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魏媗回想起來,而陸寰,前世也參加了朝歌詩會。
陸寰是當之無愧的當朝第一權(quán)臣,手握重兵,皇帝信任。年過而立卻還未娶妻,他的婚事,無疑也成為了當朝關(guān)注的重點。
前世他參與公主舉辦的朝歌詩會,據(jù)說便是因圣上為他娶妻之事頭疼。
而此時的魏媗,與他并無什么交集。
而唯一的交集,則是她年幼時所作的畫,曾被京中權(quán)貴拍賣,最終落于他的手中。
而至于后來,到底是怎樣,一步一步發(fā)展到那樣的地步?
*
三日后,安陽公主府。
“今日能跟著大姐姐一同去公主府參宴,寧兒實在是高興。長姐的就是最好的。“魏思寧一身鵝黃襦裙,站在馬車邊上,嗓音帶著少女特有的嬌婉,“長姐快來!”
魏媗唇畔噙著一絲笑意,有一絲愛憐,“四妹想要的東西,或許我亦想讓給四妹。”
魏思寧瞧著魏媗容色極盛,大大方方站在那,沒有一絲局促,日光熹微,她忽然覺得有一絲恍惚。
“你妹妹不常參加這類宴會,阿媗,你作為姐姐,要記得照顧妹妹們。”父親不忘厲聲叮囑。
魏媗淡淡的頷首:“女兒懂得。”
隨行的除了魏思寧,還有二房的長女魏姝。
“爹爹最好了。”魏思寧挽著姐姐的手,沖著魏國公撒嬌一笑。
安陽公主府內(nèi)。
“早聽聞阿媗姐姐學(xué)富五車,是頗負盛名的京中第一貴女,今日可不要藏拙。”安陽公主手里捏著織錦折扇,立于華蓋下,悠悠沖她一笑,“今日謝詩南也要來。你們二人都名冠盛京,也要讓本公主飽飽眼福。“
“參見公主。”魏媗款款行禮,不卑不亢:“殿下說笑了,臣女恐讓殿下見笑。”
謝詩南。
魏媗腦海中浮現(xiàn)出這個名字。
謝詩南是禮部尚書謝老大人的掌上明珠,素來已才學(xué)名動京城。據(jù)說三歲能寫詩,七歲可彈琴。
其實魏媗對她并不熟識,只是謝詩南前世就一直有和她一爭高低的勁頭。后來她嫁給了勇毅伯府,謝詩南才好不容易消停些。
卻始終不改與她爭搶。
然魏媗這一世目標明確,也沒有與她相爭的意思。
“姐姐快過來。”周薇薇見到魏媗,趕緊拉了她的手過去,”與我們吃些干果。對了,你今日聽說靖遠侯爺也要來,他那樣的冷面戰(zhàn)神,真真是嚇死人了。”
“聽聞侯爺才從西北回來,被圣上賞賜。就會過來了么。”魏媗試探。
“賞賜算什么?”周薇薇努努嘴,“侯爺怎么會看得上這些東西?”
魏媗趕緊捂了捂周薇薇的嘴,“你別亂說。”
“我沒有亂說啊……誰不知道侯爺富可敵國,又位高權(quán)重到難以想象的程度?”甚至一邊說著,周薇薇還伸出了一大雙手。
魏媗失笑著搖搖頭。
靖遠侯爺。
做了幾年的錦衣玉佩,重生一遭,魏媗終于又見到了陸寰。
一身玄衣,寬肩窄腰,蜂腰長腿。
如今不過而立之年,他前段時間才平定了韃靼叛亂,勤王救駕,從西北邊陲率兵歸來。旁人甚至他身上看不到半分金戈鐵馬的血腥之氣。
神色溫然,氣度謙和。
而他入內(nèi)后一言不發(fā),對于旁人的窺視甚至沒有多看一眼。也沒有責罰的意思。
周遭的人卻一個敢多看的都沒有。
“既然諸位小姐都到場了,那今日的朝歌詩會就開始了。”安陽公主身邊的大宮女清清嗓子,起身道:“先由奴婢宣布規(guī)則。”
“今日詩會共分為兩個環(huán)節(jié),飛花令與點茶。奴婢會分發(fā)鳳凰單叢于各位小姐,再分下來飛花令的主題。由點茶的時間內(nèi)作詩,若是詩作最好的,則會由翰林院的大人們選姑娘的茶喝下。”
在場諸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魏媗與謝詩南的身上。
誰不知道如今魏媗和謝詩南都是鼎鼎有名的貴女,這場詩會,說起來,也不過是二位姑娘之間爭鋒罷了。
“——今日飛花令的主題便是風、日。有情各位姑娘作答。”
“臣女先來,零落枯木葉,曾開牡丹花。”見到暫時無人聲張,魏姝將茶水煮沸,倒入器具,聲色婉約。
隨著聲音落下,一盞飄著幾片清葉的清茶已然顯露于茶具上。
“好。這是風的飛花令,是極好的。不知其他姑娘呢?”蘇嬤嬤轉(zhuǎn)頭,望向大家。
“雁南飛,江上寒泠無人歸;桃李春,山雨欲來風滿溪。“謝南詩的嗓音如是響起,鳳凰單叢也悅動于靈巧的指間,散發(fā)出陣陣撲鼻的清香。
“好,很好。”不少翰林院的老師都暗自點頭。“不愧是謝大人培養(yǎng)出來的女兒。”
就連魏媗,都真心實意的贊了一下。
接下來,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魏媗的身上。
魏媗沉吟片刻,才啟唇說:“風起洛陽,一片碧水晴如漾。”
同時間,纖白如玉的柔荑在茶盞間翻轉(zhuǎn)。
只是這盞茶并沒有直接倒入器具,隨著日光閃耀中躍然紙上。
水珠顆粒一顆一顆浸潤進白鹿紙,繼而滑落下來,暗香襲來。
遠遠望過去,仿佛一副竹子的水墨畫,晶瑩且剔透。
眾姑娘們不免怔了一下。繼而互為對望。
“日上柳梢,影影冰心月似鉤。”
這已經(jīng)不是作詩了,大家都差點忘記了,魏家的魏大小姐除了詩,更擅作畫。
魏媗亦有些緊張,纖白的手指間有些汗?jié)瘛s不是因為眾人的目光,而是因為陸寰。
……他會怎么看?
