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里的一地雞毛(三)
何琥珀給了我一個極大的……驚喜,當(dāng)然驚大于喜。
她推著行李車從通道口快步走來,在看到我的那一剎那,居然毫不猶豫地丟開車子,飛奔到我面前摟住我的脖子,那親昵的模樣簡直讓我手足無措。
“新年快樂!”
“你也新年快樂。”我倒退一步,有些生硬地與她拉開一點距離。眼前的何琥珀明艷照人,記憶中的她是宇宙超級無敵美少女,但言行舉止流露出的那一點早熟不免有損她的氣質(zhì),如今再看她,卻是周身散發(fā)著一股少婦典雅的韻味,笑起來五官透著少女特有的小淘氣。看來,她的婚姻十分幸福,只有被男人如珠如寶呵護寵愛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神態(tài)。
盡管我精心打扮了一番,但在這樣的何琥珀面前仍是深深地自慚形穢。
被我推開,何琥珀并不覺得尷尬,反而饒有興趣地上上下下打量我。周諾言跟周守信走過來,周守信說:“碧璽,你變了好多!”
“是么?但愿是朝好的一面在變。”我回視他,他跟周諾言并不相像,既沒有他哥哥修長挺拔的身姿,也沒有他哥哥的豐神俊朗,不過有一點他比周諾言強,那就是氣場。周諾言總無形中令人沒由來地緊張,而周守信個性溫和隨意,雖免不了少了點男子漢的氣概,但弱者有弱者的優(yōu)點和自覺。我想他起碼不會對何琥珀頤指氣使,更不會對她說“滾出去”。
何琥珀把我的話接過去,說:“當(dāng)然,七年前你還是個黃毛丫頭,現(xiàn)在變成大美人了。大伯,我說的對吧?”
周諾言淡淡掃了她一眼,自然而然地說:“你妹妹本來就很漂亮。”
“大伯說的是。”何琥珀笑得頗有深意。
“有什么話回去再說,”周諾言拎起行李車上的一個大皮箱,“停車場就在附近,我們走過去。”
我感激地望向他,待與他目光相接趕緊掉頭轉(zhuǎn)開。
介紹何碧希給他們認(rèn)識的時候,何琥珀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地驚訝:“你跟我妹妹同名啊,真是太有緣了,你知道么,碧璽小時候經(jīng)常抱怨自己的名字不好。”
何碧希笑著看我:“你們姐妹倆長得真像。”
何琥珀親昵地攬住我的肩,“當(dāng)然了,我們是親姐妹!”
我不作聲。在外人面前,她對我總是表現(xiàn)出超乎尋常的熱情與愛護,可我永遠(yuǎn)記得她在人后那張瞬間冰冷的臉。小時候不怎么好面子,她不睬我,我還想方設(shè)法去討好她,碰上她心情好還會跟我說說笑笑,心情要是差了干脆沖我吼:“何碧璽,你煩不煩!給我閉嘴。”
我現(xiàn)在可沒有把熱臉拿去貼人家冷屁股的癖好,但何琥珀好像有。我知道我表情不善,至少何碧希都看出來了,何琥珀卻還手拉著我的手,跟我一個勁地說他們在國外的生活。
我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我按捺住所有的蠢蠢欲動,耐心地聽著,還把何碧希搭進來,好幾次她想起身干別的事去,都被我及時制止。我盼著那些所謂的趣聞早些完結(jié),但我錯了,七年的異國生活見聞非常冗長,如果何琥珀愿意,我相信她可以說上三天三夜也不致枯竭。
三個女人就這么坐了一下午,到傍晚,書房的門開了,周諾言和周守信先后走出來,周諾言的神情如往常嚴(yán)肅淡漠,奇怪的是周守信一掃下機時的輕松活躍,臉色變得有些沉郁。
客廳一下子被低氣壓籠罩。我看了看時間,問周諾言:“晚飯怎么解決?”
“出去吃吧,給他們接風(fēng)洗塵。”周諾言征詢何琥珀,“吃中餐可以么?”
