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
這樣荒唐而可笑的想法,幾乎下意識就被許沐給否定了。
扯了扯唇,她有些自嘲地笑了。
眼神怔忡間,她的思緒仿佛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如果說大二那年親眼目睹江彥初對夏珊珊的冷漠無情,還不足以讓她意識到他骨子里特有的那份薄情與殘忍。
那么,五年前的那一晚過后,當(dāng)她提著熱騰騰的早點,懷揣著所有對愛情、對未來的美好憧憬,卻在酒店門口親耳聽見江彥初對任嘉義所說的那句——“我對許沐沒有任何超越朋友以外的感情”時,她便徹底對這個男人死心了。
也是在那一刻,她才終于明白——
原來,三年來,那么多個日夜的少女心事,那么多呼之欲出的朦朧愛意,全只是她一人的自作多情。
呵……
瞧瞧,這就是她愛了幾年的男人,多么生動形象地為她詮釋了什么叫做——拔吊無情的渣男。
那一日,她已經(jīng)忘了自己后來是怎么渾渾噩噩,宛如被人抽干了靈魂般回到了家。
她只知道,從那以后,她便決定將生命中所有與那個男人有關(guān)的一切,全都鎖進回憶里,永不提及。
于是,她離開了這座傷心的城市,遠赴美國。
外人只當(dāng)她是出國深造,但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想用這樣的方式放逐自己,治愈一段情傷。
本以為她與江彥初之間所有的交集與關(guān)聯(lián),都在她出國的那一刻,有了徹底的了結(jié)。
但老天爺總愛和她開玩笑——
兩個月后,當(dāng)她看著手里那鮮紅的兩道杠驗孕棒時,她整個人都懵了。
她迷茫、無助、恐懼、害怕……各種復(fù)雜滋味交織于心,可她卻仍舊懷有一絲僥幸,萬一是驗孕棒不準(zhǔn)呢?
于是,帶著這一絲僥幸的心理,她強撐著即將崩潰的情緒,獨自去了醫(yī)院。
結(jié)果……很顯然,她真的懷孕了。
從醫(yī)院走出來的那一刻,她甚至有那么一瞬的沖動,想要飛回A市,跑到江彥初的面前,將這張懷孕診斷證明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讓他看看自己有多渣。
可這種想法也只是那么短短的幾秒,就被她扼殺在了搖籃里。
——是的,她的自尊心根本就沒辦法接受,也不允許當(dāng)她做了兩年一廂情愿的夢以后,還愚不可及地去江彥初那里自取其辱。
好在,這里是美國,遠在異國他鄉(xiāng),人生地不熟,給了她充分考慮,理智選擇的機會。
其實,從一開始,許沐是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的。
可當(dāng)醫(yī)生告訴她,她的體質(zhì)特殊,打掉這個孩子以后,很有可能會導(dǎo)致她習(xí)慣性流產(chǎn),以后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這一刻,她開始遲疑了,忐忑了,也不甘了。
憑什么她要為了一個渣男的錯誤而承受永遠都不可能成為母親的殘忍后果?
于是,被這種濃濃的不甘與恐懼所支配的許沐,摒棄了所有的原則和理智,最終改變了主意,決定生下這個孩子,獨自撫養(yǎng)。
……
回憶太多,牢牢攫住了許沐此刻所有的神思。
她眉心緊蹙,背脊繃成了一條直線,仿佛陷入了某種痛苦的情緒里,久久無法回神。
“滴”的一聲微信提示音,她毫無心理準(zhǔn)備,指尖被震得一顫,也將她那失神的意識給徹底拉回了現(xiàn)實。
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垂眸,看向手機——
江彥初:【早上的熱搜我看過了,□□決定:將繼續(xù)履行與戚季羽的代言合作。】
許沐掩下幾分鐘前的所有情緒波動,公事公辦地回復(fù):【謝謝江總,祝合作愉快。】
江彥初:【既然如此,那么,許小姐就別忘了后天來□□商量代言細則。】
許沐不解:【代言細則合約里不是已經(jīng)寫得很清楚了嗎?】
江彥初揉了揉眉心,斟酌許久,這才低頭回復(fù),打出來的字卻是瞬間霸總附身:【之前的那份合約并不是和我簽訂的,現(xiàn)在我才是□□的總裁,一切由我說了算。】
許沐被他噎得差點吐血,一時沖動,行為完全不受控制,一條語音脫口而出。
直到發(fā)送成功,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自己剛剛究竟說了些什么。
慌亂間,她幾乎第一時間選擇了撤回那條語音。
只可惜,對方很顯然已經(jīng)聽了個明白。
男人唇角微揚,話中帶笑地重復(fù)了一遍她方才所說的那句話,“得!您現(xiàn)在是我的金主爸爸,您說什么都是對的?”
