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半小時前。
楚喃喃在圖書館里找了一圈,一無所獲后,看到了一側(cè)打開的窗戶。
心情中帶著幾分復雜,楚喃喃既希望書包在那里,又希望它不會出現(xiàn)在那里。
然而,在池塘中,她的卷子、書本以及最為珍貴的書包浸在水池里,白色的卷子就像是落葉,直接在水中散開。
這一幕,仿佛是一把冰冷的錘子,一下下的敲擊著她的內(nèi)心。
楚喃喃紅著眼睛,去看坐在自習室的所有人。
眾人三五成群,要么小聲聊天,要么做著自己的事情,完全沒有將楚喃喃的樣子收入眼中。
也許輕視,代表對方尚且還看得到你。
但此時,眾人對待楚喃喃,是冷漠的無視。
她就和圖書館角落的舊書、教室后排的桌椅、花圃中的泥土一樣……是個完全不被任何人放在眼中的存在。
楚喃喃向樓下跑去,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圖書館時,始作俑者那桌才爆發(fā)出笑聲。
不過,剛才向楚喃喃表現(xiàn)出冷漠的人同時將冷漠送給了他們。
“如果再這么吵鬧,請你們出去。”
話到這里,那三人才捂住嘴,連忙道歉。
楚喃喃出了圖書館,她想用其他東西將水中的書包勾過來。但距離有些遠,手邊也沒有趁手的工具。眼見著時間越來越晚,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打底襪,最后干脆找了個洗手間,將襪子脫下,暫且放在手邊。
刺骨冰冷的池水讓她打顫,但楚喃喃眼中只有那個書包。
哪怕清朗是所貴族高中,但在寒冷的冬天,也不會專門去清理池塘的泥濘。
楚喃喃強行忽視腳底的黏膩,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動到書包旁,彎腰將書包從池水中撈出。
那被她珍惜保存著書包,此刻沾染上了污漬,濕淋淋的、破舊的、被他人欺辱的,亦如現(xiàn)在這個,狼狽不堪站在池水中的楚喃喃。
沈知行站在遠處,他隱隱約約聽見,楚喃喃口中說的是……媽媽。
目光中,楚喃喃回到了岸邊。濕漉漉的雙足在大理石板上留下一串腳印。沈知行看過去,發(fā)現(xiàn)濕潤的大理石板上點點猩紅。
而楚喃喃,此刻被凍地不停打顫,臉色泛青,甚至用打底襪擦干小腿的時候,手都在抖。
沈知行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看到,楚喃喃腳上的傷口時,步子才邁了出去。
見到突然出現(xiàn)的沈知行,楚喃喃臉上的表情是詫異的。緊接著,她變得局促,攥起的拳頭像是在抵擋著什么。
“沒事,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楚喃喃話還沒說完,沈知行直接脫掉外套,將厚重的羽絨服蓋在了楚喃喃身上。
鵝絨填充的半長款羽絨服到了楚喃喃身上,直接變成了長款。本就被凍得渾身發(fā)抖,面對這突如其來的重量,楚喃喃踉踉蹌蹌地沒有站穩(wěn),直接向前栽去。
而在她前方,就是冰冷的池塘。
剛才在冰冷的水下,楚喃喃雙腳麻木,不曾感受到傷口的疼痛。但現(xiàn)在出了水,腳底的傷口也許是沾染淤泥,此時刺痛不已。
楚喃喃伸手抓著身旁一切可以抓到的東西,希望站直身子。
而沈知行的身體在猶豫一下后,最終選擇站了出來。
于是,一個可靠的胸膛,成了此刻阻擋楚喃喃摔進水池的保護傘。
“虛弱的連羽絨服的重量都扛不住?”對方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楚喃喃的鼻息間,是對方襯衫上清新松柏的香氣,本該是冷冽的,卻因為身體的溫熱,溫暖了些許。
楚喃喃沉默不語。
“還能走動?”沈知行這次站的近,發(fā)現(xiàn)楚喃喃腳底的傷口可能要更嚴重一些。嘆了口氣,扶著楚喃喃將她的私人物品裝進那個破舊的書包里。
然后,不等楚喃喃拒絕,背對著她蹲下身說:“上來,我送你去校醫(yī)院。”
楚喃喃:“不用麻煩你了,我自己可以去。”
“然后傷口感染,休學養(yǎng)病嗎?”
不得不說,沈知行抓住了楚喃喃的軟肋。
楚喃喃什么都不怕,但她害怕無法上學。
感受到身后的重量,沈知行雙手握拳,不觸碰到對方的身體,將她背了起來。
沈知行有些驚訝,楚喃喃的重量,比他想象中輕太多了,甚至這還加了他羽絨服的重量。
一路上,誰都沒有說話。路燈打在兩人身上,落在地上的影子,伴隨著暖黃的燈光,帶上了些許溫馨。
等到沈知行走進校醫(yī)院將她放在床上后,值班的醫(yī)生看到楚喃喃的腳,用驚呼打破了沉默。
“這孩子怎么傷的這么嚴重?”