何琥珀點頭:“隨意就好,不是外人。”
“碧希一塊兒去吧。”我看出何碧希的遲疑,忙背對著何琥珀沖她使了個眼色。
何碧希會意,答應(yīng)下來。
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主角們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但點的菜實在好,不愧是這家高級餐館的招牌菜,我跟何碧希埋頭大吃,不打算充當(dāng)緩解氣氛的調(diào)劑品。
中途我離座去洗手間,站在門口拿著手機玩了一會兒游戲。何碧希把頭湊過來看了看:“俄羅斯方塊?我也喜歡。”
“我們是同道中人。”我笑著抬頭看她,“不好意思,今晚。”
“今晚我沾光吃了一頓豐盛的大餐,你不需要內(nèi)疚。”
“你現(xiàn)在站在這里,我以為你跟我一樣不耐煩。”
“不,不是。”她瞥了一眼包廂的方向,“他們在討論家務(wù)事,我不方便在場。不過你似乎應(yīng)該回去。”
“不必,”我看見她眼中流露出困惑,解釋說,“他們的家務(wù)事,我也不便在場。”
“可你是諾言的女朋友。”
“只是女朋友。”
她看著我,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
“你與諾言真是我見過的最奇怪的一對情侶。”
“奇怪,的確是。”我拿手機給周諾言打電話,告訴他我們打算出去溜達,家宴結(jié)束前一刻再通知我。
這里是市中心,大小商場云集,為了打發(fā)時間,于是一間間進去逛。何碧希說要送份禮物給我跟周諾言,謝謝我們這段日子收留她。
我急忙糾正她:“是周諾言收留了你,與我無關(guān),我沒有決定權(quán)。”
“碧璽,介意我問一個很私人的問題么?”坐在冰室歇息的時候,她突然問我。
我搖搖頭,示意她盡管問。
“那天晚上你們是不是也吵架了?”
我一怔,隨即反應(yīng)過來,“嗯,他把我趕出門。”
何碧希無奈地笑了一下,看我的眼神像看見一個任性的小孩。我意識到哪里不對勁,她不該這么看我,她一定是誤解了什么。
“我們因為何琥珀回國的事起了爭執(zhí),可能我說的話是不怎么中聽,但他一怒之下就把我趕出門,碧希你看,我在那套公寓里是沒有自主權(quán)的。”
“他趕你出門,然后發(fā)了瘋似的到處找你。”
“你怎么知道?”
“如果不是那樣,他怎會在深更半夜出現(xiàn),陰差陽錯地救了我。”
“也許他跟我吵了架,心情不好,所以開車出去兜兜風(fēng)。”我自知理虧,低頭用力戳著刨冰。
何碧希再一次無奈地笑,我真是受不了一個對很多事都不清楚的人用這樣的目光看我,仿佛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我在無理取鬧。我忽然想起來,周諾言在她心中的地位必定是超然的,他將她從瘋狂的男友手中救下,他帶她回自己的家,他允許她叫他的名字而不是按慣例稱呼‘周先生’,他于她就是個英雄,一個迷人的男性英雄。我現(xiàn)在在干什么?企圖破壞一位英雄在他女粉絲心目中的形象,那無疑是自取其辱。
沮喪地嘆口氣,我說:“好吧,都是我的錯,害他大半夜為我奔波。”
何碧希握住我的手,說:“碧璽,不要口是心非。我不了解你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但我的眼睛告訴我,他真的很在乎你。”
“就在你認(rèn)識我們的這幾天里?你的眼睛告訴你了?”
“不,在遇見諾言的第一天,在那個深夜,我就知道了。”她說的話忽然高深莫測起來,我故作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她沖我頑皮地勾了勾唇角,“不想知道原因么?碧璽你會后悔的。”
“好吧,那請你告訴我,please。”
何碧希吸了一口橙汁,“那晚,我男友與我在馬路邊上糾纏不休,他甚至箍住了我的脖子,讓我透不過氣來。諾言沖上來對著他就是一拳,當(dāng)時燈光很暗,我們誰都看不清對方,我委頓在地上,連出聲的力氣都沒有。他把我男友打跑之后,將我攬在懷里,焦急地喚我的名字……哦不,是你的名字,我當(dāng)時心里很納悶他怎么會知道我叫碧希,直到見了你,我恍然大悟。”
我沉默地低頭吃刨冰,過了片刻,“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不然我真的會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