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砂第一章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1)
血砂第一章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ii
持而盈之不如其己,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老子,《道經(jīng)》第九節(jié)(bookoftao9:01-9:ius)
雙方的正式會見地點,安排在太平宮城正中央的太極殿。
“三月丙寅,紅夷國遣主教薩邦妮為使入貢。”
橫渠宗的史官在他的黃色絹紙上這么寫下記載。
之后,他就瑟縮在正八邊形大殿的角落,等待著來訪者正式進入這座宮殿。
上一次有異教的領袖進入這座太極殿,還是六百年前的事情。
近六個世紀之前,一代氣術宗師張載在東方帝國本土的學派爭端中失敗,攜弟子西渡潛龍海,在太平教的門下重建了自己的橫渠書院。他提倡儒道合一,一掃太平道的昔日頹勢,信仰弟子多如過江之鯽。終于,當時的嗣師感到威脅,以商討正道未來的名義,邀請張橫渠來到青牛府。
“橫渠先師只身獨入太極殿,辯難四日五夜,終證大道,大笑而出。”
沒人知道這五天里實際上發(fā)生了什么。
人們只知道,自這“五日辯難”以后,嗣師之令不再出自太平宮,而皆出自橫渠。
張載以大儒之身皈依正道,以其弟子和投效的大族為核心接管了衛(wèi)道軍,開啟了第一次橫渠治政時期。橫渠軍橫掃了當時盤踞在穆雷曼諸港的柯曼諸騎士團,遂在英特雷和西穆雷曼建立了政教合一的太平教國。
其國服色尚紅,東方帝國稱他統(tǒng)治下的道國為赤衣黃巾。他的軍隊甚至攻克了英特雷雙島,盤踞三百余年,柯曼人用了一百多年的戰(zhàn)爭才逐漸奪回英特雷地區(qū)。
而在這么多年之后,終于又有一位異教的領袖——來自西方的革新會總主教進入了太極殿。
“著紅夷使者薩邦妮上殿!”
“有請聯(lián)省共和國特命代表邦妮·塞菲爾卿覲見!”
用兩種語言重復的命令回響在大殿內(nèi)外。
革新會總主教、新教諸會無冕的盟主邦妮·塞菲爾深吸了一口氣,用充滿興趣的眼光打量著這個新道國政權用來迎接她的陣勢。
在她面前的御道兩側,嗣師衛(wèi)隊的矛鋒凜然,絲毫不遜色于她身后那支幾乎是純女兵組成的近衛(wèi)隊。
“還沒到約好的時間呢。總主教殿下,您真的要接受孤身一人覲見的要求嗎?”
近衛(wèi)連隊的指揮官,奇跡師的索菲亞上尉還想最后掙扎一下,爭取到帶一個班、哪怕三五名精銳衛(wèi)兵進去也好。
“各位,我們可是來締結盟約的啊,不必擔心。再說,我是邦妮·塞菲爾啊,其實不需要各位的保護的。”
邦妮嘴角一撇,近衛(wèi)軍中爆發(fā)出一陣笑聲。
“也是呢。我們跟去也只是拖累奧術神術雙九段的圣女大人而已。”
“祝旗開得勝!”
邦妮用手撥了撥鬢角的褐色發(fā)絲,點了點頭,大步邁向御道盡頭的八角形宮殿。
她并沒有看上去那么輕松。作為道國巨變最大的幕后投資人之一,邦妮自己也沒有想到這次風險投資真的能一戰(zhàn)成功。
“本來以為,她會像我們歷史上那樣苦戰(zhàn)四年,才在狂犬克里夫的協(xié)助下,趁張復土東征的機會奪取道國的……”
和她的姐姐安妮不一樣,邦妮自認為是一名還算合格的穿越者,對這個時代的歷史事件還算略知一二。
邦妮·塞菲爾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所知的歷史,沿著御道向前,不時在御道的白色玉磚上用鞋跟敲擊著。
為了今天這一戰(zhàn),她專門挑選了一雙用純白水晶質(zhì)地的半透明附魔女式戰(zhàn)靴,用未來的技術打造,正適合探索這異教魔法的結構。在邦妮原本生活的時代里,這一龐大的魔法早已成為歷史遺跡的一部分,不再運轉。
“在這個時代,這條正道,應當還運行著吧?”