楚喃喃比沈知行先一步告訴了醫(yī)生:“不小心劃到的。”
醫(yī)生嘴上嘮叨著,手里卻沒耽擱,為楚喃喃包扎傷口后,又加了一針破傷風。
“這幾天傷口別見水,每天來我這里換藥,如果有其他不舒服的,及早跟我說。”醫(yī)生為兩人倒了開水,抬頭看了一眼表,“時間這么晚了,又打了針,今晚就在這里先休息吧。這位同學,你要是想陪你女朋友的話我沒有意見,不過記得和父母打好招呼。”
醫(yī)生說完,就出了房間。
房間內(nèi),又恢復了最初的沉默,兩人都忽略剛才醫(yī)生口中“女朋友”一詞。
在尷尬中,沈知行出了門。等他帶著熱騰騰的粥回來時,床上的楚喃喃已經(jīng)睡了過去。
少女的嘴唇?jīng)]什么血色,她躺在床上,頭發(fā)散落在耳邊,露出了白皙的面容,就像是安靜的睡美人。
但目睹楚喃喃下水撈書包的沈知行知道,她的心性,遠比想象中要堅韌不少。
生長于泥潭中的雜草,面對狂風暴雨,仍然努力的想要鉆出頭去。
沈知行將手中的粥放在床頭,抬手想要為對方將掉落的被角重新放好。但突然伸出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昏睡中,楚喃喃緊緊握著他,然后喃喃道:“別走。”
片刻間,沈知行臉上的表情變了。
他還是為楚喃喃掩上了被角。然后,抽回自己的手腕,淡漠的目光落在楚喃喃的臉上,帶著疏離。
沈知行走后,躺在床上的楚喃喃的下一句,還是……
媽媽。
***
這一覺,楚喃喃睡了好久。她的四肢蜷縮在一起,就像是嬰兒在母親懷中一般,縮在床上。
空蕩蕩的房間,也許只有擺放在角落里的植物,才聽見這個可憐女孩在睡夢中對母親的呼喚。
“醒了嗎?”醫(yī)生上午九點交班,她看到楚喃喃站在門口,善意的說道,“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沒有叫你。根據(jù)你昨天登記的信息,我提前幫你跟班主任打好招呼了,如果還難受的話,可以再休息一會。”
貴族學校的校醫(yī)在人文關(guān)懷上做得很好,她上前為楚喃喃測量了體溫,確定沒什么問題后才放她離開。
休息了一晚,楚喃喃恢復了些許生氣,她帶著自己發(fā)潮的書包,沖醫(yī)生說了聲謝謝,出了校醫(yī)院。
上午時間,楚喃喃沒去上課。
她坐在洗手間,將書包泡在水池里,手中拿著刷子開始處理上面的污漬。
然而,書包實在是太過老舊了。當楚喃喃用刷子沖著底部的污漬刷洗時,隨著一聲悶響,杏色的帆布書包從側(cè)邊的縫合線直接裂開了。
潔白的洗手間內(nèi),楚喃喃呆呆地站在洗手臺前。她漆黑的眼眸死死盯著書包,臉上的表情如此的冷靜,但還是有幾滴淚水,滑過眼角,落在了水池中。
***
楚喃喃一個上午都沒出現(xiàn)在班級里,劉子璇緊張的去問了老師,得到對方因身體不適請假后,她懸著的心才落了下來。
“沈哥,晚上有沒有什么安排?這都周五了,明天不上課,晚上剛好出去散散心。”和沈知行說話的是萬衍的一個跟班,他的意思基本就代表萬衍的意思。
“幾點,哪里?”
不知為什么,跟班總覺得沈知行今天有點奇怪。平日里溫柔斯文的沈知行,此刻卻帶著幾分不耐,怎么看怎么詭異。
“哦哦,萬衍他哥新開的店,就在青源路,晚上八點,地址萬哥說一會手機發(fā)給你。”跟班說完后,也不在這里多待,“那您先忙,不打擾您了。”
沈知行漫不經(jīng)心的應了一聲,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到了楚喃喃那張空了的課桌上。
下午第一節(jié)課。
踩著上課鈴,楚喃喃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教室。
她的黑發(fā)用頭繩綁在腦后,面對劉子璇的問候露出笑容,體態(tài)輕盈地走到座位上坐下,從白色的帆布袋里掏出書本,安靜地如往常一樣開始學習。
沈知行將這一切收入眼中。
“她不是上午請假了嗎?怎么下午跟沒事人一樣?”坐在沈知行前排的女生說話的聲音傳到了沈知行的耳朵里,“她可真會裝啊。”
沈知行笑笑。
確實。