許沐還想垂死掙扎,解釋些什么,男人像是料定了她會否認,輕笑一聲,徐徐補充,“很好,許沐,你能有這個覺悟非常不錯,也請你繼續(xù)保持下去。”
許沐,“……”
兩分鐘后,江彥初再給許沐發(fā)微信,對話框顯示:【消息已發(fā)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許沐刪除并拉黑了他的微信好友。
江彥初:……
——
許沐被潑臟水的事情解決后,齊欣特意約她在Queen's time見面,說是要替她去去晦氣,迎接新生。
晚上九點,這座城市的夜生活仿佛才剛剛開始。
許沐迎著漫天的繁星,推門而入。
一瞬之間,煙味混雜著酒味撲鼻而來,許沐下意識皺了皺眉。
酒吧內(nèi),音樂動感,嘈雜震耳。
昏暗曖昧的燈光下,一對對陌生男女眼神迷離,瘋狂舞動。
恍神間,齊欣朝她招了招手。
片刻后,她意識回籠,視線聚焦,唇邊勾起了一抹淺笑,朝著那個長相艷麗的女人走了過去。
“怎么樣?這地方我選的不錯吧?”齊欣在一片震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扯著嗓子朝她喊。
許沐嫌棄地白了她一眼,“太吵了。”
齊欣也不在意,環(huán)顧四周,微抬下巴,“這間酒吧是有名的高顏值聚集地,你看看這些男人,各種款式任君挑選,總有一款適合你。姐妹我呢,今天不僅要給你去去晦氣,連你下半輩子的性.福也一并解決了。”
許沐的視線圍著酒吧掃了一圈,“你不是吧?真要我在垃圾堆里找男人?”
齊欣據(jù)理力爭,“我說你到底哪只眼睛看出他們是垃圾堆里的男人了?”
許沐扯了扯唇角,輕嗤道,“我兩只眼睛都看到了。你自己看看這些男人,哪個像是負得起責(zé)的?全都是來這兒尋找新鮮感、刺激感的,說白了就是騙炮!怎么?你還想再送我一個沒爹的兒子不成?”
齊欣,“……”
許沐見她難得吃癟,不由失笑,“行了,說正事,屠嬌嬌的事多謝你啊,這杯酒就當(dāng)是我敬你的。”
說著,她修長的手指捏住高腳杯的一角,湛藍的液體緩緩入喉,辛辣微苦,后勁十足,“你這給我點的是什么鬼啊?怎么這么難喝?”
齊欣白了她一眼,“切,不懂欣賞!”沉默了一瞬兒,她又語重心長地補充道,“總之,你有時間在這兒嫌我點的酒難喝,還不如多花點時間替我干兒子盡快找個爹。”
許沐作勢起身,“你今天是不是沒別的話題和我說了?要是真沒的話,我就先走了。”
齊欣伸手挽留,“得得得!我不說了還不行嗎?”頓了下,她還是不死心地試探道,“不過……你真不打算考慮我表哥?”
許沐朝她擠出了一個笑容,然后在她充滿希冀的眼神里,殘忍拒絕,“不考慮。”
齊欣,“……”
兩人短暫沉默過后,許沐突覺不對,狐疑地觀察了齊欣許久,總覺得她今天怪怪的,句句不離替她找對象。
以前也沒見她這么老媽子心切,急著將她推銷出去啊。
更何況,別人不知道她的情況,她齊欣還能不明白嗎?