水晶靴踏在御道上,激起輕輕的魔力反彈,恍若踩在水床上一般。在這條御道之下,是黃巾太平道國鼎盛之時,建立的信仰系統(tǒng)。
“不愧是黃巾太平道國用數(shù)百年之力建成的宏大系統(tǒng),果然非同凡響。”
邦妮這么想著,邁上了大殿的臺階,走入殿內(nèi)。
她本以為會看到忠于張時翼的文武百官端坐在著這八邊形大殿的四周,嚴陣以待。
但實際上,迎接邦妮的只有衛(wèi)兵清亮的傳令聲。
“紅夷使者薩邦妮閣下到!”
空蕩的大廳之中,連衛(wèi)兵都沒有幾人,無人向她行注目禮。邦妮將目光投向大殿正中,便看到了嗣師玉座。
玉座上并沒人坐著——這并不奇怪,在整個張復土統(tǒng)治期間,正式在太極殿召開的大朝會加起來也不到五十次;即便真的召開,張復土也不一定會選擇坐在那張炙手可熱的玉座上。
奇怪的是,現(xiàn)任嗣師張時翼殿下,就站在這幾乎空無一人的大殿正中,擦拭著一柄閃亮的銀色長槍。整個大殿內(nèi),除了門口的衛(wèi)兵和角落的史官之外,就只有她一人在等待著來賓。
她嬌小的身材和手中那柄閃亮的銀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個空無一人的大殿說明了很多事情。
邦妮環(huán)顧四周:耐門·索萊頓也不在這里。這同樣也說明了很多事情。
新任的嗣師有她的家族,但是道國仍然太大了。在這突然到手的巨大利益面前,昔日的屬下可能不再是屬下,家族也不再是家族,而敵人仍然是敵人。
張時翼擦拭著自己的槍,盯著走進殿內(nèi)的少女,和她身上那身錦繡華美的主教裙袍。
直到現(xiàn)在,她也驚訝于那總主教之年輕。邦妮·塞菲爾看起來不到二十歲,真實年齡好像也不到二十歲。但她不會輕視這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女:不同于繼承家業(yè)的張氏大小姐,這紅夷教會內(nèi)獨霸一方的諸侯,竟是依靠自己的魔法能力白手起家的。
新任的嗣師輕輕嘆了口氣。她身上肩負的已經(jīng)不只是自己的家族,更是整個道國。面前的年輕女子,是她必須斟酌處理的人物之一——在相位港時邦妮的勢力就和她達成了合作,在新的情況下,進一步談判勢在必行。
事實上,談判在這一刻已經(jīng)開始了。
“相位港一別數(shù)月,嗣師小姐看起來憔悴了不少。穆雷曼之大,幾乎和整個南柯曼相當;統(tǒng)治如此大國,很不容易吧。”
邦妮·塞菲爾平靜地向這里的主人送上了問候,卻謹慎地停留在了中程魔法的射程邊緣。身為一名精通神術和奧術的高階施法者,這是對邦妮來說最有利的距離。
張時翼擦好了槍尖,走到了嗣師的玉座旁邊,將槍尖擱于那玉座的扶手上。
她的槍尖輕輕碰觸玉座的底座,一道金光纏繞著槍尖亮起。
“塞菲爾小姐穿了件很漂亮的衣服呢。這是你們主教的禮服嗎?”
