前還靦腆了？不應(yīng)該啊，當(dāng)演員不是經(jīng)常要和媒體接觸，你這么容易臉紅，上電視怎么辦？”
    說著又湊近，伸指戳蘇秋的臉頰。
    蘇秋條件反射一僵，肩膀線條肉眼可見地繃緊。
    虞星和童又靖的視線隔著蘇秋交匯，彼此都有點莫名。
    蘇秋的臉更紅了，解釋：“沒……沒有，我們太久沒見嘛。”
    虞星扳過她肩膀，感受到她慢慢放松身體，關(guān)切地問：“你沒事吧？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蘇秋忙搖頭，“沒有，前陣子一直在拍戲，沒休息好，可能太累了。”
    “你這樣哪行。”童又靖調(diào)侃，“我碰你一下都臉紅，和男明星有肢體接觸怎么辦？”
    “就演嘛。”蘇秋平復(fù)下來，調(diào)侃回去，“而且男明星又不會拉著我的手摸個沒停。”
    童又靖尷尬地停了停，接著嘿嘿一笑，越發(fā)肆無忌憚地摸她的手。
    一陣玩鬧，三人說說笑笑，氣氛活躍起來。
    虞星沒忘被晾在一旁的男朋友，聊天間隙回頭問他：“沈時遇他們什么時候來？你一個人坐在那不無聊啊？”拍拍自己身旁，“過來。”
    盛亦說沒事，“他們快到了。”
    話音才落，沒幾秒，包廂門被推開，服務(wù)生做了個請的手勢就退出去。
    兩個熟悉的身影進來，門緩緩關(guān)上。
    屋里幾人都站起來，盛亦近前，和他倆一一擁抱。虞星同他們不用有什么肢體接觸，只打招呼：“好久不見。”
    童又靖抬手捶了下蔣之衍的肩，輪到沈時遇，兩人眼神對上，沒兩秒，相繼轉(zhuǎn)開。
    “動作這么慢，還以為不來了呢。”
    她這話卻不知是對誰說。
    蘇秋和虞星一直牽著手，蘇秋落在后面，被虞星和童又靖擋住。那廂童又靖剛說完，虞星立刻把她往前拉了拉。BIquGe.biz
    “這是蘇秋，以前見過的。”虞星給沈時遇和蔣之衍介紹，側(cè)眸叫她，“秋秋——”指了指面前，也替她提醒，“沈時遇和蔣之衍。”
    沈時遇笑得熱烈：“你好，蘇小姐，好久不見。”
    蘇秋脖頸僵硬，輕聲回：“你好。”
    ——她心里有事。
    一見虞星和童又靖，蘇秋心里憋著的那點東西差點就要忍不住。
    她現(xiàn)在和蔣之衍不清不楚，她所有的資源，角色、綜藝、代言，全是蔣之衍給的。說得好聽點是蔣之衍養(yǎng)著她，說得難聽點算什么？
    有事瞞著她們，蘇秋心里本就已經(jīng)十分煎熬，加上還要在這樣的場合和蔣之衍見面，她從進門開始就坐立難安。明明是見舊友，弄得比見生人還拘謹(jǐn)不自在，差點就被童又靖發(fā)現(xiàn)端倪。
    眼下，輪到和蔣之衍“問好”，蘇秋連看都不敢看他。
    哪想蔣之衍主動伸來手。
    “蘇小姐，好久不見。”
    她硬著頭皮，握住他的手。
    面前的視線灼|熱難擋，話里頗有內(nèi)涵。好久，多久？前一天晚上他們還睡在一起，今天下午她才從他床上下來。
    蘇秋不敢看他，“……你好。”
    蔣之衍不松手，一雙眼緊盯著她，“蘇小姐怎么了，手這么冰？”
    一下子，所有人的視線都看過來。蘇秋背脊一緊，用力把手抽回來，“沒，沒事。我天生手就涼。”
    虞星忙問：“沒有不舒服吧？”
    她搖頭。
    蔣之衍笑著睨她兩眼，緩緩松手，和盛亦、沈時遇坐到一旁聊天。
    剎那間，蘇秋高懸的心緩緩落下。他們最開始就說好，在虞星幾人面前，要假裝什么事都沒有。這是她提出的唯一一個條件。
    她不想和他說話。在這個聚會上，她不想和他有半點交流。
    ……
    朋友聚會，無非就是聊天玩鬧，說笑吃飯。
