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魏媗當(dāng)然不會以為這句贊賞是偏愛的開端,更多的層面,只是在于她是勇毅伯府世子的未婚妻罷了。
“侯爺謬贊。”魏媗眼瞼柔順的垂下,在雪白面頰上覆蓋上一層陰影。“恭送侯爺。”
陸寰收回目光,放下了垂簾。
正巧在垂簾落下的一瞬,低沉的聲音響起,“若是魏姑娘得空,姑娘之畫,陸某亦可相求一二。”
魏媗的一顆心又慢慢提起,纖白的手指悄然捏緊了帕子。
*
“方才侯爺可只接了你的茶。”見到魏媗回來,周薇薇趕緊抓了魏媗的手心,“方才看得我好險啊。還不快喝點酒壓壓驚。”說罷就遞過來了一杯盞酒。
“哪有這么驚險?”魏媗笑了笑。
“你還說不驚險,陸侯爺是誰?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若是得到侯爺?shù)那嘌酆驼J(rèn)可,媗兒,你嫁予勇毅伯世子的身價會大漲的……”
只是魏媗現(xiàn)在關(guān)心的,卻是另一樁事,——今日非但是魏思寧,顧胥連也來到了安陽公主府。
她早已讓晴雪盯著顧胥連,她猜測前世的今日,就在朝歌詩會上,顧胥連和魏思寧就已經(jīng)有了首尾。
那今日,是一個拆穿他們的好時機么?
——此事,宜早,不宜遲。
微微上揚的桃花眼瞇了瞇,少女陷入猶疑。
午時以后,安陽公主召貴女們飲酒。
“今日魏媗姐姐出了大風(fēng)頭,我們真是羨慕的緊。這第一盞酒,也需要魏媗姐姐喝。”公主悠悠然搖了搖扇,雙頰嫣紅,唇角含笑。
魏媗倒也不推拒,含笑將杯中的清酒一飲而盡。
酡紅的臉龐映在日光中,又不知道牽動了多少少年郎的心。
“今日開春,不如我們?nèi)デ鍥鐾つ沁吶デ魄苹ā!敝苻鞭睕_大家喊道:“難得公主有雅興,叫臣女們有幸齊聚于此。”
安陽公主也沒拒絕。
有幾個年紀(jì)小的貴女立即附和,一行人也就往清涼亭那邊走。
魏媗神色看不清楚,眾人正在賞花之時,卻聽見了紫檀木漆金屏風(fēng)后面稀稀疏疏的聲音。
若是一般的聲音也就罷了,可明顯是少女哀泣的聲音,
“大家都知道你和姐姐的婚期將近,但是你真的心意已定了嗎?”
正當(dāng)大家狐疑之時,“這是什么?今日公主可得讓臣女們好好玩玩。”周薇薇是最好奇的性子,趕緊拉著幾個貴女就過去了。
“撲通”一聲,屏風(fēng)剎那被推開。
——粉色襦裙的妙齡少女,玉樹臨風(fēng)的翩翩少年郎,不是勇毅伯世子顧胥連,還有魏媗的妹妹魏思寧,又是誰?
只見魏思寧面對顧胥連的時候,眼淚漣漣,好不動人。
頓時人群皆是呆若木雞。
……不是說,與顧小伯爺青梅竹馬,正在議親的人是魏媗才對么。怎么,顧胥連和魏思寧的關(guān)系看似更加親密?
魏思寧頓時漲紅了臉,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媗兒……”少年郎有些震驚,忙囁嚅著要解釋,道:“媗兒,你怎么在這……”
“魏四小姐,你們這是做什么!”周薇薇最先站出來,“如今媗兒已經(jīng)在議親了,外男見面本就不妥,小伯爺你還與媗兒的妹妹私下見面。”
“不是這樣的。”顧胥連矢口否認(rèn)。
“顧胥連。”魏媗言語平靜,“男子漢大丈夫,當(dāng)敢作敢當(dāng)。”
她昨日才百般暗示、提醒他,顧胥連今日就旁若無人的與魏思寧幽會。也難怪前世她病重的時候,魏思寧有這般的底氣!
現(xiàn)如今這幅情形落到眾人跟前,發(fā)生了什么就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兒。
——與魏大小姐青梅竹馬的勇毅伯府小伯爺背叛了她,竟與她的庶妹來往甚密。
要知道,顧胥連與魏媗,可是京中多么出名的金童玉女。
他們的姻親無人不曉,就是宮里頭,也都是有了首肯的。
“若是放到大戶人家,庶妹如此,是要被打死的。”甄蓁冷冷的說:“只是魏姐姐重情重義,定然做不出這樣的事情。”
“是啊。”周薇薇實在是瞧不下去了,努嘴:“一副妾室做派,且看魏姐姐怎么處置吧。”
“你……”魏思寧氣急,“姐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樣!”魏思寧下意識的就跟她解釋起來,“我們回府再說……”
魏媗揉了揉腦袋,重生一遭,真到了這時,反倒沒有想象中的暢快。
她只是看著顧胥連道:“我欲與你退婚,即可。”
顧胥連神色怔了怔,有些不敢相信,“媗兒,你說的可是真的?”
“這還能有假?”周薇薇差點就上前去打人了,“你做下這樣的事情,還一口一個媗兒。我們魏媗姐姐的閨名,也是你可以隨意說的?”