嗣師沒有盯著邦妮正穿著什么。她也沒有向邦妮身上那件白色的低胸連衣裙和翠綠色的披風掃哪怕一眼,卻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
“不,這只是我個人喜歡的衣服。就像我們的軍隊一樣,各獨立教會和修會也有自己喜愛的制服;而我是在舊教會之外最高段位的牧師,我可以選擇自己每天想穿什么。”
邦妮露出一個能展示六顆牙齒的微笑,繼續(xù)道,“我的業(yè)余愛好之一,就是幫助朋友的裁縫店設計服裝品牌。在附魔縫紉方面,我自信還有些天賦。”
她其實不是在說自己喜歡穿什么,也不是在說縫紉和服裝店。
法忒斯的總主教是在說,我可以以整個教會為后盾,成為來幫助你的盟友。
“另外,你可以直接叫我邦妮,這樣可能會更加親切一點?讓我們像同齡的女孩子一樣交談吧。”
張時翼舉起那已經(jīng)遍體閃爍著金光的銀槍,端詳著那有點刺眼的槍尖。對邦妮的詢問,她這樣回應道:
“看起來,總主教殿下應該知道這座太極殿。”
張時翼并沒有稱呼面前女主教的名字。談判仍在繼續(xù)。
邦妮輕轉鞋跟,向前邁了一小步后回答:“據(jù)我所知,這座宮殿是道國的中心,儲存正道之力的地方。對正道的信仰之力,會匯集到這張玉座之上,對吧?”
“玉乃君子之石。先師張載控制整個東海各國后,集合天下之玉,遂成此八道聯(lián)通穆雷曼陸上的四大行省。”
“張復土借此地的正道之力,可以操縱天地風雷。但并不是每代嗣師都能操控它。使用它本身,就意味著巨大的風險,對吧?”
她的水晶鞋踩在那條御道上,而那條御道輸送的能量就傳到張時翼身邊的玉座之下。整個青牛府和道國的正道之力,都沿著八條大道傳輸?shù)竭@座大殿之內(nèi)。即便以邦妮的力量,她也能感到腳下這正道之力隱隱的威脅。
“是的。從那以后,不只是使用它,就連擁有它本身,也變成了巨大的風險。身為盟約教會的總主教,殿下一定明白這種風險吧?”
那力量正充斥于張時翼手中的長槍上,金色的光芒仿佛有實體一般,打在太極殿四周的金絲楠木大柱上。衛(wèi)兵們已經(jīng)在這威勢之前跪了下來,角落里的幾名近侍和史官也匍匐在地。
迎著那金色的正道之光,邦妮又向前邁了一小步,笑道:“原來張嗣師還讀過我們紅夷的教會改革史。”
聽到“紅夷”兩字,張時翼大笑了兩聲后才嚴肅道:“貴教會的改革史,倒是令我想起故國的亂世。為了爭奪教會的力量,教廷中央逐漸腐化、彼此傾軋、血流遍地。各個教派的強者在時尚好,一旦得到了權力,各級主教立時翻臉,暗殺火刑不斷,動輒絕門滅會……直到你們分立教會為止。”
“無形的信仰原本是牢不可破的,但變成了有形的力量后卻變得脆弱了。如果沒有外敵,掌權者就會很容易變得瘋狂。”邦妮·塞菲爾嘆了口氣,“世事皆是如此。那么,嗣師殿下究竟希望我們做些什么?”
“我需要一個有戰(zhàn)斗力的盟友。道國這片土地上,并不缺乏信仰和金錢。但我需要能協(xié)助我對抗張復土的盟友和能夠威懾屬下野心家的力量。”
邦妮將目光凝聚在張時翼手中那柄閃爍著金光的銀槍之上。
“也就是說,嗣師殿下還是想要知道,我們自由諸國到底有多少能力來和你們結盟,對吧?”
張時翼槍尖一橫:“不。我已經(jīng)見過你們有強有力的軍官和訓練有素的軍隊了。我現(xiàn)在只是想知道,你們革新會,還有總主教殿下你到底有多少能力——準備好了嗎?”