    盛亦和虞星隔天還有事，沒法繼續(xù)下一攤，吃完便散了。
    走時蘇秋拎上包，生怕被落下般勾住虞星的胳膊，“星星，方便送我回去嗎？”
    虞星當(dāng)然說好，拉著她，同盛亦一道，三人一齊出去。
    蔣之衍沒說話，只說去抽煙，獨自走了。
    而沈時遇和童又靖，極有默契地，誰都沒有說一句，卻一同出去。臨下臺階，沈時遇才開口：“我送你。”
    她低低“嗯”一聲，旁的一個字也無。
    兵分三路。
    沈時遇開車送童又靖到家，一路上的沉默，在她開車門的瞬間打破。
    “我們聊聊。”
    童又靖一愣，回頭就見他已經(jīng)開了車門，從那邊下去。
    在童家鐵柵欄大門外，沈時遇和童又靖面對面站在墻下。
    又是好長一陣無言。
    她頭發(fā)上沾到丁點雜物，沈時遇看著，伸手給她拈凈。
    視線微垂的童又靖抬眸。
    “考慮好了嗎？”他不躲不閃，直接問，“我等了你半年，是不是該給我個答復(fù)。”
    她出國的這幾年，沈時遇每年都會去看她幾回。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為了她，學(xué)會下廚，學(xué)會打掃衛(wèi)生。她上課的時候，他就在她的公寓待著，給她搞衛(wèi)生，做好飯等她回來吃。
    春夏秋冬，每個季節(jié)變換，他都會去陪她。他們一起參加潑水節(jié)、一起露營、一起滑雪、一起加入街頭的萬人音樂節(jié)狂歡……
    被距離和空間分隔的幾年，沈時遇和童又靖沒有變得生疏，反而找回了曾經(jīng)的感覺。
    半年前沈時遇去探望她的那一次，因為一個追她的大學(xué)男生，久違地發(fā)了脾氣。
    那天他喝了酒，陰差陽錯，兩個人睡到一起。
    次日醒來，童又靖已經(jīng)去了學(xué)校，留下滿房間狼藉提醒他前一晚的事。她發(fā)消息跟他說，在朋友那住兩天暫時不回去。
    還說，如果他愿意等，就等她最后半年學(xué)業(yè)結(jié)束，到時，她給他一個答復(fù)。
    于是他半年沒打擾她，按捺著，怕尷尬怕失望，一次又一次收拾好東西，再原封不動放回去。他忍著，在國內(nèi)，在這個開始的地方等她回來。
    “你……”童又靖偏開頭，下意識想躲。
    沈時遇哪會給她躲的機會，扳過她的肩膀，將她一推，抵在墻上，“你又想跑是不是？”
    “誰想跑。”
    他眉心糾起來，“我看到你回國前的動態(tài)，那個大衛(wèi)又給你留言了，他怎么樣，還在糾纏你？他是不是還在追你？”
    “沒有！”童又靖蹙眉，“人家早就有對象了，你想什么吶。”
    “那別人呢？這半年，你有沒有看上別人？”
    童又靖抬腳：“胡說八道什么，我踢你啊！”
    抬頭一看，視線相對。
    他們離得太近，四下漆黑，他的目光仿佛釘在了她身上，直勾勾的，毫不避諱。
    童又靖別扭地動動肩，“硌疼我了。”
    沈時遇放輕力道，但沒松手。
    “童又靖。”
    “叫我干嘛。”
    “……”
    他不說話，只看著她。
    沉默一會兒，童又靖實在沒辦法，嘆氣：“好了，我知道——”
    她正視他，說：“你要想清楚了，沈時遇。如果我們最后走不下去，以后，真的就連朋友都沒得做了。”
    “你以為我們不在一起就有長久可言？別傻了。”沈時遇凝著她，第一次跟她說心里話，“跟你做朋友，然后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這種長久的感情，我寧愿不要。”
    童又靖一愣。
    “你……”
    沈時遇不再給她說話機會，低下頭，唇舌堵住她余下字音。
