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出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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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嶺剛到牧磬房里,話還沒說幾句就又被叫了回來,這次長聘自覺出去,讓武獨不要進(jìn)來,余下牧?xí)邕_(dá)與段嶺二人,外頭關(guān)上了門。
    牧?xí)邕_(dá)怒意已消,打量段嶺,說:“昨夜設(shè)宴,黃堅等你二人一夜不來,須得去朝大師兄告?zhèn)€罪去。”
    “是。”段嶺忙恭恭敬敬道。
    兩只狐貍,彼此心照不宣,牧?xí)邕_(dá)自然不會去吩咐他不可走漏風(fēng)聲這等廢話,段嶺當(dāng)然也不會到處去說。
    “記得信里說什么不?”牧?xí)邕_(dá)說,“元人通信,竟是用的漢文,倒也稀奇。”
    撒了一個謊,就勢必要撒更多的謊來圓它,段嶺竟是忘了這茬,只得說:“確實是漢文,我也奇怪不知為什么。”
    牧?xí)邕_(dá)沉吟片刻,說:“你且寫出來看看。”
    段嶺取了筆墨,當(dāng)場模仿拔都的口吻,捏造了第一封信,說:“個別之處,記得不甚清楚。”
    牧?xí)邕_(dá)喚了聲長聘,說:“去書閣里將布兒赤金拔都上一次送的信取來看看。”段嶺心中怦怦地跳,又寫了第二張,將兩張并作一張,說:“第二張也是拔都親筆,寫的是議盟,這一張記不清楚了。”
    寫完后長聘已把另一封信箋取來,放在牧?xí)邕_(dá)面前,牧?xí)邕_(dá)對著看了眼,說:“確實是元人王子的口吻。”
    段嶺又過了一關(guān),心里松了口氣。長聘隨意一瞥,笑道:“你這字跡倒是與他有二三分像。”
    昔年拔都學(xué)寫漢字,念書做文章,大半都是段嶺所教。段嶺這才發(fā)現(xiàn)這點,說:“真的嗎?”
    段嶺取來信箋,細(xì)細(xì)地看,看到拔都熟悉的字,語法仍出現(xiàn)了不少錯誤,只覺既好笑又熟悉,不禁生出思念之心,百般滋味,涌上心頭。
    “布兒赤金拔都從小便在上京長大。”長聘說,“這倒不會有假,想必是學(xué)到漢文,奇赤又不會讀書識字,將祖宗的元文忘了,會說不會寫,凡事都以漢文傳書。”
    “我倒是覺得。”牧?xí)邕_(dá)看了一會兒段嶺寫下的信,說,“極有可能是拔都不愿讓族中旁的人知曉,以免走漏風(fēng)聲,令事情脫離控制,于是用漢文寫信予阿木古與哈丹巴|特爾。”
    段嶺心里十分感激牧?xí)邕_(dá),竟然把自己的謊給圓了回來。
    “也罷。”牧?xí)邕_(dá)說,“這就先留存查證。”接著把三份信件都交給了長聘,讓他收起,又朝段嶺說:“王山,放你一個省親假,十五日后,須得回府,為長聘先生打打下手,也好學(xué)著管點事。”
    段嶺知道這下終于算是有驚無險地過了,朝牧?xí)邕_(dá)施禮,退了出去。
    “我發(fā)現(xiàn)王山但凡發(fā)生何事。”長聘說,“俱是這副模樣,倒是穩(wěn)重。”
    牧?xí)邕_(dá)答道:“堪當(dāng)大任,來日可慢慢培養(yǎng),沖著他與磬兒這情誼,倒是難得的,長聘,咱們的計劃,又得改一改了。”
    長聘沉默片刻,而后點了點頭。
    這一天里陽光燦爛,皇宮中,李衍秋坐在殿內(nèi),身邊只有一個鄭彥。
    “你開什么玩笑。”李衍秋聽完之后,眼睛瞇了起來。
    鄭彥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李衍秋。
    “還有誰聽到這話了?”李衍秋問。
    鄭彥答道:“昌流君、烏洛侯穆、武獨、馮鐸、以及相府的王山。”
    李衍秋道:“絕不可能,山河劍法如何解釋?先帝會把劍法教給一個外人?”
    “要是連先帝也被騙了呢?”鄭彥道,“畢竟阿木古并未說清楚是什么狀況,若一開始就是烏洛侯穆先騙過了先帝……”
    李衍秋道:“若是連他也被騙,我倒是無妨了。橫豎他認(rèn)了,于我于你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鄭彥:“……”
    鄭彥實在沒想到,李衍秋居然會說出這么一通話來。
    “太子請見。”外頭唱道。
    蔡閆來了,精神很好,看了眼鄭彥,點點頭。李衍秋注視蔡閆,蔡閆先請過安,跪坐在李衍秋身邊,不說話,只看著李衍秋笑。
    “怎么?”李衍秋說,“想朕了?”
    “元人說是我假的。”蔡閆開口道。
    鄭彥臉色微一變,李衍秋卻道:“不必管他們說什么。”
    蔡閆又說:“當(dāng)年他們也這么說。”
    李衍秋端詳蔡閆,突然笑了起來,蔡閆卻不說話,眼眶紅了,轉(zhuǎn)頭望向一旁。
    李衍秋伸出手,摟住蔡閆的脖頸,蔡閆便靠在李衍秋的肩上,嗚咽起來。
    “你還惦記著叔說過的那些話,是不是?”李衍秋說,“你這人,和你爹一般的記仇,還記得你回來那天,也是這般抱著我哭。”
    蔡閆不住嗚咽,全身都在發(fā)抖,李衍秋說:“過了三月初三,就滿兩年了,叔都不哭了,你怎么還跟個長不大的小孩似的。”
    鄭彥卻仍在觀察蔡閆,眉頭深鎖,一時不知是真是假。
    蔡閆在李衍秋肩前蹭,李衍秋便朝鄭彥示意,讓他退出去,抱著蔡閆,不住安慰他。
    段嶺在紛揚(yáng)的桃花中回了家里,武獨卻不知去了何處,段嶺一到家,先去找那兩封信,打開匣子,沒了!