邦妮·塞菲爾苦笑了一下,低聲回答:“總之,單獨談判還是為了試試我的名氣對吧?”
“是啊,好不容易打垮了張復土才拿到玉座和上面的正道之力,正好還有個據(jù)說實力深不可測不請自來的對手,不試一試實在對不起這股力量啊!”
端了半天架子,把玩了半天銀槍的張時翼終于露出了本性。她修長的手指從槍桿上抹過,右手向后一撤,那柄閃著金光的槍立刻構出了一個攻擊的架勢。
那槍可以攻擊到這么遠的距離嗎?
邦妮這么想著,卻也不敢輕敵,左手輕彈,將左手五根手指及所戴戒指上儲備的防御魔法全部激活。
“我聽說在道國,客人應當滿足主人的愿望。”總主教小姐昂首道,“如果嗣師殿下有交手的雅興,請盡管攻來。”
“那就承讓了。”
張時翼倒也不客氣,雙腳上金光一閃,嬌小的身型就如鉛彈一般劃過了整個大殿!
“不是遠程攻擊。”
邦妮瞬間做出了判斷,左腳向前一邁,右手立刻向前投出早已準備好的防御魔法。
“力場墻(all)!”
由于并不清楚這座太極殿里究竟有多少可以激活的魔法,也不清楚得到了正道玉座的張時翼到底最擅長什么,邦妮所選擇的第一個魔法就是能夠隔絕一切穿透式攻擊,強橫霸道的六段神術力場墻。
張時翼絲毫不停,槍尖直點在無形的力場墻上,槍尖在這魔法的平面上一抹又一挑——
這原本應該能夠阻擋一切有形之物的力場墻竟然被這槍尖的金光卷起,甩出,砸到了一旁的金絲楠木大柱上!
邦妮看得目瞪口呆——即便在兩百年后,這一手也足以在仲裁協(xié)會學報上發(fā)篇論文了。
“這是無視消耗的最頂級道術嗎?”
理論上力場墻確實有可能以另外的力場卷動,但她還是第一次在實戰(zhàn)中見到這樣奢侈的用法。
用其他魔法中和,通常要比用蠻力甩開整個墻壁更加省力。不管是用擅長定式魔法的奧術系統(tǒng),還是擅長結果導向的神術系統(tǒng),都很難做到這樣的操作——那是只有擅長魔力操作的道術系統(tǒng)的專長。在道術的圣經(jīng)道德經(jīng)里,講述了像水一樣使用魔力的基本思想,青牛府近郊的兩條大河即由這一段中最有名的引言得名:上善若水。
“所有固定的防御魔法都不能用了!”
這樣的判斷在邦妮的腦海中閃過。她右手一抖,將準備好的鐵墻和虹色法墻也瞬發(fā)了出去,自己則在地上一蹬,向斜后方躍開,試圖躲開張時翼那勢不可擋的攻擊線。
四段的鐵墻魔法和八段的七彩光墻攔在張時翼的面前,她像之前一樣用手中的長槍將這兩道防御魔法也撥開,銀槍戳向之前邦妮·塞菲爾所在的位置,扎了個空。
嗣師眼角余光一掃,判斷出對方的逃離方向。邦妮用懸浮術將自己的體重減到近乎于零,然后用強化跳躍力的魔法閃躲開了張時翼的攻擊。
“要空戰(zhàn)嗎?”