會覺得她犯規(guī)么。
一直神色溫然的陸寰扣了扣手指,最終成熟低醇的聲音響起,道:“魏大姑娘,可將茶相贈。”
魏媗一時忐忑,溫赧的薄紅爬上了玉白的臉頰。
所以是……他只接了自己的茶。
隨即便是短暫的寂靜。
貴女們紛紛議論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也沒聽聞侯爺和魏大小姐認識,侯爺可是從來都不讓陌生人近身的。”
“是呀,更不必說,當眾接旁的姑娘的點茶了。”
魏媗甚至能輕嗅到陸寰身上淡淡的墨香,感受到周遭冷冽的,與生俱來、屬于上位者的氣場。
陸寰說:“多謝。”
謝詩南的臉臉色卻是青一陣、白一陣的,手中的軟帕捏了又捏。
“你也太不中用了。‘安陽公主將折扇扔掉,冷冷的道:“父皇想讓我們跟靖遠侯爺走近些,你卻還是被魏媗這丫頭給搶了先。”
謝詩南捏了帕子,低下頭,“……我也沒想到。”
飛花令又傳了些人,見到陸寰退場,魏媗稍待片刻,也謊稱抱恙,帶著晴雪出去。
“嘖。”
只是跟到池塘邊上,卻跟掉了人。魏媗順著聲音望過去,只見玉樹臨風的公子,一身鴉青色廣陵錦袍,說話的不是燕限又是誰。
燕限是誰?
最年輕的刑部侍郎。也是安南王爺?shù)牧x子。京中最為耀眼的翩翩少年郎。
只是令魏媗印象深刻的,卻是燕限前世的立場與結(jié)局。
靖遠侯府要集權(quán),刑部卻不準。
背靠安南王府和刑部,他是唯一敢于和陸寰叫板的人。然而,最終的結(jié)局卻是滿門屠戮,流放三千里。
旁人在陸寰的手里連過招三招都難,他足足斗了十余年。即便安南王府傾覆,他還輕松游走于朝堂上。
說起來,他和陸寰,最終的慘狀,也只是立場不同罷了。
燕臨注意到了魏媗的目光,鼓起了掌,狹長眼眸瞳孔黑黑,“魏大小姐聰慧,只是這以茶作畫的舉動,未免有些犯規(guī)。”
魏媗笑笑,“不過是一場游戲。何必太過認真?”
燕限勾唇:“燕某知曉,魏小姐不是這樣故意出風頭的人,這樣犯規(guī)險勝,去吸引陸侯爺?shù)淖⒁猓朔囟ㄟ€是有著自己的緣故。”
魏媗收回了目光。
“燕大人所言不假,只是我沒有妨礙到旁人,既然被燕大人看穿,也請燕大人勿要與旁人說道,亦是為我的閨名著想。”
不過是萍水相逢,她自然也沒有提醒燕限的義務(wù)。只是燕限此人也聰慧至極,只是三言兩語便看出她的心思不純。她也只能硬著頭皮多說幾句。
燕限挑眉。日光頂綴在發(fā)尖,半晌,才輕輕道“應(yīng)該的”。
“若是燕大人沒有旁的事,小女就先行告退了。“眼見著陸寰的身影越離越遠,魏媗不免有些著急,便又對燕限含笑。
燕限看出了她的心思,仍舊送走。
只是唇邊卻多了些意味深長的意味。
辭別燕限,魏媗按照前世的記憶,走出了偌大的安陽公主府。
“侯爺,請稍等。”魏媗迎著陸寰的目光,說:“多謝侯爺今日點茶。”
陸寰稍稍站定了一刻,才道:“姑娘才學(xué)是真。聽聞和勇毅伯世子婚事將近,恭喜。”
魏媗不免有些失落,顧胥連的父親是陸寰的下屬,故而多問一兩句,也是應(yīng)當?shù)摹?br />
……所以,就是這樣么?
他今日接了自己的點茶,只是因為自己和顧胥連眾所周知的婚事。
陸寰問:“姑娘還有事?”
魏媗抬眸,道:“沒有了。”
捂嘴咳兩聲后,魏媗悠悠道來:“聽聞侯爺半年前曾收了小女的畫作,區(qū)區(qū)拙作,小女現(xiàn)下已有了技藝更精湛之畫。”
陸寰沉默片刻,淡淡道:“魏姑娘所畫,每幅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