    段嶺驀然一驚,看見武獨在劍匣中留的字條:橋下等你。
    段嶺險些被嚇得魂不附體,知道武獨只是逗自己玩,四處看看,疑神疑鬼的。收拾停當(dāng),出了家門,見巷里武獨身影一閃,想來雖然是逗他玩,卻也不敢離開太遠(yuǎn)。
    三山環(huán)江岸,九水繞春城,江州城中水道縱橫交錯,九座古橋置于青石板路上,小船來來往往,不少漁民撐著載滿河鮮的漁船,沿岸叫賣。桃花飛揚(yáng),正街距橋不遠(yuǎn),來到橋下時,段嶺到處張望,頭頂挨了一根桃枝,忙抬頭看。
    武獨俯在橋欄前,朝下頭的段嶺笑,段嶺跑上橋去,武獨卻閃身走了。
    “武獨!”段嶺道,“給我站住!”
    武獨一本正經(jīng)地在橋頭站著,段嶺走上前去,見陽光下,武獨的笑容英俊無比,一身黑色武袍在溫暖的春日里更是襯得身材英武,忍不住上前去,抱了下他。
    “怎么了?”武獨問。
    “你怎么了?”段嶺也問,“東西呢?”
    武獨拍拍劍鞘,答道:“劍在人在,劍亡人亡。”
    段嶺扶額,說:“怎么都喜歡把重要東西藏在劍鞘刀鞘里。”
    不過也是,除了阿木古這倒霉鬼,只要是隨身攜帶的東西,刀劍的鞘是最好的藏物處,畢竟對于刺客來說,幾乎是劍不離身。
    “上哪兒去?”段嶺問,“有事嗎?”
    武獨似乎有點緊張,答道:“來,下來。”
    段嶺的心情登時好了起來,連日里諸事繁雜,一件接著一件,如今大有海闊天空之境,云霾被一掃而空。
    武獨到得溪畔碼頭,指指一艘小船,示意段嶺先上去。段嶺知道武獨會撐船,本領(lǐng)還很高超,便欣然上去。
    武獨解開系繩,躍上小船,長篙在岸邊一點,小船便沒入了水上集市的舟群中,不片刻,又如箭矢一般飛射出來,沿著曲折的水道一路前行,在狹隘的水道入口處排隊等候黑甲軍盤查,預(yù)備出城。
    段嶺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坐船出游,不由得充滿了興奮感。武獨過了盤檢,又用竹篙一點,小船出了水道,進(jìn)入大江,面前豁然開朗,盡是滔滔江水,滾滾東去。
    江面上千帆競渡,武獨幾下升起帆,將帆索繞了幾圈,隨手一掛,上前與段嶺并肩坐在船頭。
    “好美。”段嶺說,“我們要去哪里?”
    “去海角、天涯。”武獨說,“去嗎?”
    段嶺突然感覺很累很累,卻很開心,尤其是看著碧朗長天與廣闊江面的剎那,只覺天地之美,盡在于此。
    “去。”段嶺答道。
    兩人都沒有說話,安靜地靠在船頭。
    “回去你就要當(dāng)皇帝了。”武獨說,“興許咱們會很久很久,才能再出來一次。”
    段嶺明白武獨的心思,拿到了證據(jù),距離他回朝的大計更進(jìn)一步,在會試結(jié)果出來以前,留在江州并不是一個好主意。
    小船馳過江面,進(jìn)入狹隘的水道中,再一路北上,兩岸俱是崇山峻嶺,美不勝收。武獨脫了外袍,赤腳卷起褲管,在船尾撐船,遇見行舟的漁商,便買了些食物。段嶺則找到一個炭爐,在船頭升起火,煮魚湯與燜米飯吃。
    他沒有問去哪里,漸漸地覺得,如果這一生都這么過,倒也無妨,人如浮萍一般,浪跡天涯。大千世界,人間百態(tài),俱化為縱橫錯落的飛鳥,在高聳的群巒下散開,一切都變得如此簡單。
    夜里下雨時,段嶺便與武獨睡在船艙里頭,聽著外面雨點落在江上,探頭去看,只見江面上白色水花萬點。
    風(fēng)起云涌,烏云散盡之時,兩人便躺在甲板上,身周是千里如鏡江面,眼前則是萬頃星河。
    如此兩日過去,第三天,段嶺打了個呵欠醒來時,武獨已撐船靠岸,抵達(dá)群山的偏僻處,面前是一道青石板路,通往山巒盡頭。
    “這是什么地方?”段嶺問。
    武獨抬頭仰望,沉默片刻,說:“我背你。”
    “一起走吧。”段嶺問,“拜佛嗎?”
    “到了你就知道了。”武獨似乎有點緊張,朝段嶺說。
    兩人沿著青石階一路上去,青石階日久失修,石頭上滿是青苔,到得峭壁前又有棧道,蜿蜒盤旋,通往山野深處。當(dāng)段嶺看到一處山門時,便終于知道了武獨為何帶他來此處了。
    面前有一頭巨大的石雕白虎,栩栩如生,面朝山下大江與層云繚繞的中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