張時翼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她所隸屬的橫渠宗,并不像東方各派那樣看重練器,不用飛劍也不馴化神獸。但要論對“道”和“正氣”的操縱能力,融合儒道兩家之長的橫渠在東方各魔法學派之中可是穩(wěn)坐第一把交椅。橫渠宗修士經(jīng)常和張復土麾下的修士戰(zhàn)斗,對在空中高速機動的對手自有一套戰(zhàn)法。
嗣師輕按槍身,槍尖像金蛇一般向空中揚起。滿溢出來的正氣化作銳箭,射向在空中借助柱子跳躍移動的邦妮。
但看起來,就連遠程攻擊也在邦妮的預料之中。
“如果嗣師大人擔憂空戰(zhàn)會破壞這座珍貴的大殿,就請說一聲。”
她不僅躲開了這些攻擊,還一邊跳躍著,一邊扔下了這樣一句話。
“哦,這個就不必擔心了。這座千年的太極殿,還不至于這么脆弱。”
張時翼一轉身,追著邦妮的身影沖回大殿中央,金色的正氣箭追擊不止,在邦妮的身影四周攢射著。這些金光箭無一射中,幾乎都打在了大殿那近十米凈空的天花板和周圍那幾十根粗大的楠木立柱上。
而邦妮的身影在空中穿梭之時,已經(jīng)幻化做一個、兩個、三個,越來越多。
她在試圖用閃現(xiàn)和鏡像來分散張時翼的火力。
“這些立柱上的防御魔法確實很有趣啊。不是反彈,也不是單純的保護,所有的光彈都沾在了立柱的表面,是道術的技巧嗎?”
邦妮的評論聲從四面八方傳來,她在空中的分身鏡像已經(jīng)超過了二十個。
張時翼也暗自咂舌:雖然不了解西方奧術和神術魔法的原理,但分身術能控制的分身個數(shù),明顯應該正比于其主人的魔法能力。除了在傳說和話本中,她也從沒見過能控制多于十個分身的修士,而面前的年輕女子居然能同時控制超過二十個!
不能再繼續(xù)纏斗下去了。她望著光芒已經(jīng)開始消退的槍尖,這么想著。
“起!”
張大小姐一聲斷喝,槍頭化作十余股幻影,每股幻影又分作五、六個光尖,就如霰彈子母炮的炮彈一般各自飛向空中的邦妮們。
“定!”
她的雙手一錯,看起來好像將那金光從槍身上擦掉了。隨著第二個命令字傳出,金光從她手中四散飛向天空,遍布殿內(nèi),空中所有的光箭和光球也都停了下來。
“開!”
瞬間,所有的光球水平展開,變成無數(shù)彼此交錯的、閃爍著正氣金光的圓形平面!
“唉唉唉唉?”
邦妮驚奇的聲音從空中各個角度傳來,但比剛才已經(jīng)少了幾個。有幾個鏡像被展開的平面割中,立刻消失。
張時翼抬眼一掃,奔跑起來,徑直躍上玉座,戰(zhàn)靴在玉座表面一踢,借力高高躍起,幾乎摸到了大殿頂端的透光孔。在她躍上玉座的同時,手中長槍那本已有些黯淡的光芒,立刻再次如正午耀日一般亮起!
“這招得有九段了吧。”
總主教所有的鏡像都露出戒備的表情,在光芒閃現(xiàn)中縮緊身體,各自準備尋找跳躍點返回地面。
但嗣師大小姐沒給她們返回地面的機會。
“雨!”
無數(shù)的光芒灑落在殿內(nèi),沒有死角。
道術的力量根據(jù)學派的不同,有許多種稱呼方法,在實際使用上也有微妙的區(qū)別,比如內(nèi)丹、真氣、內(nèi)力、正氣、道力、查克拉等等。
如果說這些力量有一個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道術之力像水”。奧術的力量來自邏輯和實驗,神術的力量來自信仰和祈愿,都有明確的使用方法和范式,但是道術沒有:如水般的力量可以用于發(fā)明各種各樣的道術效果。
張時翼之前只在理論上想象過這一擊,在得到玉座的力量之前她絕無能力用出這一招。
“但這樣應該也干不掉那家伙吧。”
幾乎所有被擊中的鏡像邦妮都消失了,只有幾個鏡像還在光雨之中閃現(xiàn)著,驚險地閃過了絕大多數(shù)的攻擊。
然后,嗣師看到了正確的目標。其中一名鏡像雖然也在努力躲閃,但她的連衣裙被光雨劃破了。
“結束了!”