    想清楚了嗎？他早就想的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所幸，繞了一大圈，好幾年，他們終于回到原點。
    ——比當(dāng)初的原點再進一步。
    從今以后，不止是朋友，他們是情侶，也是愛人。
    ……
    沈時遇的纏人功夫，童又靖不是沒有領(lǐng)教過。然而她還是小瞧了他，他表現(xiàn)出的那些算是克制，真正決定“在一起”之后，纏人勁更勝以往。
    一連幾天，童又靖被沈時遇留在他的公寓，沒日沒夜地廝混。期間醒來，或是洗漱或是進食，偶有下床的機會也是在公寓里走動，其余時間則全是在床上過的。
    童又靖才剛回國，這樣不著家，家里忍無可忍，第三天，一通電話打來，不得不回去。
    沈時遇精力十足，從清早折騰到中午。好不容易消停，童又靖半氣半羞，喘著氣罵他：“你遲早腎虛而死！”
    “放心，我身體好得很。”神清氣爽的沈時遇笑瞇瞇，“要不再試試？”
    她抬腳踹到他腿上。
    沈時遇順勢下床，下半身圍著浴巾，進浴室洗漱。
    童又靖在床上稍作休息，起身，沖里揚聲：“我去外面那間浴室洗澡。”
    沈時遇聽見，應(yīng)好。
    童又靖裹著浴袍到臥室外的浴室去洗漱，多年國外生活養(yǎng)成習(xí)慣，洗得細(xì)致，但并不磨蹭。
    待她擦著頭發(fā)回來，沈時遇還在沖澡。
    張口正要知會他，卻聽水聲停了。
    “——什么事？”
    聽見他的聲音從里傳來，童又靖步子一頓，差點以為是在和她說話。辨明是他在接電話，她提步靠近浴室門。
    “……我當(dāng)是誰，又是你的心肝寶貝？蔣之衍你有點出息行不行。”
    調(diào)侃的話語，教本想敲門的童又靖手停在半空。
    蔣之衍的心肝寶貝？誰？
    這么多年，蔣之衍身邊哪有正經(jīng)對象。
    說來也神奇，剛上大學(xué)頭一年，他女朋友一個接一個地?fù)Q，后來卻不見他談戀愛。
    好奇心驅(qū)使，童又靖沒有出聲。
    “不能吧……她要拍戲你就投資，一個角色接一個角色，要什么給什么，你都有求必應(yīng)了，她還背著你動別的心思？”
    里頭的沈時遇說著，頓了頓，半晌繼續(xù)道，“行，你隨意……我表弟才有心思搞什么傳媒集團，我是不過問這些，反正有事你讓人聯(lián)系我助理，叫他去辦就是……好，再聯(lián)系。”
    一番話，聽得童又靖眉頭緊皺。
    拍戲？角色？
    不是非要多想，只是身邊朋友里蘇秋恰好就是演員，童又靖難免聯(lián)想到她。
    蘇秋和蔣之衍……？
    隱隱約約覺得有哪里奇怪，說不上來。
    聽得里面掛電話，童又靖快步退出房間。
    幾分鐘后，沈時遇沖完澡出來，立刻尋找童又靖的身影，“寶貝？”
    “啊，來了——”
    童又靖擦著頭發(fā)，緩步進屋。
    沈時遇噙笑近前，抱住人，腦袋就往細(xì)嫩|白皙的脖頸湊。
    “別鬧，我還得回家。”童又靖歪了歪頭。
    “親一下。”
    “走開……”
    “一下，就一會會……”
    “你去我家替我挨罵？”
    童又靖掐他。
    他難纏得很，推推搡搡，又磨蹭了好半天。
    ……
    從沈時遇公寓出來，童又靖趕回家，在長輩們身邊一通賣乖討巧，陪著吃了頓飯，罵也挨了，訓(xùn)也受了，飯畢，重新被放行。
    早上的事還記在心里。離開家門，她立刻給虞星打電話。
    “——在哪？出來聊聊，我有點事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