不對,事出反常必有妖!這人真的是殷勤得有些過頭了。
齊欣被她盯得頭皮發(fā)麻,嘴角抽動了一下,不明就里地問,“你這么看著我干嘛?怪瘆人的。”
“說吧,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齊欣聞言,視線別開,眼神亂飄,典型的心虛,“我……我能怎……怎么啊。”
許沐呵呵一聲,直接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齊欣被她銳利的目光盯了許久,終于頂不住壓力,敗下陣來,“行吧,我說了,你可要hold住啊。”
許沐淡淡“嗯”了聲。
見狀,齊欣小心翼翼地抬眸,從下至上地窺視她,眼神里似是不忍,似是擔(dān)憂,“江……江彥初回國了。”
許沐勾了勾唇,白皙的手指捏住杯身,輕微晃動間,表情平淡,讓人辨不出任何情緒,“我知道。”
“你知道?”齊欣雙目圓瞪,似是不敢置信。
“嗯,不僅知道,我還和他見過面。”
齊欣先是懵逼了數(shù)秒,隨即后知后覺,整個人都從高腳椅上彈了起來,“所以說,你和我干兒子他爸又……搞到一起了?”
許沐表情扭曲了一瞬兒,簡直是被她給氣笑了,“什么叫又搞到一起了?姐妹,請注意你的措辭。”
“那……那不然你說說你們見面能干些什么?敘舊?談心?還是聊聊兒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
許沐,“……”
齊欣還想再說點什么,一陣刺鼻的酒氣順勢躥入鼻尖。
眼見著一名醉漢踉踉蹌蹌,眼神迷離地朝她撲了過來,她下意識后退了幾步,卻被人牢牢地握住手腕,露出滿嘴的黃牙,輕佻道,“美女這么漂亮,陪哥哥喝幾杯如何?”
齊欣滿臉嫌棄地甩開那人的手,暴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喝你媽啊!”
許沐驚得一跳,本能地將她胳膊扯住,帶到了自己身后。
醉漢見狀,迷蒙著一雙眼,也不知看清了眼前的人沒,就撲了上來。
許沐拽著齊欣轉(zhuǎn)身就欲跑,可那人動作更快,扯住許沐的手腕,就把人往懷里帶,醉得連半分理智也沒有,光憑著身體本能行事。
男人的勁很大,捏得她手腕生疼。
齊欣見狀,操起一個啤酒瓶,當(dāng)場就把那人的腦袋給開了。
一番折騰下來,幾人不出意外地進了局子。
“行了,簽完這份筆錄以后,你們就可以離開了。不過,天色這么晚了,警局位置又偏,打車也難,你們倆漂亮小姑娘獨自回家實在是不安全。所以呢,叔叔奉勸你們一句,待會兒最好打電話讓家里人來接,別到時候真出事了,那就后悔莫及了。”民警出言提醒。
齊欣可能是經(jīng)歷了那么一通,身心俱疲,甕聲甕氣地道,“哦。”
許沐頭疼地捏了捏眉心,她光是想想舒姨一聽到她人在警局的消息,還不知會嚇成什么樣,就徹底打消了讓舒琴來接的念頭。
至于她爸,那就更不用指望了,還不知道在哪個國家忙著談合作,向著他的亞洲首富努力呢。
她輕嘆口氣,索性等著齊欣的助理來接她,蹭她們的車回家。
可誰會想到,江彥初的電話也不知是巧合還是意外恰好在這一秒打了過來。
她本不想接,可民警當(dāng)她是心虛,故意無視,蹙眉催促道,“這一看就是你老公的電話,別不好意思了,你今天這行為也只能算是正當(dāng)防衛(wèi),打人的也是你閨蜜,錯不在你。接吧。”
她極力否認,“警察同志,這不是我老公,就一……同事而已。”
“同事你干嘛不敢接人電話?”
許沐倒是被他給問住了,一時語塞,給人的感覺更像是掩飾。
“別嘴硬了,快接吧。”
許沐沒法,只得硬著頭皮接通了電話,刻意裝作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喂,江總,這么晚了,您找我有事嗎?”
誰知,警局里也不知怎么就抓了幫街頭混混,一言不合就吵了起來,民警為了挫一挫這群人的囂張氣焰,隨手操起一個擴音器,扯著嗓子大聲吼,“這里是警局,不是菜市場,要吵出去吵!”
他這一聲怒吼倒是徹底鎮(zhèn)住了那幫人,但也讓電話里的江彥初聽了個真切。
男人眉宇輕蹙,聲線里帶著絲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情緒波動,“你在哪個警局?”頓了頓,他又道,“我來接你。”
語氣是那么理所當(dāng)然,仿佛他本就該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