張時翼一腳踢在大殿的天花板上,借力直沖向目標,將剩下所有的玉座力量聚集在自己的槍尖之上。
這一槍終于無可阻擋,邦妮所有的防御魔法都在這一槍面前被彈開。
碎裂的魔塵吹在張時翼的臉上,仿佛勝利的氣息。
兩人帶著巨大的沖力,一同砸在太極殿那白玉鋪成的地板上。張時翼的手感到一陣反沖力,身體也撞在了邦妮身上,她很確定這一槍刺中了些什么東西。
“嗣師殿下實在厲害。不得已我也要向我的神借些力量了。”
邦妮的聲音依舊沉靜。她的左腕變成了半透明的,白光自**出。
張時翼定睛望去,只見自己那支充滿正道之力的銀槍,就這樣嵌進邦妮用已經(jīng)完全圣體化的左手里,停留在距離她喉嚨只有寸許的位置上。
槍尖停留在她的左手手背處,就像被鐵鉗鉗住一樣,再也不得寸進。
“我們革新會的力量也就是這樣了,不知嗣師殿下可還滿意?”
張時翼知道自己的臉色恐怕不太好看。她自問拿出了自己的、甚至是太平道的所有實力,但對面的防御能力,仿佛深不見底。
“你從頭到尾都沒反擊過一次,對吧,邦妮總主教。”
邦妮·塞菲爾抿了抿嘴唇,沒有回答嗣師的問題,而是反問道:“那么,我們的盟約可以成立了嗎?”
“我覺得,你這么強大的力量,最終還是會危害我們道國的。”
“但世上本就沒有能解決一切問題的靈丹妙藥。至少,我沒有反擊的意愿,這里也不是我的土地。”
兩人之間的氣氛凝固了。片刻后,張時翼才又一次開口。
“我最后還有個問題,在相位港的時候就想問。你為什么要和我合作呢?”
“因為我就是知道。我知道你能贏,有可能和我合作,而張復土不能。”
邦妮微笑著回答。
就在這時,殿門再次洞開——確切地說,是被幾名衛(wèi)兵和闖入者一起用肩膀撞開的。
“這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會面時間提前了一刻鐘,而你們在這里交手?”
耐門·索萊頓擦著額頭上的汗,喘著粗氣沖進殿門。在他身后,是等在殿外的聯(lián)合軍軍官團和橫渠的文武百官,但沒有人敢?guī)ь^沖進大殿。
躺在地板上的邦妮和跪坐在邦妮身上的張時翼兩人就像是說好了一樣,同時扭過頭來。
見來人是耐門,邦妮立刻收起了左臂上的降神魔法,張時翼也抽回了自己的槍,從地板上彈起身來。邦妮緊接著站起來,同時右手在左手背上按了一下,治愈了傷口。
耐門看了看這兩個一身狼狽的大人物,有點不滿的問道,“小翼你還用了玉座?邦妮你用了降神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們只是剛剛完成了談判,這是談判之后的一點余興活動。”張時翼轉向大門的方向,揚聲道,“那么,文武百官都到了吧?召開朝會,公布盟約!清理青牛府的國庫,給這位邦妮和她的教會軍支付報酬!”
人群涌入大殿,嘈雜混亂。史官重新拿起自己的記錄,開始記載今天的事件。
“具體的條款需要現(xiàn)在確定下來嗎?”