顧胥連掙脫了魏思寧,疾速說:“可媗兒,我們可是世交,這親事,是伯母還在時便已定下的
“我自己的姻緣自己做主。”魏媗冷淡的道:“顧胥連,你日后斷不是我的夫君。”
顧胥連一時怔住,糊涂的少年這才清醒過來自己闖下了多么大的禍?zhǔn)隆?br />
他終于是發(fā)現(xiàn)自己什么都不是。
“好自為之。”魏媗不愿與他們再逗留下去,轉(zhuǎn)身告辭。
“這樣的結(jié)局還算好,在成親之前便已知曉了對方是怎樣的為人。”甄蓁勸慰:“總比日后嫁作人婦才悔之晚矣。”
“只是,出了這樣的事情,難得魏媗姐姐卻冷靜得旁若無人。”謝詩南悠悠道。
魏媗沉吟片刻,反問:“不然妹妹以為,我應(yīng)當(dāng)如何?哭鬧,悲痛,抑或是作何?”
謝詩南只能道:“只是覺得姐姐過分冷靜了些。”
不錯,魏家的大小姐自然是行得端、坐得正。
只要不顧及青梅竹馬的顧胥連,魏媗自始自終都是清清白白的,閨名不受影響。
“媗姐姐說的沒錯。不過是一介男子,還沒訂親,難道還要媗姐姐為他尋死覓活?”禮部尚書府的大小姐甄蓁問。
謝詩南被一行人說得啞口無言,自然也就不再多說了。
比之外頭的盛贊,回到小軒,魏媗只覺得無比的疲憊。
“請殿下容許臣女先行告退。”
“魏媗姐姐今日受驚了,本宮遣人專程總姐姐回去。”雖有佩服,但公主暗地覺得魏媗還是可憐,這樣眾所周知的青梅竹馬、金玉良緣破碎在眾人跟前。
婉拒了公主的好意,魏媗獨自上了魏國公府的馬車。
想到回到家又是另一番腥風(fēng)血雨,魏媗只覺得頭疼。
*
此時已是入夜,靖遠侯府。
陸七是陸寰的心腹,早已隨陸寰南征北戰(zhàn)多年。
陸七低著頭道:“沒想到這魏大小姐看著如此乖順的性子,做起事情來卻如此不拖泥帶水。要知道,京中誰都知道她跟勇毅伯世子的金玉良緣,她卻好似渾不在意一般,也不顧及和顧世子的情分,徑直就當(dāng)眾退婚了。”
陸寰將帕子扔在水盤里,淡淡道:“你倒是對這些事兒感興趣。”
陸七“嘿嘿”尬笑兩聲,撓撓頭,才嘟囔道:“卑職之前也不說這些的。這不是看您今日跟魏大小姐多說了幾句話……這才留意……”
察覺到自家主子愈發(fā)冰凌的眼神,陸七不敢再說。
陸寰腦子里劃過一道人影,神色沉沉,看不出絲毫的波動。
*
入了深夜,畫面陡轉(zhuǎn)。
陸寰在睡夢中沉沉睡去。
他在一片雕梁畫棟間走近,發(fā)現(xiàn)一位身形極似自己的男子坐在案前。
男人一身藍緞平金繡蟒袍,只是清雋眉眼間多了幾分冰冷。
陸寰坐在案幾邊,喚:“夫人。”
而他的對面并無什么少女,只是一塊漆黑靈牌。寫的是“——吾愛妻魏媗。”
陸寰竟然瞧見自己娶了魏女的靈牌。
案上是一碟榛子糕。還有幾碟佳肴。
“今日是你去世第三年,亦是為夫娶你、為你守制第三年。”
“你我夫妻三年,你雖不在這世間,為夫卻覺得你隨時隨地都陪伴著為夫。”
陸寰斂眸,“你放心,當(dāng)初傷害你的人,為夫都已經(jīng)讓人處置了。”
“今日見了一位后生,頗富才學(xué),他跟我寫,若是他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說完這些,陸寰才將靈牌取了下來,擦拭這上面的灰塵。
畫面一轉(zhuǎn),陸寰看到自己來到池塘邊上。
陸七跟在自己身側(cè),道:“您娶夫人時,便養(yǎng)了這一池錦鯉。如今三年過去,這一池錦鯉也長了一些。“
陸寰喉結(jié)上下滑動了一下,“好好喂著它們。“
陸七自然應(yīng)“是“。“屬下知曉這些錦鯉于您而言,就如同夫人在世,屬下不敢不認(rèn)真。”
陸寰一時沉寂下去,“無事能比得上她。可惜已經(jīng)去了三年了。”
“如今三年到了,侯爺您為夫人守制的時間過去,圣上還專門賞了賞賜下來。“陸七低聲道:宮里的黃公公專程送過來,如今就在門口候著。”
“宮里那群老狐貍,夫人生前,也不見多關(guān)照她。如今夫人離世三年,倒還惺惺作態(tài)的。”忍不住說話的是護衛(wèi)刀恒,年紀(jì)比陸七小點。
“是啊。”陸七忍不住說道:“明明是您先遇見的夫人……”
沒有人敢接話,陸寰握緊了欄桿,“來世若還能娶為妻,才是幸事。”
陸寰轉(zhuǎn)醒。
陸七道:“現(xiàn)下已是卯時三刻,是圣上與您約定入宮面談的時間。”
陸寰黯然須臾,只是驀然睜眼,喚人來,吩咐道:“好好看著魏國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