在這片混亂之中,邦妮用只有三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詢問道。
“一切至少按照張復土和精靈的舊條約,外加軍隊、商業(yè)和相位港的貿(mào)易公司。那貿(mào)易公司我也有一大部分。至于內(nèi)部的野心家、投降的墻頭草和外部的敵人,我們可以慢慢對付。來日方長。”
在那場激戰(zhàn)之后,張時翼顯得對實際談判興趣缺缺,不耐煩地將自己的條件扔了出來。
邦妮點了點頭:“嗣師殿下可以放心。至少在精靈艦隊和張復土都徹底消失之前,我們還是盟友。就算他們都消失了,我們的力量也仍然會投放在帝國方向。”
張時翼笑了笑:“既然我們是盟友了,你也可以叫我小翼。我會下令拒絕其他試圖和我接觸的南柯曼人,所有的合作者必須通過你的人或者耐門的人來進入道國。”
邦妮揚了揚眉毛。這句話里隱含著一個信息:已經(jīng)有其他的人進入了道國。
“多謝提醒,小翼。我心里大概有數(shù)。”
耐門在一旁盯著這兩個剛才還生死相搏,現(xiàn)在卻相談甚歡宛如親生姐妹的女人,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著“女人真難懂”。
他忍不住想起了昨天邦妮帶來的命令。
那是一封讓他率軍回相位港補充,并向共和國政府和自由軍總部匯報述職的緊急命令。時間上倒不是很緊,明令他要穩(wěn)定住諸共和國在穆雷曼的利益后再返回述職,不惜一切代價。
本來他不是很急著回去,但面前這兩個危險的女人卻讓他第一次產(chǎn)生了想要回相位港的感覺。
“或許道國對我來說還是太大了吧……不是一個小小的少校有能力干涉的。”
正當耐門這么想著的時候,突然聽到自己的名字溜進了耳朵。人對自己的名字總是很敏感的。
“另外,邦妮,你沒有和耐門結婚的打算吧?”
張時翼若無其事地問出了這個問題。大概也只有在海西黃巾這樣民風奔放的區(qū)域,才會有年輕女子這么若無其事地談論自己的婚事。
“如果你沒有這個打算的話,耐門就和我結婚好啦。每個擁有龐大權力的單身年輕姑娘,都得找個丈夫啊。而且,這對我們的盟約也很有好處吧。”
她的兩名聽眾瞪大了眼睛,微張著嘴,對這個豪爽直率的問題一時無話可接。
“就目前的狀況而言,我很難找到一樁適合統(tǒng)治道國的婚姻。海西和青牛府的名門各有各的問題,要和他們結婚,還不如單身。如果和我結婚,整個道國就可以做陪嫁了。”
邦妮今天第一次結巴起來:“那個,我……我是沒有這個打算啦。但是呢,那個,怎么說呢,這個事情,這個事情……”
邦妮·塞菲爾從沒覺得這么為難過。
這個問題要怎么拒絕呢?
從身為妹妹的角度說,她百分之百應該想辦法破壞張時翼的這次求婚。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比她更清楚她姐姐的感情了。
她的姐姐和耐門·索萊頓有婚約?但實際上不是這么回事。
真實的故事,比這個要復雜得多。
她的姐姐,安妮·塞菲爾喜歡耐門。從未來就喜歡,一直喜歡到現(xiàn)在。但她現(xiàn)在不是一個活人,也不是一個死人,當然更不是一個僵尸。安妮的記憶和靈魂分成了兩個部分,靈魂和備用的身體一起失蹤了,而記憶現(xiàn)在就在耐門的手里……
可他們兩個到底是什么關系呢?這事情連邦妮自己都說不清楚。
邦妮慌亂起來,向耐門偷偷送了條消息。
“耐門,如果你不愿意的話,我冒充你未婚妻怎么樣?”
才送出去,邦妮立刻覺得不妥,急忙又送了一條。
“那個,如果你愿意的話,我也沒什么意見……”
這條好像也不是太對。邦妮急忙又補發(fā)了一條。
“我不是說我可以做你的未婚妻啦,我是說如果你愿意娶嗣師小姐……不對,我不是說你能娶嗣師小姐!讓我想想怎么說!”
張時翼的眼睛瞇了起來,抬起手來撥弄著自己的馬尾辮。
“邦妮,如果有婚約的話,你可以直接告訴我啊。你真的不是他的未婚妻嗎?”
身為戰(zhàn)斗天才的張時翼大小姐明顯嗅到了名為破綻的味道。
“不是,可是……”邦妮結結巴巴地想找到一個繞開這個問題的方法。
“邦妮·塞菲爾小姐不是我的未婚妻,也不是我的戀人。但我也無法接受你的婚約,張時翼嗣師殿下。”
就在這時,耐門·索萊頓沉靜地開口道。
“因為我在故鄉(xiāng)倫尼有戀人了。雖然她現(xiàn)在下落不明也不知生死,我也不知道她是否愿意接受我的求婚,但是我一定會努力讓她變成我的未婚妻。也就是說,請恕我拒絕這一婚約,道國的女統(tǒng)治者不應當嫁給一個已經(jīng)愛上其他人的男人。”
他的拒絕清楚明確。
不知何時,整個大殿都安靜了下來,只有耐門·索萊頓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文武百官、聯(lián)軍參謀、道國衛(wèi)兵們都用驚訝愕然的眼光盯著他,仿佛盯著一個瘋子。
“另外,由于相位港政府和自由軍總部召喚的關系,我需要在下周趕回相位港,應該會通過塞菲爾主教殿下的傳送定位陣回去。在我不在的期間,相位港的自由軍部隊應當由塞菲爾和克里夫管理,嗣師殿下您如果有需要可以向她們提出。”
一個拒絕了等于道國統(tǒng)治者位置的婚約的瘋子。
“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想請您在整個道國范圍內(nèi)尋找我的戀人。我的戀人是一位金發(fā)的優(yōu)雅女士,看起來像北柯曼人,或者說鐵狄人,有一對藍寶石一般的藍綠色眼瞳。她看起來有點天然,有點呆,有點善良,但其實在關鍵時刻又聰明,又可靠。我想她曾一度失去記憶,但以她的聰明肯定會掩飾這一點。我不知道她會用什么名字,但我想她應該還能使用魔法。但是,她不一定會顯示出真實的魔法能力。我本來想等嗣師殿下你的政權穩(wěn)定下來再提出請求的,但看來我必須要趕回去了。”
道國的史官停下了筆,他不知道該怎么記錄耐門這一段發(fā)言。自黃巾軍進入青牛府以來,從沒有人在道國的大朝會上說出這樣的話。
張時翼的嘴角沒有了笑意,眼睛里也沒有了那火焰般的活力。
“好吧。”道國年輕的女統(tǒng)治者回答道,“我會下令尋找這個姑娘的。不過,在我們道國的文化里,是沒有戀人之類的東西的。男人和女人要不然有婚約,要不然已經(jīng)結婚,要不然就是單身。雖然你自稱有失蹤的戀人,但這在道國就是單身。她聽起來也不像你的小妾什么的……我只能告訴他們?nèi)フ疫@樣一個女人,不能再多了。”
耐門回了一個軍禮:“多謝你,小翼。如果沒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回去收拾行裝和交接指揮權了。”
張時翼猶豫了一下,還是追問道:“但你怎么知道她還在世上呢?”
“因為我就是知道。我知道她還在這個世界上的某處,正快樂地生活著,只是不記得我而已。如果有她的消息,我會立刻趕過來的。”
張時翼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后擠出一句不明所以的話:“我會盡力的。反正現(xiàn)在宗族也不需要我有一個丈夫。”
耐門向她微微點頭,又向邦妮點了點頭,轉過身,大步流星離開了這座太極殿。
統(tǒng)治整個道國的女嗣師和整個新教的圣女精神領袖都目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兩人誰也沒說話。
她們兩個看起來都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頓一樣。
“上與紅夷使者演武于太極殿,平,各受創(chuàng)。遂定盟,約為永世之好。”
道國的史官趁著這個機會,寫了今天事件的下半部分,